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穴论坛

 找回密码
 中文注册
楼主: 雨湖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原创] 长篇小说《朋友》(连载)

[复制链接]
21#
 楼主| 发表于 2013-9-26 12:37:02 | 只看该作者
  安生刚开始以为多妹只是说笑,见真有一会儿不说话了,便说道:“该不是真的生气了吧……”多妹的性情倒真就说变就变了,别过脸去幽幽道:“想不到你来就为了寻我开心的……”安生听她这样一说,似有天大般的冤屈与不解,面带委屈道:“我哪里敢寻你开心呀……”多妹听出的却是另一层意思,真的有点来气道:“还说不敢!你话里的意思是不是说我蛮横不讲理,所以才不敢呀……”安生心想,以前跟同样开朗活泼的杨华开起玩笑从来没有闹到脸红面赤过,怎么个小的多妹比起高挑的杨华却是还要泼辣任性许多,竟然还会把说得清的说不清的一古脑儿泼到他身上,不正是多妹自己说的“蛮横不讲理”吗?!心里想的自然不敢说出口,却也是有点来气了,不无挪揄道:“你是千金大小姐嘛,你说的我能赖得掉吗?”
  多妹听了更是来气道:“你还挖苦我!你哪里是来诚心道歉,分明就是专门欺负我的……”说完竟埋头哭了起来。安生哪里见过这般的阵势,一时将手搓个不停,心慌意乱起来,边低声劝道:“你小声一点行么,让人家听到还以为我真的欺负了你……那我就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有时候情绪就是这样,控制起来便好,控制不住便会翻江倒海,谁也不知道结果会怎样。多妹听到安生只一味让自己小声一点,却没有安慰的成分,便索性将音贝又提高了几分。只见安生又是挠头又是搓手,脸已是涨得通红,彻底乱了分寸,直到忽然想起父亲在母亲面前的样子,虽觉得有失体面,却也是顾不上了,便道:“我错了,还不行么……我叫你姑奶奶、姑祖宗都可以,拜托你别哭了好不好……”
  多妹果真很快哭得小声下来,侧过眼泪汪汪让人不禁生怜的脸来,不知是哭还是笑道:“我有你说的那么老么,姑祖宗都出来了……”安生又好气又好笑,姑祖宗又不是他的发明,他只是从父亲嘴里听到挪用过来而已。他心想,女子哭得那么伤心的时候还能听清楚每一个字眼,从科学角度来说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便不由得不佩服起眼前似乎哭起来也很动人的多妹了,嘴里还得言不由衷喃道:“你怎么会老呢……都是些尊称罢了……”扑哧一声后多妹忽然破涕为笑,佯骂道:“油腔滑调!”只作“油腔滑调”的评价,却没有制止,安生已是被折腾得昏头转向了,——是说得好呢还是说得不好,是还要继续呢还是可以停下来了,一团糊涂,——见多妹终于不哭了,也不管许多,就不啃声了。
  多妹见安生不啃声了,便自己找出手帕把脸上的泪擦了,大概还是觉得不美,又往脸盆里倒了点水把脸洗了,忽然回过头问道:“那天来的是你爸爸呀……”安生一愣,实在搞不明白多妹的思维怎么就能跳跃的那么远,却又为多妹竟能在不理他的时候还会留意他的父亲有了一丝丝暖意,不知该如何接她的话,便点了点头。多妹收拾妥当后又回到椅子上坐下,看了一眼安生问道:“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丑……”安生哪里敢细看,只胡乱瞥了一眼,见眼睛有点肿了,长了点心眼言不由衷道:“怎么会丑呢……好看。”多妹又撅起了嘴,不屑道:“连正眼都没看一眼就说好看,说话的底气又明显不足,你这人说假话太容易被人看出来了……”见安生又要紧张起来,便道:“不跟你计较了……还是说说你爸爸吧,我看他好像身体不太好,来找你是有什么事情吧……”安生有了一丝忧郁道:“他没说什么……”多妹道:“不会只为送点菜来吧,乡下青菜这么便宜,那些青菜换个路费都不够……你应该回家看一看的。”
  安生实在没想到多妹竟然还有这样的见地,安静的样子也有了几分楚楚动人,一时有点恍惚,语气也柔和了下来道:“本来是打算这几天回家一趟的,可最近有这么忙,还是等闲下来些吧……”多妹想了想说道:“看你家境也不宽裕,你爸那么大年纪了,来看你一趟真挺不容易……”安生道:“他其实还不到五十岁……”多妹一脸惊讶,忙道:“对不起啊……我还以为……”“没事的,”安生岂不明白多妹的一番好意。多妹又试探着问道:“那你家种了多少田地呀?”安生有着条件反射似的敏感,像是自言自语道:“你看我家像是种地的吧……可能你说的也没错……只有我爸在机械厂上班,几年前就下岗了,现在倒是在厂区开了片荒地,种了菜,还养了猪……”多妹一时有点失措,试探性地看了看安生,好像是鼓起了勇气才说出声来道:“我又说错了……”安生轻轻一叹道:“这怎么能怪你呢……还是说说你吧。”多妹对安生没有责怪自己甚至生出了一丝感动,同时发现安生其实是个非常敏感的人,不敢再什么话随口而出了,想了想才说道:“我爸在舒城开了个服装店,我妈在家做家务,还有个弟弟在上中学……比起你来,我算是在糖罐里泡着的了……”安生见多妹并没有提起她的叔叔肖德仁,倒是多了份好感,便又道:“你有这样的条件为什么不继续读书呢?”
  别人问还好,安生哪怕随口的一问却都会被多妹琢磨半天,刚好好的又面露不悦道:“你嫌我读书读得太少是不是?你骨子里就瞧不起我这种人是不是?”面对连珠炮似的质问,安生实在是有点目瞪口呆,他哪里能想到多妹要这样想呢?便心里暗想,刚说了几句好话就又这样了,谁受得了如此没完没了的使性子呀,惹不起就躲吧,也就没好气道:“你在家可能公主当惯了,好像什么人都可以被你呼来喝去的……”又联想到肖德仁的阴险以及多妹可能很快就会因为肖德仁的关系调到楚州医院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挖苦道:“我又没你那么多的能耐,当然只能靠读书混口饭吃了……”多妹哪里受过这样的责骂,又想辩解又有气,气着气着眼泪就哗哗流下来了……安生愣了一下,又冷笑道:“我又没打算娶你做老婆,你的脾气还是发在别人身上吧,我倒想看看谁受得了……”不等安生说完,多妹已彻底崩溃了,嚎嚎大哭起来,在哭的间隙抽了个空,吐出了两个字“你滚……”“不是滚,是走,”安生头也不回地开门走了,走前还不忘纠正一下多妹的用词。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22#
 楼主| 发表于 2013-9-26 12:37:23 | 只看该作者
  安生刚一走出多妹的房门,住在多妹对面的云彩便从房间探出头来,一脸不解地看着安生,问道:“肖多妹这是怎么啦?”“你还是自己去问问她吧,”安生实在没什么心情,说完就下楼去了。云彩便进了多妹的房间,一边抚慰着多妹的肩膀,一边问是怎么回事,多妹哪开得了口,便一个劲儿在那里嚎嚎大哭。李云生这时在楼下也听到哭声,正遇上安生,便问道:“多妹怎么在哭?”安生说道:“哪知道呢?刚说了几句,就像捅了马蜂窝似的……”说完便走出了门诊部。
  此时的安生从李云生的神情中预感到事情已经没那么简单了,这是他此前根本没有料到的——不由六神无主,心烦意乱,就信步朝南走去,很快来到了凤亭关下。抚摸着有些湿漉的墙砖,他不停地在想,“这是怎么啦?难道这凤亭真是个是非之地,将让我难以容身?”他不愿回到凤亭门诊部,就索性登上了凤亭关。
  站在凤亭关上朝南边放眼望去,是楚州城的灯火在闪动,却有些许飘渺,仿佛与繁星闪烁的星空连成了一片,引人遐想,安生默默望了许久,泪水已悄悄流了满面。“楚州啊楚州,你为何离我总是那么遥远呢?”没人给他回答,四周除了一两声未及时归巢的鸟声,就只剩下夜风吹动松林的声音。
  他随意在墙头上坐下,苦笑着叹了口气,接着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来点上,火星一闪一闪地吸了起来。学会了抽烟之后,他发觉烟有时候还真的就像是他的朋友,火星一闪一闪的时候就像是在与他说着话。一个人如果身边连一个朋友都没有,抽烟还不如说是在品尝寂寞,此刻他感到的就是寂寞。他抽完了一支又点上了一支,一连抽了几支;他没像父亲那样就着烟屁股续上下一支烟,而是一定要重新点燃一支火柴——因为他感觉在火柴点燃的那一瞬间火苗儿很美,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想的那样。大概是很少这样的抽烟,他开始不停地咳嗽起来,身子也一阵一阵的打起寒战。他发觉人的身体其实是脆弱的,不过,与其说身体脆弱还不如说是心很脆弱。如果说寂寞使他想起了朋友,心感脆弱的时候便让他想起了家。他确实有点想家了,当身子的不适越来越强烈,想家的感觉也愈加的强烈起来……明天就回家,避开多妹几天,也许回来时就可以回到往日的平静……安生打定主意后,便回到了门诊部,小楼上静悄悄的,似乎一切都平息下来,他悬着的心也算暂且可以放下,倒在床上便睡了。
  安生睡到太阳升到老高才醒来。醒来时,他感到头晕脑胀,浑身乏力,但自觉还能忍受,匆匆洗漱完后便下了楼。办公室里已经有个病人在等着,处置好病人,他正准备去找李云生请假,李云生已经走过来了,带着一脸的阴沉问道:“小吴,你跟肖多妹到底闹了什么矛盾呀?”安生一愣道:“怎么,她没有跟你说吗?”“她什么也不肯说,”李云生接着说道,“你可能还不知道,她一早就走了,走的时候眼圈还是通红的……”
  “她走了?!”安生呆呆地坐在那里,脑子顿时一片空白。李云生看出了安生的脸色很苍白,但并没有就此打住,而继续说道:“这种事情可大可小的……你能不能把事情的经过跟我说说呢?”安生像是喃喃自语道:“她怎么会这样……不就是争吵了几句吗……”李云生不解道:“那你说过些什么呢?她总不会无缘无故这样吧……”安生听出了话里的质问,强烈的自尊心让他必须做出些反击,便严词厉色道:“我知道她的叔叔是谁,但我相信事实就是事实,不是谁想摸黑就可以抹黑的!我可以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但决不会为她的行为负半点责任!”
