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经天下(长篇武侠小说连载)

逝水年华

  167．    三人退至落雁塔附近时，突然从塔上矢般飞出一人来，这人在空中左右两手分袭程张老爷子及朱二帮主，高手决战时讲究的是听风捕影，风速、风劲可以听出对方的内功修为；影快影慢则能看出对手的身法及轻功高低。看这情形，两人知道来了顶尖的高手，退避则会让“百病书生”唐英连的后背遭袭，无奈只有硬接一掌。几乎在同一时间，“砰”的两声合成一声，这一掌接下来，二人手臂立时失了知觉，朱二帮主“喷”的吐出了一大口鲜血，程张老爷子也是嘴角溢血，显然都内伤不轻，连他们脚下的地板石都裂成了碎块。来人是昆仑二怪中的血魔子，他已得到了苏尔特的口谕，出塔来支援，他在塔上三层时就看到程张老爷子等人向这边退过来，于是就直接从三楼上飞矢下来，打了个对方措手不及。
    程老爷子、朱二帮主受了内伤，两人连忙屏气调息，另一只手却不闲着，仍在应会着想捡便宜的护院家丁。而血魔子得手后，疯狗般盯上了，不过这时候与他对阵的是“百病书生”唐英连，唐英连三十年前与昆仑老妖的较量，是占了宝剑之利，今天跟他的徒弟一粘着上，一开始宝剑并未出鞘，可是打着打着，唐英连就感觉不行了，这血魔子比他师傅内力要更加深厚，招式更加凌厉，也更加凶残。唐英连带剑的剑鞘击打在他的身上，有如敲在铁坨上，震得手臂发麻，而且对方听风辨器的修为也极其了得，当快要条到他的软弱部位，总能早早的移开。这样的高手，也难怪宋关佑吃了败仗，“百病书生”唐英连越打越心惊，不得已宝剑出鞘，只见一道白光闪过，借着月光，有如白虹贯日。这把宝剑跟着唐英连五十多年了，已经三十年临阵未出鞘了，唐英连内心不觉涌起些许感慨，可场上的较量已不容他多想，“唰、唰、唰……”数剑，在身前挽起九朵剑花。在江湖中，使剑的高手，是看你运剑的速度，腕力、臂力协调及内力运用，能挽出多少朵剑花来看一个人剑法的高低，一般人能弄个三朵剑花就已不错了，再强一点石成金就五朵了，达到七朵已是高手了，九朵则是高手中的高手，唐英连显然是高手中的高手。可是即便这样一个高手，血魔子还是大意了，他忽视了对方的高超剑术，更忽视了这把剑，他用他的铜皮铁骨直顶了上去。也就在电花火石之间，唐英连的游龙剑法的“凤舞九天”在血魔子的铜皮铁骨之上扎出了几个孔，卸掉了他的混元真气，显然已伤得不轻。
    到这时，苏尔特已清楚对方是什么来路了，能破了血魔子的铜皮铁骨，除了龙泉剑还会有什么样的兵器。他连忙吆喝着，让人把血魔子从战圈里拖了出来，另一方面叫众人退后，弓箭手围上。这样形势就对程老爷子三人大大不利，一个不留神就有可能万箭穿心了，不过好在“百病书生”唐英连有兵器在手，他负责断后，一起向落雁塔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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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8．    三人退至落雁塔，有了屏障，情况大有改观，但随之而来的，又是被弓箭手、护院家丁团团围在落雁塔内。程世英就关在落雁塔内，他们会不会闯进去把他救出来。这一点，苏尔特一点也不担心，不说里面还有血灵子这样的高手，就是重重机关也让他们近不得半分。现在只要将他们团团围住，等大队的官兵过来，就以乱闯两江总督府为名，把他们全部活活射杀。
