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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郭德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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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第十二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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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3-30 10:41:07 | 只看该作者
县城初识国医大师

文 、李国星






三天前,人民日报客户端发表了国医大师李今庸教授的文章《中国医药学是人类医学的瑰宝》。李老生于1925年9月,今年已经95岁高龄了,他一生致力于中医药文化研究和临床应用,著作等身,成就斐然,是湖北省第一个获得“国医大师”殊荣的中医学专家。
我1985年至1989年在湖北中医学院学习期间,有幸亲聆过李老的教诲,也曾使用过他编著的《中医学基础》、《内经》、《金匮要略》等教材。虽然和李老见面的机会主要在湖北中医学院,但是初识李今庸教授却是在我们广济县城的一间会议室里。
1984年,我们这里的风气还不是一切向钱看,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社会氛围尚在,医学界的学术气氛也比较浓。广济县卫生部门成立了多个专业学会,中医界也有中医学会,而且经常开展学术活动。
有一天,卫生局通知,全县中医医生到广济县药检所三楼的卫生局会议室听学术讲座,讲课的是在湖北中医学院请来的教授。这天早上,县中医学会的同志老早就跑到武穴轮船码头,迎接从省里来的教授。




这个教授就是李今庸先生。他是头天晚上在汉口上船,次日早上在武穴下船,然后到会议室来给我们讲课。那个时候他大约五十岁的样子,留着平头,戴着深度黄边近视眼镜,穿着平常衣服,脚踏一双圆口布鞋。如果不听他讲课,单从穿着上看,很多人都会认为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大伯。
李教授来到三楼会议室,里面还是叽叽喳喳的人声,中医学会的同志宣布李教授开始上课,嘈杂的声音才慢慢静下来。李今庸先生讲课如拉家常,娓娓道来,不紧不慢,不时配以板书。讲课内容层次分明,深入浅出,通俗易懂,举例恰当。

我曾多次在这个会议室参加会议,每次领导在上面讲话,总有个别人在下面交头接耳,总有个别人进进出出,总有个别人提前离开。可是李今庸先生那次讲课却出奇的安静,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进出,没有一个人提前离开。大家聚精会神地听着,看着,记着,生怕漏掉一句话,生怕错过一个字。中医学会的同志也在一旁认真地听课,会场不用人维持秩序。这一方面说明了广大基层医生对知识的渴求和对学术会议的珍惜,另一方面也说明了李今庸先生作为大师级的教授,其讲座的内容和形式具有强大的吸引力。
就是在那次学术会议上,我第一次认识了李今庸先生。我从头到尾听完了他的讲座,并且在他讲完之后,我还利用下楼的时间向他请教了几个问题。李教授有问必答,边走边说,平易近人,丝毫没有大师的架子。




李今庸教授出生于中医世家,7岁入私塾,14岁随父学医,17岁开始应诊,建国后长期在湖北中医学院从事教学和临床研究。他一生精勤不倦,潜心钻研,最终成就了一位大儒,大医,大师。他写作的大量学术著作和临床经验是留给后人的宝贵财富,他为中医药的发展积极献言献策,促成了国家相关中医药政策的及时出台,使我们广大中医药工作者咸被其泽。李今庸先生是我景仰的中医大师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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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4-3 11:36:19 | 只看该作者
朴素的雪(五首)
文、江帆


你会发现,你也有一双翅膀
不必经过任何人的同意,就可以飞


一朵独步的云

在念青唐古拉山顶
一朵独步的云,停了下来一一
在念青唐古拉山,有一只鹰来到佛前
一座庙宇,一朵白云,一只苍鹰
有时候山河冷却,它们随风飘远
有时,会悬在空中




暮天里

一只小鸟,在风雪中飞走一一
它逗留在空暮中的、一串佛珠的叫声
实则太小
小得,只有深处,沧然的一声鸟鸣




朴素的雪

你的夜,在回声里抱着天空
一万只羔羊的天空,坐满小院的屋顶
当风在石榴树上隐身,把日子铺满白雪
你由此感激,这些关联着命运的事物
院中海棠、绿萝、抱病的白菊
都一一充满悔意




白的雪

白雪。是神又在诅咒这个世界
当内心荒远,变得没有内容
当一块块石头,骑上天空的脊背
你从此便有了一一
一种比沉重更为可怕的伤感




哀伤是什么

是万物死后万物的碎片,守着风声  

让他们看看吧,泠风就蛰伏在你的星空
像雨的犬吠,像来临。像消逝……

像你和万物怎么也等不来的那一位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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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楼主| 发表于 2020-8-18 12:37:53 | 只看该作者
我所目睹的消失
文、塞壬



一场瘟疫把人锁在屋里,立了春,花事的热闹已关在窗子外。有了闲,反倒百无聊赖,头发和指甲都长长了,人说,此刻只要保全自身,不添乱就是行善。但凡可做可不做的事,于我而言皆无效率,单枞茶忽然就不香了,涮羊肉异常地腥,完全失了味道,夜里常常醒来,赤黄而短促的小便,照镜子,嘴唇起皮,脸有暗痘。时间似乎静止了,从某一刻起,它不再往前走。退了所有的文学群,不再打开微博和朋友圈,然而,依然不能静心。瘟疫制造了另一种场,无端地焦虑,它把人活活困在一种无为无力且瘫痪的泥沼里。