  李云生见安生如此动怒,口气便缓和了下来,又说道:“年轻人争吵几句也很正常,算不上什么大事,你也别太上火……平时都是她惹别人,哪有别人敢惹她的,肖院长那里我会替你说句公道话的……”李云生果真是个人物,说话可以滴水不漏,安生的神色也缓和下来,不过仍存疑惑道:“你要去楚州?”李云生露出一脸的无可奈何道:“肖多妹这一走十有八九是去肖院长那里了,她毕竟是门诊部的职工,去看看情况也好,没什么事的话也好把她劝回来……”安生能说什么呢,只好看着李云生骑上自行车奔楚州去了。
  就在安生一个人在办公室发呆的时候,老张虽是个局外人,却也是个看问题常常很通透的人,这时走进来朝安生笑了笑,说道:“小吴,我跟你随便聊几句怎样?”安生正有点理不清头绪,需要与人说说话儿,便递上了一支烟,说道:“张医师,您有话就说吧。”老张接过烟点了,说道:“还是你看得起我这个老头子……你是不是在为小肖的事发愁?”安生点了点头道:“您也知道了……”老张吸了一大口烟后问道:“你觉得小肖的人品怎么样?”安生想了想道:“她就是性格脾气让我有点受不了,其他方面我觉得还是蛮好的。”老张表示肯定道:“你在这个时候还能公正评价她,说明你这个人心是很正的,俗话说得好,人正不怕影子歪,你不用太担心。”安生还是不无顾虑道:“她这么一闹……”老张道:“她毕竟在凤亭也呆了一年多了,我看她不像是个有心计的女伢,也不是个爱无理取闹的女伢。之所以这样说,也是怕你误会了她,你看她平时大大咧咧,其实也是个蛮细心的女伢,心地也很好。我看你们之所以发生争执,原因可能还是在于你们之间产生了一些误会。”
  这一说,倒是提醒了安生,回想起昨晚的那次谈话,多妹除了多些任性外,确实没什么过错,反倒是自己说了不少挖苦的话——他忽生出些愧疚来,说道:“谢谢您提醒了我,我不该跟她斤斤计较……”老张道:“年轻人有什么误会解释一下也就过去了,但我想提醒你一下,一定要提防被居心不良的人利用……”安生细细品味着老张的话,之后问道:“您说的是肖院长吧……”老张不置与否,只留下句“再多想想吧”便走了。
  老张离开没多久,云彩也来了,看了看安生,不无关切地问道:“你的脸色好难看,是不是又病了?”安生苦笑道:“不碍事的……”云彩仍不放心道:“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有点不好受,但一定要保重身体啊。”安生内心由衷地敬佩云彩的细腻,但此时实在无暇顾及自己的身体,便故作轻松道:“头痛感冒对我来说就是小菜一碟,你别担心。”云彩轻叹了口气,又问道:“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是不是在外面又着凉了?”安生缓缓说道:“你都知道我喜欢出去散散步……”云彩想了想又道:“这段时间,你注意到多妹有什么变化了吗?”安生想了想,有点纳闷道:“倒是觉得有点古怪……”
  “女伢的想法,你知道得太少了……”云彩面色幽幽道,“她昨晚并没有跟我说过什么,可我感觉得出来……”安生一脸诧异道:“你觉得她有什么心事?”云彩忽然话锋一转道:“我知道你喜欢那个叫楚春云的女伢。”“你怎么知道?”安生话一出口,又想收回。云彩道:“凭女伢的直觉吧。”安生无语。云彩又道:“多妹可能喜欢你……”安生顿时耳红面赤,停顿了好久才说了句:“这怎么可能呢……”云彩道:“你自然不会注意到的,这段时间她其实变化蛮大的,有几次还跟我说起了你……”安生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云彩又轻叹道:“她毕竟还是个小女伢,难免有时候有点任性,但看得出她是很在意你……哎,这种事我也帮不了你什么,你自己衡量一下吧……”说完便走了。安生已是剪不断理还乱,乱成了一团麻。
  李云生傍晚时分才从楚州回来,回来时脸色更加的阴沉,见到安生便道:“肖多妹要调走了。”安生有点茫然地点了点头。李云生又道:“肖院长让我给你捎个信,希望你明天去医院一趟,他有话想跟你说。”安生对此早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便毫不犹豫道:“我不会去的。”轮到李云生感到有点诧异,说道:“这事目前还没几个人知道,肖院长也只是想跟你谈谈……”安生却已十分的坚决,说道:“谢谢你的好意。我没什么跟他说的,我只想知道肖多妹现在怎样……”李云生道:“她回家去了。”安生忽然感到头昏地转,有些支撑不住了,待缓过神来,说道:“我想请几天假,回一趟家。”李云生只留下句“你自己看着办吧”便走了。
  这天晚上,安生彻夜未眠——夜里高烧不退,几次下床想喝点凉水,也几乎跌倒。他心里对自己说,一定要坚持住,绝不能倒下去。说也奇怪,几碗凉水下肚,凌晨时分烧渐退了,头却仍胀痛得厉害。这个时候,他多想身边能有个人陪陪自己,满腔的话想说出口,却不知跟谁说。他更加地想念那个远在柳河镇小山村模样的家了……
  虽是彻夜未眠,且病得不轻,清晨他发现仍能下床,心里暗喜这绝处逢生,便囫囵吞下几颗药片,收拾了一下,没跟人打招呼就启程了。早上没有三轮车,他决定走到楚州去。一路步覆匆匆,虽有些趔趄,却没有停下来,竟没用多长时间便到了楚州通住舒城的路口。在路口简易店铺处,他买了两个馒头,喝了一碗水,然后拦住了一辆去舒城的早班车,上车后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到了舒城汽车站,是售票员喊了几遍才把他喊醒的,他顾不得售票员满脸疑惑的神色,趔趔趄趄地上到了另一辆客车。柳河镇距离舒城还有五十多里路,楚阳县机械厂又离柳河镇有七八里路,在舒城去柳河镇的途中。
  又是近一个小时的颠簸,安生才下了车。下车的地方树有一块铁制的用白漆刷过的牌子,上面写着“楚阳县机械制造厂”几个黑色大字。安生迫不急待地翻过一个土坡坡,再穿过几排已经破旧不堪的车间,路过一口水塘,水塘前边,一排依山而建的平房中间就有两间是安生的家——他终于到家了。他的泪水已在眼眶里直打转儿,一片模糊。
  有诗为证:
  
  当我有了一身的伤痕,
  当我带着一身的疲惫,
  我的家,我的家,
  能否让我躺在你的怀里?
  
  我的快乐你不曾分享,
  我的痛苦却全部承受,
  我的家,我的家,
  能否聆听我,游子的倾诉?!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23#
 楼主| 发表于 2013-9-26 12:38:01 | 只看该作者
第八章   家  乡
  安生家门口是一个小坡坡。为了便于雨雪天行走,吴国庆用尖锄劈成了几个人工台阶。安生摇摇晃晃地上这几个台阶的时候,家里只有吴大婶在忙活着。吴大婶眼尖得很,冲了出去扶住安生。安生一脸憔悴,有气无力地喊道:“妈!”吴大婶又喜又惊,不知是高兴好,还是责骂几句好,嘴里念道:“儿啊,你是病了不是?要不要紧啊?病了何必走这么远的路……回来就好,妈照顾你……”边说边把安生扶进了屋里。
  安生的家是六十年代厂里建的联排宿舍,进屋前半间是堂屋,大概有八九个平米,既是厨房、餐厅、洗漱间,也是待客厅,所谓厨房就是在进屋的一角砌了一个长方形的烧柴火、有两个眼的灶,前面炒菜后面煮饭,灶前堆了一堆干柴火和一个小板凳,柴火堆上方挂了个碗柜,进屋的另一角放一个大的米缸和一个稍小的水缸,旁边是两只用来挑水的桶以及一副挂在墙上挑水的扁担;洗漱间则是一个洗脸架,上面一层放个洗脸盆,下面一层放个洗脚盆,架子的两角则可以用来挂一家人用的毛巾,刷牙杯和牙膏牙刷则放在小窗口的窗台上;餐厅和待客厅则是进屋正对着的墙上挂了幅领袖像和下方靠墙的一张稍大的八仙桌、一张小点的塞在八仙桌下面的四方桌,四条长凳平时靠墙码起来,吃饭或待客时才拿下来,区分餐厅和待客厅在于八仙桌上是否放了装着剩饭菜的碗碟,有客人来就把这些碗碟放在一只篮子里吊在空中——从堂屋的横梁上放下了一根绳索系着的铁钩,吃饭时再从篮子里取下来。进屋对面墙上左侧开了道又矮又窄、用帘布隔着的门,探头进去便是个大概七八平米叫做外屋的小半间,是安生兄妹三人的卧室——摆了一只五斗柜和五斗柜上一台旧了的十四寸黑白电视机,几张凳子和两张床,靠着一只小窗的床是妹妹小萍平时睡的,靠着另一面墙的床则是安生和乐生兄弟两人睡的,两张床之间用了块布帘隔开。在小半间的一面墙上还开了一道又矮又窄、用帘布隔着的门,进入里面则是另一个七八平米叫做里屋的小半间,是吴国庆夫妇的卧房,里面除了一张双人床还摆着一张衣柜、一台缝纫机和一些杂物。由于全家只有吴国庆是厂里的职工,据厂里的领导说,这已经是对他们家的特殊照顾,才有了这一间半屋。
  安生被吴大婶搀扶着进了外屋,一倒在床上,整个人都松软下来,再没有半点力气了。吴大婶帮着脱了鞋袜,然后摸了摸安生的额头,心疼不已道:“儿,你的头怎么这烫啊?要不要喝点水……”她一边说,一边去倒了半杯开水又掺了半杯凉水,端到安生跟前。安生接过一口喝干了,她又埋怨道:“你看你,做了医生还不会照顾自己,把自己弄成这样,成心急你妈啊……也不晓得是怎么给别人治病的……”
  吴大婶虽嘴里埋怨,手却停不下来,忙活着把毛巾淋上些开水,轻揪了一下,然后哈口气,放在安生的额头上,继续说道:“安儿,早上吃过了没有?没吃我这就给你做饭去,发烧吃不得硬东西,就煮点稀饭吃吧……萍儿和乐伢也不晓得跑到哪儿去玩了……哎,你那老不死的爸浇个菜园浇了半个上午还没回来,这么没用怎不用黄土把自个儿埋了,省得我天天操碎了心……哦,该死,我这就给你煮稀饭去。”“我吃过了,”安生对于妈妈的唠叨早习以为常,此刻只想安静地休息一下,便道,“您就莫唠叨了,忙您的去吧。”吴大婶不信道:“真的吃过了?喝水不?我再给你倒杯水去……”安生从衣服的口袋摸出几颗药片,就着送过来的水吞下,接着躺下了。
