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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妙舍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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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告] 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第六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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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3-20 10:53:46 | 只看该作者
后来,他经常在下班后,来到院门前,站着,或者坐着,看着孩子们在院子里或者在小街上玩耍,听着他们的笑声,仿佛,时光在那一刻是停滞的,而他也沉浸在无边的幸福里。
孩子们在不知不觉中慢慢长大。小娟小雯的性格更像她们的妈妈,聪慧,凌厉,而志强更多一些憨淳。这也像他。
小娟小雯常支使志强,把一些她们不愿意干的活分派给他。志强总是听话地帮她们劈柈子,砸煤。那一年夏天,雨大,他们家的房子漏了,偏他打篮球崴了脚脖子。破锅漏房病身子,男人三大愁事。听着屋里接雨的大盆小盆叮咚响,望着举架四米多高的屋顶,他的无奈已非一两声叹息能宣泄。
雨过天晴,他听到房顶上有动静,就弯着一条腿蹦出屋去。院子里,小娟小雯正大呼小叫地指挥着,房顶上,志强把一块块陈旧破碎的瓦片揭下来,换上新的。阳光有些耀眼,雨水未干的房瓦上珠光点点,志强轻盈地腾挪辗转。他看呆了。
志强从房顶下来,他把拿在手里许久的毛巾递过去,似有千言成语,却只说出两个字:“擦擦。”
志强笑笑,伸来接毛巾。小雯劈手抢过去:“先洗洗呀。”说着,就扯着志强进屋。小雯往脸盆里兑了热水,看着志强洗上了,又把香皂递到志强手上,志强洗完了,小雯拿起毛巾亲手给他擦脸。
这已经不是两小无猜了。他的心“咯噔”一下,急步走过去,却忘了脚伤,疼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小娟妈当然不同意小雯和志强处对象,志强的父母也坚决反对。小雯接受不了自己的恋情被活活扼杀的事实,远走深圳。一去,竟是十年不归。
志强是不是也记恨他们呢?因为,那以后,志强好久不上他们家来。后来,是什么时候,又是什么原因,志强又开始出现在他家了呢?老人记不清了。
几十年的时间啊,当年懞懂无知的孩子们已经做了父母,当年那些他们看不透的世事人情,大概也难在他们心里激起涟漪了吧?
老人坐在沙发上,看着志强忙活。夜色渐重,房间里暗下来。他由着这暗在房间里弥漫。小娟妈擦着手上的水进了屋,抬手按了墙上的开头,房间一下子白亮起来。志强抬头跟小娟妈笑笑。小娟妈看着那笑脸,眼神中有什么东西一闪。
小娟妈沉着脸责备小娟:“一点儿事就折腾人。”
志强还是笑着,手上却不停:“折腾啥,顺手的事。”
“这电视太旧了,要不是等着动迁早换了。”
“就是,动迁完了,一起换吧。”
小娟妈拿起烟,自己抽出一支,点上,才把烟盒递给小娟,话却是冲着志强:“抽一颗再忙活吧。”
小娟把烟盒塞过去,志强摇摇头:“等下,就好了。”
小娟妈狠狠地吸着烟,长长地吐出来:“你妈挺好?”
“挺好。”
“你爸呢?身体还行?”
“也挺好。”
“杳杳暑假去哪儿,咋没见他来看爷爷奶奶?”杳杳是志强的儿子。
“明年就要中考了,学校没给他们放假。”
“杳杳要上高中了啊。这日子过得可真快。”
“可不。”
老人似乎没听见小娟妈和志强的对话,他靠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好像睡着了。志强看见了,有意放轻了动作。小娟看了老人一眼,小声嘀咕:“总睡总睡,一天不知道要睡多少回。问他,他还说没睡。“
志强说:“我爸也是。老了,都这样。”
小娟问:“你爸七十几了?”
“七十七了呗。”
“哦,比我爸大一岁,你妈呢?”
“我妈?今年七十二了吧?”
“七十三。属羊的今年七十三。”老人突然在沙发上搭话。
小娟和志强一起回过头看他,小娟笑:“爸,你不是睡着了吗?”
老人坐直了身子,努力地睁大眼睛:“谁睡着了?”
小娟妈乜斜他一眼,转身出去了。
老人就坐直了身子,端起茶杯喝水。茶杯上还留着志强的气息。老人高高大大的,长得也有几分气宇轩昂,却对气息这样细腻得看不见说不清的东西极为敏感。
电视修好了。志强回头问老人:“想看哪个频道?”
“金婚。”老人脱口而出。
志强一边调着台,一边跟小娟说:“这个剧开始的时候没什么看头,后面才看出味道。”
小娟附和他:“日子不就是这样吗?”
志强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也不离去,三个人都静静的,如闲云,如秋水。屋里只有电视中的人在争吵,在痛苦,仿佛剧里的人生更真实。
不知过了多久,小娟才问志强:“咱们拆迁的事是真的吧?”
志强在电视台工作,信息比百姓总要更多更准一些。志强点着头:“定了,说是这个月末就开始了。对了,姐,你们去哪住啊?”
“去我家吧。就是离市中心远点,我上班也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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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楼主| 发表于 2017-3-20 10:54:03 | 只看该作者
小娟结婚时,娘家陪送了一套暖气房,离婚时,自然还给了她。她想让父母过去一起住,可是,老人坚决不去。小娟就只好搬回来住,一来离单位近,二来和父母彼此有个照应。
志强对老人说:“叔,住暖气楼多享福啊。”
老人一脸的不屑:“不,我就喜欢这平房。”
小娟嘟囔:“说多少回了,啥事都能通融,就这事,讲不通。真不知道,他留恋什么。”
老人狠狠地瞪一眼小娟,沉默不语。
小娟又问志强:“你爸你妈他们呢?搬你那儿住去?”
志强叹口气:“我爸怕他们过去影响杳杳学习,我妈事太多,想直接去福利院,和我妈包一个房间。我妈既不想跟我住,也不想去福利院。”
“那她想去哪儿?”
志强笑:“她不想走。”
小娟也笑了:“不想走也得走啊。”
志强叹息:“是啊,可跟她说不通。老人都像小孩儿一样任性,还糊涂。真是拿他们没办法。”
老人听了这话很不高兴,虎着脸训志强:“咋就任性了,咋就糊涂了?你妈明白着呢,她不想走,那就对了。”
小娟忙为志强解围:“我爸也糊涂了,要拆迁了,不走行吗?”
老人心里起了恨:“拆!拆!拆!好好的都拆,盖那些破鸽子笼,有什么好?”
小娟试图劝慰:“爸,咱这房子都旧成什么样了,早就该拆了,你看市里哪还有像咱们这条街的地方了?多影响市容啊。”
老人站起来往外走:“我们这帮老家伙还影响市容呢,想个法,把我们也处理了吧。”
小娟和志强望着老人的背影,相视而笑。

