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河美文来了：《和温东华武小青一起吃饭》

古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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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八点，贱人带儿子去财政食堂买肉饼，我正在床上睡干净觉时，老温来了一个电话。说喂，搞熨帖了吗，一起出来散个步是么的？我说好，老地方见，到了公园再叫我。说完我翻身又睡进去了，刚刚把腰子睡舒坦，电话又响了。我不等他讲完，撂一句我马上来，就挂机，下床，薅上烟火，钥匙和电话就上阵了。我是从公园后门进来的，老远就听见老温在一平屋里和一个卖书画的徐娘论艺术之是非。我进去画上了句号：走吧老温，开始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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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朝湖边亭子间走的路上，老温问我，知道她是谁不？不知道。他是徐剑魂的女儿。徐剑魂这个名字我有印象，十五年前在伍江平开的书店里见识过他的书法作品。一个玩书法的老头，如果没死，现在应该九十多了。老温肯定地说，他没死。我说我以前常见这老头一个人拄个老杖在公园边经过，脚步威武生风。有一次我还斗胆向他进一言，你老快活啊。不料这老头应声回答，不是快活是快死。我对他从此建立了良好印象，耳聪目明，世事洞明，字写得好不好，一方名流我都认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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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散步，其实是坐在亭子间吹牛。零七年以前，我常和温东华，曾曙光，向武华，郭德军一起在江边散步，后来，曾曙光远行开旅馆，向武华老实坐办公室，郭德军勤奋为老板看门，就改成了我和老温在公园里坐井观天。诗友三五相聚闲聊，图的是给寡淡的日常打个顿号，互相启发心智，在各自的心海里漫游极乐天空。今天和老温谈的是政治，我们讲到了德国总理，讲到了克林顿的老婆，讲到了朝鲜越南台湾甚至那个现在已经消失了的大使馆，最后总结一句是，今日中国成了今日地球通往民主自由最大的绊脚石。在我们的坐井观天会里，不断加入退休的老头，突然一个老头呈上一个问题，请问这位老师，你是怎么看待毛泽东这个人的。老温说，他是一百多年来中国前进的道路上最大的两个魔头之一，另一个是袁世凯。这两个怪物至少让中国历史倒退一百年，这两个怪物还是前赴后继，有历史渊源的。我猜测老温的潜台词是，袁世凯造成的民国后遗症，给后来毛泽东起事带来了有利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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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往事成了云烟，无穷未来一片沌混。正当老温把几个乡下老头侃得大眼瞪小眼时，我家贱人牵着儿子从财政食堂过来。人有病，天知否？我现在无论闲到哪里，贱人总能随时杀到，要命的是她还不忘带上儿子，使我放牧人生不得开心颜。好吧，那就一块儿折腾。老温看到新的观众来了，纵谈天下的号角吹地更响。要命的是第一个放声大笑的竟是我那贱人。这是为何？因为我从前多次跟她讲过老温这个人一本正经的特点，如今看到这个浮躁糜烂时代的严肃认真到每一根血管的人，而且如许生动活泼，顾盼自雄，要不笑开脸皮，她就不是一个正常人了。她每笑一处，我儿海童也跟着无知地笑，笑之不够，手舞之，足蹈之。我已经对老温这个老愤青不胜其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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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要赶贱人带儿子回家时，手机响了。对方是本文的女主角，武穴文坛的青年女作家青子。前两天我在武穴论坛上发了个卖书通告，她跟我要了几本书，定好今日十点在公园曲水桥上见。她说喂，知道我是谁吧。我说青子。她说我就来了。我说曲水桥的每一块石头都在我的眼底下。挂了手机，贱人木纳地看着我，说儿子不肯走，就让我们在这里一块儿玩会儿呗。我说我和温老师有要紧事，有个买书的人一会儿要见我。她就跟我要了几块钱，拉着儿子买菜去了。我和老温站起来，他抽了一支我的红金龙，我抽了一支他的老红梅，点上烟火，仰天大笑，朝曲水桥那边，移动八字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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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地，胖胖地，我就看到青子站在曲水桥的桥头迎候我们。我是拖鞋裤头，老温是玉树临风，青子是西装裙。青子早就在桥头上摆好了三瓶绿茶，一人一份。我扭开就倒，老温说了无数个谢谢，一半是替我。我记得前天在汽车站门口买一瓶绿茶时少了五毛钱，那女人死不答应。同样是一个女人，做人的差别怎么那么大呢？文学的魅力一下子燃烧在我的心头。在武穴，只要有我古河在，文友相聚，绝无尴尬和矜持。我，温东华，武小青，手拿绿茶沿着小龙潭公园的曲水桥蜿蜒而行，那一刻，我只觉得凉风从水里钻出来，顺着脚管儿往上推。补一句，武小青这个名字，是老温刚才跟青子打招呼时当面有板有眼请教的。我听后连说三声，好名字。多少写文章的，笔名没有原名叫得好，今天又遇到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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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曲水桥的另一头，我不想再走了。老温也说找个地方坐下来聊，武小青眼快，看到边上有一个大娘坐在一棵大树下的台子上，就将脚暗暗地移过去。我帮她把心思打开，提议就坐这里。老温和武小青坐在水泥台上，我蹲在他们对面的一块奇形怪状的石头上。然后开始查八字，从武小青开始。她是龙坪人，还说诗人郭德军的媳妇就是她家隔壁。她是七一年人，大古河一岁。她说她二十年前就认识曾曙光，跟着他学习写作，已经有十几年没见到曾曙光了。突然武小青问我，古河，我跟你要的书呢？我说一会儿回去拿给你。为何话从此处转折，只因昨天跟她网上交流书目时，提到一本书的主人是曾曙光，在我这里寄存多年。她就说，这本书我要定了。她还点名要几本曾曙光创下的《旅馆》诗刊，看来情还是旧的好。而眼前的武穴公园里的花木和亭台，几乎是五年一翻新。

