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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妙舍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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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告] 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第一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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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
发表于 2016-3-26 11:02:07 | 只看该作者
甲骨文(外三首)
文/GUODE


沸水中的红茶翻滚着一行行甲骨文
我想在稍纵即逝中捕捉你的语言

温暖如春的冬天,来自公元前
当你在甲骨上刻下太阳的光亮
一千年像蜀锦铺展

流浪的河流,两岸的蒹葭
凝成你指尖的一枚新月

我在一场一场的战争中死去、复活
像风雪掩埋的甲骨,不断的是回来

文友们在吉香三宝香馆




袅袅檀香
来自屈子植下香兰的河畔
来自沧浪之水的缕缕波痕
来自玉兰之上那片湛蓝的天空
来自灵山风化千年的灵石
来自高山流水琴瑟和鸣的这个春天

2016年石佛寺的吉香三宝香馆
我们焚一段千年的檀香
我们品一壶草木白茶
慈悲来到我们中间
佛来到我们中间
香雾浸透了我们和佛的兰草之衣

凤凰银饰

这一定是生命最美的归属
我跋涉过的一条条闪亮的河流
我翻越过的一座座玉兰盛开的山脉
我看到过的深山中的闪电
都可以打磨成你的凤凰银饰
护佑着洁白的你,舞蹈的你

当你戴着凤凰银饰经过我的森林
我的歌颂中响起泉水的声音
凤凰翱翔的声音,火焰的声音

而在不远处,一滴琥珀的泪中
水车停止了转动
微风吹开一个个花瓣的宫殿
我们就这样停下来,凤凰和世界就这样停下来
停在这最美的日子


在漫天大雪中


在漫天大雪中
我在洁净的玻璃屋
清洁着一套旧年的茶具

泡一壶铁观音
一个人
看清香的雾升起
散开


多么安静的地方
一定有爱情
像雪花一样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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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
发表于 2016-3-27 08:34:30 | 只看该作者
方圆百里(组诗)

谈雅丽





◎    方圆百里



我爱,以心为半径,爱方圆百里

我的田园,山川,小镇和我的亲人



我的小镇是一只古香古色的坛子

在模糊的泪水里

封存母亲的呼唤

封存方圆百里的雨声——将栀子花一朵朵敲开

两张相似的脸,带着繁星飞来的黄昏



褐色枣木匣子,小镇的黄昏

我朝拜那里的月色,雪光和熄灭多年的

渔火,我的至爱在那里

稀疏的村落,冒着寒气的小屋

小屋里抚摸过我暖和的炉火



余温裹夹着的童年和青春

河边羊群和嘎嘎叫唤的白鹅,河床汹涌着月光

照着流水的记忆——

紧闭的房门,离家的车马,长满荒草的坟头



方圆百里有我的爱,弱水千丈里的那一瓢饮

那苦水中的甜,甜水中的泪

我爱她的白发苍苍



——那似断肠一样的温柔





◎异乡人



我被疾行的客车

抛弃在傍晚的站台,暮色越燃越暗

空中传来巨大的轰鸣,使我确信自己陷入

无力自拔的漩流



我何必远走天涯,手中握着破碎的蓝玻璃

路灯点亮,无非是给异乡人最后的安慰



拖着沉重的行李箱,滚烫的地下通道

陌生的过路人——面色平静

我描述一切,橱窗里透明的灯火

预示这是享乐的人间

我想念家乡的米饭,书桌的那杯热茶

我想念儿时乳名,亲人靠近时的一声低唤

我想念老屋,轻风抖落满园栀子花的清香



我在陷入,如同一只灰雁

挣扎着把地球当作了我的指南针

——高高悬空的飞行,和微微发亮的地平线





◎送别的雪人



穿过平原三条铁路,我手心里三道纵深的掌纹

我渴望老火车时代

伴随蒸汽云烟,穿越黑暗隧洞



田野开阔铺展,小雪轻落割后的麦地

河道在转弯的地方变窄——

弯路处那片橘林,只挂了三枚熟透的金秋



脸贴在蒙雾的玻璃窗上,树在冷风中变色

一略而过的事物里,树林、山丘、老屋

一方鲜红的围巾



旧日时光里,我还会想起村口雪人

送行的母亲、父亲,背行李的大哥

站台上挥别的手,晴朗天空下

一点一点,淌了满身眼泪的雪人——





◎灰色雁翅



往三月走,这条路会通向一片开花的山丘

红枳木,白枳木,不声不响的婆婆丁

堵塞了春天的交通



往三月走,路边伸出枫树、榆树、海桑的手

红色,金黄,深绿的欢腾——

在五彩斑斓的山顶,住着一个蔚蓝色的湖



十八岁的我常常走到湖边

阳光落进湖水,我带的狗叫海哥

看到波光粼粼就大声叫唤



爱人善长钓鱼,从中午到傍晚

他不断从湖里取走鳞片,这些深深浅浅的波纹

装满了他的鱼篓



我无所事事,从湖东游荡到湖西

一定有什么万分温柔,一定有更重要的

从我手边悄悄地偷走



故乡是一面岁月的镜子

不知何时,凝结成了一块晶莹的化石

我记得那天,我看见一行灰色的雁群

横穿过蓝天

——更远处是树和仿古的房子





◎车站旧事



绿皮火车滑动在一座城和另一座城之间

一根孤独的琴弦在弹响

从树林过去,客运站,火车道

铁路边的夹竹桃,散发有毒的甜香



十里外一条不算清澈的河

连接一座座奔跑起来的土丘

百里外是树林,平顶房,一堆鲜红的柿子

千里外是澧洲平原,绿色起伏

一望无际的稻浪



我在火车站哭过,眼睛里装满积雪

一趟火车下午三点准时开往异乡——

京都,我爱你眼角的那颗泪痣



来来回回在站台跺脚的你

我们有小人物的悲欢,架设真实的生活桥梁



我以为我经过,夹竹开花,内心寂静

拐弯时火车发出叹息,有人打开车窗

一边说话,一边扔下那些叮当作响的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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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
 楼主| 发表于 2016-6-9 10:21:56 | 只看该作者
努力的人,自带光芒

文/雾舞

一直以来,我更偏爱有规律的生活,对于突发的惊喜并无好感,我更喜欢明天所发生的事都在今天的预料之中。现在越来越喜欢那些不按常理出牌,从不循规蹈矩的人,他们总能在预设的轨道上走出很多分叉路。
我喜欢听创业者讲他们过去的故事,讲他们未来的规划。讲这一切时,都开始自带光芒,至少他们愿意去做每一件他们都不曾做过的事,或许在失败后的第二天 又开始萌生了新的想法,但每个曾经想过的,都努力做过,我称之为“唯有不想,未有不做”。
在这世上有一群在世俗的长河里努力虚伪的人,其最终的目的只是获得世人的些许点赞,他们明白人勤春早的道理,却依旧放着孔明灯,祈求来年好过这一年。
你要明白的是,这世间你所想要的,不是你靠寤寐思服就可以得到的。天道酬勤是上帝说给众生听的,你也不例外。
你说大太阳的时候,不想工作,想要游山玩水,你说下雨天的时候,不想出门,愿意好好睡觉,一年除掉这些时日,你仅剩几日?你游山玩水时,他拿下了某个项目,你好好睡觉时,他写出了几个策划文案。你拿着不足他人十分之一的努力,来抱怨命运的不公,是你不公吧?
看那些举步维艰的创业者,用信念支撑着,用努力证实着,每条路都是有入口的,可你却连门都不想推开,你又拿什么谈论你的抱负。且抱负在实现以后才足以称之为抱负,在那之前,最多命名为“妄想”。你背着“妄想”告诉世人,你这一路有多辛苦,“妄想”独自苦笑,我本虚无缥缈,你又何来一路辛苦。
努力的人,自带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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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
 楼主| 发表于 2016-6-9 10:25:47 | 只看该作者
在浮生中独舞天堂

文/预约春天


很多时候,在晨光初露或暮色四起中,我们的灵魂会兴奋地舞蹈,我们所有的翩跹和轻盈,会指向一个自由的地方,那里,是我们内心的天堂。

现代资讯如此发达,即便是远隔天涯,也会近在眼前。但,亲爱的,请你告诉我,为什么深知彼此都是孤独的潜水员,却懒得彼此喊一个HI.