  吴大婶这才从屋里出来,绕过住的用泥砖砌成的联排平房,沿着一条小路便来到了一个小土坡上。前面是一大片开出的菜园,她站在小土坡上,高昂着嗓子,喊道:“老不死的,你个挨千刀的,死在菜园里了。你大儿子回了,还不赶快回来!”菜园中间有个人连忙抬起了头,此人正是吴国庆。他头戴着一只散了边儿的草帽,穿着一件洗得发黄的帆布褂,正给菜园浇着稀释过的粪水。吴大婶接着骂道:“下油锅煎的!越老越不中用了!你听着,你儿子病了,还在菜园里磨蹭什么,还不赶紧回去看看,你以为菜园里能挖出黄金呀……”吴国庆对前头骂的本只是不急不恼地嘿嘿笑着,听到后头说安生病了这才有些急了,连忙收拾了东西,匆匆地往家里赶。吴大婶则转到另一条小道上,去寻晓萍和乐生了。
  吴国庆在屋外放下粪桶摘了草帽,连忙进屋来到安生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由皱了皱眉头,问道:“安伢,吃过药了吗?”安生睁开眼睛,见是爸爸,便点了点头,并试图坐起来。吴国庆按住了他的肩头,说道:“我上次去你不是说好了吗,怎么又犯了?既然回来了,就好好休息几天。”安生点了点头。
  这时,乐生和晓萍都回了,一进外屋便兴奋地朝安生喊道:“哥!”晓萍今年十六岁了,虽穿着得很朴素,却掩不住那份少女的清新秀气。乐生今年十四岁,个头比他姐矮了一截,又黑又瘦,模样却跟安生极为相像。安生见了他们,笑着说道:“来,来,都坐到床上。”晓萍看到安生一脸的憔悴,着急道:“哥,你怎么病了?”“不碍事的,”安生见到挂念已久的亲人,哪里还有病态,只有溢于言表的关切,又道,“晓萍,听爸爸说,你已经出师了?”晓萍甜甜一笑道:“嗯,已经半个多月了。”“哥哥也为你高兴,”安生有点言不由衷道,望着婷婷玉立的妹妹,心里面却很有些不好受——才十六岁啊,十五岁就无法像别人家的孩子那样继续读书,就要自己去面对这个充满了未知与变数的世界,能怪父母吗,父母把几个孩子拉扯大多不容易,那怪谁呢……他又不无关切道:“你想开一家缝纫店,对吗?”晓萍点了点头,这个年纪正是对未来充满着憧憬的时候。安生又问道:“准备在哪儿开呢?” 晓萍道:“妈妈已经跟厂里说好了,要了一间空下来的办公室,过几天打扫好了就可以开张了……”安生点了点头道:“先做做再说……等以后哥在楚州打下一定基础了,就把你带到楚州去,在那里开一间大的缝纫店,你看好不好?”晓萍开心地笑了。安生又道:“这么小就要你自己创业了,哥的心里也不好受……不过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我们家会好起来的,相信哥!有什么困难就告诉哥,多给哥写信,好吗?”
  晓萍沉默着点了点头。她是个很小就开始懂事的姑娘,她的性格更多的像吴国庆,温柔恬静,知书达礼,并且很早就学会了吃苦耐劳,任劳任怨,是个有点儿内向的姑娘。即便是辍学回家的那一刻,她也只是偷偷地在后山坡哭过两回。当吴大婶从娘家帮她找到了个裁缝师傅让她学裁缝手艺时,她偷偷哭过一回,之后就定下心来当好学徒。在裁缝师傅家中当学徒的这一年来,委屈没少受过,但她从不任性,并有着很强烈的上进心,很快便得到了师傅的认可,这才仅用了一年的时间便正式出师了。这一年里,她确实学会了很多,也成熟了许多,已经能够从安生的话中听出兄妹之间的那份真情来,并决心为这个家庭付出自己最大的努力,哪怕牺牲!她有着一颗多么宝贵、多么伟大的心灵啊!
  这时,吴大婶回了,她对一直在那里默默看着自己孩子的吴国庆说:“老头子,赶快去买两斤肉回。”吴国庆接过买肉的钱去了,吴大婶则去菜园摘点菜回准备午饭。屋里只剩下三兄妹,安生又看了看乐生,便问道:“乐伢,中考成绩出来了吗?”乐生有点腼腆地笑了笑说:“成绩单前天拿到的,542分。”安生高兴道:“不错啊,今年的试题难吗?”乐生说道:“不算很难,不过物理有两个大题做错了。”安生很高兴,说道:“没关系,这个分数上个县一中应该没什么问题,等你上了高中再好好努力,争取以后考个好大学……”说了这些话,安生有些累了,慢慢闭上了眼睛。晓萍和乐生看出哥哥病得不轻,不敢再惊扰他,轻轻地走了出去。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24#
 楼主| 发表于 2013-9-26 12:38:23 | 只看该作者
  安生这一病就在屋里躺了两天。第三天,他觉得好了许多,便带上弟妹,在家乡四处走了走。机械厂建在一座山的山脚下,山叫乌岭山,十几个山峰连绵几十里。山前是连绵的小山丘、一块块的水田和零星散落的池塘,不远处还有一条小河。机械厂是六十年代建成的,车间和住屋十分散乱地分布在这片土地上。吴国庆在工厂建成的第二年来到这里,并在小河对岸不远处的一个村庄里结识了没念过书的吴大婶。他们在这里成了家,并住在至今还住着的屋里。工厂不大,工人也是随着时期的不同而增减。早几年是厂里最红火的时候,有三百多职工,如今则处于半开工半停产的状态,还住在这里的职工家属大概只剩下三四十户。年纪轻的,体力好的,有社会关系的,都已经走了。剩下的都是些年纪稍大的,老弱病残的,没有其它生活出路的,当然还有几个不可或缺的领导——不过,他们是不住在这里的,要么住在舒城,要么住在柳河,只是隔三叉五地来瞅瞅,打个转儿就又不见了踪影。如今,厂里其实已经用不着开工了,因为连买原料的钱也没有了。欠银行的贷款,欠进原料的货款,使得那些债主们来得反倒勤些。谁也不敢再对这个山旮旯里破旧不堪的小厂有什么过高的指望,上班也只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领导几乎半年就要换一批,来了又走了。如今厂区一片荒芜,反倒附近的村庄和菜园田地有些生机。安生心情沉重地望着眼前熟悉的一切——这家乡的山,这家乡的水,这工厂的车间和住房,便禁不住勾起他对童年的追忆。
  夏天是安生小时候最快乐的季节。他白天会带着弟妹和其他的小玩伴到河里、小溪里抓鱼抓螃蟹,还到池塘里抓虾、钓鱼,下午四五点后便跳到池塘里洗冷水澡,打水仗。安生喜欢钓鱼,就自己动手做鱼竿——先弄来一根竹子,瘦的那一头系上缝衣线,再用大头针弄弯了做成鱼钩,扯几根鹅毛杆子用剪刀剪成小段作浮子,一根鱼竿就作好了。可别小看这种“土鱼竿”,收获可不少,没准就能钓上几条两三公分长的鱼来。晓萍从小怕捉鱼,却喜欢蹲在装鱼的水桶旁看鱼游水,乐生则会在哥哥每每钓上一条鱼时抢着去捉。待乐生也开始拿“土鱼竿”钓鱼的时候,安生已学会做更高级一步的鱼竿钓鱼了,钓上两三斤重的草鱼鲤鱼来也是家常便饭了。于是,他们家猪肉一个月才能吃上一回,鱼却是常常不断的。冬天不能钓鱼了,他们会堆雪人打雪仗,还会跑到后山上捉野兔,后来亲眼见人从山里抓回了一头野猪,他们就有点害怕不敢跑进太远的山林里了。每年春天和秋天则可以采野蘑菇,安生便带着弟妹钻进茶树林里或者来到松树下,比赛着看谁采的蘑菇多。采回去后还要分开,谁采的归谁吃,往往为争一个蘑菇还闹个不休。
  安生还记得,小时候母亲牵着他和晓萍,怀里抱着小乐生,在厂里的大食堂卖自家油炸的兰花豆、花生仁。油炸兰花豆的工序有点复杂,要将干蚕豆先放在温水里浸上一夜,第二天才将浸胀的蚕豆从头部剪个口子,然后放到热油里去炸,炸开了,炸黄了,炸酥了,捞起搅拌些盐,便是香喷喷的兰花豆,每勺能卖一角钱。剪蚕豆开始是个新鲜活,做起来也挺好玩,时间稍长知是个苦差事——手长时间浸在蚕豆水里,很容易脱皮,很多天都会又痒又疼;浸胀的蚕豆滑溜溜的,用剪刀剪的时候,一不小心便会剪到手,冒出一股鲜血来,而伤口还得浸在碱水里,其滋味自然了得。中午职工们基本上都会留在厂里吃饭,生意往往很好,下午大部分职工要赶回家里吃饭,生意便少了许多,往往母亲派他一个人在食堂里卖。职工们常常喜欢逗他玩故意算错帐,却每每被他纠正过来,自然少不了夸他几句,母亲也对他很放心。那时厂里有方圆好多里唯一的一台黑白电视机放在大食堂,到了晚上附近村里的大人小孩就会潮涌般赶过来看。母亲则从中发现了商机,下午在家炒好瓜子和花生,他从食堂卖完小菜回来吃完晚饭,再带上晓萍一起去卖。炒瓜子有甜的,有咸的,随人喜欢,都包成小尖角状。炒瓜子五分钱一包,炒花生八分钱一包。每晚他们要是卖了二十包,就可以获得奖励,奖品是一包瓜子。他提着装满炒货的篮子,拉着晓萍,矮矮的个子在人群中钻来钻去,虽怯于开口吆喝,但几乎所有人都认得他和他手中的篮子,或会买上一包,生意往往都很不错。
  那时候,他是快乐的,只觉得有趣,并不知晓家里生活的艰辛。他们全家五口人,却只有吴国庆在厂里上班。靠每月几十元的工资和二十七斤口粮,若要填饱这么多人的肚子自是伸手见肘的。供应粮不够,只有买议价粮,凭白就会贵上一倍多。没菜吃就自己开荒地种,钱不够花就做些小买卖,生活竟就这样支撑过来了——这一切自然首先归功于吴大婶。主意一律是由她出的,从最早跟厂里要块地种菜养鸡,到卖小菜和小吃,然后卖汽水冰棒,卖啤酒卖白酒,开小副食店,还养了两头猪,什么能挣钱就做什么买卖,几乎都是别人还没有想到的,她想到了并把想法一一变成了现实。如果机械厂不是现在这般光景,也许她的生意会更加红火。
  不过,小时候的安生还是不怎么喜欢母亲,因为母亲经常在父亲面前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而且会经常跟父亲吵架。母亲一吵架就要甩东西,尽管只是捡便宜的甩,但他仍然很害怕。吵架的结果无一例外,均以父亲的惨败而告终,而且即便败了,父亲都要去哄母亲,因为母亲会气得吃不下饭。于是,他觉得母亲太蛮横太不讲理了,心里的天平便向着了父亲。母亲会因此而更伤心,泪哗哗地流,一边哭诉家里没人向着她了,这时他就有些束手无策了,甚至开始觉得自己对不住母亲——毕竟,母亲是十分疼爱他的。他哪里懂得做一个母亲的艰辛,每每在外受了别人家孩子的嘲骂,便回家把气撒在母亲身上,以为都是因为母亲的蛮横才被人家瞧不起,后来才渐渐知道,人家瞧不起他家,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为他家穷了。那时他哪里明白“人穷志短”的道理,还在想,家里穷为什么会被人瞧不起呢——富人家的孩子常常有肉吃,可他家也常常有鱼吃呀,而且母亲做的菜好吃是远近闻名的;富人家的孩子常常有新衣服穿,母亲也会给他做新衣服呀,只不过每年只有一两套罢了;富人家的孩子有不少买的玩具,可他还会自己做弹弓、鱼竿呢!