忽然接到一个活,挑照片。移动硬盘拷来了几万张照片。说是准备组建一个打工题材的摄影博物馆。以影像的形式记录那些在东莞存在过的工厂、打工者,包括他们的生活、工作场景以及那些与他们相关的人、物件,和那些照片背后的故事。作为一个作家,我得说,从功能上来讲,影像比文字更可靠,它以沉默的方式述说真相、存在和——内在的意义。是的,意义并非是后人总结出来的。影像更直观地摊晾出内在的意义。文字显得多余。照片的时间跨度有二十多年,在这段历史中,我觉得每一张照片都是有生命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场景都有它的独立性和价值。挑照片意味着删除、过滤、合并、归类和重新组合。于是,我的这只握鼠标的手,在按下每一个右键的时候,它都比以前的任何一次都要迟疑,我甚至隐隐地感到害怕,因为,错过一张有用但略不完美的照片只在于瞬息之间。专注,让我从这场瘟疫中解脱出来,我淹没在这浩瀚的影像中,一些熟悉的人和画面渐渐从照片中走出来,这些消失的、远去的故事皆在这影像之外。当我说消失,不是为了要纪念,而仅仅只是想说出曾经的有过。虽然这样的有过,太多太多,它们都被掩埋在历史深处。但是,只要我画下了那风中的最后一片树叶,它就永远不会掉落。



我意识到类似意义、责任的庞然大物一下子罩在头顶,它带给人的压力会干扰正常的判断,于是我竭力想要摆脱它,在这瘟役横行的时光里,我似乎找到了另一种途径抵达了某种治愈。伴着些许的遗憾、欣慰和祝福,我的目光在这样一些照片中停留了许久:一张张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的入职表,上面依然保留着黑白或者彩色的一寸大头照,他们来自乡村,大多来自湖南、四川、江西、湖北、广西、河南等地,那上面一张张年轻的脸,青涩的表情,有点愣,无一例外地,初到广东的兴奋感给他们蒙上了一种眯缝着眼的憧憬,年轻人笑得露出了大牙,憨得敞亮。而有一些,是面对镜头的比手比脚、不苟言笑,摆出的一幅笔挺、严正的模样,好多剪着齐刘海的姑娘笑出酒窝,她们活泼的眉眼一下子冲破这陈旧的表格,隔着这二十多年的尘埃,到底是青春啊,不论是什么年份,底色却是鲜亮的。这些表格是手工填的,圆珠笔,歪歪扭扭的字挤在一起,却把那些乡村的奇怪地名写得清清楚楚,令人莞尔的错别字,还有涂掉的墨坨子旁边再补的细节,纤毫毕现。他们大多读的是初中,未婚。大把大把的空格空在那里,诸如受教育经历、培训经历,获过何种荣誉,特长,全都空在那里。最后往下拉,靠右下角签名那里,每个人都按了一个红手印。这近乎白纸一般的表格,干净,一如他们刚刚正要开启的人生。



这是怎样的一群人,这是怎样的一个时代?我怎么能删掉?这里的每一张照片都不能删,有名有姓,他们,都真实地存在过。我觉得,并不是只有勋章才配挂在墙上,如果这些入职表的照片挂在博物馆的墙上,他们是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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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楼主| 发表于 2020-8-18 12:38:47 | 只看该作者


器物是会说话的,比如照片中那一排排搁员工饭盆、茶缸的格子柜,比如长廊满壁鞋箱的洞洞里摆放的鞋子,无尘车间的更衣室,长长的晾衣架上森然静挂的满满一整间的衣物。即使没有一个人在,它们都会说话。白色的塑胶桶,被扔掉的一次性的口罩、橡胶手套还有发网,它们堆满了快要溢出来,正等着人拖走,它们全都说着话,里面工作的忙碌现场,机器都在运转,时间的发条正有条不紊地往前走,一派鲜活的日常,寂然无声的车间外,走廊处,有清洁工拿着拖把来回地拖地。这些照片,也许你会说,拍出来并不需要什么技巧,然而,它本身包含的信息,它所呈现的某种有温度的质感,正是源于稍纵即逝的现场本身,无法复刻。摄影师占有兵拍打工题材近二十年,我一直觉得他的照片就是一部个人的摄影志。一个人的摄影博物馆,也许提供的只是个人的视角和注解,虽然他无法做到面面俱到,但是,二十年,这个时间的厚重份量,这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纵深感,以及紧咬一个主题的任性和偏执,都是摄影师作为个人面貌清晰的性格特质。后来者恐怕难以超越。我有幸跟他成为同事,这么多年,有多少工厂谢绝记者的采访,谢绝外来者的窥视,而他,竟能自由出入,挎着相机,熟门熟路的跟门口保安打着招呼,直接进入那神秘的工厂车间和员工宿舍。