古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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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有变，人不可活。不知什么时候，我那贱人抱着儿子，风风火火地杀到我后头，声音里布满了惊喜万丈，我一回头，原来是她手里抓着一只鹦鹉。老温站起来，连忙过去帮她接下。她终于松下一口气，说刚才从菜场回来的路上，好多人在捉一只鸟，不料这鸟飞到她身边，被她顺手一抓给逮住了，还说你看你看，鸟在我手指上啄出一块血来。好出息的贱人，平时没事经常用指甲抓我，在我身上已经抓出无数个三条来。今天这鹰爪功终于派上用场，算是为家庭做了件管用的正事。儿子想要一只鸟儿作伴，没少在我面前降下泪雨。我就从老温手上接过这鹦鹉，回头喊贱人，赶紧跟我回去把鹦鹉安置好。贱人提上菜抱着儿子跟在我后头，鹦鹉伸出嘴尖钻我手，作垂死挣扎，一路浩浩荡荡向家跑，一路左顾右盼没少收获惊奇的陌生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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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娘打开门，看到我手上的鸟，问是买的吗。我说是贱人刚在公园里捉的。她说莫不是别人放生的，抓回来要不得啊。我就不想理她，呼唤贱人跟我上楼。爬上三楼，我叫贱人把垃圾篓子倒空，再从编织袋上剪一块下来。然后我们做对手，把鹦鹉放进篓子封好口。儿子海童在一旁欢喜的那个无法无天，就像他老子静悄悄地贪污了八百万公款一样。鸟，鸟，鸟字不停地从儿子的嘴里蹦出来，眼睛喜成鸟儿的隐私，就像一个贪官的老婆在地下室里喊钱，钱，钱，眼睛喜成取款机的插卡槽。我松下手后，就去书房里给武小青找书。贱人问，中午在家吃饭不，我说有人请。她说下午记得买包鸟食回来，我说好，好，先用家里的龟粮应付一下吧。提着一袋书，我朝楼下冲过去，速度之快，让我体验了一回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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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曲水桥上，我就看到老温，武小青和大树下的那位大娘谈得正欢。文学真有这么强的磁性么？我一路经过的公园现在都成了斗地主，五十K，打麻将的地盘。我把书从袋子里倒出来交给武小青，说，这本余杰和这本张中行可以对照着读，同是北大毕业的，一个文笔热得不正常，一个语言冷得叫人发颤。我说最好的文章还是曾老板《旅馆》里的作品。说完，我翻出一册，找出我那篇名作《文章如同炸酱面》，文章不长，我一句一句地念给她听，我也不怕大师付温东华坐在一面，我每读一句，边上那位老大娘都应一句，写的好。老大娘还问我，是你写的吗小伙子，这些话真写到咱老百姓嘴边上来了。大娘真会夸人，不但夸了文章，还顺带夸了我的长相。实际上，我抱着儿子在公园里玩时，不少老太太都把我误会成儿子的爷爷。但是文章，好文章，的的确确是写在咱老百姓的嘴边上。本来这几本书我是不要钱送给武子青的，但她却给我掏出一百块，我不肯收，她不肯收回。老温说，古河收下，武小青以后去古河家借书看。我说好，又一张红色的人民币进入我这个人民作家的兜里。