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天的那来的贼”。一位健硕的年轻女子一边往这里走,一边双手在抹腰上擦着湿手。两个孩子在她一左一右地拉扯着,还在抢着重复刚才的话:大的坚持说来了一个贼,小的坚持说一只鸡在板凳上屙了团猪屎。他们三个进屋后,都站住了,大的指着剡申证实:“妈,我没骗你吧,你看,是不是来了一个贼?”。尽管不认识,剡申还是对着她笑了笑,女人也开了口,她问:“你找谁?”。没等剡申回答,小的拉着女人的手,还在指着凳上的一团鸡屎吵嚷。剡申没法回答,他走近板凳,轰走了鸡,又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巾,擦去了凳上鸡粪,屋子里才静了下来。剡申报出了名字,健硕的女人惊叹一声,她说:“啊!是二叔回来了!”。
她一手一个把缩在她身后的两孩子往前推,要他俩快叫叔叔。两个孩子还在抱着女人的大脚不放。女人这才自我介绍起来:“我是你嫂子,这两个都是你侄子,快坐快坐,你哥做泥巴匠去了,父亲在地里呢,我去喊,我去喊”。说完她把两个小男孩推给了剡申,自己急急的出门去了。
两个孩子还在怯生生的望着剡申。
剡申突然记起北京买的果脯,忙去打开塑材袋,取出果脯递在俩侄儿面前时,他们仍然有些怕,小小的身子在往后缩。剡申哄着他俩说:“我不做贼,我是你叔叔呀,快拿去吃,好吃得很!”剡申为他们撕开包装。
门外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和议论的声音:“剡申回了,剡申回了”。
“啊!剡申回了”。这些声音越来越近,剡申听着,莫名其妙的感到非常非常的紧张,左邻左居先先后后的拥了进来。有一半认识,一半剡申不认识,认识的是一些上了年数的及一起长大的青年、姑娘,不认是的是一些年轻媳妇和她们手中牵着的孩子。梅儿娘和金凤婶是邻居,听说剡申回来了,也赶过来看。梅儿娘和金风婶拉着剡申上下打量说:
“哎呀!这么多年了,你总算回来了”。
“啊呀,你看看,走时只是一个孩子,现在是一个青年了!”。
她俩一边说一边感叹。这时,剡申的父亲回来了,挤开人圈,出现在剡申面前时,父亲的样子让剡申大吃一惊:眼前的父亲,根本就不是记忆中的那个样子,不但消瘦了许多,背也完全的驼了,一头杂乱的白发、胡子。剡申和父亲对望了好一会儿,两人的眼泪同时夺眶而出,剡申走上去,双膝跪在父亲的面前哭着说:
“父呀,我错......”,了字还未出口,剡申已是泣不成声。父亲的滴滴清泪,全部落在剡申的面前。梅儿娘和金凤婶一左一右,把剡申搀扶起来。又来了一些人,叶修泰,何四保等等,他们都冲着剡申点头,笑。
大嫂大声的对众人说:“你们坐呀,你们坐呀,我去买糖,买烟!”。这话剡申听到后,马上想到自己已有准备。烟、糖、饼干他带回了不少,北京的、武汉的、大连的都有。他连忙取出塑材袋交给嫂子,嫂子代为分糖,自己取出香烟发给男人。
梅儿娘说:“快去买炮,放炮呀,喜事,是大喜事儿!”。父亲听到后,果真急急的出了门,过一会儿,一串万字响的鞭炮,开始在寂静的上洲垸炸响。这样一闹,又引来了更多的人,这些人中,最令剡申惊讶的是刘长河,他的两只眼圈较之八年之前,更青了一些,但是,在这双黑青的眼圈中,竟然对着剡申露出了微笑。剡申走上去,给刘长河递烟并问好。
剡申万万没有想到的刘长河接着说的一句话:
“你总算回来了!甄玉德和我家凌燕每次回来都对我反复交待,说:只要你一回上洲,就要我在第一时间给他们打电话,正好,前两天他们打电话说了,过半个月他们要回来,不过,我还是去打电话,我去打电话......”。他话还没说完,就转过了身去。
上洲垸里的人走了一批又来了一批,每个人的脸上全都表露出和善和友好,个个都笑面如花。这一刻,上洲人的脸色,一下子让剡申返回到更小的儿童时期的记忆——那时上洲垸的人们,本就是这样的纯真善良。日头快要落山,收工的泥巴匠师傅们、做手艺的人先先后后的回到了上洲,他们经过剡申的门口时,听说剡申回来了,都停下自行车上来看上一眼,都是一样的笑着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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