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马弁>> 描写了抗日时期国军在武穴战斗详细经过

文彬

苦竹口援兵见被援救对象已经被全歼，就放弃了前进；我方也无力再攻，守住大道。双方在横山大道柳塘段对峙起来。与此同时，双方增援部队也源源不断地开过来。我方援兵为67军161师及48军149师各一个团，日方援兵为牛岛支队预备队之45联队。此部日军长期驻守台湾，为日军精锐，淞沪会战后，才调往中国华中战区，不到万不得已，牛岛不愿意动用。现在牛岛部从京川路进攻受阻，从横山大道迂回进攻亦受阻，而竞争对手今村部已经占据###军队在广济南部重要据点郑公塔，距离此次作战主要目标之一田镇要塞仅咫尺之遥。牛岛实在难以忍受这样的羞耻，决心动用他最后的本钱——第45联队，消灭苦竹口外围###军队，迂回大河铺并消灭大河铺周围###守军，打通京川路，直逼广济县城梅川镇。他妄想，即使不能首先进入田镇要塞，也要在陆路建功，夺梅川，进浠水，再由上巴河进入新洲、黄陂等武汉外围地区，抢占武汉会战头功。

45联队联队长大冢升大佐，凶残而狡猾，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军国主义者，这次没有被牛岛派出打头阵，恼怒不已，现在终于有了展现杀人才能的机会，立即兴奋得抓了狂，率领所部三千余人气势汹汹地杀向苦竹口。日军火力强大，其一个联队战斗力相当于中国军队一个师不止，所以大冢升大佐认为击溃横山大道###军队，轻而易举。

一个半小时候后，45联队赶到横山大道柳塘段，摆开了阵势。对方我军两个团、两个营也已经在大道两侧修筑好工事，作出决一死战的架势。大冢升命令炮兵立即轰炸###军阵地，一时间，日寇十余门70毫米九二步兵炮、数十座迫击炮射出的炮弹向我军阵地倾泻而来，我军临时修筑的简易阵地根本无法遮挡日寇强大的炮火，许多士兵白白丧失了性命。帅连长有战斗经验，将联队部署在一处巨大的断崖后面，此处系日寇炮火射击死角，所以基本无人因敌炮击而伤亡。

如此硬拼，我军焉有还手之力？缺少炮火支援的中国军队，只有在运动战中消灭日寇，或者在贴身肉搏中消灭日寇；现在贴身不得，只有撤退呀！可惜帅连长官阶太低，无法下令撤退，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胞、兄弟被炸得血肉横飞。

其实两位团长也有难处，他们何尝不知我军火力与日寇相差太大？但是，上级的命令是死守横山大道，战至最后一人！武汉会战，是决定中华民族生死存亡的一战，每位军人都有血洒战场的准备。落后民族的子民，只有用生命去铺就民族自强之路啊！

在地面炮火、空中炸弹一番狂轰滥炸之后，我横山大道阵地之两个团又两个营已经损失了八成人员，剩下部分官兵还来不及将脑袋从炮弹掀起的泥土里抬起来，日寇第45联队步兵已经顶着夕阳，呼啸着冲了过来，转眼之间，这些毫无人性的战争机器已经开到我军阵地上，他们端起明晃晃的刺刀，见人就捅，我军很多战士还没有看清对方的样子，那锋利的刺刀就插进了自己的胸膛。战士们的鲜血流出身体，马上引来密密麻麻的苍蝇，每一处伤口上，都聚集着黑黑的一团。

帅连长没有将部队投入战斗，他知道自己不到100人的队伍塞不满日寇一个牙缝，与其白白送死，不如静候战机。他知道天快黑了，日寇今天的进攻就会停止。所以，他带着队伍悄悄地转过断崖，往北进入小溪山一处偏僻的山谷隐蔽起来。与此同时，上级已经对我军两个团发出了撤退的命令，但此时已经无人可撤了。除了帅连长部与二营七连、八连部分战士因留在后山铺打扫战场幸免于炮火外，我军两千多人全部阵亡，包括团长、营长。

天色已晚，大冢升大佐命所部在后山铺宿营。帅连长趁天黑率部绕过后山铺，回到大河铺。新三团团长对九连能安全返回，十分惊讶。帅连长只好如实禀报，请求团长处分；团长沉默许久，道：“你们以后立功赎罪吧！”

连长默默退下，率部回驻地休整。他知道，保卫大河铺的恶战不可避免。

文彬

在45联队猛攻横山大道的同时，牛岛尽遣主力，并请求空军支援，沿京川路向大河铺正面方向猛烈进攻。日寇装甲战车推开前期被中国军队烧毁的战车残骸，向驻守此地的我189军炮击扫射冲击，我守军一名团长惊惶失措，临阵脱逃，被师长凌压西少将当场处决。其他欲退却官兵这才抱必死之心重新回到阵地，与敌决战。

日寇地面以炮火压制、战车冲击，更有强大的空中轰炸。日寇从安庆东门机场、小池二套口机场起飞的轰炸机对我大河铺正面阵地及侧翼横山大道阵地进行了高强度轰炸。可怜我军既无地面火力压制敌寇，又无空中支援，只有抱枪蜷缩在战壕里，祈祷敌寇的炸弹离自己远一点，或者祈祷日寇步兵快点上来，让我们有公平拼刺的机会。

幸亏此时天色渐晚，日寇逐渐停止轰炸，但明日之决战，在所难免。

敌机除了轰炸我军阵地，还对黄梅县大河铺、广济县松山（现为武穴市余川镇，距大河铺约10公里）进行了轰炸，来不及逃命的中国平民死伤惨重，另有许多建筑物被炸毁、烧毁。这之中，就有帅连长的舅舅——大河铺的那位小业主。

中华民国二十七年九月三日早晨六时，这位不肯随家人去山里跑反的小业主照例一大早就起来了。他舍不得房子、铺子，还有那头母猪和十多只老母鸡，上次叫可恶的广西佬偷吃了几只，现在可要小心看住，说什么也不能再丢了。春天里，一只鸡一天生一只鸡蛋，每天都能收小半箩箕鸡蛋呢！令他稍微不安的是，昨晚外面响了一夜枪炮，震得一夜未眠，但这广西佬、日本佬还算讲理，没有往街上打炮。他盼望这仗早点打完，广西佬赢也罢，日本佬赢也罢，早点定下来，好让他开门做生意。

他正是带着这种复杂的心情扫院子的，忽然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从空中传来，接着就见几只巨大的铁鸟飞到了院子上空。他知道这叫飞机，前段时间也见过，只是没有飞这么低。听人说，这些日本佬的飞机是去打驻守在广济县的广西佬的。这话大概是真的，因为这些日本佬的飞机都是匆匆飞过，从来不在大河铺丢下什么。看来，日本佬是专打广西佬的。

