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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 山中的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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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1-8 10:02:0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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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告别
作者:邓安庆

每一次回家都像是一次告别。母亲做饭的时候,我拍照。父亲看电视的时候,我拍照。侄子们贴在墙上的卡片,我也拍照。我初中写的作文本,装满辣椒的提篮,晒在阳台上的芝麻,黄昏时骑车去长江大堤上看在远山处落下的太阳,我都给拍下来。母亲问:“拍这么多做么事?”说话时,她把炒好的菜端到桌子上,我又拍了一张。过去,我觉得时间长得不能再长,就像是暑假无事睡在竹床上,听门外知了一声一声叫个不停,时间像是满溢的水一般淹没了我,而现在我却觉得一切我熟悉的,都在衰老和剥落。眼睛能看到的,比如说母亲脸上的皮肤不再是过去那般紧致了,手一揪就可以拉起来一些;再比如父亲,看电视看着看着就仰在沙发上睡着了,连呼噜声都没有……每次回家,我都默默地看着他们,他们走路、说话、吃饭、发呆,趁他们不注意,我都拍了下来。我知道我无法阻挡他们走向衰老的速度,哪怕我用钱买各种营养品给他们,都无法阻挡。
在北京,坐在公交车上,看到一位六十多岁的奶奶带着孙女上车了,车子很挤,那位奶奶紧紧拉着孙女的手,担心她摔倒。我赶紧把位置让给了她们,奶奶笑得很腼腆,说着含糊不清的方言,我明白她是感谢的意思。看着她们坐好,我别过头去,不忍多看。我忽然觉得内心那种疼惜之情泛滥,仿佛那就是我母亲,在这个陌生的大城市牵着她的孙子、孙女。她其实生活得很慌张,因为她什么都不会。不会普通话。不会坐公交。不会刷卡。可能过马路都要孙辈教她学会看红绿灯。我不由地把她们的生活都看成我母亲的生活。虽然母亲并不会来北京生活,她在老家带着孙子们。她在她熟悉的环境中,方言、柴垛、田地、池塘,都是从来不会有多少变化的存在。可是这些母亲熟悉的,对我来说逐渐陌生了。虽然我很努力地做到不断地吸纳细节,然而我与我出生的土地不再有血溶于水的那种感觉。这里发生了好多事情,我错过了。父母这些年来日复一日地生活,我也错过了。因为错过,所以父母的衰老,对于我来说才这么直接明了地呈现在我眼 前。 父亲的电动车破得很彻底,两面前视镜、仪表板都没有了,正逢着中秋国庆“以旧换新”活动,父亲决定去把旧车换成新车。这样的话,他接孙子们上下学就容易些。哥哥开车,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父亲骑着旧电动车在前面带路,我不断拍父亲骑车的背影。哥哥说:“爷气色看起来可以,活个八十岁没得问题。”我说:“老娘今年看起来老好多。”哥哥点点头:“老娘是平时看起来没得么子毛病,一旦病起来可能都来不及(抢救)的,就像家婆那样。”我们扯了很多。父亲几次心脏骤停,都是哥哥开车立马送到医院抢救的。这些发生时我在外地,事后很久我才知道。我们这样直接地说着父母离去的问题——我们已经到了要面对这个的时候了。 父亲。母亲。两个人。我在我的回家任务清单中,有这样一项:陪他们看看电视。母亲躺在床上,侧着脸对着电视;父亲在沙发上,手中拿着遥控器,嘴巴却张着睡着了。他们吃饭的时候还争执了一会儿。父亲说盖房子主要都是他在做,而母亲都只是洗洗衣服做做饭之类的小事情;母亲听了很生气,说那些拌水泥、挑水的工作都是哪个做的,没有她的后方支援,你还盖得了房子?两人都冷着脸不说话。我忙打圆场:“好咯,好咯,你们两个哪个都离不开哪个,房子是你们两个一起盖的。”现在他们继续重复昨晚的事情:看电视。父亲要等天气预报,每回都是在晚上七点半。我说我上网一查就查到了,父亲还是要看。这是他这些年养成的生活习惯,他自己都不会意识到的。等天气预报播报时,他等不及,已经睡着了。 我看着他们。我一会儿看看父亲,一会儿看看母亲。他们将近四十年生活在一起,结结绊绊,一直到今。如果他们中间哪个离开了,另外一个该怎么办?当然我和哥哥会照顾,这个肯定没有问题。可是我们替代不了他们的关系。如果母亲先离开,父亲怎么办?他在家庭生活中,很少做家务,如果只有他自己了,他怎么面对呢?如果是父亲先离开,我却相信母亲会有条不紊地过着生活,是她这些年维系着家庭的日常。母亲对着父亲,琐碎唠叨,说他这个穿的衣服不对,说他连米放哪里都不知道,父亲就会闹小脾气不理会。可是他们终将要面临另外一个先走的问题。儿孙辈如何去弥补那种空缺呢?