如此说来,每一个灵魂都有自己的道场。未曾经过出名或终生渴望红紫的人也许会有,但沧桑之后,谁都想择一个修行的茅棚,休息一下,独自关照省察内心,安安静静,自饮自酌。

这恐怕不是一个孤独所能解释,这也恐怕不是现代人独有的疲累,从子宫的幽暗中独自出师,然后一路见风就长,一路露宿风餐,一路阳光恣意,一路坚信美好,一路见证背叛,一路艰辛丰富,一路仰天长啸,终于,谁也想回到黑暗的宁静中,聆听自己不再年轻的心跳,闭目养神。

此种孤独,不也是绚丽庄严的天堂么?

犹如爬山,少年在山脚,青春在山麓,而壮年虽已气喘吁吁,但造化却把最佳的视角给了这个年龄,俯察品类之盛,仰观宇宙之大,云影天光,此乐何极?

最懂自己的知音,还是跳出肉身的那另一个自己啊,还是冷静客观剖析过历史的那个自己啊。

所以,为什么一定要为籍籍无名而萦怀呢,为什么要为不能腰缠万贯而耿耿呢,每一个生命的山峰,高度和风景虽有不同,但不都是一座崛起的存在么?

春节返乡,邂逅一位在教育界已享盛名和高位的友人,其时是黄昏,暮色中匆匆寒暄几句,已是无话找话,疏远了多年之后的相逢,彼此已如曲曲弯弯的两座山上的路,无法相交,而且,他躲闪游离的眼神,分明告诉洒家,他也无意于跟我们这样的草民相谈。

那除了识趣的别过,还能说些什么呢?

故乡是故乡,他也不是鲁迅,我也不是闰土,或者,我也不是鲁迅,他更不是闰土。

灵魂的独立,亦如黄山诸峰,可以相看不厌,亦可相忘天地。

我特别喜欢跟各色人等闲聊,也特别不喜欢无聊而聊,我也别喜欢看周永康的白发,普京的相扑,默克尔的购物,布莱尔的周末,成王败寇也好,腾达飞黄也好,生命的本质,都不过是母亲的孩子和子宫里的王子。

莫非那柔软宫殿中的胎动和心音,早已预告了天堂的圣乐?

在暴风骤雨之间,在风和日丽之时,在众音毕妙之中,在静影沉璧之夜,朋友,让我们举起酒杯,与皓月痛饮,舞动属于自己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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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
 楼主| 发表于 2016-6-9 10:37:50 | 只看该作者
文心雕龙及其史传诸子章概略     