但是，今天的情况很不对头，因为这些铁鸟不像往日那样一略而过，而是在头顶上盘旋，而且越飞越低，老业主甚至看见了机翼上红得刺眼的膏药。

他们要干什么？我不是广西佬啊！他焦急地对自己说。他很想对飞机上的日本佬说：我不是广西佬！可惜飞机上的日本佬不理睬他，反而一个俯冲，生下一个铁弹来。这个铁弹斜着冲向老业主隔壁的房子——国立大河铺小学。接着，一声巨响，小学校舍的砖石、瓦片、椽子满天飞！更令业主气愤的是，他家与小学紧密相连的猪舍也被炸毁了，老母猪被炸成肉末！

“日本来，我×你娘！”老业主对着日寇飞机作出了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反击，就被飞机上一阵“哒哒哒哒”的机枪子弹打成了筛子。不管怎么说，他也位是抗战烈士。

帅连长并不知道他舅舅糊里糊涂成了抗战烈士，因为他半夜就奉命前往大河铺西北之聂闸村布防了。聂闸村为大河铺西北门户，大冢升部欲包抄驻大河铺之###军队，必须经过聂闸村。

这回韦名流又长了一回见识。前文已述，广西兵都背着斗笠打仗。九连出发前，帅连长即命令各排将大河铺各商户住户的斗笠收集一空，全部带往阵地。韦名流也背了几只，心里却纳闷：连长又要搞什么名堂？

半夜跑步到了阵地，大家才知道团长又把最难防守的地段给了自己连——聂闸村外一处乱坟丘，而兄弟连队防守村南北两座海拔在一百米以上的高地。星光下，只见这乱坟丘，密密麻麻堆着几百座馒头似的坟头，跟村外土路几乎齐平，怎么防守啊？

连长却没有抱怨，而是低声命令大家放下斗笠，全部隐蔽到乱坟丘西侧一条南北走向的小河里。小河与进村泥路平行，相隔约五十米，河床宽不到三米，堤上长满高大两米的笆茅、蓼子等植物，还有一些藤类植物布满河面，联成网状，构成河里我军最好的伪装，不熟悉地形的人根本不知道这里有条小河。战士们拨开这些杂草、灌木跳进水里，隐蔽起来。水里凉快倒是凉快，就是蚊子特别多，一会儿很多战士腿上胳臂上就被叮出密密麻麻的疙瘩来；更可恶的是，水里蚂蝗很多，不声不响地吸在战士们的腿上，一抹过去，就是一只装满鲜血的肉袋子。他妈的，日寇欺负我们，中国的蚊子、蚂蝗也欺负我们！

韦名流却免去了蚊子叮、蚂蝗吸血之苦，因为连长安排他随冯智班在乱坟丘里做事——摆放斗笠：他们在每一座坟丘的后面、坟丘间的排水沟里，整齐地摆放着斗笠！

原来连长要用斗笠给日寇摆迷魂阵，吸引日寇的炮火！

打仗，就得用脑子！韦名流一边认真地摆着斗笠，一边严肃地对自己说。

文彬

中华民国二十七年九月三日早晨五时，天麻麻亮，在后山铺停留了一晚的大冢升就迫不及待地出动了。大冢生派出一个大队从后山铺向西进攻，该部日寇之作战任务是消灭养马岭###军余部，兵继续推进，经过吴祥、箭楼等村集，直达大洋庙，彻底清除大河铺西北###军，摧毁###当局在大洋庙设立的临时黄梅县政府，为日军占据大河铺扫清西北障碍。大冢生亲自率领45联队另外两个支队及炮兵中队、机枪中队共两千余人，从后山铺南下，杀气腾腾直扑大河铺。

五时二十分，大冢生部前锋到达大河铺西北之聂闸村，尖兵报告，该村村口两座高地及乱坟丘皆有###军队埋伏。“他们只不过是要浪费大日本帝国几颗炮弹而已！”大冢生弹弹雪白手套上的尘土，轻蔑地说道，“就凭他们那几条破枪，也妄想阻止我大日本皇军！瞄准三处目标，给我轰！”

一霎时，聂闸村外小山及乱坟丘上，弹如雨下，炮声震耳欲聋，炮弹爆炸掀起的泥土、石块，还有###军队的斗笠漫天飞，很多斗笠被炸得稀巴烂，夹在里面的竹叶如同无数受惊的小鸟，在空中乱撞。不过，如果聂闸的父老看见这一幕会痛心疾首——他们先人的尸骨也在满天飞！日本佬啊日本佬，你打仗就打仗，我们祖先惹了你们吗？

九连战士躲在小河里，从草缝里望着被掀了个底朝天的乱坟丘，暗自庆幸：要不是连长布下斗笠阵，那天上飞的，就是我们的骨头啊！再看那村口高地，不时有兄弟连队战士的残肢飞起来。这些人也真笨，怎么不知道往后退一点，等日军炮火之后再回来啊！其实，他们这点经验还是有的，日军炮击时，大部都躲在山后侧死角，但山顶上也不得不留下部分士兵监视日军啊！要不，日寇步兵攻上来了，我们还不知道呢！那样日寇居高临下，我们会败得更惨。战争，说穿了就是玩人命。

炮火开始稀疏起来，日寇步兵终于向村口两座高地进攻了。日寇出动两个中队，分头进攻。这些满脑子武士道精神的日本年轻人号叫着冲向高地，身后是“哒哒哒哒”的掩护机枪声。终于等到日寇的步兵了，高地上我军立即架起机枪猛打，可是，机枪射程太近，打不着敌人，倒是日寇92式重机枪子弹飞过来，击中不少我军士兵。“冲出去拼了！”战士们急红了眼。“等等，等敌人靠近了！”军官耐着性子劝阻。

大冢生并不在意村口高地上的###军队，他派出两个中队步兵牵制住高地上###军队后，自己催促主力加速前进，欲快速截断大河铺前沿洪岭、岳窑等阵地###军队主力后路，配合从京川路正面进攻之日军包围这部###军队，将其一网打尽。他的策略无疑是正确的，因为在大河铺东侧京川线上，中国军队尚有整整两个步兵师！

高地上中国军队以为乱坟丘上兄弟连队已经全部阵亡了，为了保护大河铺东面主力侧翼，他们必须作出牺牲，哪怕战至最后一人也不许日寇穿过聂闸进入大河铺！于是，武汉保卫战鄂东战场悲壮的一幕出现了：大河铺西边聂闸村口两座高地上，一群群衣衫褴褛的中国军人慢慢站起来，咬紧牙关，给步枪上刺刀，拧开手榴弹保险盖，机枪手在往皮带上插弹夹。他们要冲下去跟日寇拼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哈哈哈哈！”高地下方的大冢生狂笑道，“高地上的###军队要作自杀式冲锋了！一群###猪，还不逃命去！”这时候，他胯下的纯种蒙古战马已经行进至乱坟丘附近。前锋已经搜索过，报告乱坟丘处###军队全部成为齑粉，无一生还。

