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鬼或小波文/惠子

桂晓波 · 发表于 2008-12-31 13:0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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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尔滨融雪不久，他从天津过来，不知道是特地来看我，还是来看东北的风物人情。高中时，他就说过喜欢寒冷的地方，那种能使人心冻死的地方。我们是高中最好的朋友，但上大学之后就很少联系，我基本上放弃了写字的习惯，忙于学校的琐事，考研，出国。那天我们在太阳岛晒着太阳，他跟我聊起诗歌，对于诗歌我懂得不多，就听着他一个人在说，语气平缓而低沉，目光落在不远处嬉戏的孩子和狗身上。他的脸庞过于清秀，身材还是那样的孱弱，岛屿之上，微风轻拂过脸颊，阳光流淌在肉体上，我似乎一下子找到了他的忧郁的根源。

　　晚上送走他，我就在网上翻出他的博客《何桥村·西菜园》：何桥村是他儿时的故乡，那是一个三面环山的小村子，他曾跟我讲过，他生下来就被送到那里，吃别人的奶长大的；西菜园是他市里住的一条巷子，我也去过几次，是一个适合混混打劫，男女亲热的隐秘场所。标题之下贴着三百字的《心经》，我记得他高中时就在研究《金刚经》、《坛经》、《忍经》等乱七八糟的经书，但我知道他不是一个佛教徒，他还特喜欢《老子》、《庄子》。他高中时就读过很多书，看完了就推荐给我看，我记得有《麦田里的守望者》、《百年孤独》、《冰岛渔夫》、《梦的解析》、余华、苏童、王小波、王朔、古龙的武侠小说等等，我那时就揶揄他，怎么都是一些阴暗的书呢？

　　●心经
　　
　　我已没有力气吼叫
　　愤怒溶解在岁月里
　　青春剥离
　　
　　它又要长一岁了
　　永恒却不增不灭
　　
　　呵，我看见我的墓碑
　　坍塌在荒草丛中
　　一只野兔经过，伫立片刻
　　又去寻找过冬的食物

　　我从他5月7日写的日志《在东北》往后看，刚好写了一首《在太阳岛》，一开篇就陷入回忆，我猜想他的感情是否太过于敏感，这种人对大多对现实无奈而由无法摆脱往事骚扰，于是他们想象、虚幻美好，活得有点不切实际。他的诗明显受到佛或道的影响，只是有点模棱两可，言不及物，这和他的研究与生活经验有关，毕竟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青年时段，让人理解他的心理活动还是有距离的，大抵只有和他同等经历的人才能心心相印。这首诗的最后两句黑色幽默了一把，在他诗歌里有很多这样的段子，也是我在读诗时很少看到的笔法，我断定他的心里还有一个顽童，一个不甘长大，一个对社会对现实有抵触的孩子，这是很难得的，而且是他不同于别人的标志。

　　●在太阳岛
　　
　　躺在太阳岛上
　　晒太阳，大地温暖
　　象儿时的摇篮
　　
　　天空无限，往事只是
　　一粒粒微尘
　　
　　蚂蚁爬上我的脚
　　它不知道偶然
　　会把它带去哪里
　　
　　我无意冒犯丁香花
　　在树丛中撒了泡尿

　　谈到这里，我必须要说明我的题目《桂鬼或小波》：我想很多人都会对“桂鬼”这个名字感到迷惑，刚开始我也是感到很别扭，劝他换一个名字。他跟我讲笔名只是两个字，不能代表任何，他取的时候只是依据“曹操”，而“鬼”字是最好搭配的。如果你是他的朋友，看到他的QQ头像应该能理解到它的意思：通过光线把他的面孔设置成白板，然后利用画图板勾勒出五官，狰狞恐怖，他告诉那是一个女诗人给他作的。我更宁愿称呼他为“小波”，高中的同学老师都这样叫他，他是个好学生，学习认真，腼腆听话，但他内心有另一个自我，他是一个矛盾结合体，甚至有精神分裂的倾向（所以他看《梦的解析》），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这在他的诗里表现无遗，他虚构美好，沉浸在美好中，以至于出不来，如果出来了他就破坏美好，当他心情糟糕的时候，他的诗歌就糟糕，达到癫狂。