文/铁韦
                           第一讲·文心雕龙及史传章         

一、关于刘勰与《文心雕龙》
    ①时代背景
    刘勰生在汉魏六朝之世。六朝指东吴、东晋、南朝的宋、齐、梁、陈,它们都是以建康,即今南京为首都。时间在公元三世纪初到六世纪末。
    这个特殊的历史时期和别致的文化时期可以用两句话来概括:一个政治结构上光怪陆离、沧海横流的时代;一个文化思想上双百纷呈、成果灿烂的阶段。
    王朝腐朽没落,政权更迭频繁,战乱纷纷,四野割据,文人在精神痛苦中拼命求解放求突破。用两句话形容这个时代,就是“一种风流吾最爱,六朝人物晚唐诗”。这是日本诗人说的两句话。他为何要把六朝晚唐并提,因为这两个时代的性质上有共同之处。晚唐其实是六朝精神的复现。大诗人韦庄有《台城》一诗,“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一种怀旧,一种同病相怜的情绪。
    刘勰就是生活在南朝第二个朝代齐朝向梁朝转换的时刻,在知识分子的内心肯定是一种典型的苦闷和怅惘。他只去钻故纸堆,写自己的书了。但精神冲刺无时不在,甚至连自己也感觉不到,他的文心雕龙,雕出了一条在国内为顶级,在国际为著名,在世界文人眼中属于高山仰止的巨著。
    ②作者简介
    刘勰(约465——约532)字彦和,勰者,协和也。彦者,俊彦也,有才德的意思。和即和合,和气,和美,庸容。彦和就是勰和,是高人高水平的协和。
    刘勰是山东莒地人,世居京口,即今镇江市。属齐梁之间的文学批评家。在这里我要提醒大家,凡是历史上留名的这家那家,是一种标志性的说法,能称家的人绝不是只精通这一家,而是仅指其突出的特点,这些人其实都是全才大家,是全能的全才。不注意这一点,在学习中会吃见木不见林的大亏。
    刘勰就是个全才,但他突出于历史之上的不朽之功是无人可及的文学批评,所以称他为伟大的文学批评家、评论家。
    刘勰幼年因家贫当过和尚,精通佛理,后又经人推荐进入仕途,在宫廷里的东宫中服务。有刘舍人之称。舍人是文书一类官职的泛称。主要在中书省机构中的官员,负责文书一类的工作。东宫是培养继承人的地方,历朝均设官职,看成一个小朝廷,有仿正规朝廷的意思。刘勰曾是东宫通事舍人职,就是北齐东宫中负责文书或资料员一类的工作员。他这样的官位一般是在五品。到了晚年,政界有变化,他又出家为僧,法名慧地。著《文心雕龙》一书,另存文章两篇于后世。一是碑文,一是论文。
    ③作品简介
    文心雕龙一书共分十卷,五十章,每卷五章。又一种分法为分成上下两编,每编二十五章。内容分为五部分:即总论四章、文体论二十一章、创作论二十章、文学史论和批评论四章、序志一章。
    《文心雕龙》一书,它的伟大是从书名就开始了,它的成就是空前绝后的。
    在文心中雕龙的活路可不好干,就是说刘勰写书的目标已经无人可比了。更叫绝的是,他还真地达到了。雕就是论的别称,刘勰一书可以说是雕尽了在他之前的中国古代文学的一切优点与缺罅。尽管他之后还有漫长的古代历史,还有不尽的文化积累,但他的书也已经从宏观上涵盖了已经发生的和将会发生的一切的原则的精要,建立了一套完整的理论体系,无人超越,对后世的中国文化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
    此书是一本文学批评集,用四六文写成,也是当时骈骊文风行的巅峰之上的一部代表作。因为他写的是论文,不是散文,不能随意写景抒情以至于狂放滥情的,而骈骊形式往往最适合描述感情和叙写故事。因此,这也就更显示出了刘勰的大匠手笔。此书总的缺点,就本人的学习体会,是“对文学作品说尽了是什么,而未尽说为什么。是一本重宏观研习轻具体解剖,欣赏重于操作的理论书。”   
    ④关于作品目次排序
    文心雕龙于后世文学创作巨大的推动作用之外,具体到它本身的较大的争议不在书的内容好坏,而在书目的编次顺序。因为意见太过驳杂,不便于举例说明,特借有关易经排卦序为例子来说明。
    我认为研究易经的经义,在它的最高层次上的要求就是排易经九卦卦序。
【关于易经九卦之序】
    易经九卦,是指六十四卦中被传说为孔子所做的易经《系辞》一书的第七章中三次重复提出的九个卦。履10谦5复24恒32损41益42困47井48巽57。
    唐初经学家孔颖达奉唐太宗之命,作了五经正义,主旨是宣扬秩序和尊卑。他在关于《周易正义》一书中说:“六十四卦悉为修德防患之事,但于此九卦最是修德之甚,故特举以言焉。”又曰:“为德之时,必先履践其礼,敬事于上,故履为德之基也。”
    易经九卦之序是讨论易经必须涉及的问题,因为它是易经哲学思维程式的关键。我以前对此的认识,是从一篇介绍岳麓书院的文章中看到的,它提出了一个观点,并讲明是共识。即要在岳麓书院设坛讲学,易经九卦顺序问题是必讲内容,甚至首先就要讲解九卦之序。否则,就没有资格在岳麓书院登坛开讲。
【易经系辞第七章九卦原文如下】:
    《易》之兴也,其于中古乎?作《易》者,其有忧患乎?是故①《履》(10),德之基也;《谦》(5),德之柄也;《复》(24),德之本也;《恒》(32),德之固也;《损》(41);德之修也;《益》(42),德之裕也;《困》(47),德之辨也;《井》(48),德之地也;《巽》(57),德之制也;②《履》,各而至;《谦》,尊而光;《复》,小而辨于物;《恒》,杂而不厌;《损》,先难而后易;《益》,长裕而不设;《困》,穷而通;《井》,居其所而迁;《巽》,称而隐。③《履》以和行,《谦》以制礼,《复》以自知,《恒》以一德,《损》以远害,《益》以兴利,《困》以寡怨,《井》以辩义,《巽》以行权。
    译文如下:
    《周易》的兴起,大概在殷商之末的中古时代吧?创作《周易》的人,大概心怀忧患吧?因此,①《履》卦(说明小心履礼),是树立道德的初基;《谦》卦(说明行为谦虚),是施行道德的柯柄;《复》卦(说明回复正途),是遵循道德的根本;《恒》卦(说明守正有恒),是巩固道德的前提;《损》卦(说明自损不善),是修美道德的途径;《益》卦(说明施益于人),是充裕道德的方法;《困》卦(说明遭困守操),是检验道德的准绳;《井》卦(说明井养不穷),是居守道德的处所;《巽》卦,(说明因顺申命),是展示道德的规范。②《履》卦,教人和顺小心而行走到目的地;,谦》卦,教人要谦虚才能被尊崇而光大其德;《复》卦,教人针对微小的徵兆辨析事物的善恶(及早回复正道);《恒》卦,教人在正邪相杂的环境中恒久守德而不厌倦;《损》卦,教人先为自损之难而后成获益之易;《困》卦,教人在困穷时守正而求得亨通;《井》卦,教人居得安适的处所而能广为迁施惠泽;《巽》卦,教人顺势称扬号令而不自我显露。③《履》卦的道理可以用来和顺小心地行走,《谦》卦的道理可以用来控制礼节,《复》卦的道理可以用来自我省知得失,《恒》卦的道理可以用来始终不移地纯一守德,《损》卦的道理可以用来自省不善、远离祸害,《益》卦的道理可以用来益人益己、广兴福利,《困》卦的道理可以用来处困守操,不怨天尤人,《井》卦的道理可以用来广养万物,辨明道义,《巽》卦的道理可以用来顺势利导、行使权力。
    在历史上,南宋的朱熹和陆九渊在鹅湖有过一场学术辩论,其中九卦排序是他们辩论的焦点之一。当然对以上传说中的孔子卦序的解释和改变。我的理解:朱熹是理学家,从实践入手,重在行;陆九渊是心学家,从心意入手,重在思。实际上是一个事物的两个方面,各有侧重而已。当时就有人认为他们其实没有矛盾。但我认为,他们二人争的也就是一个秩序。即人在面对一个不认识的事物时,是先有了思想,后有实践;还是先有了实践,后才有了思考。从这一点上说,我赞同陆九渊的学说。而朱熹的一套,是必须在人有了成体系的对自然界的认识后才可能有的行为动作。这似乎有着明显的强人所难之意。理论上的求实而后思考,正是目前社会种种敝端的根基。这些道理几句话说不清楚,但总的一点,朱熹的东西撇开主观愿望不谈,客观上对社会和人起到了非常恶劣的影响。譬如愚忠愚信,驯服工具等等麻庳人的东西,都是其理论的派生物。
    陆九渊的心学,就是打破迷信,从自我出发看世界,他的发明本心之论,是在当年南宋屈辱的外交政策对人的思想上的压力而产生出来的一种理论上的反抗和突破。缺失了信心的人,绝对是什么也干不成的。只知一味实践的行为,就是自觉或不自觉地为统治者充当爪牙或工具。简单一点说,就是两种社会形态:一种是只干活不思想,一种是要干活也要思想。当然后一种是人类应该具备的品质。只可惜陆九渊并没有十分完善地论述他的理论,时代也没有给他充足地思考条件。他的学说就没有可能更深入地巩固和发展下去。且还时时遭受着几千年来的正统儒学思潮地侵蚀,产生出不少的学术上的恍惚。再就是陆的寿命过短,也未能系统地把自己的学术更严密起来。最不该的是,与朱熹纠缠于心与理两个概念的争执,而没能站在更高层次上进行学术的梳理。到了明朝的王守仁,提出知行合一,实际上就为陆的心学找到了突破口。王守仁的理论基础是心学,也就是所说的唯心主义。而唯心主义才应该是处世理论的最高层次。这在国际理论界已是不争的事实,而且也早已被人类的实践成果所证明了。在国内,朱子是被推崇的,也正如孔子的被推崇,其实是一种利用,政治的诡谲而已。要从真正人的生而知之、生而权之的角度说,陆九渊是伟大的,因为他首先是从人的角度考虑问题,从尊重人之生、人之权考虑问题,当然是人的根基。人的思想都退居末位了,人权都被践踏了,还有什么朱子理学生存之地呢。
    争卦序具体就是争论九个卦的顺序,实际上就是争论易经最本质的东西。易经它是干什么的?是为人,还是只为了一个“为”。人才是目的,而那种“为”,是后来的事情,是为人服务的,是人的思维之后的行为。古人是伟大的,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高人的说话,是超越于一般人之上的。