但是，乱坟丘边小河的草丛缝隙里，一支正中步枪已经瞄准了他的头部。步枪的主人叫韦名流，是一个来自中国广西灵川县的小个子年轻人。小河里其他百余支步枪，都瞄准了自己的目标。连长小声传令，按照日军队列顺序瞄准，不可重复射击。大家都知道，日军队列一向是整齐的。

“打！”帅连长低声下达了进攻命令。韦名流近水楼台先得月，第一个扣动扳机。“砰”的一声，骑在马上的大冢生脑袋上穿了一个洞，弹头带着他的脑浆飞向远处的稻田。大冢生，这个骄横的日军大佐，将他肮脏的生命结束在大河铺。

“哒哒哒哒”，“吧——弓”， “吧——弓”， “吧——弓”，……埋伏在小河中的九连捷克轻机枪、中正步枪一齐开火，泥路中九十多名日军齐刷刷地倒下了。

其他日军立即趴在地上，与小河中中国军队对射起来。

进攻两翼高地的日寇步兵听到乱坟丘处枪响，又得知主官阵亡，不免有点慌乱，高地上我军趁机杀出战壕，用机枪跟手榴弹将日寇打了下去。

但45联队毕竟是一支精锐的部队，其指挥系统经过短暂修复后，各部又开始正常运转了。围攻聂闸村两侧高地的步兵中队依旧牢牢围拢过来，另有一个中队步兵并一个炮兵小队进攻潜伏在小河中的###军队，其余各部，顽强地向大河铺推进。

文彬

此时，天已大亮。帅连长的舅舅，也就是那个小业主，已经被日寇飞机炸死一个小时了。从黄梅县城出动的牛岛主力，在飞机的掩护下，已经突破我189师洪岭阵地，向距离大河铺不到一华里的岳窑阵地推进。得知大冢生联队已经进入聂闸村，包围大河铺###军主力战略意图即将实现，牛岛大喜，急令装甲部队不惜代价，全速进攻，迅速穿过京川线大河铺段，占据位于广济县的松山铺；又令45联队迅速通过聂闸村，不必进入大河铺，而是从大河铺西北沿古驿道疾驰至广济商城驿，进而与到达松山之牛岛主力会师，将###之189师、176师围歼与京川路以北、古驿道以南的弓形地区。与此同时，牛岛电令追逐大洋庙之###军的45联队之一部，除留下一个中队清剿大洋庙地区###军残部外，其他三个中队约九百人迅速回师，沿考田河南下，经过吴祥、赵北港、徐敦、广丰冲诸村集，在王塘村与於楼村交界处设防堵住企图西窜之###军。

幸好我军指挥官李品仙将军很快领悟了日军作战意图，当机立断，命大河铺地区之189师、176师并其他各部迅速撤往广济商城驿、松山以西地区，保全实力，并设防阻止日寇西进。同时，李品仙命令在黄梅王寨、安徽宿松、太湖京川线北之中国军队迅速撤往北部大别山地区，在保存实力的前提下，伺机袭扰日寇京川路补给线。

在此前战斗中，新三团各营连，不是被日寇消灭，就是被打散，建制健全的，唯有九连。在九连与45联队激战之际，大河铺驻军一参谋冒死前来，通报李品仙将军命令，要求聂闸村阻击部队撤往广济县境。

除了刚才一阵偷袭得手之外，九连就被日寇火力压制在小河里，很难再有作为；日寇之所以暂未发起冲锋，是因为他们还不知道此处埋伏的###军队底细。因此再耗下去，九连命运堪忧，既然上峰有令，那就撤退吧。此时，恰好大河铺内一只奉命掩护的军队冲过来，对日军发起了佯攻。九连趁机顺着小河运动到小河与考田河交汇处，爬上河堤。韦名流清晰地看见，连长朝聂闸村外高地方向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冷静地带着队伍踏上古驿道，直向商城驿奔去。帅连长何尝不想救出高地上的兄弟连队，但实在无能为力。真正的男儿，心由钢铁铸就！

九连沿古驿道跑步行军至王塘村西蔡林山下，远远望见正在往西撤退的189师、176师主力，而大河铺、聂闸方向，枪声渐稀，而留在聂闸村外高地上的两个连，从大河铺冲出佯攻日寇的一个营，留守岳窑阵地的一个营，三处共约800名将士，全部殉国！

九连正要绕过蔡林山进入一天门（四祖禅寺组成部分），顺古驿道撤往商城驿，忽然望见北面一只日军越过广丰冲东北之山洼，出现在广丰冲中央。他们不知道，这是从大洋庙回来包抄我撤退部队之45联队一部。若该部早到半个小时，必会在王塘——蔡林山——周山嘴一线构筑阵地，拦截我189师、176师主力。其实该部日军本可以提前半小时到达此处，但他们忙于抓捕挑夫而耽误了时间。今晨他们出发匆忙，来不及驾驭骡马，军器给养都是士兵自己担负，长途奔袭，士卒疲惫，日酋便决定沿途抓捕###青壮年作为挑夫。被抓捕的挑夫中，竟然有帅连长的远房堂弟帅细牛，也就是上次韦名流随连长去帅家洼搬运红烧肉时，取笑他们广西佬的那个年轻人。

帅细牛本来跟随全村老少爬上双峰山古城寨躲避日本佬，但他肚子里有个小算盘——大河铺商户都上大山里跑反，那铺子里的值钱东西肯定不能全部带走，若此时趁乱前往，发一笔浮财是很有可能的。所以，这个机灵的年轻人偷偷溜出双峰山古城寨，顺着山道往大河铺摸去，不想跟抓捕挑夫的日军撞了个劈面！他被吓了个半死，面色如土，哆哆嗦嗦敌说：“我，我，我不是广西佬，不是广西佬啊！”幸亏跟随日军的汉奸翻译告诉他：“皇军不会杀你，只要你老老实实地给皇军挑行李！”他这才提心吊胆地跟着汉奸来到日军队伍里，果然见到不少中国人都在给日军挑行李，有几个他还认识，都是考田河沿岸几个村子里的，但大家都不敢说话，老老实实地跟着队伍往前走。

安排停当，此部日军留下一百余名日军押着挑夫负荷行李、辎重在后面跟随，主力加速追赶，很快就穿过广丰冲，到达他们预定设防地点——蔡林山。

文彬

蔡林山其实是一座高约五十米的小丘，但其位于广丰冲、王塘村、於楼村三个村落交界处，位置重要，故为作战双方所看重。其南为王塘村，西为於楼村（一天门在於楼村境内），北为广丰冲，其西北有一座由双峰山延伸下来的小山，曰周山嘴。此处田地，多为帅龙吟家产业，他对此自然熟悉。只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自家的田地里同日寇作战。眼看由北部追来的日寇，很有可能追上正在西撤的189师、176师，帅龙吟自作主张，决定在蔡林山阻挡一阵，使我西撤部队尽早进入商城驿阵地，从容布防。

