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马弁>> 描写了抗日时期国军在武穴战斗详细经过

文彬

王河阻击（之一）

黄梅失守，防区长官第四兵团司令李品仙极为震怒，立即对该区我军事力量进行重新部署，以图将侵入该区之日寇驱逐出去。围绕黄梅这个战略中心，李品仙将我鄂东军事力量部署在东北、西北两条战线上，68军、48军加强黄梅县城西北部渡河桥、苦竹口、大河铺至广济县大金铺沿线防务，并着手准备从正面反攻县城；东北线以31军、7军、10军及67军一部控制隧口坝、马王庙、太湖河及太湖、潜山西北山地等皖西大别山高地，随时准备向日军侧背反击，以切断其潜（山）太（湖)怀（宁）安（庆）间后方交通线。韦名流所在48军新三团九连，担任黄梅反击战之外围策应任务，防备日寇从县城南部迂回包抄我围城部队。鉴于新三团士兵均为初上战场之民团团丁，48军采取“以老带新”之策略，新三团每连插入一个老兵排。分配到九连的这个排，士兵多来自广西灵川县，这让韦名流甚感亲切。老兵排排长姓成，名大功，木匠出身，身材不高，但却结实，因为当木匠不满于师父与户主斤斤计较，遂投凿从军，在桂军里当了一名步兵；在淞沪战役奋勇杀敌，火线立功，遂被提拔为排长。

帅连长、四位排长率领全连将士前往大河铺东南三里之王河村布防，以防南线日寇从县城出动，经过濯港包抄之我68军、48军攻城部队。王河村外东有一高约50米的小丘，小丘西约100米处，有一片茂密的杨树林，这一丘一林扼守着一条便道，而便道穿过王河村，通往北部之京川公路。简言之，南线日寇可以经过濯港，穿过王河村，直扑京川公路，从背后对我攻城部队实施反包围。因此，王河阻击任务责任之大，非同寻常。连长、排长们反复商量，决定将老兵排、九连三排部署在小丘上，一排、二排部署在杨树林，因为相对而言，杨树林隐蔽性更强。

部署完毕，大家屏息等待。韦名流跟随连长驻守杨树林。

大家进入树林，就迫不及待地挖战壕，找掩体，架起枪来。大家都是第一次真正上战场，免不了紧张。有一位甚至差点将手榴弹引信拉开，幸亏连长眼疾手快，将那位的手摁住了。这边准备停当，连长却吩咐，除了冯智（此人已经荣升班长）带领一个班留在树林里之外，其他人都退到树林后侧的坟地去。大家不明就里，但还是咕咕囔囔地退出去了。接着，连长就带韦名流去老兵排那边视察。

成排长正指挥兄弟们挖壕沟，搬石头垒掩体。看到连长，成排长道：“连长，把这重机枪布置在您那边吧！”这挺马克沁的二四式水冷式重机枪是全连唯一的重武器。该机枪是民国二十四年金陵按照德国马克沁机枪图纸仿制而成，故中国军队又称之为二四式重机枪，有效射程达2500米，理论射速600发/分，具有很强的杀伤力。

“还是留在你这边吧，鬼子会以这边为主攻方向，因为那边树林目标不明确，你们这边需要更强大的火力。”连长一边说一边拍拍机枪手的肩膀，“待会儿给我狠狠地打，我们新三团还没有和鬼子交过手，你要打出新三团的威风！”

机枪手腼腆地笑了笑，没有回答。这家伙有点紧张，虽然他是一个大块头。

“我预计鬼子会以树林为主攻目标，”成排长却在坚持自己的意见，“鬼子肯定会知道这边火力更猛，所以会以树林为突破口。”

韦名流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就这样定了！”帅连长很蛮横地说，“三排也归你统一指挥！”

说完连长带着韦名流往树林这边走。

“连长，你为什么让兄弟们躲在树林后面的坟地里呢？”韦名流一边小跑，一边问。

“刚才成排长所言有理，日寇很可能会以树林为突破口，肯定会先使用炮火轰炸树林，我方等待敌人炮轰之后，再进入树林，消灭进攻树林的步兵。打仗要动脑子。”

