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诗记（散文）

雨湖

　　那时候，单位的生活其实很单调。晚上除了找一些朋友玩玩扑克，聊聊天，几乎就剩下听听音乐了。
　　我买不起电视机，录音机倒是有一个。不过大概因为年数久了，听起来会出现吱吱呀呀的怪声，但丝毫不影响我对它的珍爱。我会弄一块花布搭在它的上面，以示尊重，因为它也是我的小屋中最值钱的物什。书柜里还有五六十张磁带，没谈恋爱的时候，它们陪我度过了许多个日日夜夜。磁带中我最为珍爱的是那张瞎子阿炳的《二泉映月》专辑，常常是一边听着沧桑的二胡曲子，一边写我的诗歌，我的小说，然后倦了就在曲声中入睡。
　　认识她之后，生活有了很大的变化。一方面，小屋里有她在就会有笑声，一方面，我也不希望让她感觉到沧桑。于是，很多的夜晚，小屋里会流淌着笛子的悠扬，古筝的清雅，还有吉他的浪漫……
　　大概女子有恋床的习惯，她大多数的时候，吃完晚饭收拾利索了就会窝在被窝里，织她那仿佛永远也织不完的毛衣，从冬季一直到春暖花开之后。她自我解嘲地说：“你别急啊，我这还是第一次给别人织毛衣，没什么经验。今年冬天穿不成，就留在明年冬天穿吧。”
　　一般情况下，我得马上安慰两句。不然，她就会翘起她那高高的嘴巴，说我没理她，然后就用毛线球砸我一下，以示警告。安慰了，她就笑逐颜开，说：“哥哥真好，我保证这一次能够成功，再不用拆了重来。”实际上，她已经拆了织织了拆许多个来回。自然，后面我得马上鼓励她，说她是最能干的。
　　她织毛衣的时候，一般需要我陪着，再不许干别的事。这时候，一边听着舒缓的音乐，一边看着她的优美动作，我会时常走神，陶醉在冬日的温暖中。如果没有走神，我也难得老实下来，把她的毛线球弄乱然后让她用毛线球砸我。她就嫌我烦，就可以容许我去干别的事。别的事其实就是写小说。
　　这里有必要交代一下，据她自己说，正是因为当初读了我的小说和诗歌，感动了，也就喜欢上了我。她的这一说法让我感动了很久很久，也让我振奋不已，手中的笔想停都停不下来。见我不知疲倦地写，她会很心疼，往往就会起身来为我沏上一杯茶，或者找出一件大衣披在我的身上。这时候，她很温柔，常常把我幸福的泪水都逗出来了。
　　不过，如果织毛衣织倦了，或者出现了差错，她就会把它一股脑地丢到一边，然后对我说：“哥哥，别写了，我没事干你难道没看见吗？”
　　我自然没有理由没看见，于是就得放下笔，开始把小说的完成部分拿出来读。
　　她就会披着一肩柔发，头靠在床架上，很美地听。把小说读完一般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她会很耐心，很安静，让我很快沉浸在小说的文字当中，随着情节的起伏而情绪起伏。有时候，当我读得泪流满面，她也会泪流满面；当我读得情绪激昂，她就朝我灿烂的一笑。看到她那灿烂的笑容，我会心醉。
　　一般，待我读完小说之后，她就该睡觉了。她让我看着她睡，待她睡着了，我才能去继续我的写作。自然，我不敢违抗，也不愿违抗。因为，看着她慢慢进入梦乡，看着她睡熟后脸上那恬恬的微笑和淡淡的红晕，其实也是一幅很美的图画。美得让人醉，醉出了睡意来。
　　她在我的心目中堪称完美。不过没过多久，我就发现自己“受骗”了。这一发现其实很偶然，只是刚好那一天我觉得读的小说中有一部分特别的精彩，就停了下来，准备等她夸奖我几句，夸奖没等到，我就看了她一眼。
　　我发现——她竟然睡着了，不但睡着了，而且嘴角边竟然还流出了一线口水。这可把我气坏了，连忙摇醒了她。她显然并不情愿从美梦中醒来，惺忪睁开眼后，还一脸纳闷地看着我，说：“哥哥，这么快就天亮了吗？”
　　我哭笑不得，只好继续凶着脸问她，为何在我读小说的时候竟然睡着了。
　　她这才清醒过来，一脸歉疚地朝我一笑，说：“哥哥，说实话，我一听你的小说，就想睡觉。可不是说你写得不好，你别生气啊？”
　　我能不生气吗？
　　她就又说：“哥哥，要不你读诗给我听，我最喜欢听你读写给我的诗了，我保证睡不着。”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的任务变成了读诗。诗只能读写给她的，因为她喜欢，也因为其它的诗她说看不懂——这说明，女子在恋爱时常常会有超常发挥的理解力。
　　读诗的时候，她会在床上坐得端端正正的，一边露出开心而又得意的微笑，一边眨着她的大眼睛，水汪汪地望着我。当我读完了，她就会从床上爬起来，用湿漉漉的嘴唇在我的脸上留下脆脆的一声响来。然后说：“哥哥，我现在可以睡了吧？”
　　我还能说什么呢，只有傻呆呆地看着她带着一脸的陶醉很快进入梦乡——准确地说时间从不超过十分钟——为她牵好被子，然后把灯关掉，点上一支烛，在烛光下继续写明天要为她读的诗了……
                                       2005年10月20日于广州客村

雨湖

老实人三声 发表于 2013-10-14 17:55
我会弄一块花布搭在它的上面，以示尊重，以示“珍重”。
写得太好了。
不过，不是有一首歌名叫梅花三弄吗 ...

三声兄所提到的“尊重”，我确实考虑过，但前一句有“珍爱”一词，继续用“珍重”会有重叠之嫌；再就是，虽然它是我最值钱的物什，但对钱似乎不宜过于“珍爱”。于是乎，还是选择了“尊重”一词。

雨湖

老实人三声 发表于 2013-10-14 18:07
那就用“看重”。
我这是想到就说。
其实你所有的文章都是成熟的文章，我只有欣赏的份儿。不过我也是从我 ...

正准备感谢三声兄呢。

臭豆腐

我也套用三声叔的话，豆腐，我只有欣赏，还是欣赏，绝对欣赏。

雨湖

臭豆腐 发表于 2013-10-17 20:56
我也套用三声叔的话，豆腐，我只有欣赏，还是欣赏，绝对欣赏。

三声兄什么时候长辈分了，如果真的长辈分了，那该如何称呼豆腐版主呢？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