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西窗文集

村长小麦

明天，我要去远方

文/雨落西窗

明天，我要去远方
离愁是唯一的行囊
我沿着梦想的方向
到哪里停泊
哪里就是我的故乡

明天，我要去远方
我用缓缓的脚步
把思念细细丈量
我去的是往北的方向
那里的冬天特别的漫长

明天，我要去远方
带走你的照片
我把心当作像框
也许风尘会蒙蔽我的双眼
你的眼睛却永远清澈明亮

明天，我要去远方
我是一只羊儿
离开你放牧的草场
我走出你的视线
你的歌声在我耳边回响

明天，我要去远方
一样的月光下
不知会不会有一方荷塘
我想沉浸在你的呼吸里
芬芳沾满我的衣裳

明天，我要去远方
我努力不再回首
请你也不要张望
我可以带走整个的夜晚
却带不走一眨眼的星光

村长小麦

最后的祭献

文/雨落西窗


当水面开始静止
音乐进入尾声
当呼吸开始疲倦
目光承载不起视线
我无法庄严的谢幕
就像我曾经无法把一个角色
演绎得深沉 或者肤浅

我曾经背叛自己的思念
曾经流着泪完成一句谎言
曾经用欲望玷污自己的善良
曾经把自己悬挂在地狱的边缘

我以风 作为自己漂浮的借口
我以忧伤 夸大自己与沉沦的关联
我挖掘了梦的泥潭
却与现实一起深陷
我没有呼喊 没有挣扎
一次拯救 将延续下一次的梦魇

忘记揣测 思索 或者回顾
到达终点之前 如果要将往事清点
一半在祭坛里焚烧 黯然祭奠
一半在心怀里烙印 留给怀念

村长小麦

分辨


文/雨落西窗


天空太空旷
分辨不出风的方向
春天的花朵太鲜艳
分辨不出哪朵还饱含忧伤

面对一张空白的纸
一架缄默的钢琴 
一个中性的词语
一只盛满透明液体的酒杯
也许原本不需要分辨

视线终于穿不透外壳
在埋下未知的种子之前
谁也占卜不准花开的颜色
在靠近一颗神秘的心灵之前

如果没有推开第一扇门扉
如果没有聆听第一个音符
如果没有烫伤灵魂的第一滴眼泪
如果没有雨丝
斜斜掠过最后一个干涸的春天

村长小麦

荒原

文/雨落西窗

种下了因收获的不是果
是死去的因
所以与其徒劳不如荒废
所以很容易追溯到贫乏的
羞于启齿的历史
上苍的爱是均匀的
也许只能怪母亲
孕育出这么羸弱的身子和命运

花草树木原本是轻佻的女子
无可指责她的势利与虚荣
流水只是善良和愚钝的奶娘
何况她的怜悯并不是言不由衷
只是阳光和风心照不宣的
榨干最后一滴血液
丑陋的苔藓山蕨都毫不掩饰
自己委身的不屑
既然气节走不进别人的眼里
就把气节留给自己的沉默

孤独里寂寞就是考验
寂寞里孤独就是尊严

村长小麦

月光遗弃的空城

文/雨落西窗


楼上的钟冻僵了
刻板的表情 好象钉死的浮雕
很容易联想成冻到冰里的鱼
和鱼呼出的最后一个气泡

夜当然有夜的形式和规矩
繁忙的动物为了粮食 或者欲望
劳碌奔波 有的满足有的失望
他们的表情一定生动

这只是一座空城
被秋天遗弃在树梢的一只蝉蜕
所以月光是势利的现实主义者
所以会有投火的飞蛾 会有潮汐
所以这会是一座月光遗弃的空城

其实空是一个现实的概念
也是一个规则的形状
没有什么是空所不能包容的
惟独这一座空了的城

楼上的钟绵软了
暧昧的表情 呼吸急促
一只鸟毫无知觉的飞过
没有投射下身影

村长小麦

文/雨落西窗

排遣（一）


只想躲到时间的后面
窗外的夜幕看不到星光点点
翻开书目光只留在扉页
一首歌已唱到声嘶力竭
跟自己说你已经走远
风起时不再想你的笑颜
冬天还依然那么漫长
我的心会不会冻成荒原
等待的将是新的轮回 
上一个章节已经让我深陷
其实有一种缱绻的排遣
分明是一种潺潺的思念




