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和茗越说的什么,二姐?”。米花总算爆出来了。新人口要不是想知道茗越刚才和二姐说说笑笑谈了些什么,他才不愿意等二姐的爆米花炸好呢。茗越妈白给自己的那一眼,就象是被补衣针扎了一针似的,那一针扎得新人口全身一紧。茗越还没来得及和他交换眼神,已被她母亲支走了。看来,茗越她妈对自己防范得如同一个贼,她那白过来的一眼,又相当于是严厉警告:茗越家的小卖部不欢迎你剡申了。
二姐提着装满爆米花的蛇皮袋往回走,她说:
“茗越告诉我,她和刘耀兵亲事已定好了,明天就要跟着媒婆上街扯布买衣裳了”。
她这话,肯定是茗越故意借二姐传达给自己的口信。新人口这么一想,心当时就凉了一大载。尽管雪儿把道理反过来覆过去为他讲得清清楚楚,话也说得蛮有道理。只是,这一下,当确切的得知这样一种结果时,新人口整个心间突然空空落落,空得心窝好难受、好难受。一般人都尝过肚子空的味道,新人口也尝过,肚子空不算什么,再往上一点,就是心空,心空比肚子空更更难受一百倍。好比一个饮料袋,本来柔柔软软,鼓鼓囊囊很实在,却被一棵管子抽空了气,袋壁紧贴着袋壁,两面肉壁用尽全身的力,紧紧的贴着,硬梆梆,皱巴巴,袋内已是空也也。心呢?胆呢?汁呢?一时全都空空也也。
这种空,比痛着还要更难受。要说有人感受不到,估计只有真正的光头和尚,不是一般的和尚,是那种正儿八经万里挑一的得道高僧。碰到心空,要说不痛,只有那高山大川里的有道高师才有那本事,一般人没有。另外还有一些人也有这本身,是那些本来就无心无肺无肝的人,放眼一看,其实多着呢,这号人。
新人口跟在二姐的身后无话可说,不言不语。他跟着跟着,就绕个圈儿独自走到了江堤边。在江边信马由缰的走。不是心指着他走的,是由两条腿机械的领着他,领到那儿算那儿。
那时候新人口的两条腿,贴着坝肩草,如同嗅觉灵敏的两条狗,脚趾头就是狗的蒜头鼻,吮着气味往前行,它是嗅着新人口和茗越曾经走过留下来的气味儿。两条狗拖着空了心的新人口,拉拉又扯扯,象是牵着一头牛。它引领着新人口,走到江边那棵大树下,大树上原本有两个人,一男一女手牵手,双双对视笑;那江边,男的为女的细细的洗着秀发,两人含情脉脉;那小径,她们紧紧的相拥着,情意绵绵;那银色的沙滩上,两颗心紧紧互贴在一起。沙滩现已被夏日的江水淹到了江底。两条狗拉着的、带着他每走过的每一处,只要走到那,那里一个少年和一个姑娘的影子随即在消失。新人口揉着眼睛揉呀揉,看到是一遍白茫茫、黑乎乎,没有深浅,了无痕迹。两条狗拖着,一路的泪水都把身子给流干了。
好了,好了,感冒早已经好了,身子再也不发烫。新人口五点钟准时起来,在江堤边练过二小时的拳腿,七点半准时马步蹲桩站在高墙下,等到竹桥上粉脸儿豆姐站好位,他就开始向上抛红砖。两块红砖叠在一起向上抛,衣裳汗透了他也不敢脱,足趾头乌青一块让他怕。他很快就把四个泥巴匠脚边的红砖码满了,要不是大姐夫交待只能码两层,他的劲儿没用完。
“好了,好了,再码竹桥就受不了!”。
大姐夫一来就看到了他的一身汗,再往竹桥看,喊停了新人口。新人口对姐夫说:
“还有什么事儿也交给我,和泥巴,还是挑砖?”
他姐夫也知道他昨天病了,再说其它的工又各有分定,对他说:
“你只做你自己份内活,砖上满后,你就找个地方歇歇息,其它的事不要你管”。
这一天,新人口更本就不想歇。他那高顶上常坐的位置,一眼就能看清从上洲到广济县城来的两条坝面路。他知道,今天,后坝堤面必然有一群,六个?七个?或是八个?反正不管几个都一样,中间一个男的就是刘耀兵。他穿一套新衣裳,脚下轻快心里乐呵呵。
雪儿交待说:祝福他,祝福茗越。雪儿的话似狗放屁。若按着她那说法,新人口心里的祝福未曾吐出口,心里的湿泪已是淅沥沥沥哗啦啦如同三月里的小雨,淌成了河。
“还有什么事,还有什么事交给我,我不想歇息,我不累!”。
“你上完了砖自个找个地方累着去!”。不解人意的大姐夫哥,只有这么一句说过了的话,又说了第二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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