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穴论坛

 找回密码
 中文注册
楼主: 暗夜玫瑰

[原创] 来不及说我爱你

[复制链接]
 楼主| 发表于 2007-6-23 14:49:03 | 显示全部楼层
<font size="3">静琬本来心中极乱,见慕容沣看着自己,虽然他是这样一位大权在握的人物,因着年轻,并不给人咄咄逼人之感,相反她觉得他的眼神倒是十分温和,于是从容道:“六少,实不相瞒,我是专程来有一事相求。”慕容沣“哦”了一声,说:“我本来就欠着尹小姐救命之恩,有什么话请但说无妨。”静琬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讲了,然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他,他眉头微微一蹙,旋即说:“尹小姐,你曾经助我于危难中,这样的大恩没齿难忘。可是这件事情,恕我实在不能答应你。”<br/><br/>  她本来还抱着万一的希望,听他这样回绝得一干二净,眼里不由露出伤心欲绝的神色来。他深感歉意,说:“尹小姐,真是十分对不住,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她“嗯”了一声,说:“既然连你也无能为力,那么就真的是无力回天了。”<br/><br/>  他虽与她只是寥寥几个照面,但已经觉得面前这女子灵动爽朗,非同等闲,竟是决断间不让须眉的人物。现在看着她绝望一般,才觉得有一种小女儿的柔弱之态,叫人情不自禁生了怜意,想了一想,说道:“这样吧,你在这里住两天,我安排人陪你四处走动走动,若有旁的事情我能帮上忙的,请尽管开口。”她摇了摇头,说:“除了这件事情,我没有任何事情再想请你帮忙了。”<br/><br/>  一时间屋子里只是静默,过了许久,他才问:“这位许先生,定然是尹小姐的至亲之人吧。”静琬说:“他是我的未婚夫。”他又重新沉默,过了片刻说:“我十分抱歉,希望尹小姐能够体谅我的难处。”静琬轻轻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你要节制九省十一师,实属不易。况且两派人里,守旧的那一派谋定而动,你此时一步也错不得。”他见她见事极其清楚,不由更是暗暗诧异,口中却说:“尹小姐何出此言?”她微微一笑,眼中却殊无笑意:“我只是想当然,你才二十五岁,子袭父职,底下那些部将,必有功高盖主的,窝了火不服气的,挑唆了来看笑话的,若不是你刚刚打胜了那一仗,只怕不服气的人更多。古往今来,世上事大抵如此罢了。”<br/><br/>  六<br/><br/>  慕容沣听了这样一番话,心里倒像是若有所动,过了片刻,忽然微笑:“尹小姐远道而来,总要让我略尽地主之谊,明天我想请尹小姐到舍下吃顿便饭,不知道尹小姐是否肯赏光?”<br/><br/>  静琬推辞了两句,也就答应了下来。慕容沣又问:“不知道尹小姐下榻何处,明天我好派人去接。”静琬就将旅馆的名字告诉了他,他眉头微微一蹙,旋即含笑说:“承州是偏僻的小地方,比不得故都乾平繁华,这间旅馆只怕委屈了小姐,三家姐与尹小姐颇为投缘,家姐也颇为好客。尹小姐若是不嫌弃,能否移趾于此?”<br/><br/>  静琬听他说到要请自己住到陶府里,心里自然略觉得异样,略一迟疑,见他目光炯炯,一双眼睛瞧着自己,那眼里仿佛无边暗夜,深不可测。她顷刻间就有了决断,说道:“只怕打扰了三小姐,十分过意不去。”<br/><br/>  他唇畔浮起笑意,说道:“家姐是十分好客的人,尹小姐放心。”他一面说着,一面就按铃叫人,因知道是他在这里,所以并不是陶府的听差,而是他自己的侍从进来听候差遣,他便将旅馆地址告诉侍从,吩咐说:“去取尹小姐的行李来。”又说:“告诉三小姐一声,说我有事请她过来。”<br/><br/>  慕容家是旧式的家庭,慕容宸故世之后,慕容沣实际就是家长,三小姐虽较他年长,但听得他派人找自己,不一会儿就来了。慕容沣便告诉她说:“三姐,我替你邀请了尹小姐住在这里。”三小姐略觉意外,旋即马上笑道:“我当然求之不得,尹小姐肯赏光,那真是太好了。”亲热地牵了静琬的手,说:“我只怕尹小姐会嫌我这里闷呢。”又说:“尹小姐若是不嫌弃,就住在西面的那幢楼好不好?地方虽小了一点,但是楼上楼下,四面都是花园,很幽静的,而且前面就有一道门,若是有事出入,比方上街,也不必绕老远的路从大门出去。”</font>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7-6-23 14:50:45 | 显示全部楼层
<font size="3">陶家本是深宅大院,闲置的房子很多,三小姐亲自陪了静琬去看屋子,那一种殷勤,又与初见时不同。那幢楼虽是空着,但每日自有下人打扫,收拾得纤尘不染。楼下是客厅与两间小厅,并一间小餐室,楼上是几间睡房,当中一间极是宽敞,一式的西洋陈设。三小姐吩咐上房当差的一个丫头兰琴收拾了簇新的被褥,铺在那西洋弹簧床上,说:“这都是极洁净的,尹小姐尽管放心。”又指着兰琴说:“这妮子还算听话,尹小姐这次没带人来,就叫她先听着尹小姐差使吧。”<br/><br/>  静琬自然连声道谢,那睡房是西式的落地长窗,推开了出去,原来是露台。满天的璀璨星斗,照在那树阴深处,疏疏的几缕星辉。风吹过,枝叶摇曳,她瞧见不远处墙外是一条街,对面便又是水磨砖砌的高墙,一眼望去树木森森,隐约可见连绵不断的屋子,并有几幢高高的楼顶,瞧那样子,像是重重院落,一座极大的深宅。<br/><br/>  因那街上有煤气路灯,极是明亮,照着对面院墙上牵着的电网,电网上缚了许多小铁刺,墙上插着尖锐的玻璃片。街角拐弯处正有一盏路灯,底下是一个警察的岗哨,那墙下隔不远就有卫兵,背着长枪来回走动,分明那院墙之内,是个极要紧的所在。她不由问:“那是什么地方?”三小姐抿嘴一笑,说:“那是督军行辕。”静琬不由“噢”了一声,才知道那就是人称“大帅府”的九省巡阅使督军行辕,原来这幢楼与帅府只是一街之隔,怪不得这位三小姐如此安排。<br/><br/>  第二日中午慕容沣就派人来接她。来人虽然是一身的戎装,人却是十分斯文和气,见了静琬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尹小姐好,我是六少的卫戍队长沈家平,六少派我来接尹小姐。”<br/><br/>  她虽然早有预备,可是心中多少有些忐忑不安,她自恃胆色过人,坐在汽车上,终于也镇定下来。陶府与帅府本来就相距不远,不过一会儿工夫就到了,汽车一直开进去,又走了老远,才停了下来。早有听差上前来替她开了车门,原来汽车停在一幢十分宏伟的青砖楼房前,楼前是西洋式的花圃,时值春末,花叶葳蕤繁盛,十分好看。听差引着她进楼里去,一路穿过殿堂一样的大厅,从走廊过去,是一间花厅,陈设倒是西式的,铺着整块的地毯,踏上去绵软无声,地毯上两朵极大芙蓉花,一圈儿沙发就如簇在那花蕊里一般。她刚一坐定,就有人奉上茶来。<br/><br/>  她吃着茶等了一会儿,忽听隔扇外有人一面说话一面走进来:“真是抱歉,让尹小姐久等了。”正是慕容沣,他在家中穿了长衫,英气尽敛,倒平添了三分儒雅。她袅袅婷婷地站起来,他见她今日是西洋式的长裙,越发显得身姿娉婷,见她落落大方地伸出手来,忙与她握了手,说:“本该亲自去接尹小姐,但上午临时有一点急事,所以来迟,请尹小姐见谅。”<br/><br/>  静琬说:“六少身系九省军政,日理万机,倒是我一再打扰,十分冒昧。”慕容沣坐下来与她闲谈些承州风物,过不了许久,就有听差来说:“厨房请示六少,已经都预备好了。”慕容沣说:“那就先吃饭吧。”起身忽然一笑,说:“请尹小姐宽坐,我去去就来。”过不一会儿,慕容沣换了一身西装来了,含笑说:“今天请尹小姐试一试家里西餐厨子的手艺。”静琬见他换了西装,更是显得倜傥风流,想着这个人虽然是九省巡阅使,但毕竟年轻,和寻常翩翩公子一样爱慕时髦。又听他说吃西菜,于是说:“六少太客气了。”<br/><br/>  慕容府上的厨子,自然是非同等闲,做出的菜式都十分地道。