我在这浩瀚的照片中发现,有不少照片是占有兵拍的,其中有一些照片在拍摄的时候,我也在现场。我忽然意识到,有两家大的工厂已经消失了。我说大,是因为它们在巅峰时期,员工都在六千人以上。胜百吉鞋厂最后一条生产线迁走是在2019年的夏天。台湾企业,在东莞27年,是著名篮球鞋Puma的制造商。另一家是时力电子厂,它是硬盘磁头的制造商,2017年关停。每一个早期用电脑的人对那种方方正正的塑料磁盘不会陌生,它的内存很小,大概只有几兆,老式电脑机箱有一个专门的光驱,用来读这种磁盘,而今,连U盘都逐渐淘汰,我们已经开始使用云盘,这种落后的产品走向淘汰是它必然的归宿。时力电子厂早在1988年在东莞投产,曾经,成为它的员工是一种荣耀,订单多,工资高,出粮准,工厂的文化活动精彩纷呈,甚至组建了时装表演队和篮球队,代表东莞参加各类文艺比赛。



没有人注意到它们的消失,官方的媒体没有报道。曾经一万多人赖以生存、生活了近三十年的工厂,它的消失竟无声无息,仿佛从来就没有存在过。当我打开这些照片,流水线,机台,女工,那些被人蹭得发亮的机器设备,一千多平米的生产车间,反着油光的绿漆地板,一字排开的线位和一大片低伏于案上工作的人头,所有这些,他们全都掩埋在历史的尘埃里。我这只言片语的文字,和这些不见天日的照片,如何能担得起那些巨大的存在?那些消逝的人和过往,没有人能记起,这岁月的黑洞,吞噬了那么多人的青春韶华,我用文字掀开它,保留它,让它成为我的一部分。太大的事物,往往不会有切肤感,大而空,大而隐,文字反而难以置喙。一个人的文字总是小的,小到私密,小到琐碎,小到只与我有关。



我曾跟随摄影师占有兵去胜百吉鞋厂拍过几个人,一个台湾高管,一个清洁工,一个马拉松选手。在时力电子厂的无尘车间,东莞摄影师拍了几组中国女工肖像。看着手边的这些照片,我叹了口气,我知道,我的文字将是脆弱的、无力的,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下落,当工厂关停或是迁走,他们的命运也无人关注。厂房,已被推土机夷为平地,所有的,都被抹得干干净净。人和车从那里走过,这冷酷的人世间,流驶的只有光阴。





成为一个摄影师,我至今还没有跨过一个心理障碍,我觉得对着一个人,或是一棵树,一朵花,一束与你对视的无辜目光,你的相机都是野蛮的,尤其是,你无所不用其极的用各种角度去拍,微距,甚至是掰开一朵花蕊拍里面的小虫子,各种奇技淫巧去摆弄它们,以致达到符合你想要的效果,在我看来,摄影,首先要克服的是,要下得了狠手。即使是,与一头牛对视,它满含泪水的大眼睛看着你,真要对着它一阵猛拍,我都觉得是一种非文明行为。我曾把这种顾虑讲给摄影师占有兵听,他笑着告诉我,真要成为一名摄影师,脸皮要厚。似有不妥,他又解释,那种为了追求效果而不顾生命尊严、不顾自然规律的拍摄都是走偏的人,有摄影师为了拍小鸟振翅,快迅煽动翅膀的艺术效果,他们把鸟关进小黑屋,用惊吓的手段迫使小鸟奋力扑腾,振翅,这样的拍摄不是脸皮厚,而是丧失了人性。

原来摄影是可以做假的。

最终我只能成为了图片的文字编辑。有一天,占有兵拿给我一组照片,是胜百吉鞋厂的高管张金发,他以叙事的手法跟踪拍了这个人的在莲花山捡垃圾的一天。这位台湾高管从2006年开始,每一个双休日都要爬东莞长安的莲花山,做义工,在山上捡游客乱扔的垃圾,从未间断。多年来,以他为中心,已经发展了一个在莲花山捡垃圾的义工群体,本来,这属于新闻报道中好人好事的题材,摄影师去拍这个过程也没有什么独到之处,正能量,很好发表。这组照片并没有给我留下特别深刻的印象。直到我第一次去胜百吉厂见到了本人。



台湾的工厂相比较而言,似乎特别重视环境卫生,进入厂区,主要干道,绿化带,停车厂真是整洁干净。一个体格健壮的中年男人出来迎接我们,他就是张金发。他戴了一顶棒球帽,圆领紧身T恤,肩头搭了块毛巾,我们一路走向大堂,他就走在我们身后,一路随手捡地上的落叶,见我盯着看,他笑着说,这是我的习惯啦。

我们照例参观了流水线车间,我对订单如何,市场环境如何这类话题不感兴趣,却好奇地看着那一车车绿色的塑料楦头发呆,传送带上一只只往下游环节漂走的鞋子也让我好奇。一个人脱离出去,在车间瞎逛。

见我脖子挂着相机,一个青年工人上来搭话。他问我们来干什么。我回答说采访高管张金发。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神秘地说,你们要是以后来怕是见不到张主管了。这个工人继续爆料,工厂要慢慢迁到越南了,现在订单不足,只有两条线在生产,张主管也被人排挤,他可是唯一为我们员工说话的好人啊。

他不是年纪到了才要退休吗?