  如今,安生回想着童年时代的种种往事,又联想起自己参加工作以来这不到一年的时间所发生过的种种是非,不由产生出一些对生活的感悟来。父亲忠厚老实,埋头苦干,任劳任怨,生活却往往并不善待这样的人,母亲的争强好胜倒是为这个家争出了一片空间!这世间原来是,你不会争取不去拼搏,谁给你吃,谁给你穿?!他是深深爱着这个家的,爱着自己的父母的,对父亲的爱里多了一份同情,对母亲的爱里则多了份敬佩。他心想,假如有一天自己做了父亲,不知会做得怎么样……如果说一个国家一个民族需要将精神代代传承,那么作为国家民族的一分子,一个家庭的精神不也是要传承下去么?而这不正是中华文明三千年不衰之精髓所在么?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25#
 楼主| 发表于 2013-9-26 12:38:42 | 只看该作者
  安生追忆起童年的往事时,晓萍和乐生听着也沉浸在了其中。安生常常把《易经》中的“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激励自己,也激励着他们。两人都有着对哥哥发自内心的敬佩,乐生忽然眨了下眼问道:“哥,当医生好吗?”安生想了想道:“好呀……你将来上大学,想不想学医?”“乐生稍作思考后,摇了摇头道,“我想学经济……”“经济?”安生稍愣了一下,之后舒展双眉道,“好哇,社会就是从物质开始的,物质经济是基础,研究好了经济发展了,其它方面才能跟着发展起来……我非常赞成你这个志向!”晓萍在一旁也高兴道:“乐伢,姐也支持你!”安生继续说道:“人穷志不穷,要多读书,读好书,我不能上大学,也一样在读书。别人瞧不瞧得起你并不重要,但一定要自己瞧得起自己,树立好目标就决不放弃!父母就是我们的榜样,做人要学父亲,为人向善,做事要像母亲,处事逞强……这个道理你们可能现在不懂,将来也一定会明白的……”
  日近正午,安生担心吴大婶在家催促,便带着弟妹回了家。吃过午饭,帮母亲喂完了猪食,他们商量过后决定去钓鱼,照例是安生和乐生各拿一根鱼竿,晓萍提着小桶兴冲冲地跟在后面。
  因为钓鱼的收获很大,晚饭很丰盛,红烧的是鲫鱼,油煎的是小鱼条,还有一盘香气扑鼻的粉蒸肉。一家人说说笑笑,其乐融融,唯独安生似乎有着什么心事,话语不多。吃完饭,晓萍和吴大婶一道把碗筷收拾妥当了,然后就全家人分坐在外屋两张床上,在一起看电视。看了一会电视,安生终于开口说道:“爸,妈,我明天要回楚州去了。”“明天就要走了?”吴大婶边说边侧过头来看着安生,其他家人也都看着安生,不舍之情都写在了脸上。
  “嗯,”安生点了点头。让他刚在家里体会到了久违的家的温暖并生了依恋之情却又要离去,无疑是件感伤的事情。他忽地想起自己回家的另一件重要目的,便说道:“妈,乐伢念高中了,肯定需要一笔钱,我这次带了点钱回,您拿着吧。”吴国庆在一旁愣着没啃声,吴大婶的眼睛里闪着泪花,有些激动地说道:“安儿,你的工资又不多,平时也常给家里寄,在外面什么都要花钱买,哪有什么多余的钱呢……乐伢上学,我准备把两头猪给卖掉。”“那猪才多大,卖了岂不可惜?多余的没有,需要用的钱我还是能想到办法的,”安生说完,把手中东拼西凑而来的两百元钱塞在了吴大婶的手中。吴大婶红着眼圈,默默地收下了钱,大家也一时无语。
  安生便故意露出一脸轻松,安慰道:“都是我平时攒下的,放在那里也是放着。”吴大婶满脸怜疼地看着儿子,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安儿,我知道你在外面的一碗饭也不好吃……听你爸说,你调到一个叫什么亭的地方去了?”“嗯,”安生点了点头道,“叫凤亭。那地方还不错,也就是下去锻炼锻炼,过不了多久就可以调上去的。”“你们医院的头儿会不会骗你,到时候不把你调上来怎么办?”吴大婶虽不识字,也未出过远门,似乎认得的理儿却不少。“不会的,您的儿子也不会那么没用的,”安生故作轻松道。
  吴大婶顿时有了一种说不出的舒服,甚至流露出一丝得意来,转过头去瞪了吴国庆一眼,佯骂道:“就你这个老不死的,最没用!”安生忙劝道:“妈,你就少骂两句,爸也这么大年纪了,也没惹着你……”吴国庆这时笑道:“安伢,你还不知道你妈吗?她是蝎子嘴,豆腐心。她喜欢说就让她说,我只当做在夸我……”吴大婶很在意儿子的话,笑了笑说:“好罢,以后我注意就是……都怪我一张嘴不好。”安生听了反倒有些难受,忙道:“妈,其实也不是埋怨您,我只是想您待爸和气些。”吴大婶向来服气这个“喝墨水”最多的儿子说的话,于是不作声了。吴国庆怕吴大婶心里别扭,忙道:“多年的脾气了哪能说改就改得了,只怕改了我还不习惯……都别埋怨你妈,这家里就她功劳最大……”吴大婶听了,脑海里仿佛浮起了许多辛酸的往事,不禁激动起来,竟默默地擦着泪。兄妹三人被之感染,都不约而同喊了一声“妈”。吴大婶倒有些不好意思,忙掩饰道:“妈是高兴,伢都大了,都有用了……”吴国庆随之附和道:“可不是,伢儿都懂事了。”
  吴大婶又把安生打量了一番,说道:“安儿,你的病可是真的好了?”安生忙道:“好了。”“你就是不会自己照顾自己……在家里,妈都惯坏你们了。你看你回来的时候,那个样子还要撑着,以后该怎么办哟……我现在是想操你的心都操不上了,”吴大婶边说着,边想起什么似的,转向吴国庆问道,“你说你上次找安儿的时候,是一个女伢带你去的?”吴国庆看了安生一眼,笑了笑说道:“她说她是安伢的同学……”吴大婶便笑眯眯地问道:“安儿,是真的吗?”安生自然知道说的是谁,难免有点不自在道:“您又怎么啦?”吴大婶却是越说越起劲道:“你想想呀,人家大老远地把你爸送到你那里去,还在上着班,心眼儿可真不错……”安生故作心不在焉道:“说这些干什么?”“好罢,我不说就是,”吴大婶嘴里虽不说了,却笑眯眯地对吴国庆使了一个眼色。吴国庆会意了,笑着说:“安伢,你妈的意思是……”
  吴大婶对吴国庆的说法很不满意,瞪了吴国庆一眼,抢过话头说道:“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我不过是随便说说……”然后,她又自言自语道:“也不晓得那女伢家里怎么样……”安生似乎这才明白了母亲的心思,脸已刹那间红了,急着连忙打断道:“您都在说什么呀,尽打自己的小算盘……”“我打什么小算盘,你这鬼伢!”吴大婶不急不恼,还是忍不住说道,“还不是替你操心!你今年都二十岁(虚岁)了,也不算小了,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这个时候嫌我说多了,到时娶不到媳妇看你怎么办,还不是要父母来操心……”安生又气又恼,却丝毫没有办法,只好任她说去了。晓萍和乐生倒是在一旁偷笑着,在他们看来,妈妈这么早就要替哥哥找媳妇,实在是件可笑的事情,哪犯得着急成这样啊。
  吴大婶后来见安生脸涨得通红真的有些急了,才不再说下去了。吴国庆这时为了缓和一下气氛,便道:“你妈也是一片好心,莫要怪你妈……你的年纪也不算大,先以事业为重也好……年轻人作选择是很重要,就像下棋,一步棋影响全局,一条路可以影响人的一生,谨慎点也是好的……”安生听着,一边思绪万千……
  第二天,到了安生向家人告别的时候了。一家人陪着安生来到了搭车的公路边,乐生问他什么时候再回家,他想了想,说:“八月底吧。你的通知书到了就给我写信,我回来送你去上学。”在踏进车门的那一刻,安生又回望了一眼家人——对于他来说,每一次对家的体验总是那么的珍贵,那么的不舍,而恨不能永不要离开……尽管即将面对他的可能又是许多的苦恼,那又算得什么呢?一路上,他的脑海中满都是家人的身影……
  从父亲和母亲那里,他看到了人性的伟大,那就是爱。他们一辈子苦心操劳换来的只是一年一年的衰老,头发一年一年的花白,却仍无怨无悔……正是这样的牺牲,才让生命之根延绵不绝,生命之树繁茂昌盛,才有了这蓬蓬勃勃之大千世界!