虽然只有两个人吃饭,但有一大帮听差侍候着,招呼得十分殷勤。刚刚上了第二道主菜,一名听差突然来禀告:“六少,常师长求见。”<br/><br/>  慕容沣说:“请他进来吧。”<br/><br/>  过了一会儿,听差就引了那位常师长进来,静琬见此人约有五十上下年纪,模样极是威武,一开口声若洪钟,先叫了一声:“六少。” 那常师长见着静琬,暗暗诧异,一双眼睛只管打量着。慕容沣因他是慕容宸的旧部,向来称呼他为“常叔”,问:“常叔想必还未吃饭,坐下来随意用些。”那常师长本来气冲冲地前来,因有外人在场,一肚子的火气忍住了不发作,闷声道:“谢六少,我吃过了。六少能不能单独听我说两句话?”<br/><br/>  慕容沣说:“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尹小姐不是外人。”他因为未曾结婚,所以向来不在家里招待女客,常师长一想,觉得这位尹小姐定是特别之人,他是跟着慕容宸征战多年的旧部,许多时候都是在慕容宸的烟榻前请示军机,慕容宸晚年最偏宠的一位四姨太太总是在一侧替慕容宸烧烟,他们向来只当视而不见——现下便也视静琬而不见,开口说道:“六少答应调拨的军粮,到现在还没有到尚河。”慕容沣说:“眼下军粮短缺,你是知道的。”常师长问:“那为何六少却拨给刘子山一千多袋白面?”慕容沣说:“刘子山领兵驻守沧海,与颖军隔山相峙,自然要先安稳前线的军心。”<br/><br/>  常师长大声反问:“难道我常德贵就不是在领兵与颖军对峙?六少为什么调军粮给沧海,却不肯给我们尚河?”慕容沣也不生气,微微一笑说:“常叔别急,等这一批军粮运到,我马上给常叔调拨过去。”常德贵哼了一声,说:“六少这样厚此薄彼,偏袒刘子山,真叫我们这些老兄弟们寒心。”慕容沣淡淡地说:“常叔多心了,都是一军同袍,我怎么会厚此薄彼?”常德贵又哼了一声,说:“六少从外国回来,喜欢些洋玩意儿,刘子山会些洋框框,六少就对他另眼相看。洋人的东西,花里胡哨,只是花头好看。打仗还是一枪一弹,真拼实干才能赢。六少一味听着他们胡乱教唆,迟早有一日后悔莫及!”<br/><br/>  慕容沣说:“常叔何必动气,你只是要粮,等军粮一到,我就给你运过去就是了。”那常德贵“哼”了一声,说:“那我可等着。”说了这句,就说:“六少慢用,我先告辞。”<br/><br/>  他走了之后,静琬听着慕容沣那餐刀划在银盘之上,极清晰的一声,他就将刀*都放下了。他见她看着自己,笑了一笑说:“他们都是领兵打仗的粗人,平日说话就是这样子,叫尹小姐见笑了。”静琬轻声道:“六少既然将我视做朋友,何必这样见外?”慕容沣说:“总归是十分失礼,原本是想替尹小姐洗尘,谁知道这样扫兴。”又说:“晚上国光大戏院有魏老板的《武家坡》,不知尹小姐肯不肯给个面子,权当我借花献佛,借魏老板的好戏,向小姐赔礼。”<br/><br/>  他说得这样客气,静琬不好拒绝,说:“只是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六少成全——我想去看望一下许建彰。”慕容沣说:“这个是人之常情,怎么说是不情之请呢,此事我可以安排。”马上叫人取了笔墨来,就在餐桌上匆匆写了一个手令,又叫人备车,吩咐说:“好生护送尹小姐去东城监狱。”</font>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7-6-23 14:51:27 | 显示全部楼层
<font size="3">东城监狱就在城外,坐在汽车里,两侧的树木不断后退,她仍是觉得这条路总也走不到头似的。时候是春天,路两旁平畴漠漠,绿意如织,她也没心思看风景。好不容易看到监狱的高墙,心里越发难过起来。<br/><br/>  监狱长看到慕容沣的手令,自然十分恭敬,将她让在自己办公事的那间屋子里,又亲自沏上茶来,才吩咐人去传唤许建彰出来。静琬哪里有心思喝茶,听到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心里早就乱了。只听门“咿呀”一声,两名狱卒带着许建彰进来,身上的衣服还算整洁,只是没有刮胡子,那脸上憔悴得只有焦黄之色,两个颧骨都高高地露了出来。不想几日没见,翩翩的少年公子就成了阶下囚,静琬抢上一步握着他的手,想要说话,嘴角微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眼泪就簌簌落下来。<br/><br/>  监狱长见到这情形,就和两名狱卒都退出去了。静琬只觉得一腔委屈,难以言表,怎么也止不住那眼泪,许建彰也极是难过,过了好一会子,勉强开口说:“你别哭啊。”静琬这才慢慢收了眼泪,拿出手绢来拭着眼角,说:“你暂且再忍耐几日,我正在极力地想法子。刚才我已经请监狱长替你换间好一点的屋子,多多照应你。”许建彰这才问:“你怎么来了?”静琬怕他担心,说:“爸爸过来找门路,我非要同他一起来。”许建彰听她有父亲陪伴,方才稍稍放心。静琬又将带来的一些衣物交给他,另外有沉甸甸一包现钱,说:“你在这里用钱的地方肯定多,若是不够,就叫人带信,我再给你送来。”<br/><br/>  许建彰说:“难为你了。”又担心她着急,强颜欢笑,说:“其实这里的人还算关照,吃住都不算太差。你不要太担心,看看你的样子,都瘦了。”静琬本来已经稍稍安定,听他这样一说,眼圈一红,说道:“你放心,我一定能想到法子救你出来。”他们两个乍然重逢,都是满腔的话不知从何讲起,静琬见门外送自己来的侍从与狱卒偶然向室中张望,很多话都不方便说,自己又怕许建彰无谓担心,只说已经找到得力的人,有开释的希望,让许建彰安心罢了。<br/><br/>  她从监狱里出来,回到帅府时,天色已经是黄昏时分,汽车照例一直开到里面才停下来。她下了汽车,本来四处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暮色渐起,朦胧一点晚霞余晖照在那枝叶之上,叫人更生了一种愁怅。帅府的听差知道她是慕容沣的贵客,哪个不巴结?殷勤赔笑说:“尹小姐先到花厅里坐一坐好不好?六少在前面开会,过一会儿必然就会过来。”<br/><br/>  她在花厅里喝了茶,方坐了一会儿,忽听门外有女子娇柔的声音叫了声:“哥哥。”她回头一看,是位二十出头的女子,样貌虽然并不十分美丽,可是眉清目秀,一望就是位极聪慧的小姐。这女子见花厅里有生人,不由止步不前,静琬不知她的身份,也不便称呼,只好笑了笑,含糊打了个招呼。正在犹豫的时候,听到走廊上皮鞋的声音,正是慕容沣来了。<br/><br/>  那女子一见了他,就叫了声:“六哥。”静琬心下诧异,竟没听说过他还有这样一个妹妹。慕容沣已经给两人做了介绍,原来那女子是慕容沣的表妹赵姝凝,慕容沣的舅舅故世极早,慕容夫人就将这个甥女抚养在慕容家,慕容夫人故去后,慕容沣感念母亲,对这位表妹视若同胞,所以赵姝凝一直在慕容府长大。<br/><br/>  当下慕容沣问:“姝凝,晚上我请尹小姐听戏,你去不去?”姝凝笑道:“瞧这样子,六哥是要大请客啦,晚上我约了朋友去看电影,不能去呢。”说话之际,眼睛就忍不住向静琬打量,慕容沣问:“是什么好电影,你连魏霜河的《武家坡》都不听,要去看它?”姝凝答:“是部外国的爱情片,叫什么《错到底》,听说拍得很好的。”慕容沣就忍不住笑:“这个名目倒古怪,总像是在哪里听说过。”<br/><br/>  她既不去听戏,饭后依旧是慕容沣与静琬两个人一路坐汽车去国光。那国光大戏院是北地最豪华的戏园子,比之乾平的乾中大戏院毫不逊色。因为今天是魏霜河在承州首次登台,那些戏迷、票友,并些爱听戏的达官贵人,老早就候在园子里了,只见楼上楼下,座无虚席,黑压压的全是人头。<br/><br/>  慕容沣在国光大戏院自有包厢,卫戍近侍早就警戒好了,他携静琬一上楼,所有的卫戍近侍立正上枪行礼,那声音整齐划一,轰隆隆如同闷雷,连楼板都似震了三震,两侧包厢里原本坐着不少承军中的部将,见他进来,全都“呼”一声起立,纷纷行礼。静琬只觉得楼上楼下,几百双眼睛全盯着自己,她虽然落落大方,也觉得别扭,心下微微懊悔,没想到这戏院里有如此多的承军将领。<br/><br/>  他们在包厢中坐定,承军中几位要人又特意过来与慕容沣见礼,虽然都是便衣,依旧行了军礼,慕容沣笑道:“得啦,都回去听戏吧,我难得来听一回戏,你们就这样闹虚文,还让不让人家魏老板唱呢?”那戏台上的锣鼓之声,已经锵锵地响起来,静琬虽然听说魏霜河的《武家坡》名动天下,但她是有满腹心事的人,哪里听得进去?眼睛瞧着戏台上,心早不知飞到何处去了。<br/><br/>  正出神间,兰琴早削好一只苹果,先奉与静琬,静琬便先让慕容沣,慕容沣含笑道:“尹小姐不必客气。”静琬说:“倒不是客气,这样凉的东西,我晚上不敢吃的。”慕容沣听了这句话,方才接了过去,顺手交给身后侍立的沈家平。<br/><br/>  戏台上魏霜河正唱到“手执金弓银弹打,打下半幅血罗衫。打开罗衫从头看,才知道三姐受熬煎。不分昼夜往回赶,为的是夫妻们两团圆”。</font>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7-6-23 14:52:41 | 显示全部楼层