那只是表面的理由。

哦。

这个爆料无法证实事情的真伪,但是,一个员工突然在背地里说一个人的好话,往往比说一个人的坏话更让人信服。我一直倾向于,这个更难。

后来回到他的办公室,他为我们准备了很香的手磨咖啡,我站起身,看着墙上他拍的风光照片。他有极好的艺术审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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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楼主| 发表于 2020-8-18 12:39:08 | 只看该作者


谢军是胜百吉厂的工人,同时也是一位狂热的马拉松爱好者。他曾经重跑了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路,还负重跑完了318川藏线,对于媒体热衷的报道,我一直兴趣不大,占有兵也拍过关于他日常训练的一组照片。这位看上去比实际年纪要大得多的青年人,虽然马拉松给了他很多的荣誉,但他依然只能在工厂维持生计。他对跑步这件事的坚持和理解,让我觉得这是一个看重灵魂之重的人。

我去过他的宿舍,他的床位,除了一个枕头和一张旧席,什么也没有。那张床,得多硌人啊。我无意翻看他的博客,他写道:『在慢跑过程中,我考虑到了跑姿、步频和呼吸节奏的协调性,跑步过程中体能、意志与心态的完美结合。在快跑过程中,我一直保持节奏,调整呼吸,感受着风从耳边过,物从身边飞的情景,与各种车辆比速度,跟骑行者比耐力,同时间赛跑,感受心的呼唤,与体能做抗争。』

这段文字,显然是有一定的生命体验,它从技术、思想和体感这几个方面阐述了自己的理解。值得一提的是,因为经常在外面跑马拉松,有时耗时几个月,作为他的主管张金发一直在支持他,定期给他寄鞋子,也容许在他严重缺工的情况下为他保留了工作岗位。

然而,这些并没有让我有太多的留意,我真是一个冷血的人啊,对于好人好事总是熟视无睹。对于这个人,刺痛的我的是另一件事。镇里举办了一场大型的相亲盛会,作为马拉松狂人,冠军,以及本镇的名人,谢军也参加了这次相亲,有着名人光环的他依然只是一名鞋厂的普通工人,在台上,没有一个女孩子愿意跟他牵手。一个也没有。那种尴尬,那种来自现实的伤害,深深地刺痛了我。至今都难以释怀

我们还拍了胜百吉的一名女清洁工。她叫熊玉芬,四十几岁的年纪,在工厂扫地多年,然而却培养出一名特别优秀的儿子,儿子在英国留学,暑假期间来东莞看望父母。我们去拍的那一天,是在那间拥挤、昏暗、简陋的出租屋里。这是工厂附近的出租屋,楼下的过道满是肮脏的水渍,蟑螂横行,电线乱牵,四处都贴满了治疗性病广告的城中村。熊玉芬从头至尾没什么话,她显得很拘谨,但非常客气、表情卑微。我唯一感到欣慰的是,在这样的出租屋,长相清秀,着装时尚的优秀男孩子并不忌讳让人知道母亲是一名清洁工,他大方地回答我们的问题,显出极好的教养。他甚至不介意暴露自己家庭的贫困环境,面对采访,这个男孩有让人信服的真诚。

我觉得,做到这一点很难。它挑战人的虚荣,隐私,还有所谓的俗世尊严。这个男孩,他没有弄混淆什么叫真正的尊严。

紧接着,我们在北京举办了中国女工摄影展,作为拍摄对象,熊玉芬应邀去北京,她专门去染了一头棕发,可能药水不高档,严重偏色,头发显得异常的红。坐飞机去的,可还是有很多路段需要坐车,她晕车,吐得一塌糊涂,看上去人很虚弱。我开始愧疚起来,但是,她所表现的总总,那么真实,一个质朴的中国女工,为了去北京染了一头红发,在车上吐得一塌糊涂,光是这两点,我觉得,比展览上,挂在墙上让人参观的那些照片更有魅力。



我第一次见识无尘车间就是在时力电子厂。那个时候,我们在拍中国女工这个主题。主要拍人物的肖像,肖像拍摄影其实难度很大,它要求你在瞬间拍到人内在的精神气质和性格特点。摆拍显然不行,那种木木地,直视镜头的标准照无法表现人物的个性。

现在想起来,穿上整套无尘服的工人很像当下抗击新冠肺炎于一线的医护人员,连体衣,头、手脚都遮得严严实实,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我记得当时,有的摄影师拍得真好啊,有掀开口罩露出笑容的瞬间,那种特别自愈的笑容,有人拍出美丽的大眼睛在显微镜下观察的瞬间,还有人拍出,这些女工在流水线上表现出了一种仪态美,女性特有的娴静、温婉表现在她们的劳动中。

可是,我的采访中有一项必须要问的一个问题,你的梦想是什么。问女工们的梦想是什么。我所得到的答案都非常实在而真切。没有那些虚幻、缥渺的东西,几乎都是为了家庭过上好日子,为了让孩子受好的教育,回县城买房,回乡开一个小杂货铺,游遍全中国这样的朴实答案。我记得有一双大眼睛面对我的问题的时候,迟迟没有表态,紧接着,它开始闪现泪花。女工低下头,不再注视我,我关切地问她怎么啦,她拉下口罩,哭了起来,她哭得肩膀一耸一耸,她低声地啜泣,显得特别悲伤。