    形势显然是对程老爷子三人不利的，时间拖得越长，就对他们越不妙。他们准备从底层往上去，可是这落雁塔设计极为复杂，同一入口在同一排就有三个楼梯口，到底从哪一道上去，就值得考量，有可能其中就伏有机关陷阱。程老爷子捡起几颗石子，弹射出去、一一试过，却一点反应也没有。朱二帮主点起火熠子，一一查看每个入口处地面，他指着地面有磨损、留有尘土的一条入口说：“唐前辈、程老爷子，这一条应该是他们内部常走的一个入口。”两人也感觉他分析得有理，都跟在他的后面摸索着上楼，来至楼梯间平台处，朱二帮主一脚下去，突然楼梯面陷出一丈左右的圆坑，朱舜泉一个不留神掉进去了，唐英连伸出援手已来不及，陷坑旋即又复合了，跟着左右两边向上延伸的楼梯也收缩不见了，留给程老爷子、唐英连的只有退路。
    白白的让朱二帮主栽了进去，程老爷子、唐英连无奈地退回了底楼，这座落雁塔看来极不简单，唯今之计只有先离开这琦善府，然后再想办法救人。可是外面众弓箭手环伺，强行闯出去，难保不有个闪失。正在犹虑间，忽听外面人声嘈杂，“不好了，中院起火了！”他二人循声望去，果见中院火光冲天，一大队的府兵被撤去救火了。程老爷子、唐英连知道章亭、郭痞子他们有所动作了。
    不错，这把火确实是章亭、郭痞子、宋汉保放的，本来章亭以官家身份火烧琦善府是有顾忌的，但压不住郭痞子的匪性，又见程老爷子等人陷入重围，所以也只好狠下一条心。这看起来火光冲天，其实火势并不大，因为中院的地势较低，在黑夜里有么个亮点子，全都一览无余。
    府里着火，苏尔特一下子又紧张起来，看来对方今夜来这里远远不止前面三人，说明还有人潜伏在暗处，这些人看来也真不好惹，逼急了，杀人放火，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而最让苏尔特担心的是，如果府邸被烧，想瞒阿玛就难了，到时候还指不定阿玛会对他怎么样呢。所以他在一听到院内起火，就亲自调派人手去救火。
    苏尔特派人去救火，章亭等人却悄悄向这边摸了过来。那边程老爷子、唐英连已开始突围了，虽然仍有不少弓箭手，但那箭羽已有些零零散散了。紧接着章亭等人也在外围接应了，章亭出手倒还好一点，一般是将对方点倒还打昏，郭痞子就不一样了，大开杀戒，一时间哭爹喊娘的，不绝于耳。宋汉保也恼怒苏尔特的龌龊勾当，所以出手也比平时狠了不少。双方很快就会合了，然后一示意，就开始撤离。郭痞子还没杀过瘾，是在宋汉保的拉扯下，才拖在最后离开了琦善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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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八节 求医峨眉
  169．
    熊巧玲驾着马车载着宋关佑，一路晓行夜宿，十天之后终于进入了四川境内。不过这一路走来，宋关佑的情形越来越糟糕，他体内的毒素已完全扩散开了，不但只是人瘦得不成样子，皮肤都成了紫青色，而且肢体转动也已困难了，整个人躺在车厢里动弹不得、人事不省，目前唯一的只能依赖他自身的内力维住心脉不受侵害了。一路上，熊巧玲也是累得够呛，搬上搬下的，帮他喂食，帮他擦洗，一开始还有些羞怯，但一想到那天晚上的肌肤相亲，就什么也顾不得了。这个男人虽然不属于自己，但于情于理，还有她内心那份情愫，她都要尽力去救活他，哪怕是以生命为代价，她也要这么做。
    峨眉山，是道教的发源地，她与武当又能所不同，武当山聚结的是男性道人，而峨眉山自宋末元初郭靖大侠之女郭襄开山立派以来，一直只收女弟子，到了熊巧玲师傅雪梅师太这里已传承了三十二代。峨眉派的武功在武林中几乎可以与嵩山少林齐名，是武林八大门派之一，现任掌门雪梅师太更是领袖式人物。熊巧玲到达峨眉山已是半个月以后的事情，她先把宋关佑安置在山脚下梅姑家里，梅姑跟她感情很好，她在峨眉山习艺时，有空经常来梅姑家玩，梅姑有个小女儿叫梅三娘，乖巧玲俐，比她小三岁，两人亲得象姐妹一样，有空也跟她学些剑法，几年的交往下来，感情深得象一家人。梅姑母女一看到宋关佑情形，就知道问题很严重，也没怎么问，就帮忙张罗着抬上抬下，熬粥灌汤。