老人又坐到了院门口。
坐在马扎上,老人觉得有些累,就往后靠靠,倚着院墙。
暮色已浓,不远处的高楼,霓虹闪烁,小街两端,一边是如织的车流,一边是熙攘的人流,老人的目光躲闪着,想找一点清静。不由自主地,眼神又栖落到小窗上。
小窗里透出的光亮是淡黄的,不是他们家那种夏天能看清蚊子,冬天能看见蚂蚁的白亮。老人知道,她终年卧床,眼睛看不得太强的光。想到她的眼睛,老人的眼前就闪出一对亮亮的瞳孔,瞳孔里还有一双眼睛,是他的。
那一天,他们就那样四目相对,彼此看着对方眼睛里的自己。他们的鼻尖几乎快碰到一起了,他努努嘴,就能吻到她的唇。那双唇,红润,饱满,他第一次把它们含在嘴里时,竟不想再吐出来。然而,此刻,他没有去吻它们,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她的眼睛上。她的眼睛,像一颗种子,埋进了他心里,长出了爱情的大树,干壮,枝茂,叶繁,任风吹,任雨打,葱笼依旧。
小街深处,小娟妈从邻居家出来,恰巧,小娟也送志强出门。
志强问老人:“叔,您整天的坐在这儿,看什么呢?”
“天尽头。”老人没吱声,小娟妈却在一旁做了回答。
“天尽头?”志强抬眼望去,近处一片零乱和黑暗,远处虽有光亮,却不是月光也不是星光,是城市里的灯光。灯光辉映下,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哪里看得到天尽头?
志强走了。小街没有路灯,志强的身影渐渐模糊,小娟要扶老人回屋,手伸出去,却僵在哪儿了。
“妈,你看我爸!”
小娟的声音如芒,刺破暗夜,刺得人心哆嗦。
小娟妈折回身,老人靠在院墙上,眼睛望着远方,姿势如塑如雕。
走远的志强也跑回来。三个人凝视着老人,竟一时无措。

小雯一家从南方回来了。
有志强帮着,葬礼的一应事物忙乱而有秩序。细心的人发现,小娟妈除了悲伤,似乎还有什么沉重的心思。直到确定谁来摔丧驾灵的时候,一直对丧事的操办不参言的小娟妈开腔了:“你们打算让谁摔丧盆子?”
大家面面相觑。照规矩,摔盆子必须是儿子,没儿子,侄子也行,女婿是不允许摔丧的。可是,老人没有兄弟,当然也就没侄子。大伙也正为这事犯愁。
小娟妈拍身边的位置,让志强坐过来。挨着小娟妈坐着的小雯起身让位给志强。小娟妈看着志强,喉咙里咕碌了一下,似乎咽下了一口气:“志强,我要是认你做干儿子,你能同意不?”
志强不明就里,一头雾水地看着她。“婶,您这是什么意思?”
小娟妈一声长叹,眼泪已在眼圈里汪起:“你叔一辈子最大的遗憾是没儿子,这是我的错……”
小娟小雯围过来:“妈,咋说这话啊?”
“妈,生儿生女是咋回事,您懂啊,咋怪自己?”
小娟妈似乎听不见姐妹俩的话,拉住志强的手,急切地说:“志强,你给我当了干儿子,你叔就是你干爸,你就可以给他摔盆子了。你说,这事行不行?”
志强思忖着。
小娟妈又是一声抽泣样的叹息:“志强,从前,你没少帮这个家,你叔也喜欢你,让你摔丧盆子,你叔……他……会,会高兴……”
小娟妈的话没说完,成串的眼睛无声地掉下来。
志强本来靠坐在小娟妈身边,这会,身子往前一挪,就跪下了:“干妈!”

老人起柩的时候,志强跪在小娟小雯中间,头顶阴阳盆,大叫一声“爸”,使劲把盆扣在地上。
撕心裂肺的哭声中,阴阳盆粉身碎骨。
志强拿起灵幡,第一个上了灵车,后面,小娟捧着老人的遗像。遗像上的老人正是壮年,和打幡的志强很像,很像。
火葬场,等候火化的时候,志强的手机响起来。他听着电话,脸色惨白,身子不由自主地摇晃了一下。
小雯一把扶住他。
小娟急急地问:“出啥事了?”
志强看看小雯,又看看小娟,泪水奔涌而出:“我妈,她,走了!”
小娟脱口而出:“我爸的事,你回家说了?”
志强摇着一脸的泪水:“没有。我哪敢说啊!”
小娟小雯未干的脸上再次泪水涟涟。
这新起的一片哭声,在火葬场此起彼伏的哭声中,很快就被淹没了。
哭声寂寞如烟,飘着,飘着,和高高的烟囱里冒出的青烟汇合了。
青烟缕缕,比什么都轻,比什么都淡,从容不迫,悠悠而上,融入穹宇。
一只鸟,不知从哪儿飞来,穿过烟缕,惊叫一声,振翅向更远更深的天尽头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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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楼主| 发表于 2017-3-20 10:57:52 | 只看该作者
旧楼的夜晚
  
