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 隐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总觉得有一种隐隐的东西,潜伏在侧。那是,当我放下信马由缰的思绪,意欲认真去面对,却又愣了半饷,那一刻又忘了要去做什么。从此以后,似乎在不知不觉之间,形成一种不良习惯,喜欢翻弄。
我把有过明显经历的,都拿出来、或走过去翻找。那些大都是伴过我的物品。有些是摆在书架上,早已积满灰尘的书藉;有些是早已完工的工程图纸;有些是来往票证的第三联、或是欠条领条收据之类的底根。当然,我要找的并不是它们。尽管在以往的翻弄中,当重见这些票据时,避免不了,总有那么一瞬,骤生可笑的疑心——当初是否因为粗心大意,少看了数字后面的零,或是看错小数点的位置。不过,随之而来只是付之一声苦笑,算作对自己的鄙视。
这些早已泛了黄,上了霉,一张张废纸而已。它明显不是我要找的。而那些书藉,不外乎两类,一类是我看过的,它们或多或少已被我吸收,溶入身体;另一类所占比例要多得多,却很遗憾,在我这里的命运,注定只是一个永远的摆设。还有那些工程图纸。其实工程早已完工,而事实证明,它描画的与成型建筑,没一张不曾走样。
然而这些,都只是无意识的翻翻而已。我只想揭穿那层隐隐,目的不是它们。这些,我知道,它和时常萦动在心里的隐隐毫不相干。还有另一些地方。我的抽屉、柜子的顶端、家俱的壁缝、贮藏室的角落。有一次我把床板掀开,突然一个东西在仓皇的逃窜,待我看去,早已无影无踪。床底下,不知何时,不知从那里搬来一小团破棉絮,围成一个窝。
我说呢,在许多个不眠之夜,总是感觉有一些细碎的、断续的偶偶私语。当我欠起身子细听,却发现这个世界是如此的静寂。我把破棉絮围成的窝丢到屋后的树林,它与我没有关系。尽管我有足够的容忍,可我还是不愿意一窝老鼠与我的梦靠得太近。把它扔出去,满认为从此的夜晚还原了应有的本色,然而不,并没有改变。萦萦的隐隐,依旧如故,仍然吐出咝咝的声息。这不由得我蓦然想到吐信的蛇。然而我的家俬简陋,无处容它安身。而且我搜罗细碎的印象,那隐隐,也不象蛇吐信子发出的声响。它,分明是——我不知道是谁——或者是某种——我说不清楚,但是似乎可以确定,一定是试图与我对话,要告诉我一些事情。
后来我翻弄得更加的频繁,范围在不断的扩大,在被窝里、在口袋里、乃至衣缝,我都会静出神来的盯着看。显然,总会有一些错觉。比如被窝,当我体感的那刻,竟然莫名其妙,凭空多了一丝儿温度,似一股柔柔的热流涌动。再如衣缝,当嗅到极细,总有一股淡淡芬兰,轻入鼻翼。然而,这仍然不是一直折磨着我的隐隐。
我暗下决定,一定要得到。它一定是存在的!
经过若干次的困扰,我总结出一个特点,那是不分地域,仿佛总是如影随行跟随在侧,不管到那,不管那一方,不管白天黑夜。还有一点,似乎总喜欢安宁的、越是孤独的时刻,它就越容易出现。有几次,我差一点触及。似乎与此同时,我分明感到心尖亦在颤抖。我一阵子紧张,甚至有些激动。然则事如愿违,越有意的捕捉,却消失无踪,离得更远。不过我已经有了些认知。这隐隐,它一定潜伏在我的身体里、血液里、细胞里。那么,咝咝儿的如蛇吐信,寂静中的悄言絮语,就是自身的语言了。
难怪我千百次的翻找,却不见它的影子。原来它不存在于现实的世界。书里面找不到,工程里得不到,似乎所有的票据帐单,更与其毫不相关。都不是所要的东西。
我知道,它是想要交待我一些事情,一些属于我,却被我遗落的、生命中不能少了的。
后来,我不再觉得伴随着我的隐隐是一种摧残。相反,如果没有它,我只是一副空壳子。 野句2014 11 2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