    熊巧玲当天就求见了师傅，当师傅问及由来时，她只得把前后过程委委道来，雪梅师太是个慈善的长者，而且她与熊巧玲不只师徒情谊，更有母女般的感情。当即应了熊巧玲之急，唤出几名女弟子，随熊巧玲一起当夜就把宋关佑抬上山了。
    雪梅师太的小还丹是武林至宝，是由百来十种草药配制而成，它的配方也是源于峨眉派开山鼻祖郭襄所传。小还丹配制过程极为复杂，草药品种繁多，炼制时火候、先后顺序也非常有讲究，为了更多更好的治病救人，峨眉派还专门设有炼药房，但一年下来，小还丹炼不出几颗，不是火候掌握不好，就是药材本身质地不行，越是这样，越显得小还丹的精贵。
    雪梅师太见过人事不知的宋关佑，也是大惊失色，这么重度毒者，她也是第一次见到。她把了把他的脉络，生命特征还在，不过也是游息尚存，如果要让她完成恢复，光靠小还丹还不行，需要外界内力助其化毒疗伤，引导他自身内力的搏发，与药物一起对其体内毒素进行压抑、集结、排泄，而这个过程也是极其繁琐的，特别消费内功。
    雪梅师太面色有些凝重，看了一脸忧郁的熊巧玲，这孩子为情所困，却也为情所累，她哪里知道幽冥掌毒者救治之难和所要消耗的内元真气。不过事已至此，也只得尽力医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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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0．
    雪梅师太要开始救治宋关佑了，她安排大弟子丁菁这段时间负责派中大小事务，在他帮宋关佑驱毒疗伤期间，谢绝见客，也不容任何人来打扰，她需要两周天的时间来完成这个过程。她先给宋关佑服下了两颗小还丹，再以涓涓细流的形式将内力输入到宋关佑体内，以激活其自身内力一起来逼毒。在内力输入的过程中，雪梅师太发现对方的内力极为深厚，单从这份固守的内功看，根本让人想不到是一个二十几岁年轻人就能拥有的，而且还是少林正宗内功，按照他的内功修为，在江湖中应已是佼佼者，能打伤他的昆仑二怪，那武功就更高得出奇了。一个过程下来，基本上就是一个多时辰过去了，这对雪梅师太来讲，还只是一个开始，更关键的、更多的付出还在后面。
    晚上，雪梅师太在宋关佑床边设了个铺位，这段日子她要寸步不离地围在宋关佑床边，每隔两个时辰为他输一次内力，时刻关注着他的病毒变化。宋关佑体力的内功已开始运行了，脸色也显得好了些，但人还是没有苏醒过来。借着跳跃的灯火，雪梅师太看到的是一张清秀、坚毅力脸，这个年青人与熊巧玲倒是极为般配的，但造化弄人，让他另有了心上人，留给爱徒的只有无尽的相思和忧怨。雪梅师太是过来人，她年青时也有过悸动，可随着那个男人绝情而去，她们心也落到了谷底，最后只能怀揣惆怅与失落出家峨眉，熊巧玲又会怎么样呢？会不会又跟自己一样的命运，青灯相伴、苦守寒梅，而后孑然一身！
    熊巧玲这些天负责协助照顾宋关佑和师傅，她眼睁睁看着师傅为了给宋关佑疗伤，一次比一次更憔悴、更衰老，心痛不已，没有想到这幽冥掌毒竟如此厉害，让师傅豁了命似的不断给他输入真气，这份深情厚意将由谁来报答了。宋关佑，他报得了吗？自己，由得着自己来承担吗？她看看日渐好转的宋关佑，心里是百感交集，这个男人好了，他就要走了，就要去找他的英妹妹，自己却又要被撇一边了，孤独、失落、忧伤将象恶梦一样无尽无穷地折磨着自己。
