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马千山外

听雪

3/21  星期一  雨
     昨夜的微雨，还飘在这个冷清的早晨，打湿了修剪成球形的女贞树，和一级一级的水泥台阶。台阶还没有人踩过，显得格外干净。麻雀在树枝上细细碎碎地叫着，偶尔跳到地面上来，左顾右盼地，寻找落下的樟籽。一夜催花雨，零落无数老叶，它们静静地躺在水泥路面上，黄绿绯红，像一场不被打扰的清梦。
     一个人的早晨，一个人的清新与静谧。
     雨是斜的，柔若无骨，却无法遮挡，无论伞往哪个方向撑，它依旧会钻进伞下来，贴着脸，沾着发，在衣服上留下细细密密的脚印，顺着呼吸，到达郁结的胸腔里。
     纠缠着躲不开，如同某种心情，如同某种宿命。

    小时候，母亲总爱与我说命。那些神秘的失明的老人关于一个人未来的测算，她由衷地相信。她也认命。
    她试图用身边各种各样的例子让我也相信那些话语是准确的。很多年前，我是那样蛮横叛逆，极力地怀疑，并且反驳她，甚至毫不客气地否定她。她很难过，总是带着小心的口气警告我，你看着吧，不信将来自己看！
    后来我也理解了何谓命运，也渐渐认命，用这样一种妥协的心情去触摸所谓的幸福。当我再跟她谈命的时候，她反而不信了，用一种更小心的口气说，还信那些！可是我听得出来她的心虚，她只是想宽慰我。
    后来常常在奔走的路途中听到一两段熟悉的旋律，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我总觉得那些曲调是一个内心充满愤恨的人在琴键上砸出来的，而不是弹出来的。那样的发泄使人内心惶然不安，每次听到都想逃。这个天才的创作者，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扼住命运的咽喉。可是失聪失明这个事实，他能改变吗？
    别让我相信，缺憾会是一种完美。
    那天在站牌下等公交车，看见一个一条腿不便的孩子，用一只健全的脚飞快地踩着脚踏车，去追前面的伙伴，那些用两条腿踩自行车的孩子。他一点也不会比他们慢。他脸上的笑让我差点掉泪。
    无论哪种模样，柴米油盐，生老病死，日子总还得一天一天地过下去。总有一天，我们会被生活驯服，能修炼成一种豁达，就像一位名作家说的一样：“我只担心一件事，我怕我对不起自己所受的苦难。”   
   
   

听雪

3/22  星期二  雨转多云
   请假，在上饶待了一天。
   冒着雨去了钟灵台，当时破烂的遗迹，如今修葺一新，新修了院墙，雕花的石栏及门窗，刻意仿古。信江书院也正翻修，已不是当年的格局。在钟灵台上音乐课的情形历历在目。乡下的孩子，第一次去到城市，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钢琴，老师在琴键上弹奏出简单的音符。每次音乐课，都是兴奋地飞奔而去。那时的书院，还是些留下来的老旧的房子，黑漆漆的门窗，成天锁着。临街的一面开着一扇拱门，方便学生通过，我们从黑洞洞的弄堂里出去买东西，偶尔老师带我们从这里走去江边写生。物是人非，记忆也稀薄了，只有钟灵台旁边那棵古老的银杏树，春天里依然吐着新绿。
     新华书店忽然多了许多新书，很多熟悉的姓名，熟悉的书名。不用赶上班的午后，把一天风雨关在玻璃门外，长长的时间耗在书页之间。难得这样轻闲。觅得小书三本，分别是安意如的《思无邪》，张晓风的散文，张小娴的《相逢》。买下方才醒悟，又是女人家写的书。果然，友人曰，全是小女生的书，这也需要买？友人不理解我的心情，不知书有多美丽雅致，光是捧着看封面或插页，花儿朵儿山儿水儿的已够让人欢喜，内容的厚薄倒是过后再考虑了。
    生活过于沉重，店员推荐看王安忆，知道很好，倒没什么兴致，只看些消遣的，打发些许闲情，期待些俗世女人小里小气的共鸣。
    这么多年，难得与夫单独在外吃饭。中午与他在开心小站，坐在临窗的位置，看窗外春雨和广场上的几丛翠竹。无端地想起潇湘馆，凤尾森森，龙吟细细，黛玉一声“每日家情思睡昏昏”，引得宝玉缱绻不已。他们夭折的爱情，两两相对时想起，隐隐不妥。我的手越过桌面去握他的手，他缩了缩，终是让我握着了。
    花了半生时间等待，只为一个可以称为丈夫的人。现在，已经懒得谈及爱恨之类的字眼。眼前这个男人，今生今世，大约是要与他患难与共，相濡以沫的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平静，陪着他东奔西跑，与他说说笑笑。对着别人说不用担心，没事。亦不觉得有咽泪装欢强颜欢笑的酸楚，常常在夜里忽然醒来，莫名地心惊，分明的，又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想找人唠点什么的时候，张了张口，又什么都不想说了。
     

   