我没有梦想,我只是活着。她说。

我不能再继续追问下去。于是我把她拉到一旁,好让她平复下来。我跟她说,好好活着也是梦想,有时候,我们活着是为了自己所爱的人,为了他们活着。

她慢慢恢复了平静。点了点头。看得出来,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女子,她身上发生了人生中不如意的事,具体无法深究,但我忘不了那一双满含泪水的眼睛,那低声的啜泣,我印象中,她的每一个动作都那样深沉,浸透了哀伤。我这个人,对于不幸中的人,对于来自命运伤害的灵魂,总是特别感伤。能说什么呢,我非常清楚,所有的,只能靠那个人,独自捱过来,没有捷径。

最终,我把她的梦想写成:好好活着。可能这个答案有点奇怪,最终,在众多的女工肖像中,她没有入选,但我,依然清晰地记着那个女工。

那次展览非常成功。我觉得,如果真要挑选中国女工的肖像,展览中的照片是不错的,平凡,真实,质朴,没有一张是人为地拔高。





应该还有很多工厂消失了,它们甚至连一张照片也没有留下。我想着,被掩埋,被遗忘,或许本来就是事物的终极真相。遗憾的事情太多太多,我们唯有珍惜手中拥有的。而那些依然还在的工厂,也许,我们能做的也并不多,就像,我这碎片般的文字,能忆起的几个人,仅仅是这个大事件中的一鳞半爪。也许,他们并不能存在于某博物馆,但是,只要我写下他们,于我,他们就不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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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楼主| 发表于 2020-8-18 12:49:12 | 只看该作者
郑小琼:用诗歌“收藏一个辽阔的原野”
    
    南方日报记者 郭珊 陈小庚
近日,80后诗人郑小琼最新诗集《玫瑰庄园》由花城出版社出版。作品主要围绕着旧式庄园的主人也即“祖父”与5个女性及其子孙的生活与遭遇展开,以诗歌的形式,展现了一个家族命运的跌宕起伏和时代的风云变幻。作者在形式上也做了创新,80首短诗,六节四行,二十四行一首,文风细腻稳健,彰显出更高的艺术追求。同时,她在现代诗歌创作中有意识地融入大量古典诗词意象、典故,这一尝试让人看到了另一种重温和开掘传统诗歌遗产的方向。日前,郑小琼接受了南方日报记者的专访,分享了她的创作心得与近况。

写作不要忘了“内心的司南”

南方日报:《玫瑰庄园》创作历时13年,为什么想到要以诗歌的形式来创作家族史这一主题?是不是受到这些年来一直很热的非虚构创作或者说个人口述史的影响?

郑小琼:这部作品里最早的16首在2003年开始创作,当时《星星》诗刊、《诗选刊》等杂志与选本曾刊发。我2001年开始写作,2003年是我写作的一个转折。当时,我面临很多方向性的选择,是沿传统的乡土与乡村方向,或从诗歌上的体例及形式进行探索,或去拓展“打工”“工业化”主题的诗歌等几条途径。我最初学习写诗是从很传统的乡土、乡村、乡愁主题出发,第一部诗集《两个村庄》,第一部散文集《夜晚的深度》都是乡土或乡村主题。对于初学者来说,总有各种野心,希望从各种方向进行不同的探索。

具体就《玫瑰庄园》来说,潘鸿海先生的画作《在外婆家》唤醒了我对故乡的记忆,它让我想起外婆,想起外婆家的老房子,想起外公家族的往事,受画中意境的影响,我想写一组关于四川家族记忆的诗歌,于是便写《玫瑰庄园》。这部诗集第一批16首我花了两年的时间,我确定了在这部诗集中自己需要的东西,比如诗歌的分节、长度,以及风格,我有意识地寻找中外诗人在探索诗歌体例方面的作品,完成形式上的统一,比如节与行,长度,自己再有意识地进行控制训练。后来,当我完成了前42首时,我觉得需要对时代背景有更深入的了解,比如各种专业知识的了解,比如花草树木,建筑物的风格以及历史背景等。我还曾写信给张清华老师与谢有顺老师,告诉他们我写作的一些困境,他们便推荐了一些书籍给我阅读。

南方日报:这部作品花了大量篇幅书写祖父及5个祖母的情感世界,从您个人来说,书中人物的人生遭遇对您的创作和人生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郑小琼:在诗集《玫瑰庄园》里面有一首《鸟》,外婆一直跟我说人生不要忘记了方向,她常说燕子飞得再远,也不会忘记回家的路。在《鸟》这首诗中,我有过表达,“鸟羽上有生命的司南”,我们的人生或者写作也不要忘了内心的司南。《玫瑰庄园》是一本以女性为主题的诗集,表述了对5个祖母、我自身以及女性在现实世界中不由自主的命运,包括婚姻,还有现实生活中一些地区仍然存在的性别的不平等。《玫瑰庄园》有一首关于溺死女婴的诗歌,在生命的哀歌与痛哭中,讲述旧时代性别带来的不平等,或面对饥饿“偷粮妇人避难他乡”,这种避难饱含复杂的情感,有的女性被用很少的粮食以聘礼为名几乎等同于卖到他乡,令人叹息。

继承诗歌传统也是一种“先锋”

南方日报:读这部作品,读者可以感受到一种浓郁的乡愁和对故土风物人情的眷念,有一种悠远而又细腻的伤感和追思,从题材到形式都与之前反映打工生活的作品有了较为明显的转变,这种变化是什么原因诱使的呢?