    小还丹果然是药中圣宝，宋关佑的肤色这几天明显有了好转，随着雪梅师太不断以内力给他输入真气，驱毒疗伤也很快就进入到了关键时期。在这个时期内，宋关佑体内的毒血将会陆续排出来，受损的七经八脉也会逐渐修复，同时他也将苏醒过来，但这也是最危险的一个关键段，真气掌控不好，一旦出现错乱，会直接危及心脉，造成病入膏肓或终身瘫痪。而对雪梅师太来说，也是一次生与死的考念，她的一个把掌不住，会出现内力反冲，轻者经脉损伤，重者震断她的七经八脉都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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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1．    雪梅师太端坐宋关佑背后，双掌贴去，她的内力缓缓输入宋关佑体内。几盏茶后，随着内力的加强，宋关佑由苍白逐而转为红润，汗水顺着脸颊慢慢流淌，一部分化为蒸汽，雾罩在他的头部。而雪梅师太却随着内力的急剧消耗，逐而更加苍白起来，看得一旁的熊巧玲心里一阵紧过一阵。
    转眼半个多时辰过去了，雪梅师太收掌、重发，双掌下去，内力再一次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地涌入宋关佑体力，随着“噗”的一声，一大口带着恶臭、乌黑的、浓浓的血液从宋关佑的口中喷射而出，直射出了丈远。过了片刻，昏迷了十多天的宋关佑终于睁开了双眼，在死亡的边缘被雪梅师太拉了回来，在朦胧中，第一眼看到的是帮他收拾毒血的熊巧玲，在他的记忆里，还清楚地留有她为了救他而肌肤相亲的那个夜晚。那将是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不管他爱不爱她，在他的生命里，他将永远也忘不了这个恨他、爱他的女人。
    又是一个多时辰过去了，雪梅师太明显有些枯竭的迹象，脸色已由苍白转为死灰色了，但是她要为宋关佑所做的还没做完。她在强撑着，在一番旋转、翻腾分别从囟会、前顶、玉堂、灵墟穴灌入真气，在迎合宋关佑自身内力后，这股真气直冲任、督二脉，升至华顶，然后顺着七经八脉，在体内迅速流转，一些在他平日动功时无法冲开的穴道，在顷刻间也变成了畅通无阻，这是打通十二脉络的景象。宋关佑因祸得福，在小还丹药物的作用下，在雪梅师太内力真气的渡引下，他打通了体内无数江湖人梦寐以求的十二经脉，从此他的内力大增，再练习起来就有事半功倍的效果，他的内力将挤身至江湖顶尖高手之列。又半个时辰后，整个驱毒疗伤、导引真气终于结束了，雪梅师太瘫倒在榻上，宋关佑也昏昏的睡过去了。
    当宋关佑再睡来的时候，雪梅师太已不在身边，熊巧玲也不见了，候在身边的只是丁菁师姐。可是丁菁见他醒来，没有任何惊喜，表情木讷，眼里甚至还有一丝丝哀怨。当宋关佑问及雪梅师太可好时，她只是冷冰冰地回了句“师父在闭关”，再问熊巧玲时，她竟回了句“你问她干什么，你应该问你的英妹妹怎么样。告诉你，熊师妹不想见你！”
    宋关佑的伤势恢复得很快，他也感觉自己的内力提高了不少，他想见雪梅师太一面，可是峨眉弟子硬是拦着他不让见，说师父正在闭关修炼，不见任何人。再找熊巧玲，可哪里寻得着，问那些女弟子，丢给他的也还是那句“不想见他”。整个峨眉派都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面孔，唯一的就是对他的衣食起居还定时定刻地送过来，不时还有参汤端来给他补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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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九节 烫手山芋