我这个人民的作家，一辈子还没领过稿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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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散文，老温说古河现在可以写出国内一流的散文来，因为古河有足够的西方现代文学的修养。他说古河去年写的那篇《伊沙识小》确实棒，他甚至有点眼馋，古河为什么不用同样的笔法为他写一篇呢。说到散文，我说我们武穴有一个成功的案例，一个叫毛银鹏的人，写了二十年，都是中学生作文.但有一天他写了一个《故人西辞》的长篇散文，内容是纪念他死去的四位亲朋好友。这个文章写完后给武穴所有的人看，都没得到肯定。直到送给温东华看，才找到知己。老温当时说，这个值得修改。于是在老温的指点下，毛银鹏修改了三个月。三个月后老温叫他寄出去发表，不料毛银鹏到处寄，寄了整整三年，全中国竟没一家刊物肯发出来。这其间老温每见毛银鹏一次都说，哪怕它一百年不发表出来，也是一篇好散文。终于，这个开始在武穴开剃头店的毛银鹏，这个随后在蕲春修自行车的毛银鹏，这个最后到北京补皮鞋的毛银鹏，在补皮鞋的生涯里遇上了一个叫白连春的诗人。白诗人是《北京文学》的编辑，白诗人成了毛银鹏这篇散文的第二知已，白诗人做了毛银鹏的文学贵人，他把《故人西辞》发表在《北京文学》上。第二年，毛银鹏的《故人西辞》被评为《北京文学》的老舍文学奖散文二等奖，一等奖是贾平娃，终审评委是毛志成。我读过贾平娃的全部散文，我也读过毛志成的一本散文，我后来对老温说，《故人西辞》比老贾和老毛的散文都要写的好。是年，毛银银鹏从北京回来，带着获奖证书，受到武穴市委领导的接见。从此，我没见到毛银鹏写过一篇好东西。毛银鹏现在还在北京补皮鞋，白连春听说得了癌症，温东华还在武穴中学教书。古河今天把这个故事讲给一个和毛银鹏有一样文学梦想的乡下女青年听，我到底是想表达点什么呢？诗是一辈子的事，文学是一个人的事。写得好与不好，一般地说，谁也不会拼了老命挖了红心地把你当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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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小说，老温推荐武小青读一下卡夫卡的《变形记》，读一下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读一下伍尔夫的《墙上的斑点》。武小青说她听都没听说过，老温说古河家都有，改天叫他送你看。我说好，我又说读这些对你可能帮助不大。我说读完这些你可能会绝望，可能好长时间不敢拿笔，直到遗忘来帮忙。我说在武穴这地儿写小说要活写，不要临摹名作死写。我说你可以多看看古河和曾曙光的东西，这和你的生活你的语言贴近，学起来容易，交流起来也方便。我说曾曙光有小说天赋，写好了让他多指导，在武穴写小说曾曙光说了算，市委书记说了不算。我说古河有改文章的天赋，中学生作文我都能改成诗歌。说到诗歌，我说你一个想写好小说的人，最好少看小说，要多看诗歌，要多看橡子温东华这样的汉语一流的大诗人的作品。我说写小说，不妨从二流入手，兴许能写出一流的模样。我说写小说，不妨从流水帐开始，兴许能写出生命本身赋与你的才华。我对武小青说，像你这样基础比较弱的作者，要为自己的快乐写，不要为发表写，不要为金钱写，不要为名份写。我说武穴有一个写剧本年收入二十万的作家，在我看来小说没入门。我说武穴有一个写故事现在代人写剧本年收入六十万的作家，在我看来小说也没入门。而他们能写出这样的收入，还是建立在他们一定的聪明和勤奋的基础上，这样的基础你可能还没有。但是，但是你也不要因此而放弃写作，写作可以提高你的生活质量，可以让你足不出户而得到比别人花几万块去新马泰玩几天更高的幸福指数。