<font size="3"> 慕容沣便说:“这薛平贵还有几分良心,过了十八年还没忘了王宝钏。”静琬不由道:“这种良心,不要也罢。他在西凉另娶代战公主,十八年来荣华富贵,将结发之妻置之脑后不闻不问。到现下想起来了,就觉得应该回去看看,他当世上女子是什么?”慕容沣于是说:“旧式的女子,也有她的难得,十八年苦守寒窑,这份贞节令人钦佩,所以才有做皇后的圆满。”静琬笑了一声,说:“薛平贵这样寡恩薄情的男子,为了江山王位抛弃了她,最后还假惺惺封她做皇后,那才是真正的矫情。这也是旧式女子的可悲了,换作是如今新式的女子,保准会将霞帔凤冠往他身上一掼,扬长而去。”<br/><br/>  慕容沣正要说话,这一段西皮流水正好唱完,楼上楼下喝彩如雷。他们也跟着鼓起掌来,那魏霜河往包厢里一望,自然格外卖力。他们于是接着听戏,那包厢栏杆之上,原本放着满满的瓜子、花生、果脯、蜜饯、茶、点心……慕容沣特别客气,亲自移过茶碗来,说:“尹小姐,请吃茶。”静琬连忙接过去,连声道谢。正在这时候,忽听背后有人“嗤”地一笑,说:“这两个人,真是客气得矫情。戏文里说的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想必就是这样子罢。”<br/><br/>  慕容沣回头一望,笑着叫了声“姨娘”,说:“四姨娘什么时候来的?”静琬早就站了起来,只见那贵妇大约三十来岁,容貌极其艳丽,黛眉之下两弯秀目,似能勾魂夺魄,未曾说话先笑吟吟,静琬听慕容沣的称呼,料她必是慕容宸生前最宠爱的第四房姨太太韩氏,在慕容宸生前,慕容家里就一直是她在主持家务,所以半是主母的身份,慕容沣待她也颇尊重。此时她先握了静琬的手,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才答慕容沣的话:“我是什么时候来的?就是你们举案齐眉的那会子来的。”<br/><br/>  慕容沣明知道她误解,可是不知为何,心里很愿意她误解下去,含糊笑了一笑,说:“姨娘请坐吧。”四太太说:“我正回家去,路过这里,老远就看见岗哨一直从戏园子大门站到街上去,就知道是你在这里,所以进来看一看。”静琬因她是长辈,所以特别客气,亲自将旁边的椅子端过来,说:“姨娘请坐。”四太太“哎呀”了一声,直笑得一双明眸如皓月流光,连声说道:“不敢当,可不敢当。”静琬这才觉察自己一时顺嘴说错了话,只窘得恨不得遁地。慕容沣见了这情形,就打岔说:“戏正好,姨娘听完再和咱们一同回去吧。”那四太太本是个极俏皮的人,于是顺口答:“是啊,戏正好,你们慢慢听吧,我打了一天的麻将牌,要回去休息了,可不在这里讨人厌了。”静琬听她句句语带双关,自己又说错了一句话,只是默不做声。慕容沣见她一脸晕红,楚楚动人,心中不忍她难堪,于是笑道:“姨娘竟不肯饶了我们不成?现放着台上这样的好戏,姨娘都不肯听?偏要来打趣我。”<br/><br/>  四太太抿嘴一笑,说:“我走,我这就走。”走到包厢门口,又回眸一笑,说:“你们慢慢听戏吧。”<br/><br/>  七<br/><br/>  这一日听完戏,静琬回到陶府去,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钟光景。她睡得晚,但是心里有事,早早就醒了。她虽然醒了,可是知道陶府里的规矩,除了陶司令要出去办公事,其余的人都是起码睡到十点钟才会起床的。所以她躺在那里,只将心事想了一遍又一遍,觉得一切都像过电影似的,在眼前从头细放了一遍,思前想后,总是觉得难安,好容易挨到十点钟,才起床梳洗。她寄居在陶府,自然对待上下都十分客气,下人因为她出手阔绰,又知道她是三小姐与六少的贵客,所以十分巴结。兰琴一见她起来了,忙笑着问:“尹小姐想吃点什么呢?我们太太昨天打了通宵的牌,刚才才睡去了,所以厨房里预备了牛乳和蛋糕。”静琬说:“随便吃一点吧,反正这样早,我也没胃口。”<br/><br/>  兰琴就去叫厨房送了牛乳与蛋糕进来,静琬方将那热牛乳喝了两口,只听屋子里电话响起来,她心里正奇怪是谁打电话来,兰琴已经去接了,回头告诉她说:“尹小姐,是六少。”她去接了电话,慕容沣还是很客气,说:“今天天气很好,我想请尹小姐出城去打猎,不知道尹小姐肯不肯赏光?”<br/><br/>  她倒不防他一大早打电话来是为这个,想了一想,还是答应了下来。慕容沣亲自来接她,并没有进来,就在外面汽车里等着。兰琴送她直接从小门里出来,他远远就见着她穿了一件窄小的鹅黄春绉衫子,底下竟是细灰格子裤,那样娇艳的颜色,也让她穿得英气爽朗,一种别样的妩媚风流,如一枝迎春花俏丽迎风。他虽是脂粉场中见惯姹紫嫣红千娇百媚,也不由觉得眼前一亮。她上了车子,见他目光下垂,望着自己一双羊皮小靴,不由含笑解释道:“我想回头或许得走路,所以穿了皮鞋。”他这才回过神来,轻轻咳嗽了一声,说:“尹小姐若是不介意,我们到城外再骑马。”<br/><br/>  节气正是草长莺飞、马蹄轻疾的时候。慕容沣本来有几分担心,亲自替静琬拉住辔头,伸出手来扶她,谁知她身轻如燕,转眼便已翻身上马,慕容沣自幼在军中,长于马背,见着也不禁觉得难得,见她姿势端正,便将缰绳递到她手中,道:“没想到你会骑马。”她回过头来嫣然一笑,说道:“在圣彼得堡时有骑术课,我也只是学了一点花架子。”本来替她挑选的坐骑很温驯,那马一身雪白的毛皮,上头都是铜钱大的胭脂点子,十分的漂亮,她见那马神骏,心里欢喜,先远远兜了个圈子,慕容沣与近侍才纷纷上了马。<br/><br/>  她一口气纵马跑出三四里地,觉得吃力才拉住了缰绳,那些侍从都远远跟着,只有慕容沣追上来,见她放慢速度,便也勒住了马,与她并驾齐驱,慢慢由着那马缓步向前。她颈中本围着一条鹅黄雪纺纱巾,系的结子松了,恰好风过,那纱巾最是轻软薄绡,竟然被风吹得飞去了,她“哎呀”了一声,慕容沣正纵马走在她马后,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那纱巾,只觉触手温软,幽幽的香气袭来,也不知是什么香水,那风吹得纱巾飘飘拂拂扬到他脸上,那香气更是透骨入髓一般。<br/><br/>  静琬见他的神色,不由心里一惊,旋即笑吟吟伸手接过纱巾去,道:“六少,多谢啦。”她既然这样大方,慕容沣连忙收敛了心神,说:“尹小姐客气。”回头向侍从们打个唿哨,那些近侍们都打马追上前来,腾得烟尘滚滚,簇拥着两人纵马往前奔去。<br/><br/>  他们出城,直到黄昏时分才返回承州城里,静琬骑了一天的马,后来又学着开枪,那俄国制的毛瑟枪最是沉重,她偏逞强好胜,一直不肯落在人后,这一日下来,着实累着了。本来他们三四部汽车,护兵站在踏板上,前呼后拥,车子一直开到陶府那小门前的街上,才停了下来。沈家平本来坐在后面一部汽车上,先下来替慕容沣开车门,刚刚一伸出手去,隔着车窗玻璃就见着慕容沣递了一个眼色,沈家平眼尖,已经瞧见静琬低着头半倚在慕容沣肩上,他不敢多看,连忙后退了两步,转过身去就吩咐所有的近侍,四面散开布出岗哨去。<br/><br/>  暮色正渐渐如幕布低垂,四面一片苍茫。这条街上因为两侧都是深院高墙,所以并没有多少人车走动,沈家平叫人将两边的街口都把住了,四下里越发安静下来,远远听见大街上有黄包车跑过,叮当叮当的铜铃响着,渐渐去得远了。煤气灯骤然亮了,晕黄的一点光透进车子里来,慕容沣不敢动弹,似乎是屏息静气一样地小心翼翼,只觉得她发间香气隐约,过了许久,才发现她鬓畔原来簪着一排茉莉花插,小小的白花,像是一朵朵银的纽扣,在那乌黑如玉的发上绽出香气来。</font>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7-6-23 14:58:05 | 显示全部楼层