172．

      苏尔特当天夜里就安排人对府邸进行了清理，清查下来，中院被焚，由于火势不大，抢救得及时，损失倒没什么，找来工匠三、五日就可以修复。护院家丁死伤共有三十多人，其中最大损失是血魔子被“百病书生”唐英连的龙泉剑破了铜皮铁骨，内伤不轻，预计要休养半年才能康复。不过也生擒了青帮的朱二帮主，这对他们来讲，是个不小的收获，可是冷静下来想想，发现这朱二帮主是个烫手的山芋，杀了他吧，得罪的可是整个青帮，要知跟青帮作对，不要说自己，就是阿玛也要掂量掂量；放了吧，又咽不下口气，面子上过不去。现在程世英这事搅得越来越复杂了，远远不只一个宋关佑那么简单，他背后有丐帮、青帮两大帮派，有江湖大佬“百病书生”唐英连，而且刚正不阿又臭又硬的林则徐也可能掺合进来了。昨天夜里，如果自己不是占着有利地势，能不能打跑这些对手，也可能是个未知数。苏尔特坐在太师椅上，愁肠百结，看来只能尽快禀告给阿玛了，即便被痛骂一顿，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了，纸终究包不住火，总有露馅的一天。

       两江总督琦善大人最近虽然不在江宁，但江宁城发生的事还是很快就传到他耳里的。他作为两江总督维系一方太平，自是责无旁贷，丐帮、青帮密集江宁，而且还有一大批武林好手赶往那里，说明这事透着蹊跷，搞不定会有大规模的械斗流血事件。所以他在收到信后，连忙把手头的事务做了交待，然后就急急往江宁赶。

       琦善赶回江宁，听下属把此事的前因后果细述了一遍后，就纳闷开了，是什么人怯人犯了众怒，而且也住在雨花台附近？能与丐帮、青帮周旋的，这人的势力又岂是可以小视的？琦善越想越觉得可疑，以他对雨花台周遭住户人家的了解，没有人能有那么大的能量，难道是……？

       琦善回到府邸，发现府里戒备明显加严了很多，而且有不少的匠人进进出出的，他让人赶快去把苏尔特叫过来，自己则面色凝重、一肚子女疑云端坐在椅子上。

       苏尔特惴惴不安地来见阿玛，来到大堂上，琦善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冷冷地丢了一句，“你最近都干了些什么？”声音冷得象冰窖里传来的。“阿玛，……”，苏尔特突然跪倒在琦善面前，带着哭腔把程世英的事和盘托出了。“你这个杂种，你要把阿玛气死，你知不知道陶澎调离了，林则徐就要接任江苏巡抚了，你知道皇上为什么派他来任江苏巡抚吗？皇上是用林则徐来制衡阿玛的，他要揪住这件事参阿玛一本，阿玛还能任两江总督吗？”说到激动处，琦善上前就是一脚踹了过来，“你个花心的东西，府上这么多女人，还不够你消遣的吗？动人家也不提前把底子摸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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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

      听过儿子的亲自讲述，琦善感觉这事比想象的要严重得多，丐帮倒好处理，毕竟还没有份量级人物掺合进来，至于“百病书生”唐英连这些江湖人，只知道打打杀杀，也还好应付。青帮那里就难处理了，现在还抓了人家的二帮主，这事如何善了；最头痛的还要数林则徐了，他可是可以直达天庭的人物，而且铁面无私，一直跟自己不怎么对付，一旦让他揪住自己小辫子不放，其结果就真的很难预测了。

      琦善闭上了眼睛，脑子里旋转开了，这是他的习惯，每遇重要事时，都要闭目沉思，苦思冥想找出他认为满意的处理方案。如果此事到此为止，放了程世英、朱二帮主，那面子上如何挂得住，不说鑫儿，就是自己也放不下这个面子，以后如何面对朝廷上大大小小的政敌和江湖上的草莽英雄，家族颜面何存？自己有着满州人高贵的血统，又拥有尊贵的侯爵身份，岂可轻易向一些汉人贱民俯首认错曲服？不过程世英与朱二帮主是可以考虑区分对待，采以威逼利诱、各个击破的方法破解他们的联手。琦善满肚子歪歪肠，他在两江总督任上多年，见多了错综复杂的场面，一番思虑后，自是有了他自己的鬼主意。