帅连长清点了一下人数，所部尚有81名人员，其中伤员5名（重伤员都被丢在聂闸村外小河畔，估计现在都牺牲了。帅连长实在无法带着他们撤离）必须紧跟前面部队撤离，剩下75名战斗人员分成三部，一部守住蔡林山，一部守住东部离蔡林山约五十米的王塘村后坟山，一部守住蔡林山西部的周山嘴。其中蔡林山由帅连长率领三十五人守卫，两翼各二十人分别由付连长、成排长指挥；日寇到达后，先由蔡林山守军阻击，两翼隐蔽不要暴露；日军势必企图饶过蔡林山追击，这样他们会经过我两翼兵力射击区域，此时再行袭扰。三处指挥员商定，此处阻击，不可恋战，阻击15分钟后即可分头撤退，到达商城驿在会合。布置停当，各部分迅速就位隐蔽。

三处伏兵隐蔽完毕，就望见东北方向密密麻麻日军狂奔而来。日寇钢盔反射过来的太阳光，令人胆寒，虽然眼下刚进入农历八月。韦名流的心又开始狂跳了。经过这两个月的战争洗礼，他并不怕死，但他怕死前的焦虑、折磨。从八月二十八日到今天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里，他距离死神零距离已经有无数次了，用他老爹的话说，他好几次捋上阎王爷的胡须了。军人的基本境界，就是把自己当作一个死去的人，这样他就无所畏惧了！

想想那些死去的战友、老乡，几天前，几个小时前，还和自己一样思考着生死的问题，而现在，他们已经在前往阴间的路上；与他们相比，自己多活了几天，多活了几个小时，占便宜了！

想到这里，韦名流心情莫名的轻松了一点，看连长，依旧是眉头紧锁，注视前方。连长身边只有20人，守住蔡林山西侧，对面是成排长把守的周山嘴，因为古驿道与由广丰冲出来的土路在此会合，正常情况下，日寇由此通过。另外15人由三排长率领，固守蔡林山东头，与王塘后坟山上的付连长互为掎角。

果然，“刷刷刷”，广丰冲方向日寇迈着整齐的步伐，以小跑步的速度开了过来。牛岛电令他们轻装追击，必须拦截住西窜之###军队。

忽然，一阵中正步枪子弹向他们射来，队伍前列的几名士兵应声倒下。

“小股###军队骚扰！”日寇指挥官指挥刀往西侧一辉，“绕过去！”看来日寇指挥官大局观念很强。同时，一个小队日寇趴下来与左边小高地上###军队对射，掩护主力通过。

日军队伍立刻离开泥路往西走，欲从周山嘴下面的红薯地通过。但是，周山嘴上射来一阵捷克轻机枪子弹“哒哒哒哒”“哒哒哒哒”，立即倒下一排日本士兵。于是，蔡林山守军由东南向西北射击，周山嘴守军由西南向东北射击，形成交叉火力网，封锁住了两山之间的通道。日寇虽然人数众多，但地方太小，施展不开，只好一边令后续部队停止前进，一边命令先头中队5分钟之内攻占两座高地，消灭###军队。先头部队中队长浩田矢二少佐得令，一举指挥刀，嚎叫一声，两挺轻机枪、两挺重机枪立即朝两座高地射出密集的子弹，那些士兵端着步枪，猫着腰往上爬。但两座高地上的###军队非常顽强，并没有停止射击，而且居高临下往下扔手榴弹，炸死不少日本士兵。

“给我炮轰！”日寇指挥官下令。但是迫击炮、掷弹筒都在后面队伍里，于是又传令后续运输队速速送上炮兵武器弹药来。这回，帅细牛特别卖力，扛着一门82迫击炮卖命地跑过来，身后的日本炮兵都追不上。这小子如此讨好侵略者，是害怕日寇杀掉自己，不过这个小个子日本兵没有杀掉他，晚饭还给了他一盒牛肉罐头。这个罐头，帅细牛舍不得吃，在田镇战斗中，趁日寇炮兵遭我军偷袭之机，他揣着罐头，钻出死人堆，偷偷逃回来了。土改的时候，这个罐头盒成了他孤身消灭日本佬的铁证。那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日寇很快进入炮兵阵地，架起迫击炮、掷弹筒，瞄准我方高地。帅连长、成排长看得清楚，在向日寇齐射一阵后，指挥部队迅速撤退，为了避免在古驿道被日寇追逐，帅排长命令沿着与驿道平行的乡村小道跑步。此次作战，损失8人，蔡林山5人，周山嘴3人；王塘后山坟地未发生战斗，故无一伤亡。最大的损失是三排长阵亡，三排长命令其他14人撤退，自己留下来断后，不幸被日寇迫击炮击中，当场牺牲。

大家来不及悲伤，只是顺着田间小道往商城驿方向飞奔；与之平行的故驿道上，尘土飞扬，日寇步兵也在飞奔。

文彬

第二十六节 商城驿（之一）

商城驿为广济县西北部之驿站，也是松山铺东北屏障。有宋以降，就有一条连接六安府（今属安徽）——黄梅——广济——蕲州府（今属蕲春县）的官道（驿道），朝廷在黄梅、广济县内各设驿站，分别叫亭前驿、商城驿。前文所述横山大道，亦即古驿道之黄梅段组成部分。驿道黄梅段约六十华里，从亭前驿往北行10华里，便是著名的东山禅寺（也就是五祖禅寺），再往西行五十华里，便是著名的四祖禅寺。也就是说，这条驿道也是一条著名的朝圣之道，太平年份，古驿道香客不断，而现在兵荒马乱，古驿道充其量只能让百姓跑反起来方便一点而已。

古驿道穿过四祖寺一天门，向西经过袁山村，渡过袁山河，河南岸一华里处有一村集，便是商城驿。在九连到达商城驿之时，我189师、176师主力也刚刚卸下背包，分头进入袁山河岸的防御阵地。此前我84军188师之一部驻防商城驿，189师、176师又加强了河岸防守。九连是一只没有直接上级的散兵，被兄弟部队安排在一间破庙里休息；庙里的僧人，早逃得无影无踪。