　　●桂鬼
　　
　　午夜怒放的生命，头发插在黑暗里
　　手插在黑暗里，脚插在黑暗里
　　坐在黑暗上，压在黑暗上
　　掏空黑暗，榨尽黑暗，在夜幕上写下不分行的句子：我就是鬼，午夜怒放的生命

　　大多时候他是个一个好孩子，一个纯真的诗人。他描写的事物很干净，意象很纯洁，很古典，他有一首写爱人的：“我打算/30岁以后结婚/跟何桥村的郭凤/生个女儿”，这样的词句，连女人的名字都点出来了，能不让人喜欢吗？我问他有郭凤这个女人吗？他说不知道，他一直在等着，然后给我讲了一个故事，郭凤是他13岁梦到的一个女人，他真真切切的记得她的名字，他一直期待着她的带来。多么天真啊，他告诉我他的诗歌都是言之及物的，这与我看到的有很大差距，他说他不会凭空虚幻，他不喜欢虚构的诗歌，他喜欢叙述的诗，讲生活的诗，而不是梦想理想幻想。《冬日田园诗》里他写到“女鬼”，我表示破坏了整体的诗意，他说当时确实听到一个女人在唱歌，但是周围却没有人，于是他虚构了一个美丽的女伶。《疗养地》他写了一个患肺炎的夜莺，他告诉我他高中时肺部确实感染过，一咳嗽全身就剧烈的疼痛。所以我看他的诗不再只看表面，我知道一首诗就是他的一段经历，一段美好的往事。

　　●冬日田园诗
　　
　　十二月中旬的一天，阳光温暖
　　顺着老槐树粗砺的枝干
　　轻拂过头顶、面孔、胸膛和四肢
　　
　　一首诗从一本诗集里跳出来
　　女鬼的歌声在书房中荡漾
　　
　　茶水翻腾终归于平静
　　我和一位老僧相视而笑

　　桂鬼写过很多诗，之前和之后的，你能看出来他在成熟，在变化，在严肃。他很少写较长的诗，我数过，二十行以上的就几首，大多在十行左右，但精华都在这些短诗上，短诗是很难写的，要表达出自己的意思又要让别人看懂是很不容易的，所以他的大多数诗都是让人看不懂的，很明显他在隐藏什么，他渴望被人理解，又不愿改变自己的原则，他沉浸在自己的城堡里，以至于一首诗里承载了太多的东西，让人难以捉摸。如果他已成名，他的这些诗歌肯定会被人捧吹，可是他一点名气都没有，于是他找不到知音，只能是人们眼中的一个俗人，一个有点装逼的诗人。另外他写了少量的古体诗，我认为比他的新诗好多了，“晓月入清溪，波心荡扁舟”、“江湖一岛定，往来两船禅”、“牵马过长江，春风识故人”，要是在唐朝，他一定能成为李白王维的好朋友。

　　●一篇小说的自序
　　
　　我站在窗前，手捧一本书，窗外雨水淅淅沥沥
　　一个女孩站在屋檐下躲雨，我看着她的背影
　　把她和书中的姑娘重叠，直到分不清谁与谁
　　但我依然不能对她说，我爱你。
　　我虚构一个姑娘，却不能制造一个女孩。

　　作为一个工科背景的诗人，小波的文学基础构建很松散的，他的诗歌完全依靠仅有的诗心和才气。我认为这是一个人天生就有的，或者说是在特定环境下养成的，他读的诗歌不多，即使是喜欢的惠特曼。他记不住东西，囫囵吞枣，不求甚解，经常连自己的诗是怎么写出来的都说不上来。但他就是在这样的形态下把自己培养成一个才子与现代书生的混合体，他有激情也有迂腐，乃至固执，他一厢情愿的认为自己是工人，机械师，生产管理者。过分的声明，导致他自己都迷惑了，于是外界是他看到的，又不是他看到的。一首诗里，你看到了他写出的景象，又觉得不是，仿佛更多，又仿佛什么都没有，让人心里琢磨：“这小子到底在想什么呢？”

　　●雨水
　　
　　雨水自海上而来
　　带着幽暗的气息
　　
　　它内心的疯狂
　　被这个世界击碎、分解
　　毫无方向的飞溅
　　
　　象一个人的灵魂
　　遭到撕扯
　　
　　长埋的诗人推倒墓碑
　　爬出来淋雨，沉思
　　他再也不需要咏叹
　　再也不需要拿起长矛和盾牌
　　对抗无数个“自我”
　　
　　此时，雨水撒在海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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