郑小琼:从2003年到2016年,这部诗集几乎见证了我诗歌成长的过程。今年是中国新诗百年(编者注:1917年,胡适在《新青年》上发表诗歌,被视为中国新诗诞生的标志),这100年以来,先辈诗人们无论从形式、体例、表达手段与手法、内容、技法、语言风格等进行过非常有益的尝试,他们的努力大大拓宽了新诗的疆域。

为了写这部诗集,我找到了很多关于新诗体例的论文与诗歌,比如很流行的十四行体,以及闻一多、朱湘、冯至、普希金等人的诗歌。我不止一次地说过,打工题材只是我创作的一部分,还有很多其他题材的创作,比如《玫瑰庄园》或者《纯种植物》,我最近还将出版一本十二行诗体的诗集。我写过一首《胃》的诗歌,“这饥饿的胃,吞下一列奔跑的火车”, 我认为诗歌应有一颗巨大的胃,它能消化橡胶、煤、铀、月亮、昆虫、飞鸟、乡村。而且“在胃里藏一个活着的灵魂”,诗歌之“胃”除了要吞下时代这列“奔跑的火车”,还应有一个“活着的灵魂”。在另一首诗中我对自己的诗歌也有过表达“我的体内收藏一个辽阔的原野”,打工题材只是这个原野的一部分,一个诗人不应把自己局限于某种题材,他应寻找更为辽阔的原野。

南方日报:在《玫瑰庄园》当中,我们注意到一个现象,您似乎有意识地在现代诗创作中融入古典诗词与意象,运用文学典故。前段时间,诗词大会很火,唤起了一股重读经典诗词的热潮。对于这方面的尝试,您是怎么打算的?

郑小琼:继承传统,拓展传统新的疆域也是一种先锋。对中国古典文学的继承是我写作最为重要的方向之一,我感谢人生中遇到很多师长,他们让我加强对古典文学的阅读,我深深受益。比如《女工记》的写作,我曾遇到困境,正是对古典文学的阅读,让我找到了“记”这种文本写法,它是中国很古老的文体,中国古典文学中,有相当多名篇都是以“记”为名。我原计划写《女工》,后来决定写《女工记》。仅一字区别,两种思路完全不同,我想用最真实最原生态方式记录中国女工的人生,中间可以如古代的“记”一样夹杂作者的感情与主张,这个“记”清晰表达了我的立场、倾向。在《玫瑰庄园》中,同样可以看到古典文学对我创作的影响。

南方日报:现在越来越多作家在网上开设公众号,直接面对读者进行创作,有人担心,创作的快餐化、碎片化、热点化,可能会打乱作家原有的创作节奏,甚至导致文学品质的下降。您对此怎么看?

郑小琼:我的写作有自己的规划,它是一种“慢”写作,比如《玫瑰庄园》,写了13年。在写的过程中不断地否定,又重写,不断地探索。我不认为创作节奏的快慢与文学品质的下降有内在的关系,文学品质与呈现的具体文本有关,与创作时间长短无关。

除一些灵感式的创作之外,我有相当多的规划性写作。我是一个很犟的人,也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这是8年流水线生活带给我创作的影响,我很感激单调而枯燥的流水线生活,每一天将一个简单的动作做一万五六千次,在这种简单的重复中,让我学会了耐心,学会了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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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18 12:53:28 | 只看该作者