<font size="3">他从来没有这样纹丝不动地坐着,右边手臂渐渐泛起麻痹,本来应当是极难受的,可是却像是几只蚂蚁在那里爬着,一种异样的酥痒。车窗摇下了一半,风吹进来,她的发丝拂在他脸上,更是一种微痒,仿佛一直痒到人心里去。她在梦里犹自蹙着眉,嘴角微微下沉,那唇上用了一点蜜丝陀佛,在车窗透进来隐约的光线里,泛着蜜一样的润泽。他不敢再看,转过脸去瞧着车窗外,陶府的墙上爬满了青藤,他认了许久,才辨出原来是凌霄花,有几枝开得早的,艳丽的黄色,凝腊样的一盏,像是他书案上的那只冻石杯,隐隐剔透。听得到四下里风吹过花枝摇曳和岗哨踮着足尖轻轻走动的声音,春天的晚上,虽然没有月亮,他亦是不想动弹,仿佛天长地久,都情愿这样坐下去一样。<br/><br/>  陶府里还没有开晚饭,三小姐和几位太太下午开始打十六圈,到了晚上七八点钟的光景,上房里的李妈走过来问三小姐:“太太,厨房问什么时候吃饭呢。”三小姐抬头看墙上挂的那只钟,不由“哎呀”了一声,说:“原来已经这样晚了,打牌都不觉得饿。”另一位何太太就笑道:“陶太太赢了钱,当然不觉得饿。”大家都笑起来,三小姐就笑着回过头去吩咐李妈:“去看看,若是尹小姐回来了,就请她过来吃饭。”<br/><br/>  李妈答应着去了,上房里依旧打着牌,三小姐下手坐着的是徐统制的夫人,徐太太就问:“这位尹小姐,是不是就是昨天和六少一块儿听戏的那位小姐?”三小姐笑了一笑,并没有答话。何太太就说:“听说很美丽的。”另一位翟太太笑道:“六少的女朋友,哪一位不美丽了?”三小姐抿嘴笑道:“反正我们家老六还没有少奶奶,所以他交什么女朋友,也是很寻常的事。”正在说话间李妈已经回来了,三小姐随口问:“尹小姐回来了吗?”李妈答:“回来了。”又说:“我去时尹小姐上楼去换衣裳了,倒是六少在楼下,说叫太太不要等尹小姐吃饭了,他请尹小姐吃晚饭呢。”<br/><br/>  三小姐听见慕容沣来了,不由问:“六少还说什么了?”李妈答:“六少并没有说别的。”三小姐想了一想,觉得还是不要去打扰那两个人,于是就叫厨房先开饭了。本来女人的心理,是最好奇不过的,在席间徐太太就忍不住问:“看来这位尹小姐,到底是不同寻常。”三小姐笑道:“寻常不寻常,哪里说得清楚呢?”她越是这样含糊其辞,几位太太倒觉得越发肯定,在心里揣测着。<br/><br/>  这种事情本来传闻得最快,而且慕容沣连日里请静琬看电影、跳舞、吃饭,两个人形影不离老在一块儿,他的行动本来就有很多人瞩目,更是瞒不住人。静琬因为有事相求,何况慕容沣一直待她极为客气,所以并不敢十分推辞。她为着许建彰的事牵肠挂肚,忧心如焚,所以总是打不起精神来玩乐,慕容沣于是想着法子想博她一笑。为着她想学枪法,这日特意带她去大校场上打靶。<br/><br/>  徐治平本来因为驻防的事来见慕容沣,在督军行辕等了许久,才知道慕容沣到校场上来了,只得又坐了汽车到大校场来。那校场是慕容宸在世时所建,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平整白条石铺地,原为检阅时用,平常也用作卫戍的射击练习场地。因着慕容沣在这里,四面都放出岗哨,隔不多远,就有卫兵持枪伫立。<br/><br/>  徐治平老远看见城墙根下立了靶子。沈家平在一旁,替慕容沣装好子弹,慕容沣接过枪,对静琬说:“这种枪后坐力要小些,但是手也得稳。”他自幼在军中,从小就把玩枪械,一扬起手来,只听“砰”一声,那边负责看靶的人已经欢呼了一声,嚷:“红心!红心!”他将枪递给静琬:“你试试吧。”见她用一双手握住了枪,低头替她看着准星:“低一点,再低一点,好,开枪。”<br/><br/>  静琬虽然有预备,可是扳机扣动,后坐力极大,手里的枪几乎就要拿捏不住,慕容沣伸手替她拿住了枪,回头来见着徐治平,方打了个招呼:“徐叔来了。”徐治平倒是规规矩矩行了礼:“六少。”慕容沣问:“徐叔是有事?”徐治平说:“从去年冬天起,俄国人派在铁路沿线的驻军越来越多,前天俄国人又说要增加驻防,依我看,这帮俄国佬没安好心,咱们得有个防备。”慕容沣“嗯”了一声,说:“那徐叔是什么打算?”<br/><br/>  徐治平道:“应该增兵望承铁路沿线,防着俄国佬玩花样。”慕容沣说:“承州的驻军集结在余家口至平阳,若是调兵北上,对颖军的防守可就要减了。”徐治平道:“颖军正跟姜双喜的安国军打得不可开交,南线一时无虞,眼下正好抽兵北上。”慕容沣想了一想,说:“不,还是从你的望州驻防抽调三个旅,布防到宁昌至桂安的铁路沿线。”他们说着话,静琬已经自己开了四五枪了,枪枪都是脱靶,最后一枪好容易打到了靶上,擦过靶边又飞了出去。慕容沣瞧着,忍不住哈哈大笑,静琬回过头来,瞧了他一眼,他便说:“你瞪我做什么,我可替你记着呢,这子弹要六毛钱一粒,你已经浪费了好几块钱了。”静琬哼了一声,说:“做九省巡阅使的人,原来也这样小气。”<br/><br/>  他说:“对着你,就是要小气一点,谁叫你对我小气呢。”静琬将脚一跺,斜睨了他一眼,似是要埋怨他却又忍住的样子。徐治平瞧着这情形,于是欠身告辞道:“六少,那我就按你的意思,先去调兵。”<br/><br/><br/>  慕容沣接过枪去,交给沈家平重新装子弹,随口只答应了一声。徐治平离了校场,并没有直接回望州去,而是去到常德贵府里。常德贵本来有大烟瘾,下午无事,看几位姨太太打麻将,他自己抽了两个烟泡,方起身替七姨太太打牌,三姨太太就嚷:“这人可太偏心了,咱们姐妹几个玩得好好的,偏他要来插上一手。”另几位姨太太也不肯干了,正是莺声笑语,吵嚷得热闹之极,只听门外有人笑道:“贵兄好福气啊。”<br/><br/>  常德贵见是徐治平进来,他们是通家之好,忙起身相迎,先让至烟榻上叙了几句闲话,几位姨太太另去花厅里打麻将,只留下一个丫头烧烟,常德贵方问:“你来见六少?”徐治平本来不抽烟,只将那茶吃了半碗,慢吞吞地说:“还不是为驻防的事。”常德贵问:“那六少怎么说?”徐治平捻了捻唇上的两撇菱角胡子,微微一笑:“他叫我调三个旅,到宁昌至桂安之间。”常德贵又惊又喜,放下了烟枪,抱拳道:“老弟,还是你有法子。”</font>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7-6-23 14:58:49 | 显示全部楼层
<font size="3">徐治平说:“自从打完了仗,我看他的心思就不在正道上。前几个月为了个女人,竟然花了那么多的钱去办什么学校,后来又捧女戏子,日日只知听戏,听说这两天又迷上一个,今天看他在校场里教那女人打枪呢,我跟他说话,他也是心不在焉。大帅若是地下有灵……”他说到这里,不禁叹了口气。常德贵将大腿一拍,说:“反正这小子是个扶不起的刘阿斗。”<br/><br/>  徐治平说:“说他是刘阿斗,那也还不至于。你瞧打仗的时候,他比起大帅用兵也毫不逊色。就是为着这几分聪明劲,所以才骄横,不把咱们这群老家伙放在眼里。我瞧他就是走了歧路,迟早得出事。”常德贵拿起茶碗,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将嘴一抹,说:“大帅临死前虽没有留下一句话,但咱们几个老人是瞧着六少长大的,说句大话,他要是犯了错,咱们就应该指出来。树长弯了得扶正过来,那人走了歪路,就得将他拉回来。”<br/><br/>  徐治平用碗盖撇着那茶叶,说:“我倒听见说——六少有意要跟颖军议和。”常德贵一听,砰的一掌就拍在那炕几上,炕几上的茶碗、点心碟子、烟灯、烟枪、烟钎……一应家什全都被他这一掌拍得跳了起来,他整个人也跳了起来,张口大骂:“小兔崽子!没出息,老子跟着大帅流血流汗打下来的江山,他一句话就想拱手送人!他要议和,先来问问我这杆枪答应不答应!”