排遣（二）


眼神已经散漫
等待开始背叛唯一
表情塑成宁静的浮雕
茶只剩下水的滋味

笑容需要情绪的支撑
情绪需要谎言的安慰
那么多完美的故事
哪个人物可以将自己代替

高空里稀薄的氧气
大海里蔚蓝的神秘
被你记起 把你忘记
注定是无法实现的奇迹

村长小麦

不如飞去

文/雨落西窗


没有了飞翔
多么华美的羽毛
也只是一种多些点缀的拖累
如同黄金打造的镣铐

理由结成束缚自己的丝网
睡梦中才有自由的奔跑
眼神 屋顶 渴望 天空
已经分辨不出谁比谁更高

不要悲悯雪花的飞翔
纯净的来去是她的骄傲
不要怀疑自己的向往
彷徨是扼杀希冀的泥沼

不如飞去
如果栖息是将就的烦恼
不如飞去
如果要将未来重新寻找

村长小麦

瘦尽灯花又一宵

文/雨落西窗

灯火散尽的午夜
你说 不许愁人睡
我乘着你画扇舞来的清风
赴三百二十年前的一个约会

我以《高山流水》的名义
借你一袭白衣
梦和谢桥并列停泊
断岸的柳枝 折痕如昔

你在前朝伟岸背立
月光拭净弹琴峡的石壁
西风吹不散你的眉弯
雨在深巷里 曲折迂回

纳兰容若
你于花丛最香的那瓣栖息
你说 人生不若初见
自此 我在你背影下潺潺呼吸

村长小麦

闻香犹忆金银花

文/雨落西窗

我喜欢藤本花卉，它的生长自由流畅，仿佛一次极富生命张力的艺术创作，就像我喜欢的线条艺术．它的线条纤细而柔韧，灵动而又暗藏章法，疏密有致，错列有序，交缠婉转，意态挥洒。不过中国的文人太喜欢赋予，因为鄙视一种不能独立的人格而鄙视藤攀附的天性，从而表现为对藤的不屑。所以古往今来，也惟独疏狂的徐文长会自命为"青藤居士"，或许只有他能够从纷繁的表象中悟透藤的骨力。我以为藤是谦逊的。它不会哗众取宠，也不会一枝独秀，它倾尽心力，其实只是在铺陈一副宽宏的背景。篱落疏疏，青藤蜿蜒，藤编的桌椅，藤绕的秋千，一切与藤相关的物象，从来都是把一种浪漫雅致的文人情怀点缀到极至。不过藤终于是藤，经过物种进化所形成的特殊生存状态和形式，却是谁也无法否定的自然属性。当然，无法否定的还有藤的蓬勃繁衍，藤所与生俱来的美感。 
常春藤，绿萝，五角星花，甚至葡萄，都是我所钟爱的。常春藤最美的是叶子，叶子最美的是镶有银边的。一片片娇弱的叶子，像一张张婴儿粉嫩的手掌。它们全然懂得人的心思，随风挥动，撩拨着人心头的怜爱之情。绿萝最动人的是它的色泽。宽大的叶子温润油亮，宛然翠绿的美玉，叶面金色的斑纹，仿佛美玉折射的光华。盘栽起来，无论是攀缘还是悬垂，它的清新总是惹眼的，总会让人忍不住多几次醉心的呼吸。五角星花，遗憾的是我还没确切弄明白它的学名。它流露的是一种让人不忍触碰的精致。精致的羽状的叶，整齐的排列在细致的藤上，轻盈细腻，丝丝缕缕，像一只鸟两翼对称的羽毛，吻合得绝对精确。绿得真实，却又迷朦得像一个梦。更精致的是朱红的花，正面看来，完全是一颗袖珍的五角星，形状准确得可以测量，一朵朵缀在绿色的枝叶间，娇艳夺目，仿佛点在少女眉心的胭脂。至于葡萄,它的果实和虬枝分别适合于实用主义和唯美主义，只是我喜欢的，还是葡萄架下夏夜的清凉与恬静。
跟它们相比，金银花是俗气的。名字俗气，藤蔓枝叶也很俗气。藤直得单调，叶椭圆得没有任何性格，颜色绿得发暗，叶面还布满了俗气的绒毛。其实我对金银花没有成见，相反，我把它当成我乡下的亲人。只是我越想跟它亲近，却越发发现它的粗陋与朴素，也越发让我觉得遗憾，觉得难以忍受和羞于提及。当然金银花也不是一无是处，它的花香气浓郁，醒人心神，还是一味清热的上好药材。好在金银花不会介意我的势利，待我也像故乡的亲人，从不会吝惜对我的热情与宽厚。辞海里这么解释它，花开时洁白如银，花谢时灿若黄金，故名金银花。记得一个朋友跟我说过，金色是象征死亡的颜色。看来在金银花身上得到印证了。
不过金银花于我而言，却意味着对花的认识的开始，和养花历史的开始。
我的家乡是一个三面环湖年代久远的村落，坐落在一个山包上，人口的繁荣必然导致房屋的密集和拥挤。被房屋逼仄得走投无路的土地上，人和牲畜共处得愈加嘈杂，再难得有植物的立锥之地。所以偌大一个村庄，除了见缝插针的几棵苍老的桑树枣树，就是绕村临水的一些杨柳和香椿。在我的幼时，村里根本没有盘栽花草的意识和习惯，何况这么一个偏远的湖滨村子，也缺乏任何关于花草的认知与来源。
金银花就在这样单调的背景中脱颖而出。每年的四五月间，它们总是如期声势浩大的盛开，在地头，在屋角，在菜园的坝上，用它们夸张而浓烈的香气，提醒着基本上忽视了它们的人们，它们是以一种花的形式存在，而不是一种野生的灌木或者寻常的杂草。人们果然没有辜负它们，因为谁也不愿意辜负自己贫乏的嗅觉。于是，大把大把盛开或者含苞的金银花给折下，给插在女人的头上或者盛满清水的玻璃瓶里。于是 ，金银花取代了湖风，成为村庄夜晚的主题，直到它的花期将息将尽。花期过后的金银花，又被现实而繁忙的人们忽略和遗弃。不过它就像产后的妇人，不会因为人们关注新生的孩子，忽视自己而心生怨怼。它在一种满足与虚弱中休养生息，积蓄精力开始孕育下一次的花期。也许它比人更理解这一种宿命。
时光退回到二十多年前一个早春的午后。金银花和所有沉寂一冬的草木一起，开始了紧锣密鼓的萌芽和生长。惟独其中一蔸的命运发生了改变，它被修葺菜园的爷爷从园坝上挖了起来，随手带了回来。是因为它生长得太繁茂而必须剔除，还是因为爷爷突然萌发了移栽回来的念头，谁也无法而知。但是它真切的赤裸裸的躺在家门口的地上，躺在姐姐们和我的眼前，了无生气。