    陆九渊是以“复”卦为本心,“复、谦”二卦为先,然后排序,这就是陆对易经卦序的自我认识。“系辞”传说是孔子修订的,是“易经”本义最系统的解说。他是把履卦排在首位的。你要想排出自己的卦序,还要排之有理有据,还要与各类异见进行辩论而求胜利,那绝不是一瓢水就可以充作大海的。这就是岳麓书院对讲学人的最基本的衡量。
    因为时间关系,例子不能细讲,排序为何重要,因为那是真正地要去接触和试图通过书籍的目次,去揭示作者写书的目的、方法,谋篇布局的思维程式,甚至是作者的写作心态,只有如此接近作者的内心,然后反观其著作,才能给以真正地认识、真正地评价,才能得到最切实最本真的知识。
    在排序上,文心雕龙的章目编排问题就是它在后世被讨论的最大话题。且至今并无定论,仍属智者仁者各呈其辞的状况。虽然一本书的止次篇章结构至关重要,但对于阅读欣赏层次的读者,略知大概之意做到心中有数即可,是不可能也不必去花大精力深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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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
 楼主| 发表于 2016-6-9 10:38:21 | 只看该作者
二、关于《文心雕龙》的史传与诸子两章
    ①上下共计五十篇的书籍,为何只抽史传和诸子两篇来学习,原因就是,史传和诸子是我们下一步学习的重点,如何从宏观整体上去把握史传和诸子文献的学习,思想认识上应该有一个较为清晰的轮廓。史传是什么,诸子作何解,史传类的文章如何阅读研究,诸子著作的学习又怎样入手,用什么样的思维模式来破解它们自身奥秘和对读者的启示。等等,这是我们在学习古文经典之前应该弄清楚的,这也是我为大家抽出文心雕龙中史传和诸子两篇作以介绍的目的。   
    简言之,史传和诸子两章就是教我们如何去认识学习历史传记和诸子散文。
    ②今天我们只学习【文心雕龙·卷四·史传】一章
    古文讲释的原则是字字落实,属于硬译一类。
【《史传》原文讲释】
    开辟草昧,岁纪绵邈,居今识古,其载籍乎!轩辕之世,史有仓颉,主文之职,其来久矣。《曲礼》曰:“史载笔。”史者,使也;执笔左右,使之记也。古者左史记言,右史书事。言经则《尚书》,事经则《春秋》。唐虞流于典谟,夏商被于诰誓。自周命维新,姬公定法,紬三正以班历,贯四时以联事。诸侯建邦,各
有国史,彰善瘅恶,树之风声。自平王微弱,政不及雅,宪章散紊,彝伦攸斁。昔者夫子闵王道之缺,伤斯文之坠,静居以叹凤,临衢而泣麟,于是就太师以正《雅》《颂》,因鲁史以修《春秋》,举得失以表黜陟,微存亡以标劝戒;褒见一字,贵迂轩冕;贬在片言,诛深斧钺。然睿智幽秘,《经文》婉约;丘明同时,实得微言;乃原始要终,创为体传。传者,转也;转受经旨,以授于后。实圣文之羽翮,记籍之冠冕也。
【上一段叙述史的含义,史的产生,以及《春秋》《左传》的创体之功】
    及至纵横之世,史职犹存。秦并七王,而战国有《策》。盖录而弗叙,故即简而为名也。汉灭赢项,武功积年;陆贾稽古,作《楚汉春秋》。爰及太史谈,世惟执简;子长继志,甄序帝绩。比尧称典,则味杂中贤;法孔题经,则文非玄圣。故取式《吕览》,通号曰纪,纪纲之号,亦宏称也。故本纪以述皇王,列传以总侯伯,《八书》以辅政体,《十表》以谱年爵,虽殊古式,而得事序焉。尔其实录无隐之旨,博雅弘辩之才,爱奇反经之尤,条例踳落之失,叔皮论之详矣。及班固述汉,因循前业,观司马迁之辞,思实过半。其《十志》该富,赞序弘丽,儒雅彬彬,信有遗味。至于宗《经》矩圣之典,端绪丰赡之功,遗亲攘美之罪,徵贿鬻笔之愆,公理辨之究矣。观夫左氏缀事,附经间出,于文为约,而氏族难明。及史迁各传,人始区分,详而易览,述者宗焉。及孝惠委机,吕氏摄政,史班立纪,违经失实。何则?庖牺以来,未闻女帝者。汉运所值,难为后法。牝鸡无晨,武王首誓;妇无与国,齐衡著盟;宣后乱秦,吕氏危汉,岂唯政事难假,亦名号宜慎矣。张衡司史,而惑同迁固,元平二后,欲立为妃,缪亦甚矣。寻子弘虽伪,要当孝惠之嗣;孺子诚微,实继平帝之体。二子可纪,何有于二后哉!
【上一段着重论述《史记》《汉书》在史学上的贡献与不足】
    至于后汉纪传,发源《东观》。袁张所制,偏驳不伦。薛谢之作,疏谬少信。若司马彪之详实,华峤之准当,则其冠也。及魏代三雄,记传互出。《阳秋》《魏略》之属,《江表》《吴录》之类,或激抗难徵,或疏阔寡要。唯陈寿《三志》,文质辨洽,荀张比之于迁固,非妄誉也。至于晋代之书,系乎著作。陆机肇始而未备,王韶续末而不终,干宝述纪,以审正得序;孙盛《阳秋》,以约举为能。按《春秋》《经》《传》,举例发凡,自《史》《汉》以下,莫有准的。至邓粲《晋纪》,始立条例,又摆落汉魏,宪章殷周。虽湘州曲学,亦有心典谟。及安国立例,乃邓氏之规焉。
【此一段评论后汉、魏、晋的风书,特别推崇陈寿的《三国志》】
    原夫载籍之作也,必贯乎百姓,被之千载;表徵盛衰,殷鉴兴废;使一代之制,共日月而长存;王霸之迹,并天地而久大。是以在汉之初,史职为盛,郡国文计,先集太史之府,欲其详悉于体国也;阅石室,启金匮,抽裂帛,检残竹,欲其博练于稽古也。是立义远言,宜依经以树则;劝戒与夺,必附圣以居宗。然后评诠昭整,苟乱不作矣。然纪传为式,编年缀事,文非泛论,按实而书。岁远则同异难密,事积则起讫易疏,斯固总会之为难也。或有同归一事,而数人分功,两记则失于重复,偏举则病于不周,此又诠配之未易也。故张衡摘史班之舛滥,傅玄讥《后汉》之冗烦,皆此类也。
【这一段开始论述史传的写作要领,提出了撰史的基本要求,指明应该“依经”、“附圣”,又深感“总会”、“诠配”之难】
    若夫追述远代,代远多伪。公羊高云:“传闻异辞。”荀况称:“录远略近。”盖文疑则阙,贵信史也。然俗皆爱奇,莫顾实理。传闻而欲伟其事,录远而欲详其迹,于是弃同即异,穿凿傍说,旧史所无,我书则博,此讹滥之本源,而述远之巨蠹也。至于记编同时,时同多诡,虽定哀微辞,而世情利害。勋荣之家,虽庸夫而尽饰;迍败之士,虽令德而常嗤:吹霜煦露,寒暑笔端,此又同时之枉论,可为叹息者也。故述远则诬矫如彼,记近则回邪如此,析理居正,唯素心乎!若乃尊贤隐讳,固尼父之圣旨,盖纤瑕不能玷瑜也;奸慝惩戒,实良史之直笔,农夫见莠,其必锄也;若斯之科,亦万代一准焉。至于寻繁领杂之术,务信弃奇之要,明白头讫之序,品酌事例之条,晓其大纲,则众理可贯。然史之为任,乃弥纶一代,负海内之责,而赢是非之尤。秉笔荷担,莫此之劳。迁固通矣,而历诋后世。若任情失正,文其殆哉!
【此一段继续论述史传写作要领:着重提出撰史四大纲领,即术、要、序、条】
    赞曰:史肇轩黄,体备周孔。世历斯编,善恶偕总。腾褒裁贬,万古魂动。辞宗丘明,直归南董。
以上是史传篇的全文。
③本人读后的感悟
    其一、是对史传一词的认识——史传就是历史散文的名子。刘勰在这里是说的是历史散文的源头。即如何产生的。他是把它作一种文章体载来看的。历史散文的特点一是有史实、有记叙、有议论;二是历史散文产生较早,是比较成熟的文学作品。刘勰把史传列入文章体例是正确的。
    其二、刘勰文章中提到25种史籍,其中亡佚过半,但他着重论述的左传、史记、汉书还存在。可供对照学习研究。刘勰对《左传》评价最高。认为它是传体史书的创始之作,在后世纪传体史书中居于首位。对《史记》则有褒有贬。主要的观点有“实录无隐之旨”,“博雅弘辨之才”,“爱奇反经之尤”,“条例踳落之失”。对《汉书》褒多于贬。释“十志该富”,释“赞序宏丽”,释“裁密而思靡”
    刘勰在史传一篇中,把《史记》《汉书》同等看待,对二者不分伯仲甚至有偏向是不对的。在历史观上,《史记》主旨是承认变化,《汉书》则是偏向永恒不变;在文辞上,《史记》生动形象,《汉书》平实重典。这是史学家白寿彝的观点,也代表了史学界的主流。他说:“《汉书》依据《史记》的五十多篇,改定的并不多,如果除去了技术性的修改,改写的就更少了。可是这种不多的改写却突出地体现了《史》《汉》的对立。这是封建性和人民性之政治倾向的对立,是有神论和无神论的对立,是永恒不变和不断变化的历史观的对立。总之是正宗史学和异端史学的对立。”著名学者钱钟书说:“《文心》的《史传》、《诸子》等篇,在‘衡鉴文词’时,有明显的不足,刘勰不解于《诸子》中拔《庄子》,正如其不解于《史传》中拔《史记》,于诗咏中拔陶潜;综核群伦,则优为之;破格殊伦,识犹未逮。”
    其三、对历史著作的学习,对我们来说,主要是指历史散文精典,从思想上对此类文章有一个宏观认识是必须的。这个宏观认识首先从《文心雕龙》的史传篇开始,也是应该的。因为刘勰的文艺理论思想是承前启后的里程碑,他的文学批评理论体系是中国文艺理论体系的主干。站在他这里,前可见古人,后可知来者,尤其是魏晋六朝这个特定的历史时期的思想大解放,文化大发展,形式大包容,通过刘勰的理论观点都得以清晰地显现出来,让读者在学习古典历史文献时心中有数,获益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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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6-9 10:38:42 | 只看该作者
第二讲·文心雕龙之诸子章         