说完抽出腰间的佩枪,“啪”一声就拍在炕几上。<br/><br/>  徐治平忙拉住他,说:“老哥,小心,小心。”常德贵气得七窍生烟:“该小心的是那小子,自打他掌事,什么时候将咱们哥几个放在眼里?咱们明里暗里,吃过多少亏了?他听着刘子山那帮不成器的东西挑唆,一味地偏袒他们,跟他一分辩,他就摆出巡阅使的架子来压着老子,老子看在大帅的面子上,不跟他计较,他倒还越发登鼻子上脸来了。咱们跟着大帅枪林弹雨的时候,他小六子还躲在他娘怀里吃奶呢。如今大帅眼睛一闭,他就欺负到咱们头上来,就算他是大帅的儿子,老子也跟他没完。”<br/><br/>  八<br/><br/>  徐治平回望州之后,将三个旅布防到铁路沿线,趁机将心腹的两个团调防至昌永,布置妥当了,又与几位相交极深的将领密谈了数次。他安排有专人从承州发来密电,每日虽只是寥寥数语,但是承州城里的动态,仍旧是一清二楚。<br/><br/>  本来依承军向来的规矩,封疆大吏放外任,家眷全留在承州。自慕容沣任职以来,认为这是陋习,说:“我不信人,焉能使人信我?”从此允许携眷赴任,但几位统制为了避嫌,仍旧将妻儿留在承州城里。几位统制夫人与慕容府的女眷向来都走动得密切,这天徐治平的太太又和另几位太太一块儿在陶府里打牌。<br/><br/>  上房里开了两桌麻将牌,三小姐、静琬、徐太太和刘太太是一桌,静琬本来不太会打牌,这天手气却好,不过两个钟头,已经赢了差不多三千块。厨房来问什么时候吃晚饭,三小姐怕她不高兴,说:“等这八圈打完再说吧。”静琬倒是满不在乎的样子,抬腕看了看手表,笑着说:“已经五点钟啦,等这四圈打完吧。”徐太太随口问:“尹小姐今天还跳舞去吗?”静琬说:“今天不去了,六少说他有事呢。”刘太太无意间一抬头,哧地一笑:“说曹操,曹操就到。”静琬转过脸一看,原来慕容沣正走进来,见着她们正打牌,于是问:“是谁赢了?明天请客吃大菜吧。”徐太太含笑说:“尹小姐赢了呢,叫她请六少吃饭,咱们叨光做个陪客好了。”刘太太一向与徐太太有些心病,“哎哟”了一声,说:“既然尹小姐请六少吃饭,咱们这些闲杂人等,难道不肯识趣一点?”静琬说:“请客就请客,不就是一顿西菜吗?我自然肯请你们去,干吗要请他?”三小姐接口道:“是啊,明天只请我们好了,至于六少,尹小姐当然是今天晚上先单独请他。”<br/><br/>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起来,静琬将身子一扭,说:“不和你们说了,你们倒合起伙来欺负我。”三小姐忍俊不禁,伸手在她脸颊上轻轻拧了一把,说:“这小东西就是这样矫情,偏偏矫情得又叫人讨厌不起来。”慕容沣看了一会儿她们打牌,就往后面去了,这一圈牌打完,刘太太说:“不玩了吧。”她们两个都去洗手,三小姐就对静琬低低笑了一声,说:“你还不快去。”静琬说:“我不理你,如今连你也欺负我。”话虽然这样说,过不一会儿,她只说换衣服,也就往后面去了。<br/><br/>  慕容沣常常往她住的小楼来,她知道他喜欢坐在那小客厅里吸烟,果然,走过去在门口就隐约闻见薄荷烟草的味道,那样清凉的淡芭菰芳香,叫她想起最熟悉最亲切的面容来,脚下的步子不由就放慢了。沈家平本来侍立在沙发后面,见着她进来,叫了声“尹小姐”,就退出去了。<br/><br/>  慕容沣见沈家平随手关上门,才欠了欠身子,说:“尹小姐请坐。”静琬嫣然一笑,说:“六少客气了。”她坐到对面沙发里去,慕容沣见她只穿了一件银红洒朱砂旗袍,那旗袍不是寻常样子,领口挖成鸡心,露出雪白的一段粉颈,颈中系着一串红色珊瑚珠子。她见他打量,笑吟吟伸出手臂给他看,原来腕上是一只西式的镯子,那镯子上镶满天星粉红金刚钻,直耀得人眼花,她说:“你送我的在这里呢。”<br/><br/>  他见她皓腕如凝雪,心念一动就想伸出手去握一握,终究强自忍住,微笑道:“她们怎么说?”静琬笑道:“还能怎么说,一听说是你送我的,啧啧艳羡。” 她扮个鬼脸,说:“下次将你送我的那条项链再卖弄一下,包管她们又要赞叹上半晌。”</font>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7-6-23 15:01:45 | 显示全部楼层
<font size="3">他于是问:“今天怎么这样高兴?”静琬忍俊不禁,低声说:“徐太太故意输我钱啊。我一张三饼,一张五饼,本来该我摸牌,我已经瞧见是四饼,偏偏三小姐碰了一张,徐太太多机灵的人啊,马上打了张四饼出来给我吃。”她喜滋滋地讲着,那神色像是小孩子一样调皮,眉眼间却是浅笑盈动,她的头发极多,有一缕碎发从耳后掉下来,乌黑的几根垂在脸畔,他只想伸手替她掠上去,可是人只能坐在那里不动,就有些心不在焉的恍惚,听她讲着打牌这样无关紧要的琐事,总有些迷离的错觉,希望这样的日子再长久一些。茶几上本来放着一瓶晚香玉,此时芳香正吐出来,隔着那花,她的脸庞像是隔窗的月色,叫人恋恋不舍。<br/><br/>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说:“我打算这个月十六号替你做生日。”她听了这一句,笑容顿敛,神色也凝重起来,慢慢地说:“那不就是下个礼拜?”他“嗯”了一声,说:“事情有了变化,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好在我们计划得很周密,预备得也很齐备。”他抬起眼来瞧着她,说:“可是这世上没有万无一失的事情,假若……假若……”他本来是很干脆的人,说到这里,却说了两个“假若”,最后只轻轻叹了口气,说:“尹小姐,我很抱歉,将你牵涉到这样的事情中来。”<br/><br/>  静琬答:“这是我自愿的,我们当时也是谈过的。”他瞧了她一会儿,终究只是说:“假若事情不顺利,我想请你立刻动身回乾平去,一分钟也不要延误,他们不会立时注意到你,我希望你可以走脱。”<br/><br/>  静琬道:“六少到今天还不相信我吗?”慕容沣说:“你要知道——如果事情不顺利,你的人身安全都没法子保证。”静琬看着他,目光中却有一种灼热:“六少,我虽然是个女子,也知道患难与共,况且我们曾经有过长谈,六少也以为我是可以合作的人。静琬不会贪生怕死,也知道此事定然是有风险,虽然成事在天,谋事到底在人,静琬信自己,也信六少。”<br/><br/>  慕容沣听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心里错综复杂,难以言喻,也说不出是欢喜,还是一种无法深想的失落。屋子里安静下来,她耳上本来是一对两寸来长的粉红钻宝塔坠子,沙沙一点轻微的响声,叫他想起极幼的时候,上房里几个丫头领着他玩,夏日黄昏时分掐了夜来香的花,细心地抽出里面的蕊——不能抽断,便成了长长的宝塔耳环坠子。丫头们都只十余岁,正是爱玩的年纪,挂在耳上互相嬉笑,拍着手叫他看:“六少爷,六少爷……”那样的花,淡薄的一点香气,母亲站在台阶上,穿着家常佛青实地纱的宽袖大襟,底下系着玄色铁丝纱裙,脸上带着笑意看着他。天井里的青石板地洒过水,腾腾的一点蒸汽,夹着花香往人身上扑上来。<br/><br/>  静琬见他久久不做声,随手拿起花瓶里的一枝晚香玉,用指甲顺着那青碧梗子,慢慢地往下捋,捋到了尽头,又再从头捋起。他忽然说:“静琬……我遇上你,这样迟。”她听了这样一句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害怕起来,可是她是从来无畏的,过不了片刻,就抬起眼来,柔声说道:“静琬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六少能不能答应我。”<br/><br/>  他不假思索,就说:“但凡我能做到,我都可以答应你。”她说道:“我与六少,虽然相交不久,可是也算得上倾盖如故,六少为人义薄云天,静琬钦佩已久,静琬妄想高攀,与六少结拜为兄妹,不知道六少肯不肯答应。”<br/><br/>  他坐在那里,四面的空气都似井里的水,冰冷而无丝毫波纹,细碎的浮萍浮在井口,割裂出暗影。他脸上慢慢浮起笑意来,说:“这有什么高攀,我一直希望能有一个小妹妹。”