  安生暗想,不久的将来,他也许会选择这样的人生——不管有多艰辛,他将建立起一个家来,而这个家将是春天的阳光,夏天的绿荫,秋天的果园,冬天的暖屋,给予自己的孩子,如有可能,也会给予别的孩子,别的生命,更多的生命;他有多少的爱就释出多少的爱,然后像所有的生命一样回归大地……他将无悔今生,而倍感欣慰!
  有诗为证:
  
  尽管它不华丽,
  尽管它也不算大,
  它是好暖好暖的家呵,
  让我们好好爱它。

  你有一个家,
  我也有一个家,
  这世间也是一个大家呵,
  让我们好好爱它。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26#
 楼主| 发表于 2013-9-26 12:39:56 | 只看该作者
第九章    云  彩
  安生在楚州大街凤亭路口下了车,没有去楚州医院,而径自走回了凤亭。由于在舒城逛了趟县新华书店,看有没有新书到,耽搁了几个小时,回到凤亭已是下午快下班的时候。
  李云生在门诊部门口摆了张四方桌,跟小街上的几个老熟人正在一起玩扑克,赌点小钱,安生来的时候,他抬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说道:“小吴,肖院长明天要到我们这里检查工作,你也准备一下。”
  安生愣了一下,但很快镇静下来,点了点头,然后上了楼。他正洗着脸,这时云彩来到他的房间,显得很着急道:“你来啦 ,明天肖院长要来。”“我已经知道了,”安生故作轻松道。云彩又道:“肖多妹调到楚州去了,医院准备再调一名护士下来,也许明天就随车来了。”安生冷笑道,“他的消息好像很灵通嘛,我今天到他明天就要来了……他要来便来,跟我有什么关系?”云彩更急了,说道:“你是真不担心还是假不担心呀?明知道肖院长这次来肯定不是为了检查工作……”安生带着几分倔强道:“你说我该怎么办,我总不能像老鼠见了猫似的,见缝就躲吧……我倒想看看他能把我怎么样。”云彩仍道:“也不要只顾着说些气话嘛……他也许并没有像你想的那样,也许只是跟你问一问情况呢?”安生不得不承认云彩分析得有些道理,想了想道:“那我就实事求是地把事情经过告诉他。”云彩又道:“他要是不相信呢?也不知道多妹是怎么跟他说的……”安生摇了摇头道:“她要怎么说,谁知道呢?只要不是无中生有的,我也就认了。”云彩不由笑道:“那要是肖院长知道她喜欢你呢……”
  安生听到这么一说,有点急了。前几天听云彩说过多妹可能喜欢自己之后,他其实在家里又细细琢磨过,琢磨的结果是确实存在这种可能性,而且这种可能性非常大。那么,伤害了喜欢自己的女子,哪怕是无心的伤害,也让他感到深深的愧疚。他并非一个害怕承担过错的人,该怎样承担这个过错却是个十分伤脑筋的问题——对于一个还没有处理男女感情经验的人来说确实如此。
  他忽然想到了春云。“春云是否知道此事?她要是知道了,该会怎么想呢?我该怎么向她解释?”他发觉这些问题才是真正困扰着他的,因为他真正喜欢并在意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春云。他都不敢想象假如有一天春云拒绝了他的爱慕将会怎样,这才宁愿把爱慕埋在了心底——至少可以存有一份希望。难道说,多妹的事将会把他的这份希望像一颗鸡蛋一样捏碎……他不敢想象!
  云彩见安生已然乱了方寸,竟有些不忍心,便安慰道:“你也别太着急,这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终会过去的……你刚从家里来,还没休息就跟你说那么多,请你别见怪……我先走了。”
  云彩这一走,安生顿时觉得孤单得很,“春云会怎么想”又时时困扰着他,竟想要喝些酒,喝个一醉方休才好。于是,他去小街上买来一瓶高粱酒和两包花生仁,碰到老张,便邀上了老张。老张是个痴酒之人,见安生邀他喝酒自是高兴不过,让云彩去炒两个小菜与安生在厨房对饮起来。几杯酒下肚之后,他见安生闷闷不乐直往肚里灌酒,才醒悟过来,安生是为肖多妹的事发愁,便担心酒易伤人,劝安生少喝些。安生如何肯依,只是一个劲儿地反劝起老张来。老张只好做个陪酒人,两人你一杯我一杯,一瓶酒很快喝了个底朝天。
  云彩在一旁心急如焚却又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说辞,直见到安生还要去买酒,犟劲也上来了,佯板着脸说:“吴安生,你就别喝了!”安生带着几分醉意,笑道:“不要紧的……不要紧的……”云彩急道:“你都醉成这样子,还说不要紧?”老张也劝道:“小吴,你别再喝了吧?”安生执意道:“张医师,你怎么也劝起我来了……酒我一定要喝,我还没醉呢……”老张似乎有些无奈地望着云彩,小声说道:“吴老弟现在心情不好,酒是好东西,酒能解千愁,让他再喝点也没大碍,有我在呢……”“可你们两个都已经醉了呀,”云彩带着几分埋怨道。“哪里醉了呢?”老张将安生拦住,自己跑到房里,拿出半瓶酒来,一边低声对云彩说,“就这么多不碍事的,”一边又与安生对饮起来。老张这一喝,话也多了起来,多是些醉话,时不时夹杂着几句小曲野调,怡然自乐得很。而安生则闷声不语,只是喝酒。
  云彩独自坐在一旁看着他们俩,一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模样,甚是伤感,以至于也生出许多思绪来。是呵,她又何曾不是这样的“天涯沦落人”呢,她的心底也有许许多多的话,想找个人倾诉出来,可谁又是她的那个“同醉”人呢……
  云彩的家在十里外凤山脚下一个叫刘家垸的小村庄。村庄很小,大约只有十几户人家。这里以前挨着楚州通往舒城的古道,交通比较便利,山里出产的土货也多,村民的日子过得倒也有些滋味。自从在凤山修了水库,路断了生计也成了问题,于是不断有人迁出,村庄变得越来越小,也愈来愈显得没落,以至于这里的房子一律是土坯砌成的,大人们几乎都未曾读过书,而小孩能读到初中毕业已算得凤毛麟角。云彩的父母都是一字不识的农民,除了种一年一季的水稻,就是山上有两亩竹林和几块巴掌大的菜园。他们一共生了五个孩子,云彩排行老三,她上面有两个姐姐,下面是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
  云彩出生的时候,家里的条件在村里还算不上很差,这得益于她父亲刘篾匠的身强力壮,脑袋也算灵活。刘篾匠顾名思义是以编篾器为职业的,由于他的手艺好,别人便以他的职业作为称呼,真名反而极少人知晓。他把竹林悉心打理,竹子成材极快,成材的竹子则为他编篾器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原材料。编好的篾器可以卖钱,因此小日子一直过得也算滋润,但这份滋润自从云彩出生便被打断了。对于云彩的出生,本就是家中独子的刘篾匠显然是失望的——甘愿冒着超生罚款的风险以期实现传宗接代的愿望,迎来的却是又一个女儿和一张五百块钱的超生罚款单。由于失望,云彩出生的很多天里都没能得到刘篾匠正眼看过,而另一种说法是由于五百块钱并非小数目,他的心思都花在了如何凑足这笔钱上了。后一种说法可能更加的接近于真实,因为在他看来,交了罚款之后也就有了再生一个儿子的希望。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27#
 楼主| 发表于 2013-9-26 12:40:21 | 只看该作者
  两年之后,云彩的妹妹降世对刘篾匠来说已经不仅仅是失望了,而绝对称得上是一次沉重的打击。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四胎罚款已经涨至一千块钱,刘篾匠与搞计划生育的一帮人理论,由于骂了他们是“土皇帝”,还跟他们打了一架,差点被定性为反革命分子,后来看他实在就一农民家里还有好多张嘴等着吃饭,出于同情被关了半个月就放了。放出来之后那帮人见他实在拿不出多少钱来,便叫人把他家竹林的竹子全砍光了来抵罚款。为此,刘篾匠很是消沉过一阵子,手艺也荒废下来,一家人差点走到拖家携口出外逃荒的地步,云彩的幼年也就可想而知。
  人到了如此地步,顾忌反而少了,刘篾匠心想都穷成这样了,如果还不生个儿子出来岂不白白折腾一场,两年后媳妇终于为他生了个儿子。刘篾匠此时的心情可想而知,近乎穷尽所有的在土砖砌的三间祖上传下的老屋里办了三天酒桌。这也是老屋最后的一次荣耀,因为儿子洗过三朝的第二天,搞计划生育的那帮人就到家里搞了一次大扫荡,值点钱的东西一扫而光,连老屋的梁瓦都被掀了。即便如此,刘篾匠也没再闹,而是带着终于有了儿子的自豪感,很快就在竹园旁边搭起了一个草棚,让云彩的弟弟平安度过了第一个冬天。第二个冬天来临之前,他又在草棚边盖了两间土砖砌的新屋。
  儿子几乎成了刘篾匠奋斗的全部动力,他为儿子取的名字叫作刘耀祖,家里的所有事务也都是围绕着刘耀祖来进行的。刘耀祖刚出生时,云彩的两个姐姐一个九岁,一个七岁,正到了上学的年纪,可一家人刚搬到草棚里吃饭都成问题,读书更是奢望,早早便承担起了上山砍柴和烧火煮饭的任务。云彩在家里其实算得上比较幸运,刘耀祖一岁多点学会走路后,云彩五岁多,带弟弟一起玩的任务便交给了她,顺便带着妹妹玩,而几乎不用再做其它的活儿。刘篾匠看中她做事很细致,而且很乖巧,她也果然没没让刘篾匠失望,弟弟被她一直带的很好。她在八岁的时候,刘篾匠大概出于奖励她,或者看出她实在是个读书的材料,竟然在经济很不宽裕的情况下,还是决定送她去上学。