一、 关于诸子的基本概念
    ①“诸子”一词的由来——诸子一词,始见于《周礼·夏官》,原意为主管“国子”一类的人在军旅方面教育训练的官。国子是指公卿、大夫、士之子。后来,逐渐演变为先秦各学派的总称。较早的出处可见《汉书·艺文志》,在序文中说汉武帝曾“置写书之官,下及诸子、传说,皆充秘府”。可证在汉初诸子一词已经变成了学术流派的总称。它既指各学派的学者,又指他们所著的书。
    ②“诸子”最初的概貌——汉末时大学者刘歆继承他父亲的事业,写成了《七略》一书,其中就有“诸子略”一章。七略的原本已失,但根据七略写成的《汉书·艺文志》,得以使我们大致看到七略的梗概。而在诸子略一章中,所列的诸子情况如下:“百八十九家,四千三百二十四篇”。
    以上所言多亡佚,尚存人间的只有二十九目;其中为学术界所注重的有:晏子、孟子、荀子、老子、庄子、列子、管子、商君书、韩非子、公孙龙子、墨子、吕氏春秋、淮南子等十三目。
    汉书认为,诸子之学“皆起于王道既微,诸候力政,时君世主,好恶殊方,是以九家之术,蜂出并作,各引一端,祟其所善,以此驰说,取合诸候。”
    是因时推移,应时而生,救世除弊,如司马谈所说诸子“务为治者也”。
    ③刘勰以文体分诸子的情况——以“道术”驰说诸候,是诸子之学出现的共同的社会原因。要表明道术,必须要借助文章,所谓“因文以明道”的意思。刘勰是从文体论的角度出发,把诸子列为文章体制之一,是企图从中总结出撰写这一类文章的要领。
    但他的划分是粗糙的。历来有重多争议。纪昀曾在诸子章眉批道:“此亦泛述成篇,不见发明。盖子书之文,又各自一家,在此书原为谰入,故不能有所发挥。”  范文澜反驳纪昀说“纪氏此说亦误。柳子厚谓‘参之孟荀以畅其文,参之庄老以畅其端:彦和论文,安可不及诸子耶?”稍后的《文选》,在序中说“老庄之作,管孟之流,益以立意为宗,不以能文为本,今之所选,又亦略诸。”萧统认为诸子之文不重翰藻,不予入选。但正可见刘比萧视野更阔大。这也是范反驳纪的理由。
【《诸子》原文讲释】
   诸子者,入道见志之书。太上立德,其次立言。百姓之群居,苦纷杂而莫显;君子之处世,疾名德之不彰。唯英才特达,则炳曜垂文,腾其姓氏,悬诸日月焉。昔风后、力牧、伊尹,咸其流也。篇述者,盖上古遗语,而战代所记者也。至鬻熊知道,而文王咨询,余文遗事,录为《鬻子》。子目肇始,匪先乎兹。及伯阳识礼,而仲尼访问,爰序《道德》,以冠百氏。然则鬻惟文友,李实孔师,圣贤并世,而经子异流矣。
    逮及七国力政,俊乂蜂起。孟轲膺儒以磬折,庄周述道以翱翔,墨翟执俭确之教,尹文课名实之符,野老治国于地利,驺子养政天文,申、商刀锯以制理,鬼谷唇吻以策勋,尸佼兼总于杂术,青史曲缀以街谈,承流而枝附者,不可胜算。并飞辩以驰术,餍禄而余荣矣。暨于暴秦烈火,势炎昆冈,而烟燎之毒,不及诸子。逮汉成留思,子政雠校,于是《七略》芬菲,九流鳞萃,杀青所编,百有八十余家矣。迄至魏晋,作者间出,谰言兼存,璅语必录,类聚而求,亦充箱照轸矣。然繁辞虽积,而本体易总,述道言治,枝条《五经》。其纯粹者入矩,踳驳者出规。《礼记·月令》,取乎《吕氏》之纪;《三年问》丧,写乎《荀子》之书;此纯粹之类也。若乃汤之问棘,云蚊睫有雷霆之声;惠施对梁王,云蜗角有伏尸之战;《列子》有移山跨海之谈,《淮南》有顷天折地之说,此踳驳之类也。是以世疾诸子,混洞虚诞。按《归藏》之经,大明迂怪,乃称羿毙十日,嫦娥奔月。《殷易》如兹,况诸子乎!至如《商》《韩》,六虱、五蠹,弃废孝仁,轘药之祸,非虚至也。《公孙》之白马孤犊,辞巧理拙,魏牟之鴞鸟,非妄贬也。昔东平求诸子《史记》,而汉朝不与,盖以《史记》多兵谋,而诸子杂诡术也。然洽闻之士,宜撮纲要,览华而食实,弃邪而采正,极睇参差,亦学家之壮观也。
    研夫孟荀所述,理懿而辞雅;管晏属篇,事核而言练;列御寇之书,气伟而采奇;邹子之说,心奢而辞壮;墨翟、随巢,意显而语质;尸佼、尉缭,术通而文钝;《鶡冠》绵绵,亟发深言;《鬼谷》眇眇,每环奥义;情辩以泽,《文子》擅其能;辞约而精,《尹文》得其要;《慎到》析密理之巧,《韩非》著博喻之富,《吕
氏》鉴远而体周,《淮南》泛采而文丽:斯则得百氏之华采,而辞气之大略也。若夫陆贾《新语》,贾谊《新书》,扬雄《法言》,刘向《说苑》,王符《潜夫》,崔寔《政论》,仲长《昌言》,杜夷《幽求》,或叙经典,或明政太,虽标论名,归乎诸子。何者?博明万事为子,适辨一理为论,彼皆蔓延杂说,故入诸子之流。夫自六国以前,去圣未远,故能越世高谈,自开户牖。两汉以后,体势浸弱,虽明乎坦途,而类多依采。故远近之渐变也。嗟夫!身与时舛,志共道申,标心于万古之上,而送怀与千载之下,金石靡矣,声其销乎!   
    赞曰:丈夫处世,怀宝挺秀。辩雕万物,智周宇宙。立德何隐,含道必授。条流疏述,若有区囿。
二、学习诸子著作,应注重区别以下三个重点
   一、诸子之学的所谓“同源异流”——战国时代学术上百家争鸣的局面,造成了正统地位的官学的没落。孔子是突出的私学代表,而以其为主的儒家学说是宏大的广博的宽容的中庸的,是众多思想流派的主流思潮。这是在历史大浪的淘洗中挺立起来的,是不败的中国人的精神主流。无论历史中围绕它发生了多少变化,它都是万世不竭的真理。
    清代大学者章学诚说:“周衰文弊,六艺道息,而诸子争鸣。盖至战国而文章之变尽,至战国而著述之事专,至战国而后世之文体备。故论文于战国,而升降盛衰之故可知也。战国之文,奇邪错出,而袭于人道,人知之;其源出于六艺,人不知也。后世之文,其体皆备于战国,人不知;其源多出于《诗》教,人愈不知也。知文体备于战国,而始可与论后世之文;知诸家本于六艺,而后可与论六艺之文,而后可与离文而见道;可与离文而见道,而后可与奉道而折诸家之文也。”                     
    二、诸子之学有纯粹与踳驳的区别——这一点应该客观分析。刘勰不提庄子,是因为他不主张浪漫文风,不承认浪漫乃为纯粹之极顶,而视其岐途。他虽然也认为诸子中杂有神话寓言不必为怪,但认为二甲基甲酰胺之经书的就信而不诞,反之则迂怪。这是落后的论学观。
    三、诸子之学有远近之渐变过程的问题——诸子之书的内容,大致可分为“类多依采”和“自开户牖”两类。依采就是说依附六艺精神,自开就是自成气象。淮南王刘安的《淮南子》是自开的代表,东汉扬雄的《法言》是依采的代表。
    诸子书至魏晋开始衰落,因为有了作家的专集。刘勰认为转变的开端在西汉。现代学者郭绍虞说:“假使说春秋战国是‘子’的时代,魏晋以后是‘集’的时代,那么,西汉正是从‘子’过渡到‘集’的时代。”
    范文澜说:“汉自董仲舒奏罢百家,学归一尊,朝廷用人,贵乎平正,由是诸家撰述,惟有依傍儒学,采掇陈言,不世主备鉴戒,不复敢奇行高论,自投文网,故武帝以后,董、刘、扬雄之徒,不及汉初淮南、陆贾、贾谊、晁错诸人,东汉作者又不及西京,魏晋之世,学术更衰,所谓‘谰言兼存,琐语必录’,几至不能持论矣。”
    对王充的《论衡》不能看成是依采之作,对葛洪的《抱朴子》不能斥之为谰言琐语。
    列宁说:“任何一般都只能大致地包括一切个别事物。任何个别都不完全地包括在一般之中,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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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6-9 10:47:10 | 只看该作者