静琬听他这样说,也微笑起来,叫了一声:“大哥。”他笑得欢畅,说:“总是仓促了一点,我都没有预备见面礼。”静琬道:“大哥何必这样见外,都是自己人了。”他“嗯”了一声,说:“都是自己人,确实不要见外的好。”停了一停,又说:“这样的喜事,无论按旧规矩,还是西洋的规矩,咱们都应该喝一点酒。”说完起身就去按电铃,沈家平进来听他吩咐:“去拿酒来——要伏特加。”<br/><br/>  静琬听说喝酒,又有几分不安,见他接过酒瓶,亲自往那两只西洋水晶酒杯里倒,一杯斟得极少,递了给她,说:“这酒太烈,女孩子少喝一点。”她含笑接了过去,他却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他说了一声:“干杯。”与她碰一碰杯,一口气就喝下去,喝完了才向着她笑了一笑。沈家平见他眼里殊无笑意,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但见静琬神色如常,也捉摸不清他们两个人之间出了什么问题。<br/><br/>  吃过了晚饭之后,慕容沣还有公事,就先回帅府去了。沈家平本来就有几分担心,偏偏晚上那个会议开得极长,好容易等到散会,已经是夜里十一点钟光景,他见慕容沣略有几分倦意,于是问:“六少,要不要叫厨房预备一点消夜?”慕容沣说:“我不饿。”沈家平看他的样子像是在生气,忍不住说:“尹小姐她……”话犹未完,慕容沣已经抽出佩枪,扬手就是两枪,只听“砰砰”两声巨响,将一只景泰蓝花瓶击得粉碎,花瓶后原本就是窗子,一大块玻璃“哗”地垮下来,溅了一地的玻璃碴子。楼下的卫戍近侍听到枪声,连忙冲上楼来,“咚”一声大力撞开房门,端着枪一拥而入,慕容沣见一帮近侍都是十分紧张,笑道:“没什么事,都下去吧。”<br/><br/>  那些卫戍近侍这才想起关上保险,将枪支都重新背好了,恭敬地鱼贯退出。慕容沣对沈家平说:“我像是喝高了,还是睡觉吧。”沈家平便接过他手里的那支特制勃朗宁手枪,替他放在枕下,又叫人替他去放洗澡水。这才说:“六少,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慕容沣道:“既然是不当讲的话,就不要讲了。”沈家平一大篇说辞一下子噎在了那里,慕容沣看到他张口结舌的窘态,倒忍不住哈哈大笑,说:“你讲吧,讲吧。”<br/><br/>  沈家平说:“虽然现在是民主平等的时代了,可是凡事只求结果,在这北地九省里头,哪样东西不是攥在您手心里?再说,大帅的例子在那里呢。”原来慕容宸的五姨太太曾是嫁过人的,慕容宸的脾气,看上后那是非要到手不可,所以威逼着那夫家写了休书,硬是娶了过来。慕容沣听他讲起这件往事,不由摇了摇头,说:“不成,强扭的瓜不甜,而且她的性子,宁死也不肯屈服的。”又说:“这桩事情不许你自作聪明,那姓许的若是在监狱里少了一根头发,我就惟你是问。”沈家平碰了一鼻灰,只得应了一声“是”。<br/><br/>  慕容沣布置替静琬做生日的事,虽非十分张扬,但是人人皆知尹小姐是六少面前的红人,那些承军部属,哪个人不巴结?静琬本来胆子很大,但事到临头,心里还是有几分忐忑。这天一早,慕容沣就来见她,因这阵子他忙,他们难得私下里见面,她一见到他的神态十分镇定,心里不由也安静下来。他向来不曾空着手来,今天身后的侍从捧着一只花篮,里面全是她喜欢的玫瑰花。他倒是按西洋的说法说了声:“生辰快乐。”亲手又递给她一只锦盒,说:“这个回头你自己打开来看。”</font>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7-6-23 15:03:41 | 显示全部楼层
<font size="3">等侍从们全退出去,他才对她说:“待会儿我若是不回来……”静琬抢着说:“不会的,我等你回来吃面。”他眼中露出温柔的神气来,说:“今天又不是真的生日。”她只觉得他眼底里无限怜惜,夹着一缕复杂的依恋,不敢再看,说:“我就是今天生日,我等你回来吃面。”又将他那只金怀表取出来,说:“我在这里等着你,你十二点钟准会回来入席,对不对?”他见她手指莹白如玉,拿捏着那金表,表上镶着细密的钻石,与她柔荑交相辉映。她的手指朦胧地透着一点红光,仿佛笼着小小的一簇火苗。他点了一下头,说:“我答应你,一定会回来的。”<br/><br/>  他走了之后,静琬心里虽然极力镇定,还是觉得两颊滚烫,像是在发烧一样。她去洗了一把脸,重新细细地补了妆,这才去打开他送她的锦盒。原来里面竟是一把西洋镶宝石小手枪,虽然小巧得像是玩具,可是里面满匣的子弹。枪下压着一个信封,里面是在外国银行以她的名字开户存的十万元现款的存单,另有一张午后十二点三十分承州至乾平的火车票。她心中怦怦乱跳,一时心绪繁杂,半倚在那长条沙发之上,只理不出思绪来。<br/><br/>  九<br/><br/>  本来只是早上九点钟光景,因为要办寿筵,陶府里外已经热闹极了。大门外请了俄国乐队奏迎宾曲,三小姐自然是总招待,外面委托督军府的一位管事总提调。到了十点钟,陶府大门外一条街上,已经停了长长一溜汽车,那些卖烧饼水果的小贩,夹在汽车阵里,专做司机的生意,半条街上都只闻喇叭声、说笑声、鞭炮声,那一种热闹,令路人无不驻足围观。管事带着陶府的警卫,安排停车、迎宾、招待……只忙了个人仰马翻,才将水泄不通的马路维持出一个秩序来。<br/><br/>  静琬换了件衣裳,就出来招呼客人。那些承军的女眷们都已经陆陆续续到了。常太太瞧见静琬,夸道:“尹小姐今天真是春风满面,哎哟,这条项链……”只是啧啧赞叹,那些太太少奶奶小姐们,最是爱这样的珠宝,众星拱月般将静琬簇拥着,那串项链本来绕成三匝,每一匝上镶了金丝燕的钻石,配上绕镶指甲盖大小的宝石,虽然没有灯,但映在颈间,灿然生辉。徐太太道:“尹小姐生得太美,也只有这样的项链,才是锦上添花。”静琬笑吟吟地问:“怎么没见着徐统制?今天请了卢玉双卢老板来唱堂会,徐统制这样爱听戏,可千万别错过了。”徐太太答:“说是今天六少叫他们去开会了呢。”静琬这才想起来的样子,说道:“正是,早上六少还对我说,怕是中午要迟一点过来。”徐太太听她顺嘴这么一说,不由向慕容三小姐抿嘴一笑,意思是这两个人感情这样好,原来大清早就已经见过面了。<br/><br/>  十一点后,客人都已经到了十之八九,静琬虽然在宾客间周旋,听着那喧哗的笑声,一颗心就像是在热水里,扑通扑通地跳着。三小姐并不知情,走过来对她说:“还有二十分钟开席了,若是六少赶不过来,就再等一等吧。”静琬听见说只差二十分钟就十二点了,而大厅里人声鼎沸,四面都是嘈嘈切切的说笑声,前厅里乐队的乐声,又是那样的吵闹,饶她自恃镇定,也禁不住说:“我去补一补粉,这里太热。”三小姐细细替她瞧了,说:“快去吧,胭脂也要再加一点才好,今天这样的好日子。”<br/><br/>  静琬于是走回自己住的小楼里去,那楼前也牵了无数的彩旗与飘带,用万年青搭出拱门,上面簪满了彩色的绢花,十分的艳丽好看,可是因为大部分的下人都到前面去招待客人了,这里反倒静悄悄的。她走进来时也只有兰琴跟着,刚刚正预备上楼,忽听人唤了声:“尹小姐。”静琬认得是慕容沣的心腹何叙安,忙问:“六少回来了?”<br/><br/>  何叙安低声道:“请尹小姐这边谈话。”静琬就吩咐兰琴:“你替我上楼去,将我的化妆箱子拿下来。”自己方跟着何叙安,穿过走廊,到后面小小一间会客室里去。那会客室里窗帘全放下来了,屋子里暗沉沉的,亦没有开灯,有两个人立在那里,可是晦暗的光线里,其中一人的身形再熟悉不过。她脑中嗡地一响,眼泪都要涌出来,只是本能地扑上去,那人一把搂住她:“静琬。”她含泪笑着仰起脸来:“建彰,我真是不敢相信是你。”许建彰紧紧地搂住她:“我也是做梦一样……静琬,真的是你。”<br/><br/>  何叙安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尹小姐,六少吩咐过,如果十一点半钟之前他没有打电话,就将许先生释放,送到尹小姐这里来。”又递上一张车票,正是与她那张车票同一列火车。静琬心中一震,那车票虽只是轻飘飘的一张纸片,可是接在手中,直如有千钧重一般。想起早晨他就是在这间屋子里,跟自己话别。