听雪

猪笼入水 发表于 2011-3-23 18:49
相濡以沫=左手右手

听雪，习惯了吧？

呵呵，头像是你家千金吗？好清秀白净的小人儿啊。

听雪

3/23  星期三  阴
    等待一个未知的结果。
    时间。时间。。。。。。
   
    累。
    很想有一个怀抱可以歇一歇。
    如果明天太阳不上班，我就一直睡一直睡一直睡。
   

听雪

3/24 星期四  阴晴不定
    原以为老公的病吃了几个疗程的药得到控制，新年过后单位体检，体检表拿回来后第一条清清楚楚地写着：建议做肝硬化声像图检查，一定要完善检查。拿到这份体检表只觉得双手双脚发软，脸上还做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老公那模样，实在经不起一点情绪上的打击。我安慰他，即使有毛病，也一定是初期，肯定能治的。
    我怎么会不明白这病的可怕？这么多年来，一直注意他身体的保养，不抽烟不喝酒不熬夜，不惹他生气。心里隐隐约约地担心，怎么会料到这个最坏的结果会这么早到来呢！
    一直觉得对他没什么特别深厚的感情，要合要离都是非常容易的一件事。可真到了这种时候，反而一切感觉都消失了，只是觉得，活着是多么好的一件事！什么都是不重要的，一个活生生的人存在着，才是最最重要的。
    周二去了医院，抽了很多血样，有两项还要寄去杭州化验，星期五才能知道结果。老公似乎也担心，买了一本关于这方面的书。怕他有心理负担，我抢着拿书付钱。
    回来的时候，正在写作业的女儿停下笔悄悄地问我，爸爸没什么事吧？我只觉得心酸，这些事，我从来没和女儿说起过，她竟也从平时的言语中察觉到了。二哥四哥与我单独说话的时候，眼神躲闪，他们躲避什么呢？人问：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有病治病呗。有过最坏的打算，需要用很多钱，就把城里还未到手的房子卖了。最怕亲人的问候。他们平时多与老公联系，这时候，不约而同地把电话打给我，把信息往我手机里发。他们每问一次，我便心悬一次，心揪一次。想刻意忘记都不能，一次一次被提醒，一次一次说别担心，不会有大问题的。与其说是安慰远方的人，不如说是给自己定心。
   好像更开心了，常常一回家便开始讲各种见闻，大的小的有意思的没意思的，都说。有好几次都是我一个人叽哩呱啦地讲，语无伦次地表达，我自己都清楚他们没听明白我讲什么，我却是笑得最响。不觉得有多担心，一切如常，某个空闲的瞬间或话语停顿的片刻，胸口沉甸甸的难以呼吸。有些情绪不能去碰，一想起便觉得眼眶发热。好几次醒来时，摸到眼角上有泪，不敢抹，越抹越抹不尽。以前遇到事情便一惊一乍的，想着倾吐，现在反而什么话都不想说了。也许，越是巨大的悲哀越是无言。
    明天要去拿化验结果。偏偏周五我的课最多，难以调换，老公说他自己去，我不必陪着。放学时，走到校外，给医生打电话，说化验结果已经出来了。我问医生情况怎么样，如果不是很严重便让他一个人去，如果有问题就在电话里说。可我知道，即使真怎么样，隐瞒也不是容易的事。医生说，你还是来一趟比较好。
    放下电话开始打电话，给表姐打电话，说不去吃饭了；给搭班老师打电话换早读，给另外两个班的班主任打电话换课；给平主任打电话请假；给学习委员打电话布置作业。只觉得声音都不稳了。其实我知道，不会有大问题的。都说好人一生平安，我们夫妻非大奸大恶之徒，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人生路上的一个小波折而已，是吧？

听雪

谢各位朋友的关心！
一切尚好，只是要长时间吃药。

听雪

3/26  星期五 晴
    拿到了报告单，询问过了医生，病因是代偿性肝硬化早中期，要长期吃药治疗。
    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坏。接下来就是确定要吃中药还是西药。身边有许多治愈的例子，要多方面打听一番。目前老公情绪稳定，态度积极，颇有轻视的意思。也许是大家的劝慰误导了。我不能大意。
    感谢谋面的或未曾谋面的朋友们的关心，你们的问候，让我放松不少。
    越来越深刻体会到健康的可贵，人活着，不生病就是幸福了。小花儿说，遇到这样的事才有这样的顿悟，要不然，谁不想要更多？人都是贪心的。
    说得极是。
    人生来就是受苦的，要不然，为什么一出生就是啼哭不止的呢？而这个苦，多半来自贪心了。
    每一个人都应该好好活着！对自己身体不负责任是多么不应该！
    上午坐车去上饶拿化验单子，下午坐车去县城上班，哇呀呀呀呀，好辛苦呢！心疼自己一次

   

听雪

南野草根 发表于 2011-3-26 09:29
不要自己吓自己，其实这个病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十年前，我也因为类似的病情住过一个多月院，打了半年针 ...

很是安慰。
打针的方案医生不建议用，那一般对年轻人，而且身体也承受不了，只有吃药。你的建议很实用，不正常的表现反而使人生疑，还是该咋滴还咋滴啦~~不用卖房子，很高兴啦，因为房子卖了就等于把有家的安全感卖掉了。

听雪

江涛 发表于 2011-3-26 11:43
放马千山外，真不容易！
顶一个！

涛版百忙亲临，不胜荣幸，谢谢谢谢！

听雪

四更天 发表于 2011-3-26 12:20
百度了一下：代偿性肝硬化是肝硬化的初期症状，而早中期代偿性就更不用紧张了。肝硬化代偿期就好比100个人在 ...

谢谢！你不知道你的话给了我多少安慰，我一直用你的话告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