文/李娟



我说:“又下雪了。”我悄悄起床趴在窗子边往外看。外面黑乎乎的。我又说一声:“又下雪了。”我睁大了眼睛,什么也看不见。雪的白不知此时正在谁的梦中。我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大声第三次说道:“下雪了!”——黑暗中没有一丝响应。许久,许久。房子的某个角落传来某个人的喷嚏声。我忍不住流下泪来:“真的下雪了……”

就像我说“我真的爱你”一样。这世上总是有那么多的事情不能让人相信。我真的知道每个夜晚雪都在下。我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是因为我不能解释那些落下的雪又是用了另外的一个怎样复杂的过程在天亮前消失。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夜深人静时我突然从床上坐起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我也弄不清是不是梦话。

那么,雪到底下了还是没下?



真正下雪的夜晚,绝对不会只让我一个人知道。首先天气预报就会提前好几天公布。另外,一推开门世界就变白变厚了的大怪事也只有童年里出现。下雪的夜里通夜都有人在忙碌,这人刚刚回到家,那人又推开门踏雪而去,说不上究竟是谁第一个经历了雪。

我穿好衣服、戴好围巾手套,早早地推门出去,还是看到有人在四十厘米厚的大雪上留下了脚印。从东横亘到西,让我没法过去,只好踩进这一个个脚印坑里前进。天黑黑的,路灯昏暗、街道冷清。走在这行脚印中,想着到底是谁,比我更加孤独。

我踩着这脚印一直往前走,渐渐丢失了自己原来的方向。我曾停下想了一会儿,再走时不由自主又踩人下一个脚印。我发现我已经无法离开那人留给我的路了。我也曾试着从一个路口踏入别的方向,踩出去一脚却在雪上仆了一跤。

我接着走,慢慢发现我走他的路是为了想追上他,为看看他的容颜。

我知道了他是谁。

接下来我逐渐感觉到了那行脚印在每一个路口处的迟疑。也许我可以追上他,我没有丝毫的迟疑。我便跑了起来。路灯在一个地方突然没有了,天却朦朦胧胧亮了起来.我的心怦怦地跳着,呼吸急促。每跨出一步我都感觉他在下一步等我。近了,快了……我跌跌撞撞,不停地摔跤。天渐亮了,我愈发清晰地感觉到了他的气息,我甚至真的听到了他的呼吸和叹气。我心中狂喜,血脉贲张,不能自已——我看到前面的脚印停了下来!我马上就见着他了!我连跑几步,在脚印消失的地方;欲往前再走一步——马上就要见着他的最后一步时——却赫然惊觉,自己正站在一处绝壁的尽头……

——天一下子重新黑了,我从梦中惊醒,穿好衣服,坐到天明。



雪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种事物!

首先它是白的。它没有杂质,它耀眼。它就是白,它就是白。总会让人想起一个咬着嘴唇的沉默的倔强的女孩。它从上面重重积云中下来,云却是灰的。

其次,它是飘落下来的。漫天地飘落,从天到地缠绵。我们也渴望那种飘——当流星和雨点笔直迅疾地坠落,当鸟儿拍着翅膀呼啦啦啦远去,我渴望升入高处,再慢慢悠悠地落人大地。慢慢悠悠地,什么都看见了,什么都记住了。

然后,它是图案精致的。让人知道有一个人多么寂寞。他准备了那么多的岁月,去一片一片反复雕琢这些精美的艺术品;再在剩下的时间里将它们一把一把撒完。这些尤物,在静处和近处给你指一下迷宫,然后淡淡一笑,自己都欠身堵住了出口。展示出它的六片花瓣。——树叶有这种形状吗?石头有这种形状吗?梦有吗?死亡有吗?如果世上没有雪,人类永远无法靠现有的想象力将这种东西凭空合成。

雪还可以堆积和覆盖。在这世上,能够完完全全去覆盖什么的只有雪和坟墓。因此,雪地总是有着墓地的美。我们走在雪上,想到雪被下面的那些,会想到自己就是这样走过了。会回头望。

雪还可以融化,在手心消失,在春天消失。我们留不住雪,以及更多的东西。抓一大把将它攥紧吧,去感觉冰凉的、泪水流逝一般的流逝。如果此时你不能把它融化,你就将被它冻僵。雪冷冷地看你,消失了还在梦中这样看你。

但是小的时候我们不知道,有关雪的这么多。我们只知道雪可以堆雪人,一个和我们一样大的雪人,而且我们可以让它和我们一样站起在这大地,它的一切都让我们来给。胡萝卜的鼻子,煤炭的眼睛,还戴过我的眼镜,围过你的围巾。有一天,它因我们年幼的记忆而产生了奇迹,它和我们一起奔跑过大街和广场,有了生命。后来天暗了,我们回家时不该把它独自留在那里。我们什么都给它的时候没有想到也会给了它孤独。我们真的没有想到。我们纷纷隔着窗子远远看它,在各自温暖如春的家里。

我们来自于生命中的第一次寂寞,是看到了一个雪人的寂寞。如果它没有服睛和鼻子,如果它仍是一滩平整的雪。如果我们没有惊醒雪,我们没有惊醒它。

我们将替它,站过一个又一个冬天。



我不会悲叹任何一朵落下的花,因为它们已经落下,而我还在这里。而我还不曾老去。我不会悲叹的,当漫天雪花,从冬的枝头落下,会看到我仍没有离开。

漫天雪花落下,像舞台的帷幕落幕一样落下,我站在雪地中频频欠身谢幕,又在空旷的观众席上独自热烈鼓掌。我说过我不会哀叹。任何的落去的花,我都看见它们已经把青春落下,然后是爱情,最后是生命,落在我脚边的地方。最最后才是雪,像墓土一样层层覆盖,洁白温柔地柔软了一地。

等待我的落下,等待我的悲叹。最后它们只等到我亲人们的悲叹。我的亲人们掘开冰雪和泥土,以及一切落下的尘埃,把我深深埋葬,然后落泪离去。我最后看到的是他们的身影在天边落下。



雪一个冬天一个冬天地下。在我们看得见的地方陆续融化,却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一层一层加厚。这就是为什么我丢失在某个冬天操场上的那双红手套再也找不回来了——它被埋藏的是那样深。

还有春天、夏天和秋天,它们过去也总会有什么一层一层留下。我们看不到。但我们能看到冬天的雪在经过它们时的迟疑和吃力——雪花是一片一片,纷纷扬扬地下的,而不是倾巢出动,轰然从云层里坍塌下来的。每一片雪都是在经过漫长的旅程后,才侧身抱着双肩,小心穿梭行进,一步一步地到达大地。在空中左突右闪,回旋辗转。我们还小的时候只能看到它们的轻盈和优雅,,看不到它们正经历着的岁月。

一年被雪,以及其它的——春天的,秋天的,夏天的什么东西——所埋葬后,十二月才来到它的最后一天。

一年过后,我们走在雪野上,含泪想到,又是一年了。

但是雪下在去年下的地方却下了去年经过雪地的一行脚印,教我们知道,他也一样一直从去年走到现在。 六

雪霁天晴朗。碎雪仍在若有若无地飘荡。我抬头望着深蓝的天空。看星星点点的碎雪从地上浮起,像水的气泡升起一样在空气中向天空升起,一粒一粒消失在天的蓝色里。很少有人注意到雪落地后不会重新升起、回去。他们只会偶尔惊诧一下为什么雪晴后,阳光照耀下的空气会闪闪的发光。

没有风。碎雪左右飘荡,盘旋漫舞,像在风中一样,又像在音乐中一样。

上升,上升。就像眼睛滑落那样上升。天空蓝得就能蜇出人的泪水。是不是就是天空的那种比蓝还蓝的蓝,动荡在上空几百米的高处,吸磁着皑皑积雪中没有份量的那部分——那一部分因重量而下坠.落地过程却不小心将它的重量从手中失落,先它自己掉下来。它便轻轻飘飘失重了。在那茫茫大雪中,我们能看到纷纷扬扬的飞雪中总有几粒在犹豫——就是它们;雪停天晴后,我们又看到总有碎雪浮在空中渐渐上升——也是它们。

那一片亮闪闪的空气中,微缈的碎雪四起时,我正在兀自前行。不住回头张望。我想假如有一天我也会像一粒落下去又飞去的雪那样,那么我又是在为着什么。——我这么想着,远方似乎还在等我向它坠落,我踩下的一个脚印却在轻轻牵住我,并且轻轻,向未来某个日子里浮显,等我有朝一日再次踏上去,回到这一步。回到四起的碎雪中去,继续向前。

我不停地回头,不停仰脸张望。乍然看去空中什么也没有,直到眼泪被天地间的明亮刺激出来时,上升的碎雪才一粒一粒被我看见,又一粒一粒在视力可及范围内向上面的深处消失。

很多故事里,结局之后那我们所不知道的情节都是在这样继续。我们翻过了最后一页,仍然什么也不能知道。除了那个故事结尾的最后一句话,整本书什么也没有说。

难道真的一切都不会停止,都没有结束的时候?

落下又扬起的雪走了,那些落下并积下的雪也不会停多久。它们离开的过程更复杂,更不易发现。它们的经历更曲折,更不可想象。

而我在碎雪四处闪烁浮扬的雪野上的行进已经停了下来。

就像落下的雪那样停了下来。

我最后一次回头望,并仰望蓝天。



经年雪封、亘古不化的大山.是被遗弃的最彻底的东西。四季没法找到它,甚至冬天也这么说:“这是另外一个冬天的尸体。”它说:“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冬天——我不认识它,我们相隔太多的岁月。”那些相隔太多的岁月闻言,便年复一年降落着大雪。

有一天大山深处喷出了汹涌激荡的岩浆,一泻千里,势不可挡。亿年积雪烟蒸气氲,万古冰层处处进裂;天为之倾,地为之崩,复活的声音撕裂寰宇,震荡天际,久久不绝,久久不绝。

后来这声音渐渐远去而消逝。又一场更大的雪降临,一切埋葬了过去。整个世界仍然什么都不知道。四季仍然沉默,甚至冬天也说:

“我真的不认识它。它可能是死亡了亿万年的,传说中的第五个季节。”



下雪与冬天没有多大关系,一年四季都在下。只是别的日子的雪在落下的过程被异化,有时以雨的形象出现,有时则是一些落叶,有时则是一场灾难,更多的时候是无边的寂寞。只有寒冷的冬天才能把它原封不动地保存下来,洁白剔透地降临人间。

或者我们所看到的,所谓的“雪”,也是冬天对某种事物的某种异化。

那么雪到底是什么?

