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昌的工地,从剡申到来后,做了六个月才完工,之后只是一些不多的扫尾事情。其间陈老板来了好几次,每次到工地后,仍和原来在广济酒厂巡视工地时一模一模,总是双手反背在后背上,闷声不响的上楼下楼,眼睛东瞅瞅西看看,遇楼层有人做事,就在他们身边转上一圈,不过“做事手脚放快一点,不要总是想着偷懒”这话他再没有说。毕竟安装的分项已经包给了其它人,犯不着他再说这句话。他只要来到工地,总会寻到剡申做事的地方,先在暗中观察一阵,最后才走到剡申面前,他把那句话稍做了改动,而是说:“做事要想着心思做,质量放第一位,一定要做好!”。要是在外墙,他就改成:“做事要注意,安全是第一位的!”。只有到了晚上,他才让眼镜把剡申叫过去,他要剡申和眼镜一起跟他到饭馆去吃饭,在喝啤酒的时候,才问剡申:“怎么样,铝合金安装这块搞懂了吗?”。或是:“怎么样,水电安装这一块搞明白了没有?”。
剡申说:“其本上懂了,各项细节我都动手做过,材料计算及价格基本上知道了,按图纸施工安装已没有问题”。陈老板听完剡申介绍,脸上掩不住高兴的神情,不过,他还是故作严肃的说:“那好,不过,特别是水安装,你一定要想着用心思做,现在这个问题基本上是建筑行业的一个通病,好多工程一些问题都出现在这里,你得想记清楚!”。剡申早前也听到师傅们说过,他所跟从的那个师傅是个细心人,每个环节都再三的叮嘱剡申,并把可能出现的问题都提了出来。漏水问题实际上还是人的毛糙酿下的结果,管道最终被埋在地下、瓷砖、或墙壁里,后期很难发现,判断和分析漏水原因,就和医生给病人看病一模一样。有一次八楼的一个漏点,所有的师傅都诊断不出漏水原因,也说不清楚问题出在那里。陈老板刚好在工地,他对分包水电的小工头发脾气,小工头就是没找出原因,当时做那块的师傅已经走了。剡申思考了半天,开始以他自己想出来的诊断步骤分析。第一步,他关掉单元所有的水龙头,观察分水表,经过细微的观察,发现水表在慢慢的转动,因此确定是自来水漏水,后来经过一步分析,埋进地砖下的管道可能存在的接头——管子的长度是固定的,可以判明接头的位置。剡申俯在地下用耳朵细细的听,最后,他对分项小包头说:“把这里凿开,问题在这里!”。剡申说完后,自己拿来凿子,他把水表前的闸门打开,第一凿子下去,就有一股清水喷溅而出,陈老板总算松了一口气。在水电行业做好十多年的水电小包头总算展开了眉头,后来他私下对剡申说十分的佩服剡申。挖开地砖后,才发现是一个管件破了一个洞。
陈老板在场亲眼所见,他没有赞赏剡申,而是以现事说法要求剡申,他说:“你看你看,记住了没有,这就是粗心大意的结果,那个师傅做事太不过细。要是没找出来,所有的地面就得全部挖开,地砖就白铺了,如果那样,你看看,一个小事情引起多大的损失呢,你一定要记住!”。
剡申点点头,这就是切身的体会和积聚的经验,他把这样的事情,一个个都细细的记到了心里。
这期间,技术员小秦也回去了一次。眼镜回来后,找到剡申并神经兮兮对剡申说:“剡申兄弟呀,我把你当亲兄弟看,你看你,就是不够意思,一直骗着我”。
他这话把剡申搞得莫名其妙,剡申不解的问:“我那处骗你了?”。小秦说:“你不是骗我是什么,你说那次你带着那个在建筑队职工食堂吃饭的姑娘是你姐姐,这次我回去,亲眼碰到她,她亲口对我说,不是你姐姐”。