很快，从广丰冲追来的日寇第45联队一部以及从大河铺聂闸村追来的日寇第45联队主力，在袁山河北岸会师了。鉴于###189师、176师主力已经冲破包围圈，牛岛便命令令45联队驻守袁山河北岸一线，其防区北起袁山河上游仰天窝，南至京川线广济段村集莲花塘，与进攻松山之牛岛主力联成一个半圆。此时，日寇牛岛支队主力已经突破大河铺###军队防线，向西进入广济县境，但###李品仙部主力已经在京川线两侧周芳远、万榨坊、桥头圩各处布下重兵，构筑了坚固的工事。牛岛部西进道路再一次被阻断，牛岛一边向西增兵，一边致电已经攻占京川路南侧郑公塔之今村部，要求今村部向西北进攻桥头圩、吴文贵###守军，向西进攻花桥###守军，迫使京川线北部###军前往桥头圩、吴文贵、花桥等处支援，减轻牛岛部进攻阻力。今村部同意牛岛之作战计划，但认为天色已晚，夜间作战对皇军不利，暂且歇息一晚，明日也就是九月四日拂晓，对上述###军事目标发动进攻。牛岛部便部署各处防守兵力，安排进攻梯队，只待明日拂晓与今村部协同进攻，消灭商城驿、周芳远、万榨坊、桥头圩一线###军，占领松山铺。

部署完毕，牛岛回到一天门支队司令部。

是夜天气极其闷热，半夜下起一场暴雨，袁山河迅速泛滥。双方都认为对方不会越过袁山河偷袭自己，自认为可以喘息一晚了。其实，日军的想法过于乐观了，因为帅连长已经率部越过了从上游越过袁山河，从仰天窝、门山、观音寨等地迂回至一天门，欲奇袭45联队司令部。

帅连长是突然产生这个想法的。夜晚，雨前，天气闷热，帅连长难以入眠，起来查岗，见那西北方，乌云扑地，电光闪闪，兼之雷声隆隆，他马上有了一个主意，便去189师师部，告知自己准备奇袭对岸日军，请求配发弹药。189师师长对他们的计划并不抱很大希望，但觉得其精神可嘉，还是给他们补充了弹药，并叮嘱尝试即可，不能得手便回来。

帅连长喊醒66名将士，又去已经空无一人的老乡家搜来便服，命大家换上，趁着夜色，向袁山河上游运动。到了河边，远远望见对方有灯火，连长便命令大家在岸边老乡看西瓜的草棚里蹲下。此时，暴雨倾盆而下，打得草棚沙沙直响；一会儿，地里的西瓜都浮起来了。连长却趴在地上，耳朵贴着地面倾听。韦名流心想，连长在搞什么名堂？觉不让我们睡，带我们到这里来顿草棚。

正在这时，连长低声道：“准备过河！”

大家一个接一个，摸下河，却听见上游传来令人惊恐的声音，似乎有一群怪兽奔腾而来。

“那是山洪，”连长道，“在山洪到来一分钟，我们冲过去！”

大家都屏息不动。

声音越来越近。连长道：“过河！”

山洪未直，河水很浅，可以轻易涉过，更兼河床里巨石甚多，大家借石头掩护，很快越过了宽约30米的袁山河。大家刚上岸，洪水就呼啸而来。大家甚至听见了日寇惊讶的声音，估计对洪水之规模感到奇怪。其实，这洪水，来得猛，去得也快，明天早晨，大家看到的，无非是一河新鲜的石头而已。

文彬

帅龙吟自小来过这一带走亲戚，对此处道路相当熟悉。尽管日寇为侵略中国作了几十年准备，军事地图对中国每一座城市、每一处集镇、每一座山丘、每一条道路都作了明确标示，但仰天窝下面这条只有放牛翁知道的羊肠小道，日军是无法标示的。帅龙吟带领66名壮士迅速越过袁山，登上门山，取道观音寨，沿着四祖寺侧面的小道，悄悄摸到了45联队司令部所在地一天门。一天门是一个拥有百余户人家的集镇，前往四祖寺朝拜的香客多在此购买香火、炮竹，远路人甚至在此处乡间客站住宿，所以在太平时节也是一热闹去处——如今自然另当别论了。

九连到达一天门西北的夹木石时（此处有一棵樟树长在两块石头之间缝隙里，故有此名），大雨并未停止，从四祖寺碧玉流奔腾而下的洪水依旧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这也是正是帅连长需要的，因为雨声、风声、水声掩盖了他们行军的脚步声，以及他们小声部署任务的声音。这次，他们决定尽量使用手榴弹，除非万不得已，不要开枪，因为枪声会暴露袭击者的方向，而手榴弹爆炸声则可以避免这一点。

但是，用手榴弹袭击日寇第45联队司令部，首先要找出司令部的具体位置。按照常规，一个联队部约60人，应该占据一所较大的院子，因此，帅连长推测，一天门街西的小学校舍应该是日寇司令部。但是，整个一天门街都是日寇，而且一天门周围不到两平方米的狭小空间里，聚集着约3000日本人，所以他们进入一天门遭遇日本兵的概率非常高，这样接近司令部就有了困难。

怎么办？大家围在夹木石边的小庙里，商量具体办法来。韦名流提出一个天才的设想：将队伍分成两部分，一部分负责袭击司令部，一部分负责接应；袭击队伍只带手榴弹，不带枪支，而且脱掉草鞋，赤脚上阵，因为大家都是着便服，这样更像本地居民，且赤脚就没有鞋印，日寇难以找到追捕对象。

帅连长望望大家，大家决定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韦名流的办法虽然增加袭击的危险程度，但袭击本身就是一件危险系数很高的活动，是把脑袋挂在裤腰上干活，所以这个方案立即通过了。

帅连长留下付连长率领20接应，自己跟成排长率领44人脱了军靴，光着脚板，背着手榴弹，悄悄向一天门街摸去。到了进街桥头，一个汉奸骂道：“干什么的？”汉奸身边有一个日本兵在拉枪栓。帅连长忙按照设计好的计策，用本地方言道：“老总，找牛，牛给雷打跑了。”接着一只手电筒光柱子照过来，汉奸看见一高一矮###农民，戴着斗笠；那高个子看起来还像个人样，那矮子，简直就是一只褪了毛的猴子，作为中国人，汉奸为自己有这样丑陋的同胞感到难堪。汉奸躬腰对日本兵嘀咕了几句，又道：“皇军叫你们滚开，这里没有牛！”

高个子农民道：“我们都是皇军拉来的挑夫，皇军说明天要牛拉炮呢！”一边悄悄走到他们身边。这汉奸和日本兵都披着雨衣，视线不开阔，加之雨声依旧哗哗啦啦，所以反应很慢，等他们要阻止这两个“农民”时，“农民”早掏出匕首分别刺进了他们的心脏。日本兵跟汉奸来不及呻吟，就见了阎王。两人连忙将尸体拖到阴暗处，穿了他们的胶鞋，披了他们的雨衣，大摇大摆地向小学校走去。其他战士利用雨声掩护，贴着屋檐，悄悄跟在后面。