走马
文、郑小琼
     14年前,我从南充来广东东莞打工。第一站在大朗落脚,这里有我的同学。在大朗找不到工作,我去樟木头找我表姐。表姐在樟洋,她1992年出来打工。我跟表姐穿过樟洋那一片低矮的老屋,见到了很多熟悉的人。他们都是表姐那里的人,是走马那个地方的。我小时候去过表姐家很多次,那么多熟悉的面孔恍然让我回到故乡南充。后来,放假时,我经常去樟洋。
  大前年,我开始写作《女工简史》。我对这边的农民工有多年深入了解,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很多地区的农民工几乎是整个村庄从事一种职业,比如制鞋工人的村庄、五金工人的村庄、灯饰加工工人的村庄、玩具厂工人的村庄……我想起了走马,想起了在樟洋的走马人。我想以这个地方为素材写农民工流动问题。我与表姐夫、表姐联系。表姐夫是走马人,他兄弟四人都在樟洋打工。我的表哥、表妹、舅娘也在樟洋,他们跟走马的打工者一起过来。随着樟洋的旧城改造,这群最底层的打工者像候鸟一样迁到百果洞扎根下来。现在,不少走马人已离开樟木头,去了深圳、塘厦、惠州、厚街、大岭山……去这些地方的人多是个体,其中大部分还是与在樟洋的走马人一同搬迁,到了百果洞。表姐夫曾离开过走马群体,后来又搬回来,跟大多数走马人一样,在百果洞租房,生活在一起。现在,表姐的儿子也加入了打工群体,生活在百果洞。虽然百果洞离他打工的地方有二十几分钟路程,他仍愿意骑着自行车来来回回。他没有在工厂附近租房。他说,这里有他很多的朋友。在他眼里,厂里的朋友算工友,随他一起在走马长大的才能叫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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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18 12:53:39 | 只看该作者
我最初想写一个在异乡的村庄,想写一个地方的人集中在这个地方的场景。我开始了解生活在樟洋或者百果洞的走马人。他们与大多数打工者一样,上班、下班、生活。半年下来,我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当我开始动笔写《女工简史》,我突然想到一些问题,在南充从事农业的走马人如何到异乡从事工业的?他们如何进入工厂?走马人第一次来障洋是什么时候?他们来樟洋最初从事什么职业?表姐夫1991年从走马来樟洋,他算来得比较早的。他说,第一个来樟洋的走马人,实际也是从事农业生产,在这边种果树,在上世纪80年代。我知道,四川人多地少,一直有外出讨生活的传统。他们外出割麦或者摘棉花,有手艺的工匠会起房打家具。第一个来樟洋的走马人看见附近有工厂招工,便写信告诉家里的亲戚来这边找工,这样一个带一个,带来很多走马人以及走马附近的人。我跟其他走马乡人交流,发现很多走马人也都在说这个有传奇色彩的“拓荒者”。我提出想去见见这个人。表姐夫说他早回乡了,人已不在。我想从他的亲人入手,了解这个人的故事。但时间太久了,有的说他有亲戚在这边,有的说他最早在福建种水果,后来福建老板在这边包地,把他带过来……不下五六种说法,我终究没有确切的答案。去年,我回南充,到表姐夫家,见到这个有些传奇色彩的走马人的墓地,静静地躺在大山之中。它背后,曾经繁荣的村庄已经衰落。那些在山湾里、山坳里、半山腰的老房子都已破败不堪,久无人居住,任凭风吹雨打,近无人烟,在霉烂、倒塌……或余两三户还有人居住的房子,一些垂暮老人守望着。他们要守着生活了一辈子的房子度过风烛残年。老家的走马人在公路边建房子。在百果洞或者曾经的樟洋,走马人租住在当地人的老房子里,陪伴他们的本地人也是一些不愿离开老房子的迟暮之人。

  走马人从事的职业并不是单一的,从事各种职业的都有,五金厂、印刷厂、做快递、毛织厂……职业较广泛,但几乎全在工厂。我听到一个不同于表姐夫的说法,另一些人说最早来樟洋的不是那位种植果树的人,是另外三兄弟。我倾向于表姐夫的说法,我相信第一个外出的走马农民应该从事农业生产,或者有传统手艺,出乡找活干。他们也许种水果,或者是收麦客、割稻人,或者是木匠、蔑匠、泥水匠。但另外一部分人让我不得不相信这个“三兄弟”的说法:他们家有亲戚嫁到这边,介绍来这边打工,说最早来这里的大部分是跟随与三兄弟有关的人来到这里。我一直想找这三个人,我把《女工简史》中有关走马的这一小节删掉、放下,想了解了这三个人后,再继续写。

  在东莞、深圳一些镇上的汽车站,我发现了一些很有意味的现象。从广东的一个镇到另一个省的小镇有长途大巴车。在这种点对点的长途大巴车的路线背后,都会有一个村庄的农民工迁到另外一个镇的传说。樟木头镇汽车站与走马所在的镇,也有一条长途路线。开长途大巴车的是走马人。随着长途大巴线路开通,两地交往越来越密切。走马与樟木头之间,只有一辆大巴车的距离。这辆往返的大巴车,从走马带来腊肉、香肠、腌菜、鸡蛋等,也从樟木头带去药品、衣服、电器等,以及走马老家父母的牵挂、樟木头儿女的思念。一个小孩暑假从走马来樟木头,不用大人带,直接电话给大巴司机,中途司机照顾,回去亦是如此。在樟木头,有走马人开的菜馆,吃的是纯正的走马人的味道。菜是从走马准备好的,大巴车运过来。走马人喜欢的腌菜,也是走马人的气味。表姐的儿子,去年从老家来这边读书。她的小儿子很快便可以找到在走马的玩伴。他们在走马就认识了,有的比他早来这边两年,有的与他同来。这里有纯正的农民工,走马那边的混混到了樟木头依然是混混。在这里,他们又聚在一起,曾经的同学、亲戚、朋友都在这。这里是另一个叫走马的地方。

  对村庄的调查继续深入,走马人在这边的变迁、职业、打工年限、职业流动等,走马人在这边的婚姻、家庭。在这边,老去的走马人是不是回老家,新一代是不是如老一代走马人一样聚集在这里……当我越深入,那一句句乡音、面孔背后的故事,便会突然在拥挤的人流中涌出来,那样清晰地呈现,带着生活的烟火味,带着漂泊者的无奈,也带着外来寻梦者的坚韧、勇敢……这些记忆如此强烈地打动着我。

  当我开始创作《女工简史》时,我不断地像了解走马人一样去了解我所要呈现的女工,了解她们的故乡、她们的经历,她们在这边或悲或喜的故事。或者去走马人开的餐馆吃一顿有老家纯正味道的饭,它们带着乡愁,是记忆;或者像走马人一样,哪怕在繁华的异乡依旧怀念着走马;或者像第一个来樟木头的走马人,老去了,他的魂魄还是要归到故里,埋在走马的山中,那里的青山绿水是他永恒的记忆。