  云彩因为有学上,而没少受两个姐姐的妒嫉,姐姐们不但背地里经常打骂她,而且只要她放学回家就把所有的活儿全部甩给了她。这也让她从小学会了忍受和沉默,而不是哭着向父母去告状——在她看来,能有学上实在是上天的恩赐,那么受点委屈或多做点家务活儿又算得了什么呢。对她来说,最大的困难是在上课或晚上睡觉时如何忍受饥饿。尽管刘篾匠有了儿子之后便有了百倍的动力,但靠几亩薄田和卖篾器挣的钱来养活一家七口,其中的艰辛自然是不言而喻的。常常是大米饭留给刘耀祖吃,其他人吃加了红薯煮的粥,因为红薯是甜的,往往连就粥吃的咸菜也省了。实在饿了,唯一的零食是烤红薯。对小云彩来说,上课时如果能从家里带上一只烤红薯,便是最大的幸福,没有烤红薯的时候,则会在脑海里想象出一只烤红薯来,哪怕这样会更加刺激已在绞痛的胃……这就是她的童年。
  当云彩小学毕业时,她的大姐准备出嫁了需要花笔钱,刘篾匠打算让她回家做个帮手。偏偏她的学习成绩出奇的好,一直在村小学拿第一名,已经开始懵懂知事的她为此一反常态,在家里哭闹不停,刘篾匠教育子女唯一的的方式便是不听话便打的棍棒政策,棍子都被打断了两根,小云彩就是不从,甚至以绝食、喝农药来威胁。僵持了好多天,德高望重的小学校长也知道了此事,以同姓族长的身份来到她家以“不要逼出人命”来游说,刘篾匠这才同意让她继续念下去。尽管这次抗争是以小云彩的胜利告终,但却似乎永远失去了刘篾匠对她的好感。云彩考上的是重点中学——楚州中学,尽管离家差不多有二十里路,但对于从小吃惯了苦的她来说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每星期都会走个来回。初中三年,学校食堂的饭票可以从家里背来米换,但买菜票的钱刘篾匠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再给,幸好云彩每星期回家临走前妈妈都要偷偷塞两罐头瓶炒过的咸菜在她的书包里。这对于正处在发育期的云彩来说,解决的只是生存问题,自然谈不上什么质量,幸好她是一个很容易得到满足的姑娘。
  在她念初三的时候,她的二姐也要出嫁了,这意味着刘篾匠又要花费一笔费用。当她把中考考完,心里已经知道书是不可能再念下去了,便悄悄地背回一大包书和棉絮,连成绩单都懒得去拿,更不要说跟父亲提出还要读书的要求。尽管她的个头还很小,却已经像父辈人一样拿起了锄头镰刀,而且干起活来有一股不落人后的劲儿,似乎是要还父母让她读书的债。这一干就是一年,而她似乎是幸运的,一年后,生活突然出现了转机。
  云彩有一个表叔姓杨,住在附近同属凤山村的一个垸里,这个表叔是凤山村历史上第一个也是迄今为止唯一的一个高中生,在村委会做了几年主任后,由于很有些水平,被吸收进了楚州镇政府正式编制,两年后又被提拔为办公室主任。刘篾匠因跟他有亲戚关系,想到云彩是重点初中毕业,也算得有点水平,留在家里种田似乎有点可惜,就找他帮忙介绍份工作。杨主任对云彩的印象一直很不错,便答应了下来,并推荐给了相熟的刘长生院长。刘院长见过云彩之后,觉得是个可造之材,便收下她做了一名楚州医院的临时工。
  云彩就这样来到了楚州医院,在住院部内科由护士长带着学了一年临床护理。对于她来说,这一切实在是连梦都不曾敢梦的。她白天跟在护士长后面先看后练,晚上则看买来的《临床护理学》,虽感到有点吃力,但决不气馁。靠着她的勤奋与刻苦,还有同事们对她的关照,一年学习期满时,她已经能够独自完成一些常见病的临床护理工作了,医院考核之后将她正式安排到了凤亭门诊部做了一名护士。这已是两年前的事了。
  云彩刚到凤亭门诊部时,门诊部有四个人。李云生和一名三十多岁姓汤的乡村医生家都不是很远,两人轮流值夜班,不值班的便会回家睡;有一名四十多岁姓苏的接生员兼着护士,家就在凤亭街上,晚上也在家里睡;门诊部只有老张离家很远而常住在这里,每月休一次假才会回家。云彩刚来的时候晚上睡觉还有点害怕,工作上由于不再有人给予指导也有点紧张,但很快便适应下来。她每天总是早早起床,把门诊部里里外外打扫干净,把办公桌擦干净,很快便让门诊部的形象有了个大变样。由于苏护士并不在门诊部吃饭,李云生、汤医生和老张以前都是轮流着做饭,云彩来了之后便主动把做饭的任务承担了起来。同事们很快便接纳了她,没事就喜欢跟她聊天,这也让她感到了快乐,性格变得开朗起来。然而,美好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很长时间,厄运就降临在了她的头上。
  这一切还得从李云生说起。云彩没到门诊部之前,李云生尽管隔晚便可回家一趟,但在媳妇面前借口门诊部主任责任在身需多在单位留守,而偷偷在一个丈夫出外打工的少妇家里留宿,并已经保持了两三年这样暧昧的关系。少妇是在找他看病时认识的,少妇本就有几分姿色,丈夫又不在家,加上他能言会道,两人交往几次,开了几次玩笑,就好上了。前段时间,少妇的丈夫似乎有所察觉将少妇带去了外地,他们的关系也就不得不到此为止。李云生虽心里有些不痛快,但也只好收下心来,继续过着平淡得有点乏味的生活,与少妇交往之前便有的赌博嗜好又得以恢复,倒是可以为乏味的生活平添些刺激。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28#
 楼主| 发表于 2013-9-26 12:40:41 | 只看该作者
  云彩的到来让门诊部焕然一新,云彩做的饭菜更是让三个男人的胃得到了极大的抚慰,这些都被李云生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此时的云彩早已不是在凤山乡下那个单薄得弱不禁风的云彩,而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充满了青春气息的姑娘了,模样虽算不上俊俏,却让人看着舒服,更为吸引人的是她的乖巧温柔的性情。她喊汤医生叫汤大哥,喊老张叫张伯,两人都很高兴,她喊李云生叫云生叔,李云生却是半开玩笑说道,叫叔都把他叫老了还是叫云生哥吧。云彩很快发现,叫了云生哥之后,李云生真的就像老大哥一般关照有加,比如云彩要给小孩打针,遇上不配合的小孩,李云生就会上前安抚一番;比如云彩做饭需要柴火,李云生就会把干柴劈好递到她跟前;比如云彩要打水提上楼,李云生则会一边说别闪了腰,一边把水桶接过去……这些虽然只是琐事,但足以让云彩心里感到很温暖,对他的信任也一天天加深。接下来,他晚上扑克和麻将也玩得少了,老张睡得早便找云彩聊天儿。他的阅历无疑在云彩面前有着很大的吸引力,何况他很懂得女人的心思,并投其所好。
  云彩的生日在是农历九月份也就是公历十一月,早两天李云生便知道了,觉得是个不错的机会,便说要给云彩过生日,而且还把门诊部其他同事都喊来在一起喝酒。这天晚上,酒喝得很长,喝到最后只剩下李云生和云彩两个人了。云彩很高兴也很激动,因为这是她平生里第一次过上真正的生日,不由喝了很多酒,连自己什么时候醉了都不知道。李云生把她扶进房里,接下来,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当云彩半夜清醒过来,看到自己裸着身子躺在了李云生旁边,又看到床单上流的血,猛地意识到了她失去的是什么——她的贞操被一个可以作她父亲的男人夺去了,而这个男人一直是她所信任和尊敬的。那余下的长夜,她再也没合过眼,任泪水一遍又一遍地洗着面颊,醒过来的李云生则把她紧紧地揽在怀里,一边忏悔一边表白。她拼命地挣扎,但如何敌得过李云生那粗壮的胳膊……
  此后,李云生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来取悦她。她最初因为失身而感到羞耻,李云生便用一次次对她身体的侵犯来麻木她的心灵;继而她因为一次次的被侵犯而愤怒,李云生便一遍遍地说着他有多爱她来摧毁她的坚强;后来她因为感到被欺骗而伤心欲绝,李云生又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向她保证以后一定会娶她……她很快变得沉默寡言,消瘦了下来。对于一个毫无情爱经验的女子来说,她的所有抵抗在第一步之后便注定了失败。当一次次抵抗都被化为灰烬时,她唯一的选择便是妥协——她妥协了,因为她知道,失去名节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跟李云生过倒不失为保住名节的办法。现实很残酷,可日子还是要过的。
  云彩很快就怀孕了,并且门诊部里的人似乎已有所觉察,开始背着她散发出一些令她十分不安乃至恐慌的传言。刘篾匠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风儿,跑到门诊部里来质问她,她如何敢说实话,只能是咬牙不认。刘篾匠半信半疑地走了,却也不再来看她——毕竟那些传言已让他觉得颜面扫地。云彩便把一肚子的苦痛倒给了李云生,李云生的能耐实在是十分了得,硬是把她给哄静下心来,并很快哄着她去了趟舒城把胎打掉了。
  从舒城回来后,云彩伤心了些日子,甚至动了逼李云生娶她的念头。此时的李云生嘴里虽是应了,心里却早把云彩看作自己碗里的菜,如何肯真的依她,只往后拖着。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与李云生“相好”的事很快便在小小的凤亭街上传播开来,连新来的多妹也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更别说凤亭街那些多舌妇了。她几乎不敢出门,一出门就怀疑有谁在她背后议论。这让她一方面夜里常做恶梦,一方面却又更加依赖着李云生——毕竟,她的周围还有张笑脸对着她。
  随着日子一天天漫长地度过,她仅存的希望——李云生能够娶她——也一点点的黯淡下来,以至于后来她有了种无所谓的念头,挨过一天便算一天吧……谁知道明天会怎样呢?