  阿香推门出来的时候,隔壁邱嫂家门口一帮邻居们正唠得热乎。
    楼是老式的,楼梯、走台都在外面。周围新盖的楼都有编号,旧楼没有号,大家就叫它旧楼。
    旧楼里的女人们闲着的多。轴承厂黄了,祥伦街上的男人们都没地方找饭碗去,何况女人?
    闲着的女人爱扎堆,还专扎在邱嫂家门口。
    阿香的出现,像施了魔法,女人们都哑了。
    嘴巴关了,眼神却长了手似的要扒开阿香的衣服。阿香觉查了,却是不在意的,如走过一堆木头一样走过女人们。风吹开了阿香的风衣,露出里面的低胸短裙。阿香胸前的两团白肉刺着一直没离开她的那些眼球。
    “呸!骚货。”邱嫂使劲的朝地上吐口痰。
    邱嫂放低了嗓门:“昨晚带回来的那人快有六十了。我起夜瞅着的,真恶心。”
    李二娘笑嘻嘻地问:“你咋偏在她回来的时候来尿呢?你不是故意要听窗根吧?”
    邱嫂很实在地怼过去一拳:“我像你哪,没事就听人家窗根。”
    张婶埋怨说:“老李家也真是,咋把房子租给一个不正经的女人。”
    “就是,跟这样的人做邻居,咱都跟着丢脸。”李二娘乜斜着远去的阿香。
    阿香已经走到楼洞里了。旧楼是圈楼,楼洞是旧楼的大门。说是门,其实就是在楼中间掏了一个洞。楼洞里不见天日,大白天的也显得暗。
    齐大姑一拍大腿:“邱嫂,你可看好你家小梅,别让她拐带坏了。”
    邱嫂瞪了齐大姑一眼:“俺们可是正经人家。俺小梅都二十三了,一说介绍对象还脸红呢。”
    “她是干啥的?”有人问。
    “说是帮人卖货。谁知道她卖什么?”邱嫂一脸的不屑。
    齐大姑接住话茬儿:“卖肉。”
    一堆女人就笑起来。先是“嗤嗤”的,后来,谁又说了句什么,就放肆起来,“嗄嗄”地笑成一团。
    虽是深秋,正午的阳光还是暖洋洋的。特别是阿香的出现,让大家的话题不知不觉地就拐到男女那事上,扯着聊着,一个个就都觉得身上发热。直到太阳绕到楼后,吹到脸上的风有些凉了,互相地约了明天晌午还来,大家才散了。
    晚上,男人们回来了,晌午里的话就在各个家里重嚼一遍。女人带着鄙视说,男人脸上也堆着鄙视听,心里却泛着痒痒。灭了灯时,两口子的操练就格外的卖力。
    半夜里,一阵女人的尖叫,惊了旧楼人的梦。
    除了耳朵背的孙大爷,旧楼里的人都醒了。那叫声太刺耳,像撕了肉。
    再听,声音响在楼洞里。
    有人家的灯亮了。是男人开的,女人反应快,扑上去,又把灯关了。
    尖叫声在黑暗中凄厉如刀。
    男人们都抱紧了自己的女人,女人死死地搂着孩子。
    尖叫声忽地断了。大家吐口长气,松了互相搂抱的手臂,稳了慌慌跳的心,要接着做梦。外面却又响起哭声,旧楼人的耳朵再一次支棱起来。
    哭声进院了!
    哭声上楼了!
    哭声停在了邱嫂家门口。
    “咣咣”的砸门声伴着叫妈的声音。
    是小梅!
    几乎所有的门都是和邱嫂家的门一起打开的。
    人们看到,小梅扶着阿香,阿香搀着小梅,两个人的衣服都胡乱的披着,两个人的脸上说不清是泪水还是泥水。
    “小梅,这是咋地了?”邱嫂的声音变了调。
    小梅哇哇大哭:“妈,我遇到流氓了。”
    邱嫂的眼睛就冒了血。她忽然看见小梅身旁的阿香:“你,你,是你,你招来的――”
    “妈!”小梅大叫一声,喝住她妈,“扑嗵”一声跪在阿香脚下。
    小梅抱住阿香的腿嚎啕大哭,阿香抚着小梅的肩泪如雨注。
    邱嫂楞怔着张大了嘴巴。
    下夜班的小梅在楼洞里遇到两个歹人。正撕扯着,阿香回来了。阿香看见小梅已被那两人扯下了衣服,就冲上去阻拦。阿香没拦住歹人,歹人反倒揽住了阿香。阿香就冲着楼里死命地叫。阿香的印象中,旧楼的夜是静的,旧楼人的耳朵是尖的,很小的一点动静都能听见。
    小梅懂了,也没命地叫。
    可旧楼里的人一个也没出来。
    阿香、小梅就拼了命地和男人撕打,终是打不过。小梅先被按倒了。被按倒的小梅绝望的叫声扎着阿香的心,阿香就停止了反抗:“别打了,我给你们。”
    另外三个人如遭了电击,撕打像卡了碟的武打片。
    阿香说:“我给你们,你们放了她。”
    “咦,你还挺义气。”一个男人说。
    “那你不喊了?”另一个男人说。
    阿香语气坚定:“放了她,我就不喊。”
    歹人是两个民工,本来就最怕人喊的。他们不知道小梅和阿香的区别,在他们眼里她俩都是年青的女人。只要她们不喊,只要他们如愿,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同意呢?但是,他们没放小梅走,他们怕小梅会报案,会找来人。他们轮流着,一个看着小梅,一个对阿香施虐。
    阿香成了邱家的恩人,成了旧楼人眼里的英雄。邱嫂做了好吃的就让小梅给阿香送去。
    小梅把阿香看成了亲姐妹,却不再和楼里的人说话,出来进去的看见谁都跟不认识似的。大家倒不跟她一般见识,毕竟觉着自己短。
    阿香还是中午时出去上班。扯闲的女人们见了,会主动地跟她打招呼,语气眼神都透着讨好。阿香不卑,阿香不亢,阿香还是原来的样子。淡淡的点头,轻轻地走过。
    慢慢地,邱嫂从小梅的嘴里知道了阿香的身世。
    阿香的家在一百公里以外的鸡西。阿香婆家的男人祖祖辈辈给人挖煤。去年的一场矿难,砸死了阿香公公和他的两个儿子。
    阿香的婆婆是个瘫子,阿香的女儿刚上初中,嫂子的儿子在哈尔滨念大学。老少三辈五个人的日子一下子没了指望。
    婆婆要寻死,嫂子成天价哭。阿香一跺脚:“我出去挣钱!天塌了,可地还没陷。男人走了,日子还得过。”
    阿香和嫂子分了工,嫂子在家照顾一老一小,阿香到牡丹江来寻活路。
    阿香挣的钱分两份,一份寄回家里,一份寄到哈尔滨。
    邱嫂把阿香的故事讲给女人们,女人们就一阵唏嘘。晚上回家,忍不住把晌午听来的再学一遍。血性点的男人就点了女人的鼻子:“你下岗了就知道天天扯淡,看人家。”窝囊点的不敢说教媳妇,就在心里感叹自己咋没遇到这样的好女人,有情,有义,有志气,还有模样。想到阿香的模样,男人们就想起阿香胸前的白,腚后的鼓,就低了头不愿意再看自己女人的黄瘪。
    阿香还会往回带人。她尽量轻手轻脚。但旧楼的夜太静了,有点声响就会让人听见,尤其是这声响来自于她。但大家好象不再嫌她,邱嫂就曾人前人后地说:“唉,一个寡妇家,养活好几口人呐,不靠个男人咋行?”
    大家只是不解,阿香的男人为啥总是靠不住。因为,每次大家说起自己看见的那个男人时,模样都说不到一块去。大家就认定,阿香的男人是总换的。问邱嫂,邱嫂也说不准。邱嫂还叹气:“现在的男人哪,占了便宜就想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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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楼主| 发表于 2017-3-20 10:58:14 | 只看该作者
大家也跟着感叹:“阿香真是可怜。”
    吃晚饭的时候,邱嫂家吵架了。吵嚷声太大,各家都听到了。人们放下碗筷,停了嘴里的动作,全部的注意力都聚到耳朵上。
    邱哥吼:“你再去找她,我砸折你腿!”
    小梅不示弱:“那你现在就砸吧,你不砸我就去找她!”
    邱嫂帮腔:“你咋专跟爹妈对着干,她是你娘老子?”
    小梅:“她不是我亲娘老子,可她救我了。你们倒是,你们怎么不出来救我?”小梅的声调提高了:“你们都听见了,我知道,你们都听见了。”
    小梅带着哭腔喊,喊得旧楼里的人心直跳。
    邱嫂家静了一会儿。突然,什么东西摔碎了,伴着破碎的声音,邱嫂的嗓子破了般地响起来:“你睡她了,是不是?是你遇到她了,是不是?什么你哥们看见她了,你哥们啥时来过咱家?啥时见过阿香?王八蛋,你去逛窑子!你以前也找过她,是不是?”
    没有邱哥的回答,邱嫂的一连串“是不是”等于有了答案。邱嫂就“哇”地嚎哭起来。
    一阵猛烈的哗啦声,大概是饭桌子(扌+周)了,伴着的还有邱嫂的哭叫:“这日子没法过了――”
    邱嫂的哭叫声从屋里到了屋外。到了这个时候,大家再不出来,就显得太冷漠,太不懂人情道理了。于是,旧楼人就都从各自的家里走出来。
    悲愤的邱嫂寻了根棒子,冲到阿香家。棒子飞处,阿香家门窗上的玻璃像春天时房檐上的冰溜子,哗地一下落到地上。邱嫂边砸边骂:“骚货!早看出你是骚货。你真是卖肉的,卖到我家来了。叫你卖!叫你卖!”
    邱嫂的样子有些疯狂。
    李二娘第一个冲上来,抱住了邱嫂:“大妹子,大妹子,你消消气,别气坏了自个的身子。”
    邱嫂脸色青紫,她指着阿香的屋门,嘴唇哆嗦:“我咋能不气?我拿她当好人,当恩人。她却勾引我男人。呸,我眼瞎了呀!”
    邱嫂忘了,是邱哥嫖娼遇到了阿香,而不是阿香诱惑了邱哥。
    大家也都忘了这个细节,毕竟在阿香是只“鸡”的重要事实面前,其他的都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
    “就是,就是,”张婶把邱嫂的棒子拿下来:“这种人,咱们一开始就看她不正经。”
    “我说呢,她咋会用那种办法救小梅。亏她想得出,她咋不不去报警?她咋不去拼命?还是她乐意。我猜呀,她就是这么想的,反正也是天天干的事,多一两个算啥呀,就当没挣着钱,白干活了。”齐大姑的话引得看热闹的人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旧楼里咋能住着个‘鸡’呢?”一直对和阿香做邻居耿耿于怀的张婶吐口唾沫:“败兴。”
“咱把她撵走得了。”孙二娘的建议立刻得到大家的响应:“对,把她撵走。”
“把她的东西扔了,不让她回来住!”有人大喊。
“对,扔了!”
阿香家的门窗在邱嫂的棒子下已经支离破碎,再踹上一脚两脚的,就门窗大开了。人们一涌而进,抓着什么扔什么,衣服,被褥,统统飘到了楼下。有人觉得不解渴,干脆把东西直接摔到地上听响。
乒乒乓乓的声音令人兴奋,让人畅快。旧楼人陶醉在自己制造的声响中,没发现阿香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们的身后。
阿香是接了小梅的电话赶回来的。
“阿香姐。”小梅扑到阿香面前:“阿香姐,我赔你新的,全赔你。”
阿香轻轻推开小梅,竟自往里屋走。刚才还是气焰高涨的人们突然像被 捉了手腕子的贼。大家提了心,等待阿香的爆发。
齐大姑扭了身子,是随时往外跑的架式。
邱嫂深吸口气,憋着,把眼睛盯紧了阿香。
阿香看看狼籍的四周,又看看楞怔的人们。目光掠过哪个,哪个的心里就哆嗦一下。阿香的眼睛是看过来的,可阿香的眼里却没他们。阿香的眼神如黑洞一样,一下把他们全吞没了。
阿香拿出一迭钱交给小梅:“这个月的房租,你交给李叔吧。”
阿香扭头往外走。走台上,楼梯上都是人。阿香走过他们,像走过一块块石头。
阿香走进旧楼的楼洞。
阿香在旧楼人的视野中消失了。
像期待的一台好戏没开演,旧楼人有些失望,有些寡淡。他们各自回了各自的家。
旧楼的夜,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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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楼主| 发表于 2017-3-20 11:02:31 | 只看该作者
英国篇章(诗歌) (2006-10-17 22:48:56)转载▼
分类: 有时爱,有时痛