      薛廷玉，江宁府知州，朝廷四品大员，但同时他又是青帮长老级人物。在大清朝建立初期，朝廷是非常反感江湖门派的存在，怕他们坐大了，危及了自身的政权，曾经一度对各门各派进行了疯狂地打压，如康熙、雍正、乾隆朝，就对天地会、红花会、小刀会等帮派加以造反的罪名予以清剿。如果说那时候有人吃着朝廷俸禄，又身兼江湖帮会的身份，那是要削职罢官，甚至杀头的。但大清朝到了嘉庆帝后，朝廷国库日益空虚、内忧外患，自身顾暇不及，就放松了对江湖帮会的管理，对象薛迁玉这样身兼帮会身份的官员也睁只眼、闭只眼，反而有时候需要调停朝廷与帮会之间的关系，还得依赖这样的人。不要看薛廷玉身兼两种身份，但他在官府、帮会里两边混得可谓是风声水起、如鱼得水，官府里有人惹上青帮、有了麻烦，会求他出面调解，青帮里有人得罪了官府，也得求他出面求个情不是，于是他两边都是红人。不过他有他的生存法则，平衡各方面利益；晓以利害，破财折灾，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他屡试屡爽，总能让双方满意。

     现在薛廷玉就赶往青帮上海总舵，他受两江总督琦善委托去调解与青帮的关系。这件事情一开始，薛廷玉就很关注，他知道会有那么一天，会有一方来找他做中间人，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琦善府竟然抓了青帮朱二帮主，已经有点令双方下不来台了，这次能不能缓和双方矛盾，他心里也不好确定。在外人眼里，看似他这种双重身份很风光，但其实也不然，对一些小事情是可以轻松搞定，对一些大事情却不是那么容易，要看双方主儿的态度行事。官府、青帮，哪一方都不好开罪，弄不好扣个吃里扒外的罪名，最后落不了好下场。

      上海，在大清朝定制里叫松江府，隶属江苏管辖，随着朝廷带有被逼性的对外加大开放，商业贸易成倍量增长，外夷客商船只来往频繁，这里已成了大清朝经济最活跃、人口最密集的地方之一，这时候“上海”的叫法也慢慢流传开来。青帮的总舵就设在上海，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青帮帮主周铁生一边酌着香茶，一边思考着问题。在他的面前有一套精制的茶具，是景德镇出产的定陶窖，一个青帮弟子静静地立在旁边，不时从茶壶里为他倒满。周铁生今年六十多岁了，是山东济南人，年青时是洪门弟子。洪门弟子一开始是以反清为已任，受到朝廷的打压后，多散落四处，随着大清朝建立日久，反清的信念也就淡薄了。周铁生来到上海后，经过一番打拼，成了洪门上海分处的香主。后来他感觉光靠打打杀杀，老与官府、商户作对扯皮，有悖时代潮流，无法将洪门做大做强，只能让弟兄们朝不保夕，生活在恐惧之中，倒不如做些正当营生，一边可以凝聚之心，又可以让弟兄们有正当的收入养活一家老小。于是他创立了青帮，专门负责码头运输、货运等生意，将一大批洪门子弟带了出来，让他们有了职业，而且受总舵的庇护。经过几十外的扩展，青帮发展迅猛，在沿海一带建立了十几个分堂，徒众达到两万人之多，业务从最早的扩码头、跑运输，慢慢渗透到各行各业，徒众遍布各个阶层。可以说，周铁生的转型动作是成功的，也顺应了航运兴盛的历史发展规律。同时也可以看出，他不单是武林中响当当的人物，更是一代商业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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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

