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十六岁那年的粉红衬衫（小说）

漫兮 · 发表于 2008-7-14 21:5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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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 class="articleContent" id="articleBody">十六岁那年，她考上了县城里的高中，村里的乡里乡亲们都很羡慕她的父母，且把她当成他们孩子学习的榜样。偌大的村子，一直难得有人考进城里，何况还是个女孩子，这多少给她的父亲母亲的脸上添了光彩。当邮递员把装着录取通知书的信封递给父亲，并向他道喜的时候，父亲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他小心翼翼地接过信封，及其慎重地拆开阅读。转瞬，父亲脸上的笑意悄然消失，随之而来的是他轻轻的叹息。那声音很轻，很细，但她还是察觉到了父亲的无奈。她知道是通知书上的学费吞食了父亲短暂的快乐。偏僻的山村，微薄的收入，勤劳如牛的父亲依然无法带给家人富足的生活。一旦她上了高中，家境将更为窘迫和艰难，而当时连第一次报名的学费都还是问题。早慧敏感的她自然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处境。那天夜里，父母房里的灯亮到很晚，她假装早早地睡下，其实心情怅然失落，也是一夜未眠。第二天早饭时间，她鼓足勇气对父母说，她不去城里读高中了，她想跟着村里的阿红去打工。阿红跟她是同学，读到初二就辍学去南方打工了，每月都给家里寄钱回来。听了她的话，父亲很生气地骂她，母亲端着碗默默地落泪。从那天起，父亲开始起早摸黑地出门去“走亲戚”，事实上就是到处去借钱。她家祖祖辈辈的农民，亲戚也多是跟她们一样的贫穷。一周时间下来，借来的钱依然离通知书上的数目差得很远。父亲的脸灰暗无光，但在她的面前还努力着强装笑脸，要她好好复习功课，争取在入学考试中考出好成绩，不要为学费操心，那是大人的事情。但她还是能从父亲的笑里看出他的焦虑。多年以来，由于母亲体弱多病，父亲从来就下不了出门打工的决心。可这次，父亲终于收拾好了简单的行李，跟着村里的勇叔进城去了。薄雾蒙蒙的早上，她和母亲站在门口目送父亲。远远地，看着父亲行走在山路上的背影，她的心溢满了酸楚和感激。父亲一直没有给她讲过他在城里打工的经历，但从勇叔的叙述里，她知道了那一路的不容易。父亲，一个地道的没有一技之长的农民。到了城里，除了在建筑工地上干些杂活几乎做不了别的挣钱的事。每天清晨，他和其他的民工们一道早早地起了床，吃点馒头稀饭就开始一天的劳作。他干着最苦的活，挣的却是最少的工资。但他算过帐，只要他不耽搁，保证天天上工，这一月下来，凑齐女儿的学费是没有问题的。再苦，他也心甘情愿。她在家里，帮着母亲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和农活。每天，母亲都会说一些关于父亲的话题，担心着父亲在陌生的城里，吃不好，睡不安。当然，说得最多的，自然是父亲对她的希望。父亲小时候因为家贫，上了三年学就远离了校门。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让自己的女儿考上大学，以实现自己未了的夙愿。母亲说得越多，她感觉越不安。那看不见的压力让她触摸到沉重。等待的日子总是过得格外的缓慢，开学的时间一天天近了。父亲还没回来。那个时候，村里没有电话，除了写信几乎没别的联络手段。可在城里打工的父亲，没有固定的居所，她也不可能给他写信啊。她和母亲算着日子等待着父亲的归来。临近上学的头一天，勇叔从城里回来了。他带给母亲一个小小的包裹，里面除了用旧报纸包着的钱，还有一件粉红色的衬衫，衣服正是她的尺寸，她深深地喜欢着。勇叔告诉母亲，父亲在城里有活干，觉得回来不划算，他刚好有事回家，就顺便给她们捎回了钱和衣服。并特意强调着父亲在城里一切都好，要她们母女不要为他牵挂。尽管如此，她依然不高兴，心里有些责怪父亲，明天她就要上学了，再忙也应该回家看看啊。母亲没有言语，神情也是十分黯然。转身，为她收拾着上学的行李。她如期上学了，新的学校，新的开端。从寂静的山村来到繁华的县城，她才真正明白，世界远远不是山村里的那一片小小的天。同桌的女生雅，学习成绩虽然不好，却有着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因为雅是城里的孩子，有个有钱的爸爸，即使中考分数很低，却依然可以成为她的同桌。每天，雅都穿着不同的品牌服饰，在她的眼前晃来晃去。她的心里渐渐升起莫名的鄙夷，还有小小的嫉妒。课间，雅边嚼着口香糖边抄着她的作业，不经意地说到，粉红是最最俗艳的颜色。她的少女的自尊，一点点受到伤害。她想到，原本她最最喜欢的，自觉最穿得出手的一件衣服，在雅的眼里却是如此的俗不可耐。她用力地把自己的作业本从雅的面前扯回来，雅怔怔地看着她，不知何故。她的眼神冷冷的，低头，不再理睬雅。穿着父亲给她买的粉红衬衫，她开始想念父亲。她知道父亲跟她同在一个县城，不禁萌生出去寻找父亲的念头，这念头折磨着她，让她时时刻刻无法静心安神。周末放假，她开始在陌生的县城里四处寻找，穿行于每一条新建的街道，徘徊于每一个建筑工地。她期待着，在她抬头或者转身的瞬间，能看见父亲熟悉的身影。可她没看见父亲，倒是在一处工地上看见了勇叔。她喜出望外，父亲是跟着勇叔一起进城的，找到了勇叔，在她的意识里就算是找到了她的父亲。她坚持着要见她的父亲，勇叔却支支吾吾地遮掩着。她很疑惑，不明白勇叔为什么会如此。她的固执终于让勇叔答应了带她去看父亲。路不长，他们却走得很慢，平日里健谈的勇叔表现得静默无语。她终于看见了父亲，不是在建筑工地上，而是在医院里。他躺在白色的病床上，轻声地呻吟着。她低低地叫他，他裂着嘴巴笑着答应，笑得很艰难。忍着疼痛询问着她在学校里的情况。她的眼泪一下子哗啦啦下来了，她责问勇叔，为什么会这样，而且不告诉她和母亲？父亲说，是他不让告诉她和母亲的，主要是不想让她们担心，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原来，父亲看着离她上学的日子近了，就提前跟包工头说了结算一月工资的事情。包工头说，一月就结算工资，是没有先例的，都要等到工程结束以后才发放工资的。好在勇叔在他手下做事多年，不断为父亲说情，他才松了口子说，如果实在缺钱，可以提前预支。父亲如释重负般地暗自庆幸着。那天很早，父亲就去了包工头住处，打算预支了工资回家送她上学。他知道她和母亲一定在等着他回家。父亲局促不安地坐在包工头的客厅里，等着他进卧室去拿钱。突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声音很大，间杂着恶声恶气的吵闹声。父亲去开门，接着就冲进来一群人。不由分说，不等父亲张口，他们就开始了打砸东西。父亲看着好端端的东西都给毁坏了，就跟他们理论。他们责问父亲是包工头的什么人，这样维护他。父亲说，他不是包工头的什么人，但这样抄人家的家是犯法的。犯法？他拖欠我们的工资都几年了，没有谁说他犯法啊！拳头雨点般地落在父亲的身上，父亲在他们的拳打脚踢下，受了重伤，躺在一片狼藉的地板上痛苦地呻吟。等那群人悻悻离去，躲在卧室里的包工头才打开房门。慌慌乱乱地忙作一团，马上请人把父亲送进了医院。在医院里，包工头给父亲送来了工资，数目是父亲工资的二倍。父亲执意不要多出的部分，勇叔的一句话让父亲全都收下了。你家大丫上学要的是钱啊！父亲托付勇叔一定要在她上学之前把钱送到家里，而且再三叮嘱，一定不要把他受伤的事情告诉家人。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她的泪如泉涌。父亲安慰着她，说自己很快就会好的，这大的姑娘了，哭鼻子人家会笑话的。其实，一直暗放在心底的渴望，她没有告诉父亲。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来寻找父亲，只是想要钱为自己买件漂亮的衣裳，换下那件粉红色的衬衫。她把自己的愧疚和自责，深藏心底，日日把自己埋进忙碌而繁重的学业里。雅依然每天在她眼前表演着“时装秀”，依然经常抄她的作业。但她已经不再为雅的一些无心的话语而烦恼了，她心无旁骛，唯有一个愿望，就是不要让父亲失望。期末考试，她得了全年级第一，学校宣传栏的光荣榜上，张贴着她的照片。照片上的她，穿着那件粉红衬衫，笑容平和安然。</div>

