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古河《旅馆主义诗论》：
1，汉语新诗在语言上最难得的是用极熟极俗的词汇结出极新极生的句子。用百姓的口头语言装载高头大典里的思想，这是现代诗的最高玩法。易而化之，是用粗鄙来培植晶莹。所谓继承传统，是要有唐诗的清新,明白,直接,简洁,用平常的字来造不平常的句子。诗是从生活中发现出来的,诗里的字词也最好是从生活中直接长出来的。
2，陈述指事时的精确是很重要的，最好精确到物理学。我常觉得黑格耳和马克思的哲学著作是最好的散文,它实际上表达了这个看法。它的目的是用极实来再现极虚，力量就分外突出。
3，短诗难写，写者放不下架子和习惯是原因之一。想表达的太多，表达的想法也太高，以至狂妄，超出作者的经验，这是可怕的毛病。短诗，乃至任何一首诗，只能表达一个事物，至少写作时在态度上要这么谦虚下来。短诗说穿了,金句子练习,一次词语的闪电,闪法太多，可以内容，可以形式，可以口气，可以态度。
4，诗是哲学的侍女，但是诗的衣服上最好不要沾上哲学的灰尘。如命运，存在，灵魂，感恩，这样的对象，最好找一个近似的意象或事物来代替它。好的诗是让老百姓懂，又不懂。而让人完全不懂，外形拒人于千里之外，隔隔人情而不入，最好把它看作非诗，比太懂了还要坏。
5，诗词格律的那一套规矩，其实在新诗里也存在，只是大而化之了。如某处只能用单音节，你就不要用双音节。某处要长句贯通，某处要断节换行，你就不能随意乱排。节奏气韵，虽说不像唐诗平仄一样明确，但是一首好的新诗里，这些规律是很普遍的讲究着的，具体到一首诗中反复玩味就出来了。
6，语言有时要俏皮，有时要一本正经，有时要娴熟，有时要陌生，有时要放弃,有时也可以人为地啰嗦一下。这是审美和情趣经验的积累。功夫在诗外，读诗集有时不如读小说更能帮助你写诗。好的小说常有诗的感觉，好的诗也不妨常有小说的动力。文字的美味是不分畛界的，读福克纳的小说时，只觉得处处埋下诗魂。
7，短诗短到要对每个字每个符号都有讲究，甚至它的题目和正文是一个整体，思路不可分割开来，前后表达甚至用字都不要重复拖沓。短诗在日常生活中，无论是醒着的，还是睡时，处处该见。泼妇骂街时,你只要保留好她那份求生存的真实和无法无天的仗义,好诗便八九不离十.
8,一个诗人和读者的关系,最好是邻里关系,不要弄成贵人和穷亲戚间的关系。诗人用诗歌来呼悠读者,读者用迷信来呼悠诗人，要不得。不要三五九等地看人和看自己，形成某种市井气。
9，在语言节奏上,我们要打开唐诗的平仄观念。新诗的平仄在哪里呢,是语言重量的抬头和俯首。具体是靠语感和口气来完成，即所谓诗到语气为止。古诗在汉字上的技术讲究可以大而化之地转移到新诗的句法和章体上来。
10，我想一首诗的好,不应该是专家讲出来的好，而是第一阅读时直接感觉的好。老温的诗就犯了这个病，我越批评他某处的坏,他就越跟我讲其中的好，这是不是反证了他的不好呢。诗是最初的语言和学问,任何学问和经验都不能帮它说话,只有无声的生命同它为伍.
11，诗是一辈子的事。我们汉语有成车成栋的诗集，也有成捆成架的诗论。写不好，继续写。论不好，接着论。一代不行，下一代接着干。诗歌虽说是天才的事业，但也要有愚公精神。像湖南曾德旷那样诗歌虽说不是万分的出色,但他敢于以诗的尺度来活着,朝向诗歌，纵身一跃，很苦,很累,也开心,虽不可提倡,但值得尊重。因为,它对麻木的世俗有警钟的作用。诗歌虽不能当饭吃，但竟也有人合命一投。
12，当代最优秀的两个短诗天才海子和余怒都出自安庆。但是他们，特别是海子的好，到海子为止，许多人想发扬他们的好，结果只能是更坏。今天许多地方在搞海子纪念活动，甚至成群结队旅游一样去怀宁给海子扫墓，也很滑稽。诗是来自于自己和自己的生活，诗的好和自己的真实一脉相承。
2009.3.26 |
楼主: 曾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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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30 22:01: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