我是自私的。让我回到家乡生活,我从内心里是不愿意的。我疼惜父母,我寄钱,我买东西,我做各种各样的弥补,可是我还是愿意在外地生活。我在看他们的时候,我终究还是要离开他们,继续我自己这些年来的生活。我可以在家里待个几天,吃吃母亲做的饭菜,跟父亲聊聊闲天,仅此而已。我是个客人。我不融入他们的生活,我也不牵涉到他们的琐细中去。我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离开,每个周末打个电话问个平安。我再也不会尝试跟父母说我外面的生活是怎样的,他们理解不来。这种隔膜感,我们终究无法消除。但是依旧会疼惜,因为看得清这种局面,你抵抗不了时间,只能各自绑定在自己的生活之中。而他们将继续衰老,你将继续漂泊。 在家的那些天,母亲每顿饭都想着法子做好吃的,我说寻常菜就好了,她还是忙个不停。隔天要走了,母亲一会儿过来问:“要不要喝香飘飘?要不要喝参汤?干鱼要不要带一些?”吃饭的时候,又说:“在外面脚别架着,要放开。要懂礼貌。”我说:“晓得晓得,我都这么大咯。”母亲笑笑:“噢,我忘咯。”我一直不怎么敢看她的眼睛,偶尔碰到了,我赶紧挪开。她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对我好了,她一直在我身边走动,摸摸这个,看看那个。我问她:“手还痛啵?”她说不痛。我又说:“你看起来一直都没老。”她说:“是啊,你父亲看起来倒是老好多。”
母亲做好饭,让我去叫父亲。推开房门,电视依旧在放着,父亲因为眼睛不好,看电视时坐得离屏幕特别近。叫了他一声,他没答应。走近去看,他低着头睡着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他醒了过来,迷怔地看我,我说吃饭啦,他费劲地起身。去厨房时,他问我是不是明天走,我说是的。他点点头:“又要一年咯。”我喉咙一紧,没有说什么。 吃完饭,母亲在厨房洗碗,我在拍照。她看看我,说起一个细节:“上次你在房间里锁着门写东西。你细侄儿打门打不开,就跑过来跟我说这是他的屋子,为么子细爷不开门。”她把擦好的碗放下,又继续说:“虽说是细伢儿话,终究说出了些事实。他们毕竟只是你侄子,你还是需要有自己的依靠。等我和你爷不在世咯,你一个人么样办?”第一次听到母亲说离去的话,心里一阵生疼。如果平安的话,还有好些年我要过的是没有父母亲在世的生活,那是怎样的生活,我无法预知。我也不敢预知。
走的那天,母亲煮了十来个鸡蛋,因为知道我爱吃,又炖了鸡汤,炒了一桌子菜,我说吃不完,她说那也要吃。吃完饭,父亲看我说:“我找了一个画匠,帮我画了遗像。画得几好,你要看一下啵?”我忙说:“我不要看。”他笑了笑。电动车推了出来,母亲在后车厢放了个小板凳,我背着双肩包坐了上去。车子开动了,母亲和侄子们站在路口,向我挥手。我看了看大侄子一眼,他高瘦的个子,到了母亲肩头了,过不了几年,就是一个少年了。现在他九岁,当年我九岁时,父母也不在我的生活中,我逐渐学会了一个人去面对这个陌生未知的世界。他还好,有我的父母在。父亲把车子开到了公路上,我拿着相机不停地拍他的背影。他问:“有么好拍的?”我说:“你莫管。”他又说:“去年我心口疼,吸不过来气,你哥把我送到医院去抢救,我又活过来咯。”我大吃一惊:“我为么子一点儿都不晓得?”父亲又笑笑:“这个有么子好说的?都过去咯。”我大声地说:“出这样的事情,一定要告诉我。”父亲说好好好。 快到火车站时,父亲问了一句什么,我没有听清,他大声地说:“你给你妈零花钱没有?”以前每次回家,我都会给母亲几千块的,这次我却没有。一分钱也没给。我说:“都给我哥咯。”父亲嗯的一声:“屋里实在是一分钱都没得咯,农药钱、种子钱都是欠的。”我忙说:“等我发工资,立马给屋里寄。”父亲又问:“你不能苦自己咯。”我说:“没得事,我写稿有稿费。”父亲说那就好。到了火车站,离开车还有一个小时,父亲和我站在火车站广场上。我认真地打量父亲,他身子极瘦,背弓着,头发前额秃掉了,剩下的头发是花白的,脸上气色蜡黄,一看是生病很久的样子。我叫他,他疑惑地看着我。我让路人帮我们拍照,我紧紧搂着他的肩头,他乖乖地靠在我身上。一, 二, 三。再来一张。一, 二, 三。再来一张。父亲说:“好咯,拍这么多张做么子!”我说:“你莫管。”他又好脾气陪着我多拍了几张。拍完照,撵他走。天一点点暗下来了,我担心他回去太晚不安全。他说我:“你一个人在这里……”我推他走:“没得事,没得事,你快回去。”他不情愿地走了,上了电动车,转头,往车站外面的大路上开去,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而我一下子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坐在地上,像个傻子似的哭得一塌糊涂。