月芽儿 · 发表于 2008-7-14 23:09:50

好感人的故事呀.十六岁,花季的年龄,那件粉红衬衫在楼主笔下写得令人印象深刻.欣赏了.

听雪 · 发表于 2008-7-15 08:22:24

在逆境中,人的潜能会被激发.若不是有深刻的体验，怎么写得出来这么细致动人的小说？学习了。

青春大哥 · 发表于 2008-7-15 08:50:51

使你的父亲感到荣耀的莫过于你以最大的热诚继续你的学业，并努力奋发以期成为一个诚实而杰出的女“状元”。而她做到了，拿到全年级第一名，光荣榜上有她的名字。 世界上真正的英雄就是那些让孩子的生活有所不同的男人们。谢谢，爸爸！

江涛 · 发表于 2008-7-15 12:04:51

现在看了能够让人流泪的文章不多了!谢谢漫兮!

村长小麦 · 发表于 2008-7-15 14:16:49

心灵经社会洗礼，意志由事实更坚强，父亲是骄傲的，女儿同样是骄傲的！楼主的文章的确让人泪下，感谢楼主！

月满西楼 · 发表于 2008-7-15 15:33:35

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飘摇 · 发表于 2008-7-16 09:40:33

感动~~~~~~~

汪洋中的破船 · 发表于 2008-7-16 10:49:52

十六岁的花季还是雨季?

踏歌而行 · 发表于 2008-7-16 12:16:26

很感人的文章,欣赏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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