雨声依旧“哗哗哗哗”地响，整个一天门的居民都跑反去了，所以显得死寂；入侵者也都进入睡眠状态，为明天的屠戮养精蓄锐，他们之中的一部分人不会想到，这小集镇将是他们的坟墓。帅连长带着韦名流，已经走到45联队司令部门口了，雨中两个持枪哨兵站得笔直，目不斜视，直到这两个穿雨衣的人走到身边，哨兵才伸出手来——证件！他们也是例行公事，因为他们不相信狼狈逃窜的###军人会出现在战无不胜的45联队司令部门前。当然经验主义经常会让他们付出代价，所以两个穿雨衣的人掏出的不是证件，而是带血的枪刺，并且以娴熟的动作将枪刺插入他们的心脏。其中一个无声而亡，一个呻吟了一声，但这不要紧，因为屋檐下的光脚人已经将打开保险的手榴弹扔进了院子。他们有的是扔一颗，负责消灭院子深处的敌人；有的扔一捆，负责封锁院子口。投弹时间不许超过30秒钟，所以当小学校里爆炸声一片、日寇提着枪四处张望时，他们已经贴着屋檐往回撤退了。

据一个当时因为上茅房来不及跑反老乡讲，他躲在离小学校约十丈的阁楼里，听见小学校里惊天动地的爆炸，接着就是冲天火光，还有日本佬呜哩哇啦的怪叫声，还有日本佬机关枪的声音，但是日本佬闹腾了半夜，连广西佬的一根×毛也没有捞到。天亮的时候，他从阁楼缝隙向外望，看见操场上摆着一溜日本佬尸体，少说也有三十具。

这位老乡所述基本符合事实。这次奇袭，九连以零伤亡的代价消灭日寇28人，但可惜的是45联队继任主官松井大佐已经率领司令部主要成员回大河铺了，在这次袭击中，被炸死的日寇军阶最高的，是一名中佐参谋。

文彬

日寇自8月2日占领黄梅县城以来，至此已经有一个月时间，仍然被中国军队阻挡在黄梅——广济之间，京川线黄梅——广济段仍未打通，日寇华中派遣军司令畑俊六大将十分生气，向第6师团下达了“于8月31日向黄梅附近进发，击败当面之敌后向广济附近前进”、“以有力的一部攻占田家镇附近”的作战命令，日寇第6师团主官谷寿夫陆军中将自然不敢怠慢，立即派出今村、牛岛两个支队分南北两线，沿京川线向西突进。中国方面共组织8个师约7万人与之决战。前文所述部分都属于双方此次作战范畴。

日寇第6师团自发起“黄（梅）广（济）战役”以来，至9月5日，已经过 了一个星期，仍未有效突破###军队在广济商城驿——郑公塔防线，且45联队两次遭到重创，谷寿夫暴跳如雷，决定倾尽全力，快速突破广济东部商城驿——郑公塔###军队防线 ，攻入田镇要塞，完成武汉会战最“光荣”的使命。因此，日军以一小部兵力置于黄梅附近维护其补给线以外，尽遣主力西进。

9月5日凌晨，日寇总攻击开始。

牛岛支队向商城驿、莲花塘、周芳远等京川线北部###军队发起猛攻，今村部向桥头圩、吴文贵、童司牌、太白湖等京川线南部###军队防线进攻。我军除了在商城驿——郑公塔一线加强防守外，还在大别山南麓宿松境内金钟铺、魏家凉亭，黄梅境内凤凰山、白杨岭、渡河桥等处同日寇作战，袭扰日寇京川线黄梅东段补给线。一时间，东起宿松魏凉亭、西至广济松山镇，长约六十公里、宽约二十公里的狭长地区，均是作战区域。日寇除了出动炮兵、装甲兵、步兵，还出动了数十架飞机，对川路宿松——广济段南北###军队阵地进行狂轰滥炸。我军仅以微弱的炮兵力量和血肉之躯与之抗衡。广大官兵在“还我河山”声中浴血奋战，前仆后继，虽伤亡惨重而不后退半步，其中涌现了许多可歌可泣的英雄团队和英雄个人，例如在东线（姑且以黄梅县城为界，将战线分为东、西两线）新三团所属68军之一部在黄梅东部凤凰山战斗中，组织大刀队夜袭砍杀日军300余人，后日军使用毒气，守军1个营300余人全部牺牲。因为战线过长，对于我军许多事迹无法一一表述，这里单表韦名流所在新三团九连参与的西线战事。

中华民国27年9月5日晨，日军牛岛支队第23联队附炮20余门，在十余架飞机掩护下，配合先期到此的第45联队，沿京川线黄广段北侧地区突进，企图突破我军京川线黄广段北侧防线，经过松山进入广济县治梅川。一时间，京川线大河铺以西、商城驿——郑公塔以东之黄梅、广济地区，炮火连天，村庄被毁，牲畜被抢，百姓流离，一片混乱。当然，日寇炮火、炸弹的主要目标是商城驿——郑公塔沿线###军队各处阵地，尤其是昨晚让他们蒙受耻辱的袁山河阵地，日寇更是不吝惜他们的炸弹。那飞机上扔下的炸弹密密麻麻，爆炸声如连绵不断的惊雷，韦名流耳朵震得失去了功能，在他眼前呈现的，仿佛是一块硕大无朋的银幕，银幕上映无声电影：泥土、石块漫天飞，袁山河中的水柱子此起彼落。血淋淋的断胳臂、断断大腿不时崩到他鼻子前，血腥味令他作呕。

昨晚他们从一天门撤回破庙，天就快亮了，战士们带着满身泥浆，一头倒在稻草铺上就发出了鼾声。这次作战是九连参战以来最令人舒心的一次，因为没有丢掉一位兄弟，帅连长心情也格外地好，带着韦名流说要去找189师师长凌压西少将请功。凌师长见新三团九连66人一个不少地回来了，惊讶得半天合不拢嘴：“我听见那边爆炸声时，已经在这边给你们脱帽行礼了，没想到你们都回来了！你们都长了翅膀吗？”忙吩咐师部司务长做点好吃的，犒劳犒劳这66位壮士。司务长哈欠连天地起来，安排几个炊事兵宰了几只没有主人的母鸡，说要炖汤滋补滋补这些兄弟部队的勇士，叫帅连长先回去休息，汤炖好了他派人送去。韦名流流着口水随着帅连长回到了破庙，带着对鸡汤的想象进入了梦想。帅连长却没有睡，他知道更惨烈的战斗已经悄悄来临，谁知道这些穿着短裤、背着斗笠的异乡年轻人，明天能不能继续将憨厚的微笑呈现给他？