有一种东西到底是什么?

我们只知年年岁岁都在落下一些东西。一个幸福、一次年轻、一个孩子、一场车祸,或一块陨石。就像雪从铅灰虚茫的天空落下,这些事物的来处也同样渺茫未知。但我们接受了它们,直到我们因越来越多接受那些落下的东西而越来越沉重时,我们自己也不能自拔地落下。

那些绝对不是雪。雪的轻盈和精致是一切下落的东西的典范。做这典范的人说:“你此时,就像这样飘荡在人世。看你多么美丽!可惜你看不到你自己……”

教我们如何去相信!

我们永远无法忍心舍弃的美好,永远不肯罢休的痛苦,还有爱情、童年、孤独、欺骗,还有罪过、仇恨、热望、抵抗——当我们携着这所有的,落下,我们怎么相信,此时的我们,仅仅会像一片雪?

他又说:“雪的心.本也是一粒灰尘,只不过衣了重重的华裳。”

可我们的心却是在怦怦跳动,泵起血液向高处喷涌。我们的四肢和面孑L健康而年轻。我们怎能只是像一些雪花那样简单。是谁随随便便就用了这种比拟来搪塞我们激情纷扬的一生,是谁仅用一些雪就欺骗了整个冬天,并蒙蔽我们的眼睛。让一些不该落下的落下,立即用别的落下的东西,掩盖了它。



雪下得如此平静,好像它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好像它在一边下,一边思量、冥想。在想好之前,决不愿惊动人似的。

好像它真的什么都不曾干过。它轻轻地摇头,再落下。

而雪地更加平静。平静到看不出它就在延伸。

久久地看,久久地看,也看出了。这种延伸的不易察觉是因为它在以万物的渐渐沉静休止而延伸。

雪地微颤了‘下是因为有人从那边过来了。雪地最后的颤动则是他已经永远地离开。雪地是世界最大的一片空白,填满它吧!于是又下起了一场更安静的雪。

而最静寂,最空洞的要数那些雪夜了。夜色把一切动静含在嘴里,雪落像是在梦中落,无凭无依。睡意正滴水般,秒针的一格一格移动般一下一下叩击心灵。入睡后雪更静更遥远了,梦悄悄地把我向相反的地方带。如果带去的地方也在下雪的话,它又会立即轻轻把你带回。会让你暂醒片刻。

室内的安静被整个世界的安静所挤压、逼迫。睡醒的人静静听了一会儿,又更沉地睡去。隔着墙壁和梦,雪纷纷扬扬地下,它即不濡湿什么也不击打什么。它只是一层层覆盖,不露声色。把你留在夜里,不着痕迹。

就这样安静地埋葬你在你的梦里。

如果有人此时敲打起你的院门,深夜里大声呼喊你的名字,它会把所有声响引向别处,引向很多年以后,才让你被唤醒。

雪和夜愈来愈靠近你,又渐渐远去,去到世界上最遥远的地方。再回来,告诉你的梦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再愈来愈近地靠近你。

雪越下,天越黑。雪层一点一点加厚,挤缩黑夜的空间,使夜退守得更浓,更放低了呼吸。

———而就是在那样一个平静异常的深夜里,我突然大汗淋漓,惊梦而起——并失声叫道:

“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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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6-9 10:50:50 | 只看该作者
隐士

文/阿乙


在回到家前,我挤在一辆破旧的中巴车里,被迫侧身看着一个脸色蜡黄的农民,他的目光则落在车壁的癫痫广告上,我们都很无聊,都把这当成必须忍受的生活的一部分,只有售票员眼里不时露出老鼠那样的惊喜来。她又一次将头伸出窗外喊“快点快点别让交警看到”时,群情激愤,可是车门一拉开,大家却住了嘴,因为缓缓上来的是个难得的美人。

美人看了眼便退下去,售票员忙捉住说:“有啊,有座位。”

“哪儿呢?”美人用着普通话说,售票员便把脸色蜡黄的农民轰到一边。美人拿餐巾纸擦了擦坐上去,这使我愉悦不少,因为我虽还是侧着身子,却能独享她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子、清亮的眼波以及埋藏在脖颈之下的绿色静脉。她坐在那里,有有无无地看着前方,似乎有些忧伤,后来当我看见一枚袋子,我也忧伤起来,袋子上写着meters/bonwe,袋口伸出一棵粗长的葱,正是这棵家居的葱出卖了她,使她与《孔雀》里委屈的姐姐以及傍晚还要喂猪食的公主无异,毕竟是在这小县城啊。

这时她要是哀望我一眼,我想必要被那叫“美与怜悯”的东西击中了,可是这时是售票员过来收钱。售票员是作为陪衬人出现的,有着飞扬的眉毛、扁塌的鼻子、可怖的皱纹以及男人一样的一层浅胡须。她看着美人拿出20元,拿指尖舔舌尖点出13元零钱欲找给对方,又出于职业上的稳妥,她先将20元举起来看,然后说:“换一张吧。”

“这是你们卖票的找给我的。”美人大声说。一车人忙看过来,先看美人,又看售票员,售票员亲热地说:“妹啊,我告诉你,碰到这种情况你当时就应该找她们,她们这种人我还不知道?”接着她将头偏向大家,“现在就是10元也有假的,可要当心。”

美人咕哝着翻出钱包,挑出一张5元,两张1元,总计7元,丢给售票员,然后像此前一样忧伤地看着前方。我愣了一会儿,想自己终于是回到县城了。接下来,是我作为外地的一件大衣、一条裤子、一双皮鞋或者一只皮包下车,火眼金睛的人们以此评断出我的实际价值。有一年,我是作为一个外地女子挽着的男人回来,我知道自己并不爱她,但在落地的那刻,我对她柔情万丈,我羞涩地出卖她的身份:大城市的,研究生,比我小六七岁。但是这样的好事今年没摊上,今年让人拿不出手,因此我得一下车就钻进家里,闭门不出,否则人们就要盘问我买房、买车、发财了没有,就要扶着肩膀教育我,老弟啊,三十好几了。

我就这么闭门不出,倒是我的父母觉得少了人情,要我出门,我便潦草地到街上走走,好似是为了完成一项任务。好似春节回家也是为了完成一项任务,一回来,任务就完成了,因此我早早买好返程票,坐等离别。这样熬到正月初三,我做了白日梦,梦里有个面目不清的同学使劲打电话,打通了说,你要得啊回来都不见我们,你真不见也可以我拿刀杀了你,我窝囊地去见,却发现路越走越荒,天越走越黑,我给走没了。醒来后没几分钟,家里电话真响了,我走过去,想我得告诉对方我父亲不在,我母亲不在,或者我弟弟不在,因此我问,“你找谁啊?”

“我找你。”来者的声音清晰而坚决。

“你是?”

话筒传来遗憾的叹息,接着他天真地说:“你猜,你猜。”我当即说:“不知道。”那头便传来全然的失望,像是挨了一鞭子,他哀丧地说:“我啊,吉祥。”

“哪个吉祥?”

“范吉祥。”

这样我就想起他应该是高中隔壁班再过去一个隔壁班,是一届的,能想起还是因他有桩考上本科却不读的事。我想纵使是路上遇见也顶多点个头,如今怎么这般寻来?他说:“我有好多心事等着要和你说,我从夏天开始就打听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非得和我说吗?”