1  在圣詹姆斯公园喂鸟
没有人知道圣詹姆斯公园有多少只鸟,就像一个陌生人不知道公园到底有多大,为什么可以这种开阔。它不过是一片巨大的空地,有水面,有绿草和高树。这些梧桐应该是见过不只一个世纪的,叶子落尽时,更见出它们的沧桑和遒劲。从这样高大而古老的树下经过时,你会发现个人的喜怒哀乐不足为道。
我们坐在长椅上吃饼干。白色的水鸟飞到我们面前。不知道那鸟叫什么名字,如果我能叫出它们的名字来,那一定会给我的文字增加光彩。一个俄罗斯作家在谈到普里什文时说,大自然在他的笔下都是有名字的,草的名字,树的名字,从不远处跑过的小动物的名字,甚至露水的名字,都那样富有情趣。一个被命名的世界是清晰而美丽的。一个知道事物名字的作家远比其他的作家更有力量。
还是让我们回到水鸟身上吧。与白色的水鸟一起飞来的还有灰鸽子。水鸟的羽毛油亮并且收得很紧,仿佛头脑中简洁的思想。这样的鸟如同倏忽飘来的灵感,一击致命后不知所踪。最先飞来的那只鸟喜欢鸣叫,有一点自命不凡,但并不惹人讨厌。没有人会讨厌一只神气活现的鸟,因为那毕竟是鸟而不是人,鸟的神气是自在的,是它的羽毛。
饼干末掉在地上,水鸟飞舞。把饼干末扔向空中,水鸟便以骄傲的姿态飞起,啄住食物,并且飞快地吃下去。它们飞得恣肆,羽毛扇起微风,让你忘记了观察别的,比如它的脚和嘴喙。
其实,你也可以这样飞着,骄傲并且快乐。

2 一幅画和一首钢琴曲
从棕色的海岸可以越走越远,但抵达自己的内心。
我在这个片刻是宁静的,而你的笔触辽阔。
树林结队在绿水中游泳,像一群长着红毛的鸭子。这样的世界必定给你很多安慰。
沿着我皮肤内部的台阶弹奏下去,弹下去,一直弹下去,最后会到达一片彤云。
散漫的日子里,将有另一个主题新鲜起来,如白鸟高飞。
但我思想着,我要一所你许诺的房子,我可以骑着它,在你的狂想里飞行。