      周大帮主今天烦恼的是朱二帮主被抓的事，这事在前几天江宁分堂堂主郑林江就已飞报给他了，他之所以还没采取行动，主要是想看看两江总督琦善那边是什么态度，人在江湖上也好，在生意场也好，都要讲个度，他相信琦善不会把朱二帮主怎么样，现在关键是如何让双方体面的下来台。这次朱舜泉前去江宁帮助对他有过救命之恩的朋友，事前是跟他打过招呼的，也得到过他的同意，当时只是没想到为难朱舜泉朋友的竟是两江总督的四公子，否则如何去帮助朱舜泉的朋友就值得商榷了。周铁成立身武林与商场，规矩他是知道的，有些底线是不能碰的，做人要义气，要信守诺言，如果现在青帮就从这事抽身出来，显然是不妥的，会被江湖人不耻，所以这件事即已掺合进去了，只能是把握一定的度，来求得双全。

       薛廷玉一身素服坐在周铁成、青帮几大副帮主的对面，按照他在青帮的辈份和地位，是没有资格和周铁成平起平坐的，不过他身份比较特殊，朝廷的四品大员，又是总在需要调解双方关系的时候出现，所以对他就显得格外礼遇，每次都会客客气气请他坐着商量事。两江总督琦善的意思是朱二帮主可以毛发无损地放回，但青帮需承诺必须从这事中完全撤离出来。琦善提出这样的要求时，薛廷玉也帮他做过分析，青帮虽然做着生意上的营生，但他还脱不了江湖，叫青帮不顾道义背弃朋友，那青帮以后如何在江湖中立足，但琦善很执拗，坚决不再做让步，让薛廷玉感觉此行调解困难重重。而周铁成听了薛廷玉转达琦善的意思后，神色一紧，“这事一开始错在苏尔特，琦善他纵容儿子强抢民女，在大清律法里都是不容许的，他两江总督怎么了，就可以放任儿子胡作非为，他可以不放朱二帮主，但我们一定要救，想叫我们背弃朋友，那是不可能的！”周铁成态度很鲜明，也很坚决。这事看来就要黄了，薛廷玉也左右为难起来，一边是顶头上司，一边是江湖老大，真正要是顶起牛来，只怕是要掀起无边的腥风血雨，甚至内乱都有可能，这是他不想看到的，是双方都不愿看到的，也是朝廷所不容许的。于是他抛出了自己的想法，“帮主，帮中的意思我会传递到，至于要不要马上展开对朱二帮主展开营救，我看这事是不是缓上一缓，这个当口比的是耐性，如是帮中贸然行事，反而会落下更多口舌，可能于事更不利了。林则徐林大人不是马上要继任江苏巡抚吗？以他的性格和跟宋关佑的交情，肯定不会坐视不理，我们再结合他的意思，适时援援手，既不会留下什么把柄，又不失江湖道义，你看这样行吗？”周铁成及几位副帮主沉思了片刻，也感觉只能如此了，如果急于求成，结果势必两败俱伤，而且会影响整个青帮的前途命运。不过末了周铁成还是叮嘱了薛廷玉，警告琦善不得伤朱二帮主半根毫发，否则就是赌上青帮前程，也要跟琦善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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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节 狡诈多变

175．

       在薛廷玉去上海的时候，琦善府就开始出现大动作了，首先府里充实了一支一千多人的护卫队，这支护卫队是跟随琦善多年的精锐之师，有些还是他从京师带来的八旗子弟兵，一个个都是骁勇善战。琦善对“百病书生”唐英连等人夜闯他的府邸非常恼火，如果不是他儿子有错在前，说不定他早已派大部队围剿这些江湖人物，如果有人再敢强行进府，他肯定会下令格杀勿论。

接着，在一个雨色朦胧的凌晨，一支两百多人的护卫队护着五乘马车悄悄出了琦善府。这支神秘的队伍一出琦善府，马上引起了伏在外面的丐帮、青帮弟子的注意，他们一方面派人跟上这一队人，一方面遣人回去报信。一直落脚在青帮江宁分堂的“百病书生”唐英连、程老爷子、郭痞子等人一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是琦善、苏尔特可能在转移人质，最后商定截下这队人马。当他们组织人马乔装打扮在江宁城十里外黄花岗截住这支队伍时，竟发现五乘马车里全是空的，根本就没有朱二帮主、程世英的影踪。也就在此同时，琦善让儿子苏尔特及其一帮手下拘押着程世英通过府里的密道神不知、鬼不觉地走水路离开了江宁，至于去了哪里，就没人知道了。