至少，你用别的家庭妇女通宵打麻将的时间用来看书写字，你因心灵的干净而维护了一个家庭的温暖，那些一上牌桌就忘了家的女人面对的常常是男人不见了，儿子打流了，金钱下落不明，时间覆水难收。武小青就问我，古河你这么内行，干嘛还没写出名，干嘛不能写作养活自己。我说答案有好多种，但有一个答案肯定值得你参考，因为古河太内行了，内行得神经抽搐，不知什么用什么样的文章才值得自已签上名字，去求那些对文学九字还没一撇认识的糊涂蛋来斟酌后发表。我本贱人，竟在这个文域中，丢不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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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十一点半了，吹了半天牛把肚子吹饿了。武小青率领我们站起来，那位大娘在大树下坐着没动。武小青说，听古河一席话，胜读好多书。我说十年前，我听老温一席话，也是同样感觉。武小青说，收获很大，我请二位大师吃饭。老温连忙客气，说你还是带古河去吃，我回家吃。我说什么，我说一个都不许跑，大娘也起来，跟我们一块儿去吃。大娘笑笑说，我就不去了。大娘收了一下脸，又说你们还是三个人一起去，两个人去吃，不好。好一个“不好”啊，我便就地取材，对武小青说，你听到没有，大娘刚才这一句“不好”多么有力量啊。文章是怎么写出来的，就是从老百姓的嘴唇上发现，并抢救出来的。我又问老温是不，老温说，这就叫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老大娘伸出大母指，说得好，这位老师说的好啊。老温说，这不是我说的，这是清朝一个叫曹雪芹的大作家讲的。是这样的啊，老大娘激动得浑身的肉在抖动，说你真是个读书人。老温总是这么一本正经，叫天不应。十二点正时，武小青带我和老温在居仁街一个煲仔店里吃饭，店名我忘了，饭名我记得，唤作什么肉丝蛋炒饭。武小青死着要点龙虾给我们下酒，被老温拦住了，我说美味在书中，不兴这些。吃完一人又来二碗绿豆汤，比较起来，还是财政食堂的饭好吃，不仅仅是便宜。最后是老温抢着结帐，我对武小青解释，老温是大诗人，当然他付帐。老温补充说，他有固定的工作和稳定的工资。这个老温到哪时都是如此认真解决问题，处处为人着想。末了，是因为古河一胞尿憋得太长了，本店又找不到合适的下水道，我们仨只好无条件分手。我去解放小学，温东华去那个躺在床上打游戏等着他回去理饭的儿子的家，武小青骑着摩托奔向城东，一眨眼，就淹没在人潮人海里。

周扒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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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河

我也奇怪，我怎么写出这么好的文章来了呢。我想这个文章，老温是满意的。写出让老温满意的文章，对我来说，委实不容易。

三声

kw哈哈
我总算耐着性子全面见识了一回武穴十大作家之一的最新力作
哈哈
学习了
哈
好文章！

古河

老曾 发表于 2012-7-16 23:26
有一个关键原因，请你吃饭的是武小青，龙坪人，自古广济文脉在龙坪。

当年去龙平找你玩，回来写了个《我和诗人走在秋天的青石板上》，也是一代名作。
看来你说的不无道理。你帮我把那篇文章找出来，发上来一块儿展览一下。

青子

喂，你这多少字啊？不是说700字吗？你咋这样啊？那我的还发不发啊？{:soso_e122:}{:soso_e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