3  邻街的房子
我经常站在窗户前,看着邻街对面的房子发呆。那些挨在一起的房子看上去很旧,但并不破。红色的砖墙上有斑斑苔痕,告诉着我,这里的天气是如何长久地潮湿。在这里,任何有力的青春都可能长出苔藓。
邻街的房子有很多窗户,无一例外地拉着窗帘。很少看见人影在窗帘后面活动,仿佛那些房子从来就是空的。我能看见房子湿滑的屋顶,如同被雨水洗过一万年。这是一个被大海搂得铁紧的城市,这是被雨水娶做填房的国度。
狭窄的街面两边,停放着长长的两溜汽车。汽车的颜色大致都很鲜艳,红色,绿色,枣红色,棕色,墨绿色。一辆绿色的汽车上竟然也长出了苔藓,这是我以前从未见过的。
我居住的这栋房子前长有一棵树枝繁密的树,我叫不出它的名字。它还结着我叫不出名字的小红果子。任何叫不出名字的事物如今都让我疼痛难忍。
树下有一束白色的野菊花,它在阴冷的天气里越开越固执。

4  寂静
人也许生来就是害怕寂静的?就像害怕雨水中心的黑暗。
一滴雨水足以让一首歌曲中断,把橙子切成两半。
从饱含黄金汁液的表皮,雨水杀进橙子的心脏,变成了一粒果核。
一滴雨水叭哒落在前额上,就像平稳的一句话,又像星辰熔化:
“相信我,我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你手上核桃皮的苦味再也洗不掉了,几百年过去,
你还记着它的斑斑点点,但现在,你要用一个瞬间忘却
烙在你血液中的图案。
雨水滋养事物表面的裂缝,就像寂静扩大了荒凉,在鼻子前端。
在一切狂欢的背阴面,寂静耐心等待着,放松了四肢的肌腱,但保持着嗅觉。
5  如果两个人
如果两个孤单的人加起来,会不会就不再孤单了?或是他们的孤单会加倍?
夜里,谢菲尔德是凄凉的。潮湿的路面起伏蜿蜒,我听到自己的脚步声跟随着。有人会在拐角处遇到自己。汽车的声音洞穿肺腑。
我向一个犹太人问路,他说,如果我抄近路,我注定会迷失。我又问一个当地人,他的眼睛是迷惘的。
早晨,太阳从低处仰望着绿色的电话亭。太阳不可逼视。
我很少能看到低处的太阳,我的脚跟有片刻的温暖。
我没有变得清澈,因为我本来就不是清澈的。我没有因为距离遥远而看清自己,我模仿先知的口吻说:我是我自己的迷雾。
晶亮的细雨又落了下来。
我把思想埋在鸭绒被子里,怀念着酒精,而棕发的美人从窗前一闪而过。

6  遇到火焰
在湿漉漉的公园遇到火焰,那实际上是不可能的事。
但你有可能遇到百年的大树,叫不出名字;你可能遇到松鼠与浆果。
遇到白色的芦苇,灿若云朵,细碎的乡愁落满一地。遇到花朵的孤寒。
除了你一个人,谁也不到空荡荡的木头长椅上落坐,它们沉默的会议日复一日,从晨到暮。
遇到手持长剑的女人,脸上有青铜的崇高,有苔藓的没落,乌鸦不再叼着她的眼神飞翔。
遇到火焰,但是不可能,可能的是点燃与掐灭,是水对水的爱慕。
所有的世纪都将被云朵喂养,而每一根草茎之下都有阴郁的天才。修剪刺的篱笆,
开吉普车旅行,遇到讲德语的黑姑娘,她黑得犹如幻觉。

7  暮色
太阳从背后落下去,假如那能说得上是太阳的话。这样,又一个薄暮升了上来。
从我的胃里,有纷乱的灯火点燃。
夜晚总是晴朗的,而大地似乎从不曾干燥过。
我若有所悟:那设计窗户的人必定是一个天才。鼻翼上掠过的光线是透明的。
说到乌鸦的时候,雪落了下来。雪落在头发上像一群鸟,有冰的翅膀,
和善良的心思,一个穿过暮雪的人揣着火炭。
在白天蛰伏,在夜晚巡游,是城市的守护者和所有罪恶的老师,
他掌握着妓女和剃光头的醉汉,掌握酒吧门口的拉丁人。
从市政大厅出发,穿得很少的少女噙着苹果酒,她们的细跟凉鞋柔软,
但胸脯冰凉。她们奶白色的皮肤让谢菲尔德口干舌燥。
穿警察制服的印巴人站在街角,炸薯条的香味让人晕眩。
就这样,我停留在咖啡之外,停在雕花的水晶玻璃酒樽之外,
数着手掌中散漫的沙子,以此打发时日。
但在唯一晴朗的日子,贞洁的阳光变得慷慨,我和他
就去波坦尼克看望松鼠。明亮天空下,逆光的黑色树枝让我迷恋,
如同消失的伟大年代里,一个面孔模糊的洗衣女工。
渴望迷路而不可能,出门往左,这样的时日没有变故。他说,
“不规则形状的冰在我的腿上跳舞。”他就是这么说的,他说话的口气
随随便便,却让我悲哀。步伐仓促而谨慎,他用童贞打败了我的写作。

8  空虚
晴朗的日子仿佛盛筵,波坦尼克撒满了黄金。
雪泥在每个下午喀喀作响,应和时光的节奏,春树努力地炸响枝条。
我被华贵的空虚充满,一根电线终日在脑海弹奏。长风钻入密林。
我被阳光爬过教堂尖顶的声音充满。
我被充满,你的声音在月夜,在黄金般的记忆里。

9  格拉斯哥彤云
从晨到暮,霜是白的。
尽管这里是低地,是野牛选中的“绿草如茵之所”。
尽管圣徒和流氓在这里安置灵魂,而红胸脯的知更鸟穿越了苔藓。
从秋到冬,思想家带着他的青铜,有力的水流带着冰块,我带着自己有弹性的乡愁,
浩荡地汇入博物馆,汇入光线阴暗的画廊,汇入砂岩。
从东到西,我游游荡荡,内心慌张,我努力寻找一个人,他曾用一次演讲
打败了我的女王,我那感情善变的神圣后裔,让她绿色的皮肤灰暗。
我在缺少阳光的世纪里寻找天才,他胆敢保持自己的蔚蓝,
保持着他光线柔和的走道,他的女人吻着肉色的神秘星球,他的蜜蜂高蹈。
我寻找从内心迁居到此的钢琴弹奏者,他经常与树的形象重叠,
他的手指像一把火柴,在过期的乐谱上寻找黄磷。
当北方来的冷风吹入胸口,短促的尾音终于拖曳着穿过山地。
于是我又失眠了,在飘过天空的羊群里,在霜的纪念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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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楼主| 发表于 2017-3-20 11:05:03 | 只看该作者
橡子散文选

文、橡子

北大副教授阿忆的“跛足幸福”


北大副教授、原央视实话实说主持人阿忆博士在网上公布自己的工资单之后,引发了一场热烈的大讨论,同情和支持者有之,鄙视和批判者有之,总的看来,支持者多以现实主义的眼光看待副教授的生活境遇,批评者则以道德高调质疑知识分子的操守。由于站在不同的立场、价值体系也各不相同,似乎哪方面的意见都能自圆其说。那么,这份工资清单的现实意义到底在何处呢?