果然，战士们还没有睡两个小时，日寇的炮弹、炸弹就将他们轰了起来，要不是连长反应快，照他们屁股猛踢，估计有人就要被埋在这破庙里了。当帅连长最后一个冲出破庙的时候，一枚100磅级九七式陆用航空炸弹呼啸而下，直冲破庙。“卧倒！”连长大喝一声，带头卧倒，战士们齐刷刷地就地卧倒，将鼻子贴在稀泥里。“轰隆”一声巨响，破庙被夷为平地，泥菩萨都成了粉末，散在空气里。九连战士只有两人被炸弹掀起的瓦片划伤胳膊，流了一点血，卫生员包扎一下就没事。但对面两个挑着木桶的中国军人却给炸弹掀起的石块击中头部，当场殉国。这两位，一位是189师师部司务长，一位是炊事兵，那木桶里装的是热气腾腾的土鸡汤，这会儿正满地流淌。

文彬

“日本人你妈个嘿鳖！”韦名流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愤怒，只好冲着那涂着膏药的飞机骂了一句脏话，就跟着队伍往河边跑去。多香的鸡汤啊，可惜了！跑到河边刚伏下，日本人的大炮又轰过来，送来几只中国士兵的断胳臂断腿。

幸好日本人的炮弹、炸弹也不是用不完的，再说他们的陆军也要显示自己的军功，所以在狂轰滥炸一通之后，炮声稀疏了一些，日本步兵开始涉过袁山河进攻了。这河水洪水消退时，水深不到膝盖，所以日本人不劳舟桥部队架桥，端着歪把子、三八大盖子就冲过来了。步兵们认为炮兵、空军太过分，不给他们屠戮###军人的机会，趁炮声刚刚稀疏了一点，就嗷嗷地杀过来了。奇怪的是，他们已经冲到河中央了，对岸还没有半点反应，###人不是全死了，就是炸蒙了，冲在最前列的日寇牛岛支队23联队的一名少佐这样想。“进攻！冲上去砍下###将军的脑袋！”少佐举起那柄砍下过无数中国平民首级的指挥刀，对身边的士兵喊道。“冲啊！”“天皇的武士”们像醉了酒的野兽，争先恐后地冲过来。

“咕隆——轰！”一颗炮弹落进水里，随即爆炸了，少佐身边的一群“武士”应声倒在袁山河里，血水污染了纯洁的山泉。“这些饭桶，开炮也不好好校准方位！”少佐狠狠地骂着日本炮兵。但是，他很快发现自己错怪了大日本帝国的炮兵，因为这些炮弹是从###军队阵地上飞过来的。不错，是中国军队的60迫击炮！刚才日寇飞机、山炮猛烈轰炸时，中国这些射程很近的重武器发挥不了作用，只好默默等待，现在是它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了。“咕隆——轰！”“咕隆——轰！”“咕隆——轰！”无数颗迫击炮弹以相同的节奏在袁山河里爆炸，日本人成片成片地倒下，刚才还神气活现的少佐，已经回靖国神社找自己的牌位去了。

因为双方距离太近，日寇远程炮火发挥不了作用，我军轻武器得以尽情地发挥。韦名流目睹日本兵一片一片地倒下，觉得特别解恨。接着，我方轻重机枪一齐开火，子弹如成群结队的蝗虫，朝河中央扑去；被“蝗虫”叮死了的侵略者的尸体，竟然在河中摞成了肉体战壕，鬼子就在尸体上架起歪把子跟我军对射起来。我方子弹不断射进尸体，发出尖锐的声音，很多尸体被打得稀巴烂。

但是，日本人火力也很猛，在一座尸体“工事”里，竟然集中了六挺歪把子；歪把子射出的子弹形成一个扇形铁幕，铁幕内我军将士根本无法抬起头来。而且，袁山河北岸，几十挺92重机枪也一齐开火，形成更强大的火力支援；南岸中国军队也有少数几挺马克沁重机枪在射击，但很快被对方压制下去，毕竟寡不敌众啊！难怪有人说，日寇一个联队火力比中国两个师火力还要猛！

新三团九连其实是一只游兵散勇，因为他们没有战斗任务，或者84军之188师、189师、176师的长官们压根儿就把他们这几十号人给忘记了。到袁山河边迎敌，是帅连长自己作出的主张。现在，他们有66号人马，捷克轻机枪两挺，长短枪60余支，189师配发的子弹、手榴弹若干，精打细算起来，还是可以干点名堂出来。连长、连副老黄、成排长、冯智（这小子代理排长了）不顾头顶上“嗖嗖”飞的子弹，小心地凑到一块，临时安排任务了。结果是66人分成两个组，每组33人，第一组由付连长、冯智率领，第二组由连副老黄、成排长率领，作为机动兵力，分别负责支援100米地段守军。；连长一声令下，战士们就匍匐到东西200米长的阵地后方小丘上，随时支援阵地上的友军。

第二组前方守军是188师一个营，营长是188师师长刘任的亲信，此人胆小如鼠，贪生怕死，在日寇飞机轰炸、山炮轰击之前就逃到了商城驿后山的松树林里，留下付营长负责指挥阻击日寇，而付营长在日寇飞机轰炸中阵亡，所以这100米地段上就没有了指挥官，而他们面对的河段，是袁山河水位最浅、沙滩最多的地段，所以他们防守任务最为艰巨。日寇炮击、飞机轰炸之后，步兵们就大量聚集此段河滩，嚎叫着往这边冲杀。该营三位连长都是真正的壮士，尽管营级主官非死即亡，但他们仍然指挥各部顽强阻击，与日寇作殊死搏斗，伤亡惨重也不后退半步。其中三连正面是一堆乱石，日寇步兵以乱石为掩体，步步进逼，机枪手将机枪架在乱石上射击我军，三连百分之七十士兵阵亡，鲜血染红了岸边的泥土。日寇非常狡猾，很快发现此段河床最容易突破，立即调集一个中队步兵从此突击，妄图由此打出缺口，击破我双城驿防线。

帅连长也发现了这段防线之危急形势，当即率领大家匍匐前进，接近三连阵地。韦名流紧紧地跟着连长，耳边不时有子弹飞过，幸好他身材不高，趴在地上也比别人矮半截；那高个子冯智可就倒霉了，匍匐往前时，那厚厚的嘴唇差不多贴着泥土或者被炸死的我军身躯碎片了。泥土气息，血肉腥气，令韦名流作呕，但他瞥见冯智那紧锁的眉头时，又忍不住想笑。两个多月的战场生涯，让他不惧怕死亡了。

当一股服装破烂的士兵爬到自己身边时，84军188师某营三连官兵莫名惊诧。“你们是哪部分的？”连长大声问冯智。“48军31旅新三团九连！”冯智也大声喊道。“48军的？”三连长使劲掏出耳朵里的泥土，“48军31旅的怎么跑到了这里？”“你就少问几句吧！我们来帮你！”帅连长打断他，“你们这样防守不行！”“那你说怎么办？”三连长问。“我们暂时不射击，放敌人近了拼刺刀，这样敌人的机枪和迫击炮就发挥不了作用！”帅连长斩钉截铁地说。三连长沉吟片刻，大声道：“听你的！你们在此守住阵地，我们跟鬼子拼刺刀！”“你什么意思？”帅连长生气了，“你们留一个排，其余跟我们一齐冲上去拼了！记住，我们不要离敌人太远，要和他们纠结在一起！”三连长紧紧握住帅连长的手：“明白！”