他的眼底映着自己的倒影,情深如海,而那日结拜之时,他一仰面喝下酒去,眼里闪过稍纵即逝的痛楚,便如那酒是穿肠蚀骨的毒药一般。可是他替自己样样都打算好了,连这最后一件事,都已经安排妥当。她心里思潮起伏,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br/><br/>  许建彰见她心不在焉,自己的一腔疑惑不得不问:“静琬,他们怎么将我放出来了,你是走了谁的路子,这样大的面子?”又问:“这里是哪里?”他的提问,她一句也不能够解释,更是无从解释,只简短地答:“等我们离开了这里,我再告诉你详情。”转脸问何叙安:“六少人呢?还在帅府?”<br/><br/>  何叙安摇了摇头,说:“我只负责这件事,旁的事我都不知道。”建彰不由插话问静琬:“六少?慕容六少?你问六少做什么?”静琬说:“我欠六少一个人情。这中间的来龙去脉,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解释清楚。”建彰“哦”了一声,像是明白了一点,说:“原来是他。”他在狱中曾经听狱卒说道:“你真是好福气,上面有人这样照应你。”今日突然被释,本是满腹疑惑,见静琬吞吞吐吐,更是疑云四起。恰好在这时候,屋子里那座一人来高的大钟当当当地响起来。静琬听到那声音,似乎被吓了一大跳,转过脸去,瞧着那钟的时针分针都重到了一起,只是怔怔地出神。<br/><br/>  许建彰叫了一声“静琬”,她都像是没有听到一样,过了一会儿,方才自言自语:“十二点了。”许建彰接过她手中的火车票,看了看方讶然:“这是半个钟头后的火车,咱们要走可得赶快了。”静琬“嗯”了一声,只是听着前面隐约的乐声人声,不一会儿,听到有脚步声往这边来了,越来越近,她只觉得一颗心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样,可是那脚步声轻快,而且不是皮鞋的声音。那人一直走进会客室里来,她认出是陶府上房里的周妈,周妈道:“我们太太差我来告诉尹小姐,到了开席的钟点了,可是六少还没有过来,准是开会开迟了,所以想往后延一刻钟再开席。”</font>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7-6-23 15:04:31 | 显示全部楼层
<span style="FONT-SIZE: 14px;"><font size="3"><span id="text820636"><span id="tpid820636"><span id="spid820636">静琬心里一阵发虚,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点了点头。见周妈打量许建彰,忙道:“这是我的表兄,告诉太太,我马上出去。”许建彰听她将自己称作表兄,更是疑惑,嘴角微动,终于强自忍住。等那周妈一走,又问:“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在这里做什么?”静琬说道:“这里是陶府,我为了你的事,暂时借住在这里。”许建彰道:“既然我已经没事了,那你去向主人家说一声,我们就告辞吧,这样打扰人家。”静琬轻轻地咬一咬牙,说道:“你先走,我搭下一班火车。”<br/><br/>  许建彰万万想不到她说出这样一句话来,问:“为什么?”静琬说:“现在我还不能说,明天你就明白了。六少放了你出来,我欠他一个人情,我得当面谢谢他。”许建彰终于忍不住:“六少长,六少短,你是怎么认识六少的,他又怎么肯将我放出来?”静琬听他话语中大有疑己之意,心中激愤难言,反问:“你难道不相信我?”<br/><br/>  许建彰道:“我当然是信你的,可是你总得跟我解释清楚。”静琬怒道:“现在你叫我怎么解释,他将你放了出来,你不但不承情,反倒这样怀疑。”何叙安在一旁低声劝道:“尹小姐,还是边走边说吧,六少专门叮嘱过我,务必送尹小姐上车。”静琬将脸一扬,说道:“六少既然如此待我,我安能扬长而去?请何先生送建彰去火车站,我搭下一班车走。”<br/><br/>  许建彰虽然好脾气,此时也顾不得了,冷冷地道:“你不走,我也不走。”静琬将脚一跺,说:“你不信我就算了。”对何叙安道:“麻烦你带我去见六少。”何叙安大惊,许建彰问:“你去见他做什么?”静琬淡淡地道:“人家救了你的命,我总得去谢谢人家。”许建彰再也忍耐不住:“人家为什么肯救我,你为何不明白告诉我?”<br/><br/>  静琬目光直直地盯在他身上,过了半晌,方才嫣然一笑:“是啊,人家为什么肯救你?你心里已经有了猜疑,为什么不明白说出来?”许建彰心中懊悔,可是瞧见何叙安去监狱提释自己,监狱长对他那样毕恭毕敬,明明他是个地位极高之人。可是这位何先生,在静琬面前,亦是恭敬异常。静琬一介女流,叫承军中这样的人物都服服帖帖,自然令人诧异,而他们交谈之中,总是提及慕容沣,可见她与慕容沣之间关系非同寻常。他脑中疑云越来越大,汹涌澎湃,直如整个人都要炸开来一样,心中难过到了极点。可是静琬的神色间,没有对自己的多少关切,反倒又对何叙安道:“我要见六少。”<br/><br/>  何叙安迟疑道:“尹小姐,不成的。”静琬心中亦是乱成一团,千头万绪,不知该从哪里清理。只是一径地想,自己与他有结拜之义,相交以来,他一直以礼相待,此番情势紧迫下,仍替自己筹划这样周到,他现在安全堪虞,自己绝不能一走了之。她须臾间便有了决断,对何叙安道:“事已至此,静琬决心已定,请何先生成全。”<br/><br/>  何叙安平日见她娇娇怯怯,此时听了她这样一句话,心中暗暗叫好,觉得这女子重情重义,竟然将生死置之度外,道:“六少有过命令,我不能违背。可是尹小姐若不愿去车站,我也自不能强迫。”静琬微微一笑,对建彰道:“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许建彰说:“我跟你一块儿去。”静琬明知局势不明,前途未卜,瞧那时钟,已经是十二点二十分,而三小姐仍未差人来请自己入席,那么慕容沣定然还未回来。她一时间也向许建彰解释不清,更不愿再耽搁下去,只说:“你不能去的,我马上就回来。”许建彰还要说话,静琬已经道:“何先生,麻烦你在这里陪着许先生。”何叙安答应了一声,许建彰激愤至极,抓住她的手臂:“静琬,为什么?”<br/><br/>  静琬道:“我没有负你,若你信我,你就知道我不会负你。”她目光热烈,注视着他:“建彰,我定不会负你的。”许建彰见她眼中只是如两簇小小的火苗,燃着那样的执著,心里知道她这个样子,是绝不会改变主意的。而他心里,也不愿去想那样不堪的事情,只是说服自己:静琬这样,定然有她的道理。他终于慢慢放开手来,说:“好吧,我在这里等你。”<br/><br/>  静琬走出去,三小姐正在着急,低声对她说:“六少说是一定来的,怎么这时候还没过来?”静琬道:“我想去帅府里,亲自请一请六少。”三小姐含笑道:“也好。”安排了汽车,送她去帅府。静琬坐在汽车上,心里便如有一百面鼓狂敲乱击着一样。陶府与帅府之间,不过短短几分钟就到了。她远远看到帅府前警备如常,心中七上八下,强自镇定。</span></span></span>
                </font></span>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楼主| 发表于 2007-6-23 15:05:12 | 显示全部楼层