首先要强调的是,我们没有理由质疑这份工资单的真实性,各项收入和支出都是翔实可查的,北大另一位副教授孔庆东也为它做了旁证。在这个基础上,我们能看到的事实是,一名北大副教授从本职工作中所获得的收入,的确不足以负担他的生活开销。

月收入将近5000元,北大副教授怎么还会入不敷出呢?我们不妨分析一下他的支出情况:阿忆的子女教育费用和住房月供,加起来就达到了3500元,私家车的各项花费(不包括税费和保险)为1800元,三项之和已经超出了他的工资性收入。值得庆幸的是,阿忆用于子女的教育费用还不算高昂,每月1425元的住房还贷比起其他“房奴”也算轻松。

自有住房、私车、子女受到良好教育,这是中国人目前的幸福“三大件”。拥有了这样的“三大件”,阿忆自然比许多人幸福,所以他没有理由哭穷。但问题是,如果阿忆不在北大院墙之外找点别的差事干干,他为了支撑自己的幸福生活,就得不吃不喝不生病,不能有人情往来,不能买书籍报纸,不能进电影院,这样看来,阿忆的幸福又是一种“跛足的幸福”,是缺乏弹性和保障的幸福,甚至是靠不住的幸福。但他的境况,似乎正是一个恰当的隐喻:普通中国人在超越温饱走向幸福的过程中,还面临着比较大的经济负担,这负担主要来自教育、住房和社会保障。

这让我们联想到当下两个比较热门的“指数”,一个是居民消费价格指数(简称CPI),一个是幸福指数。最近,质疑CPI真实性的报道不断见诸报端,专家和坊间对此都有说法,但总的观点是,政府机构在统计居民消费价格指数时,没有把教育乱收费、沉重的医疗负担等包括进去,房价高涨的权重也不够,因此出现了CPI失真的问题,也就是说,通过周密调查得出的居民消费价格指数并不能反映老百姓的真实消费情况,尤其不能反映他们所承担的生活压力。具体到阿忆身上说,起码他用于子女教育的费用是没有被统计到“个人CPI”之中的,而这恰恰是他家庭消费的大头。

如果基于失真的消费者价格指数,去得出中国人的幸福指数,无疑也是靠不住的。那就好比把阿忆副教授的教育负担、他家人的头痛脑热之忧都刨开,而去探究他到底有多么幸福一样。更何况,幸福的含义并非仅仅指的是物质生活呢?

中国经济的持续快速发展,在我们周围营造出一种简单而肤浅的乐观气氛,似乎小康已经不远、幸福唾手可得,似乎除农民工之外的所有人都不应该“哭穷”,这气氛可以称得上是“幸福感失真”。如果真的被这种幸福感所笼罩,我们就很容易忽略所面临的各种困难,比如社会保障很不完善、公共品欠缺、社会公平有待建立、环境污染日益严重等,我们就会丧失正确的判断,从而丧失推动改革走向深入的社会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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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楼主| 发表于 2017-3-20 11:06:34 | 只看该作者
带上防毒面具,我们去平遥


平遥是个有故事的小城,虽然小,格局却与皇城没什么区别,县衙门在正中,四边的城门都有好听的名字。可惜的是,平遥的下水道系统有点问题,于是古城里终日飘着一股臭烘烘的气味,逼得人不敢久留。
摄影节赶上周末,很多朋友都去平遥耍,我也去凑了一回热闹。喜欢摄影好多年了,但只在去了平遥之后,才终于知道了什么叫摄影,又终于懂得,所谓喜欢,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用一整天的时间,大致看完了柴油机厂、棉织厂、土仓三个地方的摄影展,腰酸腿痛不说,看着看着还吐了。太多的影象,太多的信息,太多视觉与心灵的刺激,当它们一股脑扑过来的时候,人就如掉进了显影液里。再加上满大街都是背着相机的人,到处都有摄影行为,连我在路边抽根烟,都有个漂亮美眉对着我瞎摁,这才了解到,当摄影已经为普罗大众所掌握的时候,它离艺术也就越发的远了,甚至艺术这个词本身也显得有几分可疑。
在平遥,影象泛滥导致摄影被取消。某些作品,如果放在一个安静而孤立的环境里仔细地看,也许会唤起某种隐秘的触动,但在摩肩接踵、气味呛人的大厂房里,它们彼此湮没直至隐遁。难怪有的摄影师抱着作品去了一次平遥之后,从此怀疑了自己的才气,对自己的个性也没有把握。平遥不是一个出人头地的名利场,倒更像一个消化与排泄的系统。理智的摄影师,可千万别去平遥碰运气,你会倒霉的。原因在于,平遥摄影节似乎没有灵魂,没有精神掌舵人,每年都缺乏明确而有创意的主题,也从不刻意为无名小辈捧场,更别说炒制自己的大师了。这样的摄影节,不可能让摄影师产生归属感,热闹过后只剩下商业的泡沫,很难留下什么精神财富,这大概就是国内各种艺术节共同的软肋吧。
看了平遥的摄影作品,对国内的摄影师形成了不太好的印象,总的来说,都缺乏力量和野性。老一点的摄影师(因为大多是摄影家协会的会员,姑且叫他们协会派),他们的照片很体面,技术很娴熟,但就是过于牧歌化,似乎脑子都被PS过,他们在满世界摁快门的时候几乎是“无我”的,有个“超我”在替他们理解世界,而他们不过是懂得速度、光圈和偏振镜的傀儡。那个超我、那个操控者、那个意识形态的复制人,给了协会派以名誉和地位,但显然剥夺了更多。年轻一些的摄影师显露出个性,但同时也暴露出急躁的问题。他们不那么在乎影象的体面了,多少也有点艺术观念,但过于看重个性,似乎只要有了个性就抵近了艺术的真相,其实,真正的艺术家从来都是很谨慎地对待个性、甚至压抑个性的。还没有看到有独特艺术观念、很好地控制了影象的年轻摄影师,至少他们没有从平遥摄影节上跳出来,要么是因为中国的摄影还处于混沌与盲目,要么就是平遥大锅饭把他们炒糊了。反正,从类似河南新锐摄影展那样的照片里,看不到摄影的希望。
幸好还有新闻摄影能够“杀人”。美联社很聪明,他们的展览很成功。他们挑选了一些优秀的、经典性的新闻图片,同时用庞大的篇幅把每张照片所在的那一整卷胶片都展示出来,让人看到了他们的摄影师面对历史瞬间时,是如何移动脚步、如何取景的,而他们的编辑又是以什么眼光来挑选图片。霍梅尼1979年重返伊朗的照片,戴妃葬礼的照片,显示出他们成熟的操作思路。当然,美联社在集中展示人类的阴暗面所表现出的力量,也昭示出摄影这一文化工具的重要性。
路透社也很聪明,他们展出了一批中国题材的照片。从他们的照片里看中国,似乎能够重新“发现”我们自己的生活,也能意识到我们在面对自己的历史时所表现出的盲目和愚钝。路透社驻中国首席摄影师拍的那张芙蓉姐姐就是一个例子。国内的几位摄影师面对芙蓉姐姐时,总是被芙蓉姐姐的肉、被她的S型体态所蛊惑,拍出的照片要么肉麻、要么恶毒。路透版的芙蓉姐姐是一张俯拍,她虽然仍在努力展示自己的身体,但她身体的全部特点和优势都被取消了,暴露出来的是一个可悲的姿态。通过这种冷静的注视,路透版芙蓉姐姐说出了网络风云人物的悲剧性一面。

下一次如果再去平遥,我要带上防毒面具和折叠自行车。但问题是,如果我真的带着那两样行头在平遥的厂房里溜达,谁还会看摄影呢?