  我们是这样离开故乡的漂泊者,最开始的四川人、湖南人、湖北人等都有类似“四川耗子”、“湖南骡子”、“湖北九头鸟”等外号。“四川耗子”生存能力强,“湖南骡子”吃苦耐劳,“湖北九头鸟”狡诈有头脑。他们从故乡来到这里,为了寻找更好的生活,为了生存下去,必须像耗子一样,哪怕是水泥地,也要打出“生存之洞穴”,有着天生的适应能力。他们的背后,有着这样或者那样的故事。很多时候,我跟走马人或者其他女工交流,我惟一能做的是尽量当一个倾听者,默默地倾听着他们的故事,去寻找他们故事背后的记忆与往事,感受着酸甜苦辣,让我的文字染上他们生活的气味与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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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8-18 12:59:29 | 只看该作者
召唤远古的侠客基因
-----李白《侠客行》品赏

文、清晨之子


侠客行
作者:李白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翻译:侠客的歌

两个骑马的武士流星一样飞驰而过,宝刀霜雪一样锃亮
他们不但剑术高强,而且勇敢,一生行侠仗义,替人排忧解难
十步一杀,所向披靡,事后不图虚名,连名字也不肯留下
想当初,他们与信陵君是好朋友,平时经常到府上做客
把宝剑放在膝前,三个人一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把义气看得比山还重,一旦答应了朋友的事,五匹马也拉不回
为帮助信陵君救赵,挥动金锤杀死守城大将,使敌人震惊
两个勇敢武士的这一壮举啊,千百年来被传为美谈
像这样的勇士即使死了,灵魂也散发着芳香
做人就要像他们那样,留名青史,为人颂扬
怎能学杨雄那个书生,终生把精力耗费在书斋里
头发都白了,还在钻研那本深奥难懂的《太玄经》



译后记:


  李白这一首“侠客行”古风,写的是战国时魏国信陵君门客侯嬴和朱亥的故事。我们知道,唐代豪侠风气盛行,这是与唐朝西域交通发达和全国经济日益繁荣有关。李白少年时代也受豪侠风气的影响,自幼勤苦读书外,“十五好剑术,高冠佩雄剑”甚至,他一生都不离剑的:“抚剑夜吟啸,雄心日千里。”堪称是“文武不殊途”,兼备于李白一身了。

  一开始,李白以锋利的想象力和夸张的笔法为侠客画一个素描,诗人并不写实,而是着眼于侠客的精神风貌,以神写形。“缦胡”,“霜雪明”,“飒沓如流星”,这些鲜明的形象,千载之下读来,英锐之气,兀自虎虎有威。

  接着写侠客的动作:“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仅仅二十字,集中概括了他们精湛的剑术和不图名利、尚义气、重承诺的高尚人格。事实上,李白是以自己心目中崇拜的理想人格而写侠客的,所以能写得如此深刻而生动。

  最后,通过一件事情,诗人对“二壮士”的勇敢事迹的赞叹溢于言表了。同时也对再天禄阁校书的扬雄之流的书生给予无情的蔑视:“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是为壮夫所不为!然而,诗人不仅仅是扬此薄彼,同时这也是对自己的自嘲,他本来有一身的本领,但得不到国家领导的赏识和提拔,只能喝酒,写写诗,太亏材料了。李白很多诗都表达过类似的主题:他有天赋,但没有机会使用它。

  侠客,是中国远古文化遗留下来的宝贵的文化基因。它的作用是:对于体制的强权保持一种个人的挑战,无论是武力上的,还是思想上的,使得强权无法控制一切,使得中华文化不会完全丧失活力。到了明朝,由于残酷的专制统治,这个基因已经在很大程度上休眠了,尤其到了近代,又来了西方强盗的侵略,中国人吃饭、穿衣、一举手、一投足、一动念,都变得要想一想是否符合西方人的规范,是否有“绅士风度”。因此,侠客的文化基因在现代中国也是离死不远了。

  现今的中国人还是非常喜欢武侠剧,但如果你真仔细想想武侠电影里的侠客,你会发觉那都只不过是一些可爱的小男人和小女人。作为消闲,固然可爱,但与李白诗中的那种豪侠境界却根本不能相提并论。承平世界,一切都已经由别人安排好了,管理好了,自己消闲就够了。但正如我所担心的,如果极权世界真的降临,我们恐怕就更需要唤醒远古的基因了:“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侠客行”就算是某一种“眼花耳热后”的梦话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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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楼主| 发表于 2020-8-18 13:02:38 | 只看该作者
洪水中的家园
文、宋银华

一滴水带来的  不是渴望
一滴水   能拽出一条河

也能长出一片海



一场不期而遇的水

撕破七月的天幕

砸向我稻菽飘香的家园



白浪滔天的水   如饥渴的白蛇

逼退庄稼拔节的声音

恣意肆虐的水

我在哪里寻找

昔日的落霞与孤鹜



逆行于洪峰浪尖之上

一杆旗帜指引的队伍

让水  找到奔流到海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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