剡申听完眼镜的话,大吃一惊,剡申不解的问:“小秦哥,你怎么念念不忘她呢?”。眼镜坦诚的说:“剡申兄弟,不瞒你说,从那次在建筑队职工食堂看见你姐姐后,我就再也忘不了你姐姐了。对不起,对不起,可是,这是我的心底事呀,想放也放不下呀!”。剡申大惊失色,他看着眼镜的脸,眼镜却不敢看剡申,他象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看着窗外,只是轻轻的,一句一句的说:“对不起,剡申,我今天要向你说心里话。包工头有好几次叫我到你上洲去找你,我每次去,心里就十分的激动,每次去,我的心就跳得非常快,我不得不向你坦白,正是在食堂里看见你姐,我的心就象着了魔一样,再也忘不了她。三、四年来,我一直望不了。我先是怕你骗我,听到你确切的说是你姐姐后,在我心中,竟不住一阵阵狂喜,于是每次到你上洲,其中有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想再次看你姐姐一眼,可是,却没有一次如愿,不过我仍不死心。这次回广济,事前虽然没有和你说过,但我仍然偷偷的去了。这次我总算看见了,她带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孩子,当时我不知道是她的儿子。我一直守在你上洲垸的路口,后来有一个机会,只她一个人,我再也控制不住,如是走上前去问她,我问:‘你是剡申的姐姐吗?’。那姑娘——后来才知道不再是姑娘,而是一位年轻的母亲——我心里同时也冷落一大截——见我说出你的名字后,那一刻,我看见她全身都在颤抖,她反而急促的问我:‘你是什么人?你知道剡申在什么地方吗,知道吗?’,她问得非常的急,因为你对我说了,所以我没告诉她你在宜昌,我说我不知道。她追着问:‘你不知道,怎么说出了剡申呢’,我说:‘我认识你呢,剡申不是有一次带着你到建筑职工食堂吃过饭吗?’,她脸上当时有点惊奇,说从来没有呀。她听我说不知道你现在在什么地方,明显有一股失望的神色。后来她说她说不是你姐,没再说什么。我后来又一次在广济县城碰到她,她是和农业局蒋局长的公子在一起。她虽然不承认是你的姐姐,可是我不相信,我不怎么相信她的话。因为她手中牵着的那个小女孩,长相和你真是太象了”。
“哎!”剡申眼镜听到这里,情不自禁的抽了一口冷气。眼镜接着说:“我后来问了熟人,还真证实蒋局长的媳妇不姓叶,看来真不是你姐,别人告诉我她叫雪儿。她在我说出在建筑队职工食堂吃饭的事时,好象根本没有那回事一样,因此我断定她不是我看到的、你的姐姐,不过,长得真是太象太象了!”。
“剡申兄弟,哥求求你,你告诉我吧,雪儿是不是在酒厂门口我看见的、在食堂和你一起吃饭的那个姑娘,你告诉我呀,我求求你了!”。
“啊!”
剡申又是一声感叹,他没想到技术员小秦为一面之缘却是这样的痴情。另外还担心,眼镜既然这样,会不会有一天把和剡申在一起的事,给透露到上洲垸呢?还有,据眼镜所说,雪儿的孩子怎么会和自己长得象?真是一派胡言。剡申想起刘凌燕告诉自己的话,心里不免又在操心:茗越如今在那儿呢?不可能,不可能,茗越不可能当了尼姑!绝不可能,这个世上,没有人比茗越更清纯更善良——除了采薇。象茗越这样的好姑娘,理当一生幸福才是。啊!茗越,她如今倒底怎么样了呀?。剡申耳朵中再也听不见小秦说的话,他一心想着自己的事,他一双呆滞眼神始终凝聚着地板砖上那个十字交叉的缝隙线,久久的看着。
“对不起,剡申兄弟,我不说了,不说了,又让你伤心了,你看我这张嘴,明明知道说起上洲就是揭开了你的痛处,可是兄弟,兄弟,我,我又忘不了,忘不了你姐姐的那张脸呀,我,我也痛苦着呢!.......”。眼镜说完这句话,竟然低着头抽泣起来了。
剡申看着眼镜想了很久,一直在想是告诉他呢,还是不告诉他。眼镜的抽泣让剡申受到触动。最终还是对眼镜说出了实情:“在建筑队职工食堂,你看到的,不是这次你碰到的,她虽不是我亲姐姐,但在我心里,一点都不比亲姐姐差,这中间有很多东西,我不便对你说,万事要讲究缘份,我把你当兄弟,我不拦你,我只是求你,你不管怎么做,一定不要把我的行踪透露给上洲,如果透露了,也就预示着我将离开你,离开陈老板的那一天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