文彬

随即，三连阵地枪声全部停止了。战士们都从腰上取下枪刺，铿锵有力地插进中正步枪刺刀座，紧盯着河床里向南岸汹汹而来的侵略者。这时候，其他阵地上枪炮声依然震耳欲聋，血肉依然横飞，侵略者、反击者都在死亡，这片几十米宽的滩涂上居然出现了短暂的宁静！这太令人惊讶了。但是，攻守双方都知道，这是死亡前一瞬间的宁静，随后就是许多生命的消失。

“杀！”忽然，三连阵地尽头一个壮实的中国人挥刀冲了出去！

成排长！是成排长，只有他才有那柄鬼头大刀！只有他才这么勇敢。可是，他跟付连长负责支援另一段阵地啊！这家伙什么时候也看出了这边的危险？

不用两位连长发出号令，其他百余人都挺枪跃出工事，向十余米外的日寇冲过去。河床里，刺刀碰撞发出的金属声音响成一片。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只只带血的刺刀在九月的朝阳下闪出令人胆寒的光芒。日寇显然没有料想到这一小股###军人要跟自己拼刺刀，在很多日本兵低头退子弹时，对方复仇的刺刀已经插进了他们的胸膛。日寇第23联队主官佐野虎太大佐在望远镜里发现了这一幕，不由得惊叹道：“如果每个###军人都像这群士兵一样疯狂，我皇军征服###则遥遥无期矣！”

“开炮吧！”参谋长吉野中佐建议，“用炮火消灭这群疯子！”

佐野虎太大佐不置可否。

“大佐阁下是放不下河床中与###军队纠缠在一起的皇军武士吗？”参谋长吉野中佐继续道。

“那倒不是，”佐野虎太缓缓放下望远镜，“对待真正的武士，我们要公平，哪怕他们是我们的对手！”这位与第六师团长牛岛满同属日本陆军士官学校高才生的高级日酋冷静地说道。

参谋长便不再言语，等待河床中天皇的武士与###勇士决出胜负，用生命。

河床里，乱石上，一滩滩红色液体像红色染料涂抹在白色石头上，红白相间，惨烈夺目；双方死亡士兵尸体相互枕籍，尸体跟石头组成了一组组怪异的雕塑。

而双方并没有停止创作这些“艺术品”的意思，喊杀声、刀枪碰撞声依旧交织在一起。成排长挥舞大刀，左冲右杀，刀刃已经快卷起来了，但他强大的膂力硬是让这些倒卷的钢铁具有杀人的锋芒，一个又一个侵略者无奈地倒在大刀下。日本兵穿着笨重的大头皮鞋，在沙滩上、乱石上步子零乱，而且很难站稳脚跟，而穿着草鞋的中国士兵、尤其是这群来自壮乡的士兵，身材矮小但步子灵活，在沙滩上、乱石上跳来跳去，日本兵的刺刀很难刺中他们。就是韦名流这个怕拼刺刀的人，也刺死了两个日本兵。那个一向文雅的冯智，口里也骂着南宁脏话“戳头”“ 戳头”，跟日本兵厮杀在一起。如果不是身逢乱世，冯智很有可能选择当一个幕僚，但是侵略者迫使他放弃梦想，至少是暂时放弃梦想。他虽然身材比一般日本兵高大，但步法灵活，若有一个日本兵以他为目标，他必定暂时不动，只是挺枪而守，待对方刺杀过来，他就一个莲花步挪到另一块石头上，从侧边或者背后将刺刀插进敌人的身体。帅连长一边对付自己的对手，一边抽空保护自己的马弁。现在，他们似乎成为了一个整体，在最危险的时候，总是对方第一个冲到自己的身边。这时，帅连长那鹰隼一般的目光敏锐地发现，一个躺在韦名流身后的日本伤兵正在使出吃奶的力气拉枪栓！不好，这小子要放冷枪！帅连长虚晃一枪，摆脱自己的对手，腾出一只手将自己的马弁往旁边一拉。“砰”的一声，一颗子弹从日本伤兵的三八大盖里射出，钻进那个追赶帅连长的日本兵脑袋里。成排长几乎同时发现放冷枪的日本，腾出左手掏出驳壳枪，甩手一枪击毙了这个缺少绅士风度的日本兵。

韦名流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处境，惊出一身冷汗。

这时，师部派出的一个增援营赶到了河边，陆续涌入河滩，加入了拼刺刀的战斗中。河床里，我军取得了人数上的优势。在远处观战的佐野虎太大佐脸色越来越难看了，那泛着青光的下巴崩紧了。照这情势，河滩上的皇军武士即使都“玉碎”了，也难以攻占此处滩头阵地。

他艰难地朝传令官作了一个开炮的手势。传令官立即传令炮兵中队：校准方位，炮击河滩！

河床里，中国军队人数占据绝对优势，日寇站着的越来越少，躺下的越来越多，我军将士杀气更旺，欲一鼓作气全歼之，忽然，一阵尖利的声音向头顶飞来！

日本人居然开炮了！全然不顾河滩里他们自己的士兵！

撤，还是不撤？帅连长面临着艰难的抉择。

“呜——轰！”“呜——轰！”“呜——轰！”“呜——轰！”

第一阵排炮打过来，河滩里立即倒下一片人，有中国士兵，也有日本士兵。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厮杀双方都呆了，谁都不会相信炮弹是从北岸飞来的。

“撤！”帅连长对所有中国人喊道，“快撤！”打仗不是无原则地死亡，这是他在桂林陆军学校记住的一句话。

大家怔了片刻，一齐撒腿往岸上跑去。河滩里日本兵正在惊讶，头顶上又飞来一阵炮弹，将他们送上阵亡士兵名单。我方后撤的士兵，也有不少被炮弹炸死。大家上岸后，正不知往哪儿去，却望见下游南岸约500米处出现大量日军装甲车，装甲车所到之处，中国军队纷纷逃跑。原来日寇从京川公路调来十多辆轻型装甲车，冲垮了莲花塘附近缺少反装甲武器的中国军队的防线，在袁山河南岸夺取了阵地，并溯流而上，进攻我袁山河上游南岸守军。

大势已去，84军军长莫树杰命令189师一部掩护，其余各部退至松山部署阵地，阻止日寇西进。九连只得跟随189师师部撤退至距商城驿约8公里的松山。在拼刺刀战斗中，九连又有3人阵亡，所幸无重伤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