“非得和你说。”

“可我明晚得走啊。”

“你今天总不走,你今天来。”

我把电话挂掉时,就怪自己软弱,怎么就不能违逆人家呢?从楼上下来,走在街上,进了公交车,我还在想自己冤枉,我连范吉祥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凭什么跟着公交车走完水泥路走柏油路,走完柏油路又走黄土路?可我就是这么走去了。公交车开到黄土路终点时,司机轻描淡写地说:“你沿田埂一直往前走,穿过河流,上到山顶,就能看见了。”我却是把天色走得黑了,才走到山顶,那里果有间两层青砖小屋,屋东侧远坡则种了红薯,扎着密密的竹篱笆(大概是用来防野猪吧)。我走近屋,发现屋门半掩,屋内阴黑,没有人气,我想这样好,我来到,我看见,可以问心无愧地走了。可就在我鬼鬼祟祟地要走时,门吱呀大开,一个梳中分头,穿陈旧睡衣的男人法眼如炬地看着我。我刚迟疑着抬起手,他已张开双臂走来,将我抱住,又拍打我的背部,像溺水的人密集而有力地拍击水面。接着他拿脸蹭了我左脸一下,又蹭右脸一下,浓情地耳语:“兄弟啊。”

进屋后,他拉亮昏黄的灯,给我泡茶,请我坐塌陷的沙发,又解释要去厨房忙一下,他女人梅梅不在,我便不安地坐在那里,四下看。墙壁那里没有糊水泥或石灰,一块块砖挤得像肠子,到中堂处才有些气象。中堂挂了副对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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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6-9 10:51:16 | 只看该作者
三星在堂

福如东海长流水

寿比南山不老松

中堂也挂了幅画,是《蒙娜丽莎》。我不觉得是我在看,而应该是她在看,她就这么无所不在、阴沉沉地看着,往下则是张长条桌,摆着一副盛满干皱苹果的果盘、一台双喇叭老式录音机和一张嵌着黑白照片的镜框。我想这就是命吧,范吉祥考上没读,拥有这些,我考不上走关系上了专科,也能穿州过府。

出来时范吉祥端了火盆,又扯条凳子坐下,他摸着我的羽绒服说:“还有下就吃了,今夜就在这歇吧。”

“我明天要坐火车,怕是来不及。”

“明天几点?”

“晚上十一点。”我净吃不会说假话的亏,我要说早上八点,兴许吃过饭范吉祥就打电筒送我下山了,可现在他连嗤几声。

“可是行李还没收拾啊。”

“也不收拾一天,你就在这好好歇一夜。”范吉祥摸着摸着,又说:“又软又保暖,怕是个牌子,值四五百吧?”接着他扯自家睡衣里油黑发亮的鸡心领毛线:“你们出门就富贵了,我是真没用。”尔后他又解睡衣,捞毛衣和衬衣,露出腰部一道蜈蚣似的疤痕:“割了一个肾呢,做不得。要是做得就出门找梅梅去了。”

“怎么割了肾?”

“坏了不就割了,割一个还有一个,死不了。”

“梅梅是同学的那个刘梅梅吗?”

“是啊。兄弟,我不就是要和你说这个吗?乡下人不懂得爱情,说出来好像丑人,你一定懂,我们这么多同学就你在大城市。”

“我哪里懂。”

“你不懂别人更不懂了。”

然后他说:“梅梅和我本来井水不犯河水,她坐第一排,我坐最后一排,她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高中一毕业就不会有联系的,但是你知道上帝总会在人一生中出现一次,给予他启示。我当时在走路,猛然听到四个字——抬起头来——便抬起头来,结果看到梅梅将手肘搁在二楼栏杆上,扑在那里朝远处望。我想她在扑着,望着,就这样啊,可偏偏这时广播里飘下一首歌,她又朝下一望,我便一下看到她的眼泪和整个人生的秘密。我的头皮忽而生出一股电,人不停打抖,像是要瘫倒了,接着,脸像是被什么狠狠冲过,一摸,竟全是泪水,我想这就是召唤,便像另外一个人走上楼,对着她的背影说:我是特为来护佑你的。

“她没有反应。我又抱紧她说,上帝造人时,人有两个脑袋,四手四腿,上帝嫌其累赘,遂将其一分为二,因此我们唯一的因果就是去寻那另一半。我现在找到了,你比我的父亲还亲,比我的母亲还亲,你就是我在世间唯一的亲人,我孤苦的儿。可她只是竭力挣脱,挣开了恶狠狠地看我一眼,走了。我站在那里想自己是不是中蛊了,可当她从空荡荡的教室走出来,我的心便又像是被剃刀快捷地划过一刀,我确证了。兄弟啊,你现在看人都只看到生理意义上的五官,眼是眼,鼻是鼻,我看梅梅却不是,我看到她眉心间涌动着哀怨的瀑流。”

范吉祥取来镜框,指点着说:“你看是不是?这眉心,眼波和致命的哀怨。”我接过就着光线看,看到小圆脸、大眼睛、高鼻子、薄嘴唇和一颗颗乳白色的颗粒,说:“看不清楚。”

“是用一寸毕业照放大的,当然看不清楚,但是气质在,可惜就是梅梅也发现不了这种气质。你瞧她后来用什么话来拒我,她说你我只是同学,平平淡淡才是真,既然从没得到又从何言失去。我受不得了便写诀别信,便躺在床上割脉,血滴在地上就像音符强壮地滴在地上,我痛快地说,打发我吧!打发我吧!你打发我吧!可是她终未出现,那些血又悲哀地从地上飞回进创口和血管,我又可耻地健康起来——我只能像无赖一样去找她,对她说,你就是我的!非是我的!结果她大哭着喊,求求你不要再折磨我,我想死了你知道不知道!我无比恐惧地站在那里,摊开手觉得摊开手不对,收起来又觉得收起来不对,一下明白掉世间所有的道理——我喜欢她,而她不喜欢我,就是这么简单。我说:你判决得对,是我骚扰了你,打搅了你,伤害了你,但从今你记得,以后就是你找我我也不要了,我要我是你生的,是狗生的,是希特勒生的。

“我萎靡下去,瘦弱下去,避开这个人,孤魂野鬼一般游荡。可我总还是看见了,我一看见,委屈的泪花就翻涌上来,就跑走拿烟头烫手臂。等到肉化脓了我才想到,原来唯一的复仇是考上大学,是衣锦还乡时在她心酸的目光前走过,这样我才算将摇晃的自己稳定下来。我本来只有三十来名,一个月一个月地爬,竟然爬进全班前三,老师说你要早有这股劲考清华北大没问题,可他怎么知道我是在躲避苦难,就像我后来没日没夜在山上砍树,谁知是在躲避苦难呢……也许是老师连番的表扬使梅梅重新认识到我,也许是因为女性固有的歉疚,有一天梅梅偷偷留了张纸条,写着:If you can do, show me your all.我一下错乱了,好似马匹快要冲入敌阵却急停住,我不知是什么意思,最后只能用烟头再烫自己,我把自己烫得滋滋叫,才又心硬如铁了。然后是高考结束了,每个学生都像分娩好的产妇空虚而恐惧,就是梅梅也把持不住,遇见了我也主动笑,她惨淡地笑着,问有没有看见纸条。我低头不说话,她又问,我看看她,她的眼是心无芥蒂的,便说,我不知你是要羞辱我还是要鼓励我。

“孩子。她说,然后将手压在我的颅顶,那手像是有魔力,将怨恨一层层驱散走,最后使心间涌满原谅。当她说别哭时,这原谅又变成要命的委屈,我说我是你的孩子是你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我像条狗被轻易收复了。但是伴着这巨大幸福的正是巨大恐惧,我总觉得这是个不可知的女人,今日与之拥抱,明日说不定就要被命令离开了——因此最初几日我并不主动,我由着她安排,她说你看我吧,我就贪婪地看着她清亮的眼波和埋藏在脖颈之下的绿色静脉,她不说我就失神坐着。直到有天,她说你有心事,我说没有,她说有,我看出敌意了。我说没有,她又冰冷地说,有就是有。许久了我说,我不信你。我看见她眼里仅有的一丝期待熄灭了,她站起来走上山坡,我以为她就要从此离去,她却坐下来脱掉衣服,又躺下去偏过头,将自己摊开在那里。我带着强烈的自责走过去,在这悲壮的躯体面前畏葸不前,直到她将我拉下去,我一贴上这陌生的躯体,就像小偷一样涌满了罪孽感,我这是供奉圣母却要将她操掉啊——这时又是她揽我的腰,将我带进身体内,我一下进入到巨大的信任中,狂喊着对不起,她却是哭了。

“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她说我哥十几岁就死了。她说得这么哀楚,过几天却又调皮起来,她说你真的爱我吗?我说嗯。她说好吧你把山烧了。我拿着火机不假思索去点芭茅,叶子烧着又灭了,我就去搜集松针,搜到一团我把它烧成火把,又把火把置于芭茅下,等有了点气象我就用嘴吹用衣服扇,终于将它们噼噼啪啪地弄大了。不一会,巨大的火苗像是跳远一样跳到老远,我看见她在着急地哭,我说孩子快跑,拉着她的小手像一个骑士跑了,跑到山下,我抱紧她说我爱你,她却说你怎么真烧啊怎么真烧。兄弟啊,命,我现在住这里就是防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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