最后要说两句平遥的好话。平遥街头的警察很和蔼,平遥的老百姓也对外地人打扰他们的生活表现出宽容。不少本地的老年人都去看摄影展,有个老头还很天真地追着摄影师问:“拍照片真能挣钱吗?要不,你们怎么都上这里赶大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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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楼主| 发表于 2017-3-20 11:07:29 | 只看该作者
他人的疾病


她的病复发了。这是夏天以来最糟糕的消息。

她是一个温暖的小女人,喜欢背着包四处游历,热爱生命,渴望爱情。几年前,我被网恋折磨得灰头土脸的时候,在新浪认识了她。那时,她通过我的一个兄弟拿到了刚出版的《脆弱》,对我有几分好奇。她告诉我,每当她读完几页我的小说,从文字中醒来的时候,就仿佛获得了新的眼光,可以去理解自己的生活。我对这样的反映很是吃惊,虽然我是用了心去写作,但并不了解自己的文字对于他人意味着什么。她给了我很多鼓励和安慰,从此我们成了遥远而知心的朋友。
两年前,她忽然就得了乳腺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内心的震惊无法用语言来形容。那么美好的一个人,对生命怀有那样的热爱与感恩,为什么竟要遭受病痛的残酷折磨呢?这完全超出了我对命运的理解。
那年冬天,我去云南出差,回头顺道去了一趟广州,约了她和诗人龙少在天河城见面。她做完化疗不久,头发还没长出来,戴着一顶毛线织的帽子,表情仍是那样平和与温暖,只是说到病情的时候,眼睛里偶尔会闪现出泪光。那时,心里有一个很强烈的愿望:抱住她,把我生命的全部热力都给她。这念头一闪而过,让我意识到自己的软弱和徒劳。
我要她和我们一起去吃烤生蚝,我知道她喜欢美食,但她摇头拒绝了,她什么也不能吃。那天夜里我和朋友们喝了很多酒,在陌生的城市里体会着生命的欢欣与晕眩,而她早早地回了家,独自与该死的病魔搏斗。
她是赢过的。有一段时间病情很稳定,她还能去很远的地方游荡,路过北京的时候,还叫了我们几个人陪她一起吃饭。先是在三联韬奋书店对面吃私家菜,吃到半道觉得不过瘾,又到不远处的桂林米粉店再吃一回。隐约中,又能看到她性格里的乐观、热情与幽默,但我知道,在回归自我的路途上,她经历了生命中最为险恶的时刻,承受了难以想象的孤独与痛楚。
她和一路陪伴她的男友结了婚,又搬了新家,还通过自学考上了心理咨询师。和我说好,等到她羽翼丰满的时候,就要拿我这个典型的精神病人开刀,深入分析我对待女人和爱情的种种古怪心理。我也满心希望着,哪一天她成了泰然镇定的心理医生,可以像上帝一样倾听我,而不会被我吓倒。
可是命运并没有罢手,她的病复发了,而且遇到了最糟糕的情况:多发性肝转移。她又被抛到了最凶险的波浪之上,那波浪不是带着她眺望世界的壮丽,而是想把她打翻在地。她告诉一个朋友,她要考虑后事了。她每天都在犹豫,要不要再做化疗。

而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我只能在远处徒劳地张望,像废纸片一样丝毫没有用场。她是我的亲人、我的姐妹,是世界馈赠给我的一朵微笑,我却只能让她独自受苦,这种超然的处境让我体会到人生另一种滋味。你以为自己爱着世界,爱着那些温暖而美好的人们,你以为自己的存在是有意义的,你甚至以为自己的文字能带给他人清风与花朵,但实际上,当你最亲爱的朋友身陷疾病包围的时候,你不能替她分担任何痛苦。她打针的时候,你的皮肤完好无损而且在微笑。她呕吐的时候,你在远方懵然不觉,享受着岁月的盛宴。她承受不住内心的哀伤而哭泣的时候,你仍在掂量某个楼盘的价格,在排队换发新护照。她焦虑到行将崩溃时,你正在白日里沉睡。无论你心里多么痛惜她,她仍然是孤独的,她在白天孤独,在夜里孤独,在病床上孤独,在喧闹的街道上孤独。她独自一人承担着生存与死亡,承担着狰狞的命运……这才是疾病的真相。疾病把她和爱她的人隔离开来,疾病让我们暴露出旁观者的冷漠,映衬出我们那点所谓同情与关怀的微不足道。

我多想把我认识的所有人的手都拉起来,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圈,环绕在她的身边。冬天要来了,我不想让她感到寒冷。
陌生人啊,帮帮我,和我一道为她祝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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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楼主| 发表于 2017-3-20 11:08:19 | 只看该作者
所谓文学之死不过是破茧重生


  米兰·昆德拉在小说里说,上帝不公平地给了一个傻瓜一张漂亮的脸,却给了莱蒙托夫一双短腿。他又说,诗人如果走错一步,走出他的镜子领域,他就将毁灭。

  我把他的两段话如此并置在一起,是想说,诗人或作家生来就是被剥夺了的。因为宿命或现实的剥夺,诗人的心志才敏感起来,才获得了与物质之上世界的神秘共鸣,才能体察生命的卑微与局促,才能写出不同凡响的句子。另一方面,写作者在尘世中的存在也是受到限制的,他仰仗于“镜子”获得魔力,一旦他走出界线,渴求他不应得到的东西,他的光环就会消退,就等同于芸芸众生,甚至因此失去诗人和作家的身份。

  用这样的方式来看,洪峰的实名制乞讨就不再是简单的现实抗争,就能获得一点形而上意味。他从自己的镜子中走出了一小步,被一个少女看见并拍了下来,然后又很快地退缩了回去。他的乞讨并不像叶匡政所夸大的那样,是什么宏大的文本,而不过是偶然而轻微的“失禁”罢了。