  自从安生的到来,以及与安生的第一次谈话之后,也说不清为什么,云彩的心里掀起了久违的波澜。那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一个同龄的男子,她从安生的一言一行中看出了真诚与善良,而与李云生有着那样的天壤之别。她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再相信任何一个男人,如今却十分坚定的相信安生是值得信任的。这不需要找到很多的理由,甚至不用理由。那次谈话回房之后,她那早已干涸的泪水又一次流淌了下来,而每一次读起安生借给她的《安娜-卡列尼娜》,也会把泪暗淌一回。她哭,是因为她明白什么是痛苦;她羞愧,她悔恨,悔恨自己曾经的懦弱与无知……接下来,她便有了改变这一切的念头。
  许多事情往往只在一念之间,她对李云生的印象也是如此。她忽然发觉自己其实是厌恶李云生的,厌恶他的世故圆滑,厌恶他的粗俗泼皮,甚至厌恶他的一切,便开始拒绝与李云生同房。李云生先是怔住了,然后就用歹毒的语言来骂她,威胁她,甚至打她,当这些手段都改变不了她的决心之后,竟开始强暴她!
  云彩只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当她用瘦弱的身体来与一个强壮有力的男人作较量的时候,结果自然是可想而知的。这些天来,她就没少受过李云生的打骂,任着泪水流淌,看着一个丑陋的男人在自己的身体上蹂躏着!她已经不知哭过多少回,而且是摸着身上青紫的伤斑独自一人在房间里埋在枕头下哭的……没有人知道她的世界是个怎样的世界——她的世界里只剩下空徒冰冷的墙壁,和一只浸过无数次泪水的枕头。
  此时此刻,她多需要一个人来给她安慰,她多想靠在一个她真正爱的也真正爱她的男人怀里,得到安慰……忽然,她想到了安生——自己对安生所有的感觉虽是朦胧的,但这种感觉很新奇,是她从未体验过的,也是可以产生巨大力量的!她没敢想过这是不是小说里描写的那种令人心跳的“爱”,可她知道这种感觉很好。她需要这份感觉——也许,这份感觉就是她的希望吧。呵,可怜的姑娘!
  当云彩看到安生和老张已喝得趴在桌子上睡了,心里不由也生了几分醉意,也想喝几口辣辣的白酒,但一想到醉酒的人最需要照顾,便停了这种念头,拍了拍安生的肩膀,试着把安生弄醒。这时,李云生出现了。李云生是阴沉着脸走过来的,朝云彩冷冷地说道:“走,我有点事要找你说。”云彩头也没抬,冷冷回道:“我不走!”“哼,”李云生把这一鼻音拉得很长,脸色更加阴沉下来,说道,“你莫凶!”“滚!你给我滚!”云彩突然站起来,指着李云生狠狠地喝道。安生在醉梦里似乎听到有人喊叫,惊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说了句:“谁呀?”李云生这才丢下一句狠话就走了。云彩一脸的怒气变成了一脸的悲伤,不由得趴在桌上哭了起来。一个多么不幸的姑娘!
  安生迷迷糊糊中仿佛听到有人在哭,勉强地抬了下头,看了看云彩,似乎并没有认出来,醉语道:“是谁呀……莫哭……莫哭。”云彩仍呜呜地哭着。安生继续喃道:“张医师,你睡了么……莫不是喝多了……”老张竟睡熟了,没人回他的话,安生便凭直觉去拍了拍云彩的肩头,边像唱摇篮小曲一般地用已经十分沙哑的嗓音喃道:“哦,别哭……哦,别哭,你为什么在哭……哦,别哭……哦,别哭……”
  这是安生小时候母亲对他常哼的一个小曲子,而他带着小乐生的时候,也用这个小曲子来哄弟弟,让弟弟停止哭泣入睡,如今他竟然在醉的时候哼了出来……云彩抬起了头,好奇地望着安生。安生仍在唱着,闭着眼睛头摇晃着。云彩此时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是甜?是酸?是苦?或是都有,眼里直掉着大颗大颗的泪珠,却不再哭出声来。
  过了一会儿,安生似乎感觉到已经没有了哭声,手也收了回来,其实并不怎么美妙的“摇篮曲”也缓缓停了下来,竟又睡着了。云彩随着小曲子也渐渐收住了泪水,然后呆呆地望着安生,一直到夜静下来。
  安生醒来的时候,夜已深,人亦静。他已清醒许多,看了看云彩,好奇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云彩没有答他的话,只说道:“好些了吗?喝不喝水,这里有水。”说完,递上一杯已凉的浓茶。安生接过茶,喝干了,又问道:“几点了?你怎么不去睡?”云彩淡淡一笑,说:“那我走了,你扶老张去睡吧,”便离去了。安生拍了拍老张的肩膀,说:“张医师,醒醒。”老张醒了,可仍有些醉意。安生把老张扶回房里,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发了一会儿呆,经不起疲倦,也睡了……夜,又变得静悄悄。
  有诗为证:
    
  呵,宁静的夜,
  漫长得不见尽头的夜,
  在你的怀里,
  我有许多的记忆……
    
  呵,记忆,
  总也抹不去的长长记忆,
  有些甜也有苦涩,
  谁与我在一起品尝……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29#
 楼主| 发表于 2013-9-26 12:41:09 | 只看该作者
第十章     较  量
  楚州医院的救护车绝大多数的时候行使的是领导用车或叫做工作用车的职能,此刻便在去凤亭的乡路上奔跑着。乡路本是为步行者、板车、自行车、摩托车和三轮车设计的,汽车跑起来自然就得忍受一路颠簸、灰尘飞扬的困扰,就好像开着救护车去领导家参加婚礼,也得把警示灯、红十字等标志卸下或遮住一样。肖德仁副院长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似乎并未受到困扰,而又一次陷入习惯性的沉思中去了。习惯性的沉思也常伴随着习惯性的动作——手摸着下巴,一遍又一遍地摸着,似乎要摸出几根未清理干净的须毛。但他一早就用吉列刀片刮尽了胡须,刮得干干净净,利利落落,须桩也绝对摸不到了。往往在连须桩也摸不到的情况下仍不肯放下手来,是他为某件事情大伤脑筋的时候。
  他矮胖的身体,看上去却并不显胖,因为脸上几乎没有一团余肉,皮肤绷得紧紧的,满面透着红光,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年纪。年轻有为、精力充沛、思维活跃,似乎都是为他量身订做的标签,而超常的智慧更是他的骄傲。如果硬要从他身上找到什么遗憾,那么只有头顶上这几年才出现的一块斑秃勉强算得上了——本来斑秃也算作智者的标志,却因为有进一步发展的趋势,而不能不保持某种程度上的警惕。看来,追求完美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情。
  肖德仁摸完了须根之后,又下意识地摸了摸头顶斑秃的部分,这表明了他除了为某件事情大伤脑筋之外,还有了些许不安的情绪。开车的司机比肖德仁小几岁,部队退伍后正是肖德仁介绍进楚州医院的,机灵而又本分,他看了一眼没说什么便又继续开着车,只是暗自将车速降了下来。肖德仁确实需要静下心来考虑问题,问题的主角不是多妹或者安生,而是他的媳妇——原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他现在的媳妇叫钟桂桂,他们之间的纠葛实在算不上少,关于他们的议论更是少不了。说到这里,还是有必要交代一下他的过去。
  肖德仁大学及大学以前的情况除了王有才,楚州医院里再没有人知晓,因为可以理解的缘故,加上时间的推移,这段历史只能成了空白。而同事们能看到的是他在毕业后仅仅三年的时间里,先是做了住院部内科主任,不久便结了婚,一年多之后又当上了住院部主任,可谓是爱情事业双丰收。媳妇是楚州中学的英语老师,人虽长得算不上绝色天香,却是十分的温柔贤惠、知书达理。两人在一起生活了七八年,而且有了一个女儿,如今大概十多岁了。
  钟桂桂的出现该是七年前的事,关于这段历史有很多种版本,有的说是钟桂桂利用自己的美貌采取了主动进攻让肖德仁一时鬼迷心窍,有的说是肖德仁一眼便看上了年轻貌美的钟桂桂而采取了各种手段获得芳心……但至少有两点是可以确认的,一是钟桂桂当时只有十七八岁,正在楚州医院实习,二是钟桂桂有着绝佳的身材与相貌,是楚州医院乃至楚州镇第一号大美人。
  结果是肖德仁闪电般与媳妇离了婚,女儿交由媳妇抚养,然后是闪电般与钟桂桂再婚了。这期间,那个成了前妻的英语老师也有不那么温柔贤惠的一面,竟来楚州医院骂街似的闹过几回,已调来楚州医院当院长的刘长生考虑到影响不太好,把他时任住院部主任的职务撤掉长达两年。前妻闹过几次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据说后来得了乡人所说的“神经病”(实质上应该是精神病),再后来听说再嫁了,只是医院里的人都不知道嫁到哪里去了。不管怎样,再婚后的肖德仁仿佛获得了新生,两年后不但恢复了原职,一年后又当上了楚州医院的业务院长。当他的事业又一次腾飞之时,他唯独没有料想到的事情发生了——自然跟钟桂桂有关。
  很少有人知晓钟桂桂的内心世界,甚至包括曾与她一起完成那段“传奇故事”的肖德仁。尽管婚后她为肖德仁生下一个女儿,但似乎过得并不愉快,以至于一年多前在楚州医院竟然出现了关于她与萧浪的传言。肖德仁怎肯忍受这样的传言,可又查不出个究竟来,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便运用手段将她调到了楚阳县医院,随后又在舒城郊区买了块地皮盖了一栋单门独院的三层楼房,钟桂桂带着已快五岁的女儿在县城里安了家,再也没有回过楚州。而肖德仁的大部分时间还是属于楚州,因为他的事业在那里,县城的家倒像是个旅馆。这虽然会给他带来一些苦恼,但也只是暂时的,他早就有了一系列的周密规划,时机未到罢了。
