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死掉的人不幸，只是我们侥幸活着

十五格格

并非死掉的人不幸，只是我们侥幸活着

我不知道是否应把Luke算作同学：他也在PENNSTATE 学习，专业是Architectural engineering；

他也是个标准美国大男孩，一米八七，深棕色短发，校园内外时常骑着黑色摩托。要说有什么让

我犹豫的地方，大概就是他每天在学校都会穿着空军制服——他现在仍是一名美国空军大兵，之

前以及之后，驻扎地点都是伊拉克。

　　不到半年前，伊拉克举国欢庆美国撤兵移交防卫权的日子里，媒体适时公布数据：驻伊美军

近20万，6年来客死他乡4000人以上。我对Luke说，和你一样的美国大兵们可以松一口气了，不必

再担心自己被不高的概率光顾，不幸遇难。

　　他沉默了一下，说：并非死掉的人不幸，只是我们侥幸活着。

　　在我的意识中，Luke本不应该说这这话。他的工作不是前线士兵，而是后方工程师——带领

一个工程团在巴格达郊外驻扎，从事伊拉克重建工作。给水利枢纽工程做一些POP DECISION，为

当地建设节能型仓储库房和中小型生活设施。这是远离战场，类似于战地医生角色的一个美国大

兵。Luke团队每个工程一般在六个月左右，回来美国稍作休整后又带着TEAM去做第二期工程。他

的团队只在营房和工程附近活动，一般绝不需要去人肉炸弹横飞的城区。所有食物和日用品的补

给都是由政府的运输机运过来，办公室里从披萨汉堡到最新的PLAYBOY一应俱全。

　　援建部队在民众眼中，还是有相当安全保证的。

　　但根据Luke的描述，他们这些工程兵，无论何时出门也都要全副武装。他自嘲地跟我说：“

我全身背满子弹时，简直像个超级弹匣！”美国大兵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不许和伊拉克人过多接

触，对他们这些工程兵尤其强调：不要以为你们面对的是平民，就多么安全。复仇之魂入骨的伊

斯兰人，随时可能被引爆为用自己身体做炸弹的狂热教徒。Luke的朋友，不止一人，在别的编制

阵亡战场。对他来说最煎熬的不是日常生活提心吊胆，而是在离自己几十里外的城区发生骚乱，

时而听到两声枪响一声爆炸时，只能做两件事：默默为同胞祈祷；希望立刻给远在美国的家人报

一声平安。

　　抑或什么都不做：枪声听多了，心口微微震颤，麻木着抽搐。

　　我曾问他;你对这场战争怎么看？因为我知道Luke作为工程兵，比起每日神经绞成钢线的武装

部队，有更多的时间用来缅怀与思考。闲暇时，和他一样高大健壮的大兵们默默搜集着过期的报

纸，和喜欢的杂志封面，糊在自制的木相框里面，挂在宿舍的墙上，与《战地钟声》中的描述并

无不同。晨曦和傍晚，空旷的营地边上，散发着松香的灌木和不知名的野花，可以让他们反思一

切。

　　他从未回答过我。

　　我只知道，美国大兵写给亲人的家书中，提到最多的字眼是“上帝”。

　　在美国，参军的理由可以很简单，福利高的吓人。美国雇佣退役军人的公司和部门会得到政

府的大额STIPEND（姑且翻译成补助），Luke如果退伍，当然也能享受很好待遇。而他这种空军大

兵，有军籍意味着政府会支付大学四年的学费，会被分在当地很不错的公立或私立大学享受学生

生活（当然，每周也会固定被车接送到附近的军事基地去训练，或一定时间内返回战场，但大学

生涯肯定可以免费完整体验，只要你活着）。正因为他被派到PENNSTATE 学习，我们也才能相识

。
　　但911后，相当，相当多的美国青年，还是被自由民主精神与保卫家园的责任感召着加入军队

。即使在他们出征伊拉克前，也抱着还伊拉克人民以自由的激情，扛枪上阵。

　　从何Luke的聊天中，我能感开传世私服受到刚刚入伍的他，就是这样一个充满激情的美国大兵。但现在

，谈到战争，他深邃的双眸里不再只有激情，还有抹不去的愁云。而且在美国，他其实根本不想

喝任何人谈伊拉克战争。

　　如果是我，大概也会如此。我们为国家分忧，我们有责任捍卫世界的民主秩序，相信伊拉克

人民会喜欢我们。我们这样踌躇满志地踏上了漫漫征途，始终保持开朗，在视频通话中给家人唱

歌逗初生孩子欢笑。但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远万里地去帮助他们，他们竟还那样仇视我们？

为什么不能停止对彼此无情的杀戮？当怀着一腔热血面对救助对象时，却蓦然发现他们根本不需

要我们的存在，甚至拍手叫好我们的离去，那我们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如果因为战争，因为自

由、拯救与和平牺牲，是一种光荣。那么因为仇视、完全自寻的仇视而死，又是什么？
　　Luke从没有回答过这些问题，虽然他有太多的时间来思考它们。
　　布什曾经在新年贺词中说：“我们将继续向敌人发起进攻，努力建成一个自由统一的伊拉克

。”他在新闻发布私服怎么做会上也说：“这场正义的战争还将需要更大的牺牲。”而前任国防部长，拉姆

斯菲尔德先生在出征伊拉克前，讨论最重要的出兵伊拉克理由“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时，通篇是

这样的高深语法：
　　
　　就我们所知，有些是已知的所知。有些事我们知道自己知道。我们也知道，有些是已知的不

知。这就是说，我们知道有些事，我们并不知道。但还有一些是不知的不知，那些事我们不知道/

我们不知道。
　　我问过Luke对政府私服服务器的评价。他默然不语，仿佛我在用他根本听不懂的中文提问。我知道他是

个内心柔软的人，会和伊拉克学校的孩子合影；帮助当地人民建设一套成本不高但可以高效利用

水源的装置；Iphone屏保是未婚妻照片；随时把空军徽章别在胸前。

　　他的未婚妻有一头栗色长发，宝石蓝的眼睛如万里无云的天空中找不到一丝阴霾般明朗。她

也是军人，即将被派往阿富汗。
　　战争中，个体的自保是无力的。如砧板上的鱼肉，死亡来的比眨眼都快，比戳破一个肥皂泡

都容易。一个活着的个体，在战争中比一滴墨汁都渺小。

　　如果这种做传奇sf网站风险，仍换不来一丝意义呢。
　　当然，不会完全没有意义。正如俄底修斯感慨的一样：“老年人动动嘴皮，鼓吹野心，年轻

人在前线流血。这，就是战争。”

　　美军撤兵了。但Luke还会被派往巴格达援建，但那些撤下的士兵，仍会如Luke未婚妻般被派

往其它的战场。在美国，每年都有数量可观的逃兵，他们不愿意去伊拉克和阿富汗送命，他们越

境逃往加拿大，再也不回来。

　　因为并非死掉的人不幸，只是其余人侥幸活着。

　　在Luke们带着装甲车轰炸机工程队离开伊拉克，侥幸活着回到美国后，留下的那块断壁残垣

的土地上，有上百万人同样习惯了死亡的不幸，却不敢奢求活着的侥幸。

　　相对过于庞大的正义，个人的存在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地步。这时的正义，对个人失去了

意义。那么，只好做最微小的祝福：

　　祝Luke和他的未婚妻平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