三声 发表于 2012-10-25 2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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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代后期,伴着一阵过山车般的雷鸣,改革开放的号角随后也在绿洲头边吹响了。
上洲垸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姓刘,叫迟行,他一身的劲,肯吃苦,能耐劳。名字虽然叫“迟行”,动作倒是不比人慢,就是他,第一个带着铁锹到江边的绿草地上翻土开荒的。
上洲垸虽然偏僻,人个个精明得要命,平时围坐在一起聊天,虽然尽扯些不相干的闲蛋,但是每一只耳朵又都极力的捕捉话外之音,眼睛总是盯着别人的粥碗,只从谁家的饭桌边过一趟路,眼角稍微飘一小下,就能估算出这家人的米缸还剩多少米。
刘迟行上午在外滩翻完一角土地,下午就有好多人效彷,还有别的村里的人,还有县城西效那么多紧挨长江的村民,都纷纷的效彷,家家都到绿洲滩头占地,谁先翻出就归谁,这样一来,不到十天的时候,整片的绿草地就被全部翻遍了,一垅垅,一块块,以田梗作记号,为界,各自有主。
因为不是正地,各家想种什么就种什么,有的种高梁,有的种小麦棉花,有的种大豆玉米,有的种菜,有的占了地之后,又找到更好的生活路子,就没有时间去管理,任它荒芜,于是,昔日这一片美丽的绿草地,慢慢变成今天看到的样子,参差不齐的农作物和野草杂木丛生。
上洲垸是油炸豆腐果的发源地。说起豆腐果,广济县人人皆知,并且,逢年过节或者家里办喜事,又或者家里来客来宾,豆腐果炖肉炖苕药成了广济人家必用的一道主菜,这道炖菜其味鲜美自不必说,广济人餐桌上的豆腐果,基本上都是产自上洲垸这个地方。
上洲垸制作豆腐果的师爷,就是新人口屋西边的邻居,和新人口同一个本族,名字叫叶纯松。他有一个当响当当的外号,叫大炮,全垸不论大人小孩,背后提到他时,一律称其为大炮。新人口称大炮叫松儿爷,他喜欢听松儿爷吹故事。
松儿爷声音大,噪门高,说话有气势。
因地方偏僻,上洲人吃完晚饭一时也睡不着,也没有地方消遣,转来转去,人就聚到大炮的门口。松尔爷高兴了就来一段,他坐在自家门口右边的石墩上,梅儿娘和他对着,坐在左边的石墩上。梅儿娘是松儿爷的妻。松儿爷开讲之前,先要猛吸一口烟,又因烟吸得太深,呛着了,又要连续不停的咳嗽一二十声,垸里的人、甚至连狗也熟悉极了,这是一个故事的开场白!是人的就侧着耳朵听,是狗的也不作声,只在人群的裤脚边转来转去。
松儿爷讲的十次事,就有三次要重复,新人口甚至都能把这些故事背出来。
他所讲的,大都是他少年时候的一些事情。上洲垸靠长江,松儿爷少年时候就随船东来西往,跟着其它船家,往返于下游的小池,九江,安庆,上游的黄石,武汉。松儿爷最自豪的故事,是随船到老汉口的那一回,他看见岸上围着一大堆人压宝赌博,看着桌子上堆那么高的爱死人的银元,就控制不住,就参与其中,谁知道运气好得出奇,二十把过后,睹桌上一半银元,已赢到了自己的手边,另外一半,他还想赢,这时候,身后有一鞭子抽到松儿爷的头上,接着一声喝骂:你娘的,我叫你赌,我叫你赌!抽不死你。抽他的是松儿爷的叔,旁边还有同船一行人。
松儿爷一边哭,一边说:我不赌啦,我不赌啦,手一边把赢的银元往口袋里倒,就这样,赌徒们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眼睁睁看着脑袋被鞭子抽出血了的年轻人离去,松儿爷跟他叔一上船,就急着起了锚,把船开走了。松儿爷每次说到这里的时候,上下两片嘴唇就砸巴着,坐在对面的梅儿娘每次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插上一句话,她嘴一撇,说:鬼话,你赢的银元呢,穷光蛋一个还吹牛皮。
银元是不是吹出来的,没有人去证明。不过,广济县的豆腐果,松儿爷的的确确称得上是全县的师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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