  那么,洪峰的镜子又是什么呢?是一个茧。《大师与玛格丽特》的前50页对这个茧有很好的描述。在社会主义制度下,为了鼓励写出歌颂时代的伟大篇章,人民为作家和诗人提供了温暖而舒适的茧,只要他获得盖了印章的红色证书,他就可以终生寄居在那里,不仅衣食无忧,周围还有戴着三叶草的少女在翩翩起舞。当然,我们现在知道,这是一种制度幻觉。温暖的茧正在崩溃,只有少数人还享有不断削减的特权,更多的诗人和作家被“驱赶到了风沙扑面的大街上”(孔庆东语)。像我这样的人,早就适应了无情的“驱赶”,但年近五十的洪峰显然无法适应,他用乞讨的方式表达了对茧的怀念,他的乞讨里有乡愁。

  写作者的窘境并非仅仅来自意识形态,虽然意识形态的挤压最让人感到不适,最能引发怜悯。叶匡政在用莱蒙托夫式的激烈口吻宣扬“文学死了”的时候,他所犯的错误,是混淆了各种形式的“剥夺”,并把它化约为一种政治阉割。实际上,如果我们回想一下海子的生平,我们就不难了解,剥夺有时其实来自时代深处某种无法辨识的冷漠,甚至就来自人民(也许叫群氓更合适)。当海子写出那些辉煌而自悯的抒情诗的时候,人民在哪里呢?拒绝他的女人是人民吗?小饭馆的老板是人民吗?对他的诗报以冷笑的同行是人民吗?他被两种事物拒绝,一是他自己肉体中的病态内驱力,一是周遭世界的坚硬与锋利,所以他死了。只有等到他以失禁的方式死去,我们才能重新发现他,传诵他的诗篇,怀念他圣徒般清苦而窘迫的生涯。所以说,当我们控诉的时候,我们不妨回过头来自我审视一眼:我,我自己,是不是凶手?

  我赞同叶匡政所说的当代文学的十四种死状,如果我有足够的耐心,还可以列举更多。在我看来,如果说当代文学遇到了什么要命问题,倒不见得就是“虚伪的、僵死的文学秩序”在作祟。文学已经变成了一个无限开放的系统,不可能因为熵增而热死。文学到底什么?当然不是几个老同志把持的作家协会,几个迂腐学者凑在一起弄的晦涩杂志,但好象也不是满大街上堆得跟死鱼一般的玄幻与言情。我个人以为,这是一个好的文学时代,洪峰可以继续要求沈阳市长给他固定工资,郭四可以跟朋友在西湖吃生鱼片,谁谁可以顶着治安管理处罚法的刀片儿脱掉内裤,如果这个系统更加开放,就更好了,如果诗人可以在王府井拥抱陌生女人而不被抓起来,如果作家向基金会申请资助而不是向政府乞怜,如果有才华的写作者和混文学饭的人在不同的圈子里都混得不错,如果作家协会评了什么奖大家都不眼红不生气不在乎,如果人民不因为诗人说了粗话就把诗人看作敌人,等等,那就更好了。但我们也不急于吁求这种时代马上到临。说到底,于文学而言,挤压也是一种财富,因为有《古拉格群岛》这样的先例,晾着你、不睬你也是财富,因为有海子这样的先例。所以,我以为,叶匡政列举的所有“死亡”都丝毫不让人恐慌,恰恰在僵死的秩序之外,我们能迎接文学真正的、散漫的、恣肆的可能性。

  那么,当代文学的真正问题是什么呢?我觉得有两个。一是写作者缺乏巨大的才华和耐心。除了才华,没有任何别的可以为写作者做证,脱裤子固然不行,把自己挂在钩子上也不行,爬到鸟笼子和兽栏里都不行,希奇古怪的行为固然可以吸引公众的注意力,但不足以让阅读者死在你的文字里,用眼泪为你送葬。从我的视野来说,我还很少看到耀眼的才华,或者有才华的人也缺乏力量、被尘世湮灭。这个问题可以归结到神秘主义,因为我实在不知道,天才如何降生,又如何在水上飘行以渡过风暴。

  另一个问题是糟糕的时代趣味,或者说是普遍的审美力低下。我不是一个做学问的人,总结不出什么象样的门道,但我有一个模糊的猜测,那就是先有文化革命切除了人民的文化之根,后有应试教育为年轻一代的审美做了绝育手术。这是一个巨大的、难以抵挡的荒漠,是真正的悲剧所在。总结一下我们时代的写作偶像,那真叫一代不如一代啊,王朔和王小波的文字还是不折不扣的文学,郭敬明那幼稚得无以复加的涂鸦怎么也会受到追捧呢?什么是当代文学的耻辱?那就是孩子们人手一本郭氏著作还读得如痴如醉,是一个抄袭者用赝品迷惑了一个时代还不容辩驳,是文学需要法庭为它清理门户。如果说,我在文学方面也是一个悲观主义者,就体现在这里,我担心我身处其中的时代永远不渴望钻石和黄玉,永远沉湎于速食面和防腐剂。

  那就这样说出我的结论吧,“文学死了”是一个虚假命题,是一个诗人的内在惶恐的曲折映射,是他踉跄着迎接“文本互动时代”所发出的哀叹。

  我惊讶于,他为什么看不到日出,看不到破茧而出的锐利光芒。那光芒虽然细小而娇嫩,但它多么夺目、多么动人,映照出我们的破败和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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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楼主| 发表于 2017-3-20 11:09:38 | 只看该作者
“我以为我是刘备”

晚上在单位食堂吃饭,和同事说到了孩提时代的生活。那时候,家里虽然穷,经常吃不饱肚子,但是和小伙伴在山间水畔打闹嬉戏,不知有多快活。

这时候,坐在我旁边的、著名的杂文家和时评家潘老师,忽然冷不丁地说,“我一直到上初中之前,都以为我自己就是刘备。”听的人吃惊不小,连忙问是什么缘故。原来,潘老师小时候经常看《三国演义》的连环画,村子里的孩子一起玩三国游戏时,他也总是扮演刘备,手上拿的也是刘备的兵器,时间长了,他就真的把自己当成刘备了。于是哈哈大笑。听起来虽然有点荒谬,不过也知道这种情境和心境也都是真的。

现在的孩子热衷于网络游戏,不也经常在角色扮演的过程中当了真么。一个玩魔兽上瘾、最终跳楼自杀的孩子,在他的遗书中就写道,他生活中只有三个朋友。那三个所谓的朋友其实都是魔兽中精灵族的三个厉害角色,并不是现实生活中的真人。可怜的孩子,多么孤独的童年。

感叹一番之后,对面的美女编辑张老师吃罢最后一块排骨,悠悠然地说,她小时候也一直以为自己是小鹿纯子,打排球的那个。不仅发型做得像小鹿纯子,连说话的口气都模仿配音演员。抬头看了她一眼,心说你现在也挺小鹿纯子的。看样子,一个人在小时候扮演过的角色,会一直笼罩在她的身上,就像一种挥之不去的影子和气息。

这顿饭我吃的很饱。想了想我自己,到底扮演过谁?已经不大清晰了。只记得小时候看电影《红楼梦》,黛玉死的时候,我哭得比谁都惨,莫非我以为我是贾宝玉么?这念头真让人臊得慌,也就没好意思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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