其实对于一个不足十岁懵懂的男孩子来说，对一蔸金银花粗鄙的根，我是不会有任何兴趣的，甚至不如一根可以挥舞打斗的棍子。但是姐姐们的话，那些至今回想起来我依然觉得充满道理的话，让我注意了它，让我对它有了一种无可推卸的责任。
大概就是这样一段对话。
把这棵金银花栽了吧，就栽在你房间的窗台下。莫要它干死了。
栽那里有什么用呢。
以后长起来好看啊。绿绿的一大片，花又香，以后说不定别家的姑娘就看上这棵花，嫁给你呢。
我才不要。凭什么我栽啊。
我们都要嫁到别家去，这个屋子是你的。你是这个家的主人，你不栽谁栽。
我惊异自己的记忆，那么久远了我还记得如此清晰。我还惊异于自己那时的领悟力，竟然能马上发觉姐姐们一本正经的表情下隐藏的鼓惑和戏谑。但我又无从反驳，我不栽谁栽？直到现在，我依然觉得是我理所应当的。于是，我缘于认同一个朴素的道理，怀着一种责任和虔诚，花了一下午的时间，郑重其事的栽下了它。迄今为止，这仍旧是我以为自己干得最完整和最漂亮的一件事情。
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又是唯一的儿子。父母亲对我的呵护与爱惜，与他们那么多年求子焦灼的期盼与渴求是绝对成正比的。甚至到我读书毕业参加工作以后，他们依然舍不得让我干任何重一点的体力活。但是在这个下午，我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耐性和韧劲，一个人孜孜不倦的在窗下板结的土地上，挖掘出一个将近两尺深的大坑。然后栽花，填土，浇水，甚至还深谋远虑的搬来许多砖头，围着花垒起了一圈保护的花坛。村子里牲畜没有规矩，更不懂怜香惜玉。也是在这个下午，我第一次体会到劳动的艰辛和幸福。也第一次让姐姐们对娇生惯养的弟弟，滋生出忍让和溺爱之外的情愫。那个夜晚，劳作归来的母亲，在给我洗脸时才发现我手掌上几个足以让她痛心疾首的水疱，她当场就对姐姐们呵斥起来。我赶紧拉着母亲去欣赏我的劳动成果。沉浸在儿子懂事能干的幸福中，母亲的怒气顷刻便烟消云散了。现在回想起来，爱是需要付出之后才能体会更真切的，二十几年前这株我亲手栽下的金银花，就让我浅显的明白，付出其实比享受更愉快。
也是因为这棵金银花，让我理解拔苗助长的那个人的心情。那时的我又何尝不是呢。我现在还在怀疑，是不是这棵迟迟不肯萌芽的金银花，让我早早体会到等待的焦灼与不安，失落的怅惘与无奈，让我过早的习惯多愁善感？金银花初初种下的日子，我放弃了所有嬉戏的时光，变得异常的恋家，常常趴在花坛边上痴痴的辨析着它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我也开始变得沉默，变得喜欢怀想。一棵金银花竟然对我有那么大的影响。因为它是第一个与我有直接关系的生命么，甚至关联到我未来的爱情？
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它终于在一个细雨迷朦的清晨，以一片幼嫩的叶子表白了它的心思。我激动得不知所措，恍惚初恋时收到了第一封情书。注视了一半天，才记得把大家都喊起来，见证我的成功与惊喜。金银花似乎是刚过门的新媳妇，在度过一段矜持的适应期后，她的热情与活力才能彻底显现。此后，它的生长开始变得急不可奈，似乎要弥补从前的迟缓与冷淡，往往一夜之间，就蹿高了许多，一枝枝藤蔓，有的并列，有的交缠，争先恐后的占据最高的位置。该搭架了，不记得是谁的提醒。父亲兄弟多，早与爷爷分家了。我从爷爷为他菜园里瓜豆准备的竹竿子里挑了几根漂亮的，自己粗手毛脚搭了个简陋的架子。金银花倒没有嫌弃，试探了几次便一一选准角度，将所有的藤蔓缠了上来，如同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女人，带着一种义无返顾的神态。她开始把日子过得有条不紊了，我便成了不用过问家事的男人一般，开始渐渐的淡漠和疏忽。它的生长没有因为我的冷淡而放松和懈怠，相反，在我偶然驻目时，总能给我意想不到的变化和惊喜，让我难以承受。难以承受的还有日见低矮的竹架子，于是，它们别无选择的攀援上宽大的窗台，缠绕在窗柠上，密密层层，在窗前织起一道碧绿的屏风。
这一年金银花开的时节，我是骄傲的。这颗金银花不负我的厚望，开满了善解人意的花朵。馥郁的清香，决不逊色于山野的花朵。除了把我一家日夜笼罩在花香的世界，四围的邻舍也近水楼台，沐浴在花香里，饮水思源般的称赞起我来。这可是我未曾设想能获得的成就，连姐姐们都对我刮目相看了。尤其是夜里，我躺在床上，躺在花香与优越感里读书，每一个文字，都是一滴浸润着芬芳的露珠，沁入心脾，历久尚有余香。这番滋味，难以比拟，难以追忆。
此后，我日渐长大，金银花也逐年壮实茂盛。我习惯了不闻不问，它也习惯了自生自灭。直到姐姐们逐一嫁了出去，直到我离开了家乡建立了新家，直到父母亲也让我接到身边，直到我回家乡的间隔越来越长，金银花，离我的生活已经越来越远．我自诩的雅致生活，正在被一些名贵的花木衬托和包围。直到一个偶然的黄昏，路过一座宁静的小院，一阵久违的清香猛然袭来，我才凛然记起，有一株金银花，停泊在一个我叫做家乡的地方，像一个我最熟悉的亲人，记满了关于我与童年和故乡的所有故事，或许在某个不经意的静夜，它会一件一件，向我娓娓道来。
这样的午夜，我忍不住推醒入梦的母亲，问她一声，这次回家，金银花是不是开得正香？