<font size="3">她在前面就下了车子,门上的人自然熟识她,笑道:“尹小姐来了?六少还在后面开会呢。”她不知情势如何,答应了一声,顺着走廊走到那座青砖楼里去。正巧沈家平从楼中出来,一见着她,不由露出一丝喜悦,不动声色地道:“尹小姐好。”静琬答应了一声,问:“六少呢?”沈家平道:“刚刚开完会,常师长正拉住六少在发牢骚,还有徐统制,三个人一直说到现在。”一面说,一面就向静琬递眼色,静琬心中怦怦乱跳,穿过大厅,走到后面的花厅去,近侍替她推开门,她一面往里走,一面就笑着道:“六少,你答应人家的事,怎么半分也不放在心上。”<br/><br/>  慕容沣正被常德贵拉住了不放,若要借故走开,徐治平那个人是十分精细的,只怕他会生疑。此时乍然听到她的声音,心中说不出是惊诧还是欢喜,更有一分忧心忡忡。见着她进来,板着面孔道:“你来做什么?我这里有正经事。”<br/><br/>  静琬笑道:“菜都上了桌子了,戏也唱到正精彩,客人也都到齐了,六少答应给我做生日,这会子却还在这里。”又对常德贵笑道:“常师长,今天中午替我陪六少好好喝一杯,六少每次总是夸师长的酒量呢。”她薄嗔浅怒,眼波如水,瞟了慕容沣一眼:“走吧,再不走,我可真要恼了。”不由分说,拽住慕容沣的胳膊,就往外走。回头又对徐治平嫣然一笑,说:“徐统制也快来啊,那边等着开席呢。”<br/><br/><br/>  徐治平见慕容沣一脸的无奈,已经被她拉着走到门口,心念忽动,叫道:“六少,我还有话说!”静琬心中着急,抢着道:“统制到酒席上,有多少话说不成?快去入席吧。”徐治平心中疑惑,但见她娇怯怯的样子,想着其中若是有诈,也不会由一个弱女子来发作,这一转念间,只见常德贵已经大步流星往外面走去。徐治平犹豫了一刹那,也跟着往外走去。<br/><br/>  慕容沣一走出花厅,就从怀中取出烟盒,啪一声弹开,道:“来人,点烟。”两边走廊下埋伏着的人,听到这句话,一拥而出,向着徐、常二人扑去,常德贵犹未回过神来,人已经被按在地上,徐治平见机不对,大叫一声,从后腰抽出一把手枪,就向着慕容沣扑去。沈家平早就纵身一跳,将他死死抱住,两个人滚在地上,众卫戍近侍都慌忙冲上去。<br/><br/>  向来的规矩,承军的诸部将入帅府是不许佩枪的,徐、常二人也早在门外就解下了佩枪,不想徐治平竟还在身上暗藏了一把手枪。慕容沣见形势混乱,倒还十分沉着,护着静琬往后急退,只见三四个人已经按住了徐治平,将他的枪夺了下来,正微松了一口气,忽听常德贵一声暴喝,整个人将那些侍从甩开,他本是承军中有名的猛将,这一跃之下,那些侍从哪里按得住?说时迟那时快,他一扬起手来,原来竟然也藏着枪,只听“砰砰砰”连着三响,一名侍从飞身扑过来挡住,慕容沣只觉得身子剧烈一震,静琬却是失声叫了一声,滚烫的血已经滴在手上。那些侍从们已经将常德贵重新按住,用牛筋将他双手双腿都捆起来。常德贵犹在地上乱骂:“慕容沣,你这个王八蛋!老子辛辛苦苦替你老子打下这半壁江山来,你这个兔崽子竟算计老子,有种你跟老子单挑!老子今天没打死你,老子死不瞑目……”忽然嘴里被塞了两个麻核桃,再也骂不出来了。<br/><br/>  两个人已经被捆得如同粽子一样,沈家平早吓得魂飞魄散,只抢过去看慕容沣手上的血:“六少,伤在了哪里?”慕容沣却抓住他衣襟:“去叫大夫,快去叫大夫!”沈家平这才见到他怀里的静琬面色如纸,衣襟上汩汩往外涌着血,竟然是受了重伤。早有侍从飞奔着去打电话了,慕容沣紧紧抱着静琬,那样子像是陷阱里的困兽一般,眼中闪着骇人的光芒。他一把夺过沈家平手中的枪,沈家平只来得及叫了声:“六少!”枪口已经对着常德贵的头,沈家平大惊,只听“砰砰”两声巨响,常德贵的脑袋已经开了花。慕容沣掉转枪口,徐治平身子一扭,哪里挣得动半分,慕容沣已经扣动了扳机,一枪接一枪,直将所有的子弹都打光,方才将枪往地上一摔,如梦初醒般将静琬打横抱起,见她奄奄一息,呼吸已经微弱不可闻,脚下踉跄了一步,发狂般跌跌撞撞抱着她往后疾奔。<br/><br/>  十<br/><br/>  许建彰在那间会客室里坐了片刻,心中思潮起伏,只是不安,转过无数个念头,总是想,不要想了罢,可是偏偏脑中就如中了魔一样,那些个疑惑,只是盘旋不去。前头的乐队演奏声、戏台上的锣鼓声、喧哗笑声,隐约传来,更使心头添了一种烦乱。他坐下来不过几分钟,又站起来走了几步,自言自语道:“这府上是在办喜事吧,可真热闹。”<br/><br/>  何叙安笑了一笑,并没有答话。许建彰来回走了几趟,又在沙发上坐下来,只听那座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其实何叙安心里的焦急,更在许建彰之上,眼睁睁瞧着已经十二点半钟了,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后而来,他立刻知道不是陶府的人,必是帅府来人从小门里直接进来,因为不知事态已经如何,心里不免忐忑难安。<br/><br/>  许建彰听到脚步声,也站了起来,他在承州往来多次,一见服装便知是慕容沣的卫戍近侍。他心中惊疑不定,只见那人径直向何叙安耳语数句。何叙安瞧了一眼许建彰,向他笑道:“许先生请宽坐,六少有点小事嘱我去办,我去去就回。”许建彰道:“何先生请自便。”何叙安似乎有些着急,也未与他客气,只吩咐一名侍卫留下来陪着他,自己带了人就匆匆离去。<br/><br/>  何叙安回到帅府,只见一部汽车疾驰而入,一直到楼前才停了下来。何叙安认得下车的是米勒医生,这位德国医生本是外科的圣手,在承州的教会医院里最有名望。他一见到米勒大夫,不由心里一惊,急忙快步跟上去,和那米勒大夫一起进了楼中。沈家平正在楼下大厅里焦急地踱着步子,一见到米勒,如同见着救星一样,说:“六少在楼上。”他亲自在前面引了路,领着米勒上楼去。楼上走廊里,真正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站满了卫戍近侍。顺着走廊向左一转,便是极大的套间,他们穿过起居室一直走到里面。<br/><br/>  屋子里已经有一位英国的斯宾赛大夫在那里,他本是慕容家的家庭医生,医术也是颇有名气的,正与护士在低声说什么,见着米勒医生进来,两位大夫匆忙握了手,便开始用德文交谈。何叙安见着慕容沣一动不动地坐在软榻上,护士正替他清洗手上的血迹,连忙过去。他见那伤口其实只是被子弹擦伤了一道,伤口虽长,但伤得极浅,并没有伤到筋骨,这才松了口气。他正欲说话,只听慕容沣十分简单地说了两个字:“让开!”他忙侧身一让,回过头去这才瞧见那大床之上,两个护士正忙着替静琬止血,那许多的药棉纱布不停地换下来,她盖着的那床呢子被上,斑斑点点全是血迹,她一张脸上并无半分血色。何叙安瞧见慕容沣直直地盯着静琬苍白的面孔,心里不知为何就担心起来。<br/><br/>  两名医生商量了几句,一致同意病人不宜移动,马上动手术。他们立刻准备起来,慕容沣这才出来到起居室,米勒医生亲自走出来向他解释:“尹小姐的情况并不容乐观,那颗子弹很深,只怕已经伤到了肺部,不容易取出来。”沈家平见慕容沣久久不做声,叫了声:“六少。”慕容沣沉默良久,终于对医生慢慢点了点头。<br/><br/>  何叙安出去办妥相关事宜,回来时起居室里却没有人,里面的手术仍旧在进行。他正要离开,忽然见着沈家平从露台上进来,于是问:“六少呢?”沈家平将嘴一努,何叙安这才瞧见慕容沣独自在露台上吸烟。露台上本来放着一把藤椅,藤椅前已经扔了一地的烟蒂,慕容沣静静地坐在那里,只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那些青白淡袅的轻烟四散开去,拂在人脸上,微微有一点呛人。楼前的槐树一树浅嫩的绿荫,阳光一缕缕从那枝叶间漏下来,慕容沣坐在那里,望着那树间斑驳的日光。他走过去叫了声“六少”,慕容沣见是他,似是猛然回过神来,“哦”了一声,问:“都办好了?”何叙安说:“通电的内容已经拟好了,六少要不要过目?”慕容沣说:“你念吧。”</font>
回复 支持 反对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中文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手机版|武穴信息网 ( 鄂ICP备2021017331号-1 )

鄂公网安备 42118202000100号

GMT+8, 2025-7-6 09:20 , Processed in 0.057178 second(s), 12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4 Licensed

© 2001-2023 Discuz! Team.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