  昨天晚上,肖德仁回了一趟舒城。大多的时候,他对目前的婚姻生活是基本满意的,钟桂桂在经历了那场风波之后心思似乎定了下来,把县城的家也料理得井井有条,日子过得倒也波澜不惊。如果说还有些许遗憾的话,便是他只有两个女儿,名下更是只有个如今六岁的小女儿,尽管有着公职人员不得二胎、发现则开除公职的规定,但仍阻止不了他内心对儿子的渴求。他其实很早便开始秘密谋划此事了,也找到了一种不算冒很大风险的途径,并透过熟络的人脉打通了一些环节,可问题卡在了钟桂桂这里。无论怎么劝说,钟桂桂坚决不肯再生一个孩子,更不要说还需偷偷摸摸以走远房亲戚的名义生下孩子来,然后把孩子放在远房亲戚家很多年,再找机会过继回来。昨晚,他们又为此事争吵了起来,六岁的女儿在一旁感到了害怕,一直哭着,后来紧紧地搂住钟桂桂才肯入睡。以至于,肖德仁不得不抱着枕头在女儿的小床上睡了一晚。一大早往楚州赶的路上,他的心里还极不痛快,就一个人恼着。到了楚州医院,他才恢复了十足的精神,投入到新的一天工作当中。
  今天的安排是上午赶到凤亭,处理完一些事务后,傍晚还要赶回到镇里参加一个重要的饭局。当他坐在车上感觉到了车子的颠簸,脑海里便又浮起昨夜的不愉快来,愈想愈觉得窝火,朝窗外狠狠地射了一口浓痰。
  毕竟是肖德仁,当如此般的不痛快随着浓痰一起射出后,便又恢复了轻松。这样,另一件同样要紧的事情摆在了他的面前。他只有一个亲哥哥,服装生意做得很大的哥哥虽然还有个小儿子,却也极为宠爱肖多妹这个宝贝女儿,肖多妹的乖巧任性更是让哥哥对她言无不从。而肖德仁自己不管是在读书时还是工作后,都没少受到哥哥的关照,在县城盖房时缺钱,哥哥二话没说便拿了十万给他。自从哥哥把爱贪玩不肯读书的多妹交给他,如获重托,哪里敢有丝毫的怠慢。
  那天,李云生风风火火跑到办公室问多妹的事,肖德仁这才知道多妹一早离开了凤亭,着实吓了一大跳。然后李云生又不无添油加醋地告诉他,多妹在离开凤亭的前一天晚上安生似乎是欺负了她,哭了大半夜,现在竟然人都找不见了……肖德仁听了自然火冒三丈,却又焦急万分,但毕竟城府了得,这些都只放在心里,感谢过李云生对多妹的关照之后,便马上赶到了哥哥家,果然见到了还在闷闷不乐的多妹。哥哥还没回家,只有嫂子在安慰着多妹。
  肖德仁本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便问起多妹事情的原由。多妹开始还不肯说,只说是工作有点累了,回趟家休息几天。肖德仁如何肯信,就说李云生已经找过他了。多妹一翘嘴,说道:“他倒是挺知道为我着急的,还不是为了巴结你……”肖德仁不由笑了,然后又严肃道:“人家作为主任,也是关心你。”多妹又露出不屑道:“谁要你们关心了……”嫂子在一旁道:“莫要说你叔叔,还有那个李主任,你这么大了还要让人操心……”肖德仁并不计较,又问道:“是不是吴安生那小子欺负你了?”这句话无疑说到了多妹的伤心处,顿时没了先前的精神,又不做声了。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30#
 楼主| 发表于 2013-9-26 12:41:28 | 只看该作者
  在多妹看来,“欺负”一词便是安生的话刺痛了她,更像是小孩子在一起打架拌嘴,肖德仁的理解便严重了许多,心里细细推敲着安生因为怀恨在心而报复的可能性,又看多妹的样子尚不至于是被“欺负”的最严重的那一类,便试探性地说道:“我这就去找他……看我怎么收拾他!”多妹连忙道:“我又没说他什么,你对他这么凶干什么……”肖德仁似乎明白了过来,绷紧的神经也松了下来,笑道:“那你哭什么?”多妹掩饰道:“谁哭了!只是被他几句话气的……”为什么话气成这样又不肯说了。肖德仁是过来人,这时才彻底明白多妹是喜欢上了安生,大概是争吵了几句就气着跑回了家,便有意捉弄一下,说道:“他是不是吃了豹子胆了,竟敢惹我的亲侄女……”谁知多妹马上不屑道:“他才不怕你呢,何况我在他面前并没有提过你。”肖德仁便朝嫂子说:“嫂子你看,这么快就向着外人了……”这话说得多妹顿时耳红面赤,心儿如小鹿般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嫂子不由关心道:“妹伢,那个吴安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呀?”多妹如何肯说,肖德仁便对嫂子做了一番介绍,竟夸了安生几句,末了才含蓄地说了句,可能安生的家境不太好。嫂子本来听着很高兴,听到最后一句脸色便黯落了下来,也不啃声。
  多妹肯让肖德仁把话说完,本是为了看看母亲的反应如何,可母亲这样的反应自然难以让她觉得满意,便又想着想着有些伤心起来……倒是肖德仁善于察言观色,便道:“那吴安生有没有喜欢你呀……”多妹犹豫了好半天,才稍抬了下头,轻声说了句:“他嫌我读书少……”之后便哭了起来。一个平素大大咧咧不知什么叫忧愁烦恼的姑娘,竟也会变得如此多愁善感来……哎,爱情这东西!
  肖德仁和嫂子只好用尽好言好语安慰起多妹……等到哥哥回来,肖德仁便与哥嫂避开多妹商量了一下,并谈了自己的构想,哥嫂也都很满意。临走之前他对多妹说,在家多休息几天,其他的事让他来处理就好了。多妹不太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也只好点了点头……
  救护车开到凤亭门诊部门口停了下来,李云生已早早站在门口迎候着。肖德仁下了车,与满脸堆笑的李云生寒暄了几句,并握了握手。随行的还有楚州医院办公室主任、主办会计、药剂科科长和司机四人。准确地说,他们今天是来做例行的半年度工作检查,包括财务帐目、药品管理以及人事情况。这些李云生都得罪不起的人物下了车后,先是认认真真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随即换了副极为亲善的面孔,满脸堆笑地与李云生握了握手。如果说前一刻还像是某些下来问寒问暖的官员,那么,随着一阵哄笑与恭维,又极具象征意义地相互拍了拍肩膀,一齐进了门诊部,来到了李云生的办公室之后,他们就成了一群亲密无间的兄弟。
  大家寒暄了一阵之后,肖德仁笑着言归正传似的说道:“还有人呢?都把他们喊过来,我们开个会吧。”“好,好,”李云生连声应诺,出去喊了一声,并说别忘了带自己的板凳,安生、老张和云彩三人便都带了板凳进来。安生一进来,肖德仁便笑眯眯地问道:“小吴,还习惯吧?”安生略感别扭地应了一句:“习惯,多谢肖院长的关心。”他看了一眼其他人,彼此都认识,但也仅仅是认识,便笑了笑,尽管笑得不那么自然。
  开始开会了,会议自然由肖德仁来主持。会议的内容虽不新颖,却也算得透透彻彻,入情入理。会开了半个小时,便结束了,接下来开始安排检查。药剂科科长跟老张去查药品管理,主办会计和办公室主任查李云生保管的门诊部财务帐目。肖德仁则对安生说道:“小吴,咱们好长时间没见了,单独聊聊吧。”
  在安生的办公室,安生坐下后就默不作声,肖德仁首先打破僵局,说道:“小吴,听李主任说,你在这里的工作还不错?”安生对他避实就虚的这一套早已有所领教,便顺着他的话说道:“谈不上吧……”肖德仁似乎觉察出这个开头有点僵硬,便摸了摸下巴,看着安生道:“你知道吗,你并不同于老李他们……”这句话果然起了一些效果,安生问道:“有什么不同?”肖德仁继续和颜悦色道:“他们都是乡村医生出身,而只有你是正式院校毕业的,这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他们做到目前这一步就已经是很不错了,而你则不同,这里仅仅是你的起步,说不定将来还能挑大梁,前途无限呵……”
  这一切似乎很美妙,安生却马上警惕起来,说道:“那么,我是应该在凤亭长期锻炼下去了?”“那怎么可能,”肖德仁笑道,“你现在还年轻嘛,在基层锻炼一下是有好处的。其实啊,做领导很难……不过,你的事我会放在心上。”安生无言。肖德仁顿了一下,又说道:“乡村医疗机构更需要人才啊,像凤亭这里,最需要像你这样有一定素质的人,一方面可以满足基层病人的需要,一方面你在这里可以学到在大医院学不到的许多东西……”安生心里暗骂,那么好怎么不自己来,嘴里却不啃声。
  肖德仁对安生就是不接招很是上火,却在脸上堆出更多的笑来,说道:“办公室里实在有点吵,要不我们在你房间里聊会儿吧……你来医院报到的那天,还是我去给你安排的宿舍,还记得吧……”安生对肖德仁提出这样的要求有点始料不及,却也不好拒绝,只好有些纳闷地带着肖德仁上了楼并打开了自己的房间。
  肖德仁先是朝四处看了看,发现了墙上安生手录的苏东坡词《浪淘沙·赤壁怀古》,不由端详了好一会儿,频频点头,说道:“这字是你写的?以前只知道你的文笔很好,真没想到书法也不错。”安生哪里受过领导如此的评价,虽提醒着自己不要被肖德仁灌了迷魂汤,但内心的戒备却是无形中放了下来。肖德仁又朝书桌上看了看,只见各类书籍平放着整整齐齐地码在桌上,码起了两尺高,桌子旁边还有个纸箱子,也装满了书,心里不由感到了震惊,甚至有了一份敬佩。他的语气也有了丝变化,说道:“安生,这些都是你买的书?”安生听到肖德仁竟用不带姓的名字来称呼他,一时实在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由带着几分感动又有几分羞涩地点了点头,并将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椅子移了出来请肖德仁坐。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中文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手机版|武穴信息网 ( 鄂ICP备2021017331号-1 )

鄂公网安备 42118202000100号

GMT+8, 2024-5-2 23:13 , Processed in 0.070240 second(s), 12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3 Licensed

© 2001-2017 Comsenz Inc.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