村长小麦

蝴蝶迷漫的水杉林

文/雨落西窗

杉林

这一方端庄的水杉林
是季节写给大地缜密的书信
在我的窗前 平整展开
更恍惚我的梦里那个婉约的女子 
含笑遗下的 素色罗帕
简洁的绿 纯净得像一声问候
像挺拔修长的睫毛掩藏下
青草一般幽深芳香的情怀

蝴蝶 竟然是可以代表某个季节的花
淡然含苞的过程 却遽然盛开
或者是一场没有任何前兆的瑞雪
于五月的刹那 在水杉林间迷漫
粉嫩杏黄的花瓣 纷纷扬扬
斜斜的掠过 依依的栖息 
侵袭着水杉的沉静与颜色
也交缠着我敏感的视觉与神经
是谁叩开谁的心扉
还是谁扰乱谁的心绪
谁是谁的主角 谁是谁的背景
简短的雨后 风已经凌乱
萧瑟或者激烈开始变得未知

我走进蝴蝶迷漫的水杉林 
清醒或者痴迷 喧嚣或者沉寂
在黄昏中 渐次高潮迭起
一只蝴蝶寂然泊在我的肩上
有意或者偶然 我不忍辨析
惟有站成一棵静默的水杉
屏起呼吸 忘记等待或者寻觅
在这个雨后的黄昏
还有什么 和蝴蝶一起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