      再过了几天，上海总舵送信过来，朱二帮主竟安全无恙地出现在自己家里，至于如何回到家里，他自己也是糊里糊涂的，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已在家里了。家里人回复说，是在自家院子里发现昏迷不醒的朱二帮主。接下来几天，江宁城到处都在传谣说青帮和苏尔特达成了某种协议，所以对方才毫发无损地放了朱二帮主。这样的说法听在青帮弟子耳里，大家都狐疑不解，前面薛廷玉带回来的消息是青帮不会妥协、背弃朋友，怎么转眼间又改变了呢？丐帮弟子听到这个消息，不少人认为这是真的，以青帮在生意场上无利不往的行事作风，他们是有可能改变立场、临阵变节，所以不少丐帮弟子揪上青帮的人就骂上了，骂他们不守江湖道义、背信弃义，一时间弄得青帮江宁分堂弟子感觉极度尴尬。这话听在“百病书生”唐英连、程老爷子、郭痞子等人耳里，也是将信将疑，青帮那么大，他们相信朱二帮主的为人，但他们没见接触过最有话语权的青帮大帮主周铁生的脾气性格，说不定青帮有苦衷达成某种妥协也不无可能，这样下来，已方的力量就大大削弱了。而另一方面，他们在面对青帮江宁分堂弟子时，就有点面不面、涩不涩的（“面不面、涩不涩的”是指“不好意思”的意思）。

       琦善这一连套组合拳是赶在薛廷玉回江宁前完成的，等薛廷玉回来，才发觉自己、甚至整个青帮都被琦善耍了，但作为中间人，有着双重身份的他也无可奈何。当他把青帮的意思回传给琦善时，琦善佯装大度地说：“朱二帮主少不更事，我不会和他计较的，我希望青帮以后就不要掺进来了，不然大家面子上都过不去！”薛廷玉无奈地离了琦善府，回来后四处为青帮正名，可他越这样，却越描越黑，江湖人更相信里面真有什么内幕。

逝水年华

176．

     到了五月中旬，林则徐林大人正式上任。他一到任，琦善马上派人送拜帖过来，并邀请他到府上作客，作为初来乍到的，林大人自然不好拒绝，况且他已从章亭那里知道了程世英被劫、宋关佑受伤落水的全过程，到琦善府打探一下也无不可。

     当林大人来到琦善府，琦善表现得异乎寻常的热情，还主动领着林大人一行人在府里四处游走，连落雁塔也不例外。在林大人一行人中，章亭就在里面，原来听“百病书生”唐英连、程老爷子说落雁塔如何神秘莫测、机关重重，而且程世英极有可能就关在里面，可是看过之后，除了富丽堂皇外，也没发现有什么神秘的地方，不觉让他疑窦众生。琦善到底在玩什么花招，竟然对一向视若政敌的林大人热情有加；落雁塔的秘密又在哪里，居然让人有两种完全不一样感觉？而且在整个琦善府，根本就看不到和自己交手的那些人，更别说有任何程世英的影踪，难道他们都已转移走了？

     在林大人旁敲侧击地提起程世英被劫一事时，琦善竟失口否认，表现出一副无辜委曲的样子，“林大人，犬子是有些贪恋女色，但他大可以花些钱财去消遣呀，怎么可能去触犯大清律法，干些令人不耻的勾当？刚才你也到处看了，哪有什么陌生女子，就是我鑫儿也都回了京城。林大人不要相信旁人的挑拨是非，伤了我们同僚间的感情！”林则徐双目如炬、目不斜视，两眼紧盯着琦善的表情变化，心里却嘀咕开了，老狐狸，藏得够深的！“琦善大人，我还是奉劝贵公子放了程姑娘，此事就此双方罢手，否则会有更大的动静闹出来，到时老夫也不会袖手的！”林大人袖子一甩，带着他的人离了琦善府，把个琦善愣在当场，气得牙根恨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