                                                                                                                2015年12月19
       
(书评)《山中的糖果》:故乡记忆,爱与距离
文/王麟

那个清瘦帅气的青年就站在北京初冬的十字街头,一身书卷气让他与来往行人的对比中显得卓尔不群。发丝有点凌乱,普通话带着浓重乡音,三言两语就能把你带进无边无际的文学世界里,在那里他如鱼得水,犹如技艺娴熟的水手,展示各种高难度技艺,文字汩汩而出,潺湲不绝。他每天观察着这个世界,各色人等蜂拥进入他的记忆,待到夜深人静,大脑开始强劲运转,将那些素材从记忆神经元中调出,排列组合成美妙的句子,再倾注笔端。他每天都在讲述发生家乡湖北武穴和帝都北京的故事,永不枯竭的创造力让你惊叹不已。他脸上总是挂着一丝微笑,仿佛邻家的阿哥,温暖而又亲切,恬淡而又善良。

(青年作家邓安庆)
他叫邓安庆,是一位青年作家。我和他第一次相见是在2014年北京的初冬,同时在一起的还有人民文学出版社的青年女翻译家陈黎,青年女诗人赵元,《新周刊》女记者杨杨,我们都是因为喜欢文字才有缘相聚在一起,觥筹交错,畅谈古今,开心快乐,又一身轻松。安庆那时候负责豆瓣网的相关版块,业余读书写文,辛苦耕耘,终有收获。
在他的第三本书《山中的糖果》出版之前,我已经零零散散度读过其中一多半文章,震惊于他的文学才华,感动于他的细腻描写。他笔下的人物群像,栩栩如生,鲜活有力。主角众多,多是熟识之人;喜怒哀乐,承载故乡记忆。如果说,对于很多从偏远乡村来到城市打拼的年轻人,家乡留给他们痛苦多于快乐的话,那么,我们却能够感受到安庆笔下的故乡那丝难得的温暖。心中有爱,才能写出看似平淡却饱含深情的文字;有一双善于观察的眼睛,才能发现掩盖在忧伤与眼泪背后的美丽。

(青年作家 邓安庆)
青年作家邓安庆有一颗坚强的心,具备敏锐的目光和超强的记忆力,他笔下的家乡距离我们那么近,又那么遥远,字里行间蕴含着一种冲破藩篱向上奔腾的力量,那是坚韧、不屈与对生命的礼赞;他笔下的那群人,是那么亲切,又那么隔阂,从他们的身上能够找到多年前游走在街头巷尾乡亲们的笑容。他用一种看似轻松的笔调描写最沉重的往事,笑声中带着泪水,带着甜味的回忆中又充斥着苦涩。他有勇气将那段久远的记忆写下来,是因为心灵强大,心中有爱。
《山中的糖果》是雕塑师刻刀下的一座群雕,塑造的人物形象多达几十位,每一位都个性鲜明,让人印象深刻。从四五岁的小萝莉,到大学时代喜欢的姑娘;从喜欢读书与村民格格不入的白云娘,到命运悲惨令人潸然泪下的姑姑;从脾气暴躁的女汉子二嫂,到与作家存在巨大心理鸿沟的有血缘的陌生人。现实中的他们,或者还在湖北那个小乡村安然度日,或者在城市的一隅默默拼争。日出日落,花开花谢,终有一天,他们宽阔的肩膀会低垂,她们如花的容颜会凋谢,他们会昏眼浊目,步履蹒跚,在时光中慢慢老去,直至消失如尘土。然而,在作家的书中,他们依旧在大笑,在哭泣,在奔跑,在热恋,在挥洒着生命的无限光华。
故乡的温暖与苦涩,疼痛与快乐,也已经渐行渐远,就像安庆在书中对父亲说的那样:“我以后不会再回来了。”是呀,故乡已经与自己产生了距离,过去的生活是一段无法避开的生命历程,就把它交给时光慢慢雕刻,走出家门的少年,终究会展翅高飞,栉风沐雨。山中的糖果是少年时代青涩甜蜜的记忆,就将其放进行囊,陪伴着自己上路。而你所爱恋的人,你所期盼和追求的东西,就在远方等你,那是生命中最美味的糖果,你值得品味,值得拥有!
加油,安庆,为了梦想,一起飞吧!(2016-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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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11-8 10:07:47 | 只看该作者
前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多年养成的习惯顺手拿起床头上的2016年第22期《读者》,看到其中一篇《慢慢告别》,文章中的“细爷”深深的吸引了我,只有家乡武穴才这样称呼叔叔啊,昨晚回家从百度搜索作者,认证了我的判断,邓安庆是俺武穴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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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发表于 2016-11-12 17:25:30 | 只看该作者
邓安庆也是武穴的作家,武穴的文人真的不少。谢谢楼主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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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发表于 2016-11-12 17:28:53 | 只看该作者
邓安庆简介

  湖北武穴人,1984年生。中文系毕业后,去过不同城市,做过多种职业,现居北京。已出版有《纸上王国》一书,在各文学期刊发表文章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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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16-11-12 17:32:00 | 只看该作者
作者简介:
  邓安庆,1984 年生,湖北武穴人。曾游荡于多个城市之间,从事过广告策划、内刊编辑、企业培训、木材加工、图书编辑、互联网等不同职业,现居北京。已出版书有《纸上王国》《柔软的距离》,在《人民文学(海外版)》《读库》《山花》《上海文学》《花城》《书城》等期刊杂志上发表小说、散文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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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16-11-18 17:59:25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文人是个酸词,还是叫作家、写作者,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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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16-11-19 16:32:19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满满的武穴味道,错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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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16-11-19 16:34:47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家乡对于走出去的人来说,就是用来回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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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16-11-19 16:39:02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感谢楼主推荐的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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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16-11-23 01:11:07 | 只看该作者
看完慢慢告别,想起以前每年春节后父亲送我去车站的情景,每次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后,心里总是空落落的,眼眶总是湿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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