韦名流想了想，觉得连长所言极是，心里对连长的佩服增加了几分。


第十一节 王河阻击（之二）

文彬

如果韦名流有一块手表，他会记录下时间：民国二十七年八月二十七日下午两点，他第一次看见日本佬，并且射杀了其中的一位。

话说李品仙长官完成军事部署后，遵照战区代理总司令白崇禧之“对长江北岸之敌逐次侧击，以期消灭于右翼港湾错杂之地区”的命令，发动了黄梅——皖西反击战。我军越出战壕，分数路扑向潜山、太湖、宿松、六安、黄梅等日军阵地。一时杀声四起，枪炮隆隆。我48军176师附31旅进占王家湾、邢家大湾之线；84军189师进占后山铺、作岭；44军150师进占渡河桥，围敌200余人于白云山麓；67军161师进占左北等。7军、10军收复潜山、太湖、宿松。我48军、68军各一部一度攻入黄梅县城，后被日寇以绝对优势之兵力围困于黄梅县城鲍照故居之一隅，中毒气弹全部殉国。

日寇在分部防守的同时，也派出部分兵力对我攻城部队后方进行袭扰，妄图断我多只攻城部队后路。民国三十八年八月二十七日下午下午一时许，日寇第十军第六师团步兵第十一旅团步兵13联队的一个中队，从黄梅县城南门溜出，取道濯港，经过胡六桥、王河村，妄图往西北方偷袭我攻城之48军后部，当然，他们在王河村遭到我军猛烈抵抗。

正如帅连长、成排长所料，敌寇首先以掷弹筒对杨树林进行猛烈轰炸，而后向树林发起攻击。韦名流第一次听见炮弹就在离自己几丈远的地方爆炸，那炮弹在树林里爆炸，发出巨石滚入深谷的怪声，气浪掀起的泥土雨点般洒在头上脖子上，更有炸断的树枝满天飞，像一群群奇怪的鸟在乱飞乱窜。跟其他新兵一样，韦名流抱着脑袋，蜷缩着身体，紧紧躲在坟地的一处浅沟里。他娘的，要是一颗炮弹掉到坟地，至少可以炸死好几个，幸亏敌人炮兵训练有素，没有一发炮弹打到树林之外。但韦名流在庆幸自己活着的同时，又担心起冯智他们来，因为他那个班还在树林里监视敌人。其实，连长跟他想的一样，所以当敌人的炮火刚刚停下，连长就挥手道：“进入阵地！”但是，很多士兵还捂着耳朵撅着屁股，不起来。排长班长们只好一个人屁股上踹一教，口里骂道：“还没有死！快进阵地！等日本人来捅屁股吗？”大家这才磨磨蹭蹭地爬起来，猫着腰钻进树林，向前面摸去。

到了树林前沿，大家都惊呆了：冯智班被炸死了两个，胳臂都挂在树上；剩下的几个眼睛痴呆，枪都扔在地上。只有冯智背向大家，紧紧盯着树林外，步枪架在土埂上，枪口朝外。韦名流不由得敬佩起来。

“准备战斗！”连长低声吼叫一声，这些人才苏醒过来，抓起枪，哆哆嗦嗦地瞄准起来；其他人按照事先部署，各就各位。树林外，日本人已经猫着腰往树林里来了。韦名流壮起胆子望了望，发现只有二三十个日本人往这边来，剩下的都站在土路上，估计如果树林里没有动静，敌人就会进攻老兵排。

越来越近了，韦名流终于近距离看见了传说中的日寇。尽管这些人都戴着头盔，但韦名流敢肯定他们和中国人长得没两样，难怪冯智说中国人是日本人姥爷。

突然，一只大手紧紧摁住韦名流的脑袋，往下一按，韦名流还没有弄明白是什么回事，就听见“哒哒哒哒”一阵枪响，一阵冷风从头顶掠过。要不是那手摁得快，那冷风就钻进了自己的脑壳。一股热热的液体从短裤裆里流出来，顺着大腿流到了脚板，韦名流却浑然不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明白是连长救了自己。他偷偷瞅了瞅连长，发现连长正紧缩眉头，盯着树林外。

刚才那阵机枪，是鬼子搞火力侦察。

见树林里没有反应，鬼子的腰杆子就直了起来，端着枪大步往树林扑来。

“打！”连长一声令下，树林里机枪步枪一齐射出愤怒的火焰！

前面几个鬼子应声倒下，后面的鬼子立即趴下，迅速朝树林射击。鬼子的火力还真猛，尽管只有一个小队兵力，却配备了两挺歪把子机枪，那子弹就像韦名流老家夏天傍晚的蚊子一样，没头没脑地扑过来。韦名流慌忙躲进掩体，却见身边一个士兵趴在战壕上一动不动，接着就有一股暗红色液体顺着沟沿淌下来。他死了。韦名流知道，死去的是机枪手。

“打！”连长扶起捷克轻机枪，朝鬼子猛烈射击。

鬼子的火力被暂时压制下去了。韦名流慢慢抬起头，看见鬼子都伏在地上，朝这边射击。但一个鬼子没有射击，却举着指挥刀蹲在一挺机枪边，指挥机枪手调整枪位。

这是个当官的。

这时，韦名流发现冯智竟然跃出了战壕，匍匐前进，子弹在他头顶上“嗖嗖”直飞。

他要干什么？难道他疯了？韦名流惊恐地想。

这时候，冯智已经爬到树林左侧的一座坟丘边，迅速蹩了进去。

“好！”韦名流听见连长大喊一声。

接着，就见一只枪管从坟丘墓碑边伸出，朝敌人瞄准。“砰”的一声，指挥官一个嘴啃泥，扑到在地上。敌人出现了短暂的慌乱。“冲啊！”连长端起机枪，一边扫射一边冲了出去；紧跟连长的是排长班长们，然后是士兵。韦名流楞了片刻，想起自己不是一般士兵，而是连长的马弁，边端起枪追了上去。日本人一则兵力少，二则没有想到中国人会发起冲锋，三则没有指挥官，所以就狼狈地往土路那边退却了。连长哪里肯让敌人逃跑，带领大家穷追不放。韦名流受了鼓舞，也没命地追。跑着跑着，他想起一件事，自己还没有放一枪。他就蹲下来，拉开枪栓，瞄准正前方一个矮腿鬼子，扣动了扳机，“吧弓”一声，那个鬼子竟然中弹倒下了！

“快追，不要让鬼子炮火发挥作用！”尽管土路上有一百多鬼子，是树林里冲出我军人数的三倍，但连长依旧要求大家不要停下。身边不时有人中弹倒下，但大家义无反顾地进攻！韦名流很惊诧地发现，每一个初上战场的兄弟，都像自己一样勇敢。看来打仗就跟游泳一样，呛了几口水就没事了。


第十三节 王河阻击（之三）

文彬

转眼间，追到离土路不到八十米了，退却的敌军得到支援，立即掉头趴下，朝我追军射击。连长忙指挥大家趴下，跟敌人对射。进入阵地战，敌人火力又猛了，六挺轻重机枪一齐射过来，我军又有数人中弹倒下；一个胆小的士兵就开始转身往树林里退了，但他立刻被敌人的子弹追上，倒在地上。

我方火力被压制住，敌人步兵端起上了明晃晃刺刀的步枪，嗷嗷地冲了过来。

“上刺刀！”连长小声命令。

大家纷纷从腰间解下枪刺，插在步枪上。

难道第一次打仗，就要跟敌人拼刺刀？韦名流对拼刺刀有些胆怯，因为他身材太小，而对面那日本人都比他高，比他壮。

“你留在这里！”连长仿佛看出了他的心事，“放冷枪，支援我们！”

“不！”韦名流好像受了侮辱，“我是你的马弁，我要保护你！”

“留在这里照样可以保护我！”连长并没有回头。鬼子已经离我们不到五十米了，韦名流甚至看见了鬼子刺刀上的倒钩。

就在这时，鬼子背后一阵枪响，接着就听见“冲啊”“杀啊”的吼叫声，鬼子的火力立即减弱了很多，因为他们的一部分机枪掉头对付后面的中国人了。韦名流前方进攻的敌人也停止进攻，趴在地上朝这边放枪。

原来成排长率领老兵排从背后进攻敌人了！

奇怪的是，成排长并没有使用马克沁重机枪，而是带领老兵排向敌人主动进攻，看那架势，是准备跟敌人拼刺刀了。老兵排战斗力很强，尽管有人倒下，但他们很快就攻到离敌人主力不到五十米的土埂旁，并且打死了七八个鬼子。鬼子指挥官显然被激怒了，他只留下少许兵力牵制西边的中国军队，指挥主力进攻小丘上冲下来的中国军队。

敌人不能使用掷弹筒，但那轻重机枪编制的钢铁罗网却十分厉害，成排长他们被压制在土埂里，头都不能抬起来。“抓活的！”鬼子在交叉火力掩护下，又“嗷嗷”地冲过来。

连长一看那边形势不好，立即喊：“投弹！”

排长班长们反应快，立即取下胸前布袋里的手榴弹，拉下导火索，向正面敌人扔过去；但是很多人力气太小，根本没有炸死敌人。不过这手榴弹爆炸的烟雾挡住了敌人的视线，大家趁机冲到了敌人身边，展开了肉搏战。因为敌人主要目标是成排长那边，这边只有二十多个鬼子，我军取得了二比一的局部优势，所以毫不犹豫地跟敌人拼起了刺刀。日本人拼刺刀的确厉害，即使是处于一比二的劣势，他们单兵仍然能刺杀对手。韦名流亲眼看见我军战士在二比一的情势下，被一个敌人分别刺死。在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兄弟被刺死的时候，一个矮个子但结实的日本兵端起刺刀，怪叫着冲杀过来。韦名流正不知所措，侧边的连长转身伸脚一勾，将矮胖鬼子勾倒，大喝：“杀了他！”韦名流如梦初醒，举起步枪，朝鬼子背部扎下去！一下，两下……直到那鬼子不动弹了，他才停了下来；脸上溅满敌人的污血，也浑然不知。再一看，连长还在跟一个瘦高个子日本人拼刺刀。刚才连长忙里偷闲，帮助韦名流绊到敌人，其实他自己处境很危险。韦名流什么都来不及想，端起血淋淋的刺刀，从侧边向瘦高个子日本人扎过去。这位来自日本熊本县的前税务官，就这样死在了中国的一处乡村土路边，他家中还有老母稚子。其实，谁愿意杀死他啊！

消灭了这二十多个鬼子，我方也牺牲了十多人。看着地上几十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第一次参战的士兵们都战栗不已；但连长却不容他们战栗，而是吼道：“进攻！进攻！”因为成排长那边压力太大，如果小丘失守，敌人可以留下少许兵力牵制西边中国军队，主力则穿过土路袭击我攻城部队侧翼。

敌人指挥官显然没有料到树林里的中国军队竟然能全歼他的一个小队，而且还向主力发起进攻。

这位在南京大屠杀中“勇创”“百人斩记录”的少佐愤怒了！他决心消灭这两只###军队！首先留下一个小队牵制西边###人，主力全力消灭正面那股部队。于是，又有一小队日军拦在帅连长部队的前方，用强大的火力阻挡他们前进。帅连长只好指挥大家趴下，等待机会。

那边成排长趁敌人短暂的调整部署，迅速往小丘撤退。敌少佐并不让步兵停下先用掷弹筒轰炸，而是指挥士兵在成排长身后猛追，并打死数名中国士兵。但就在他们追至离小丘不到五十米的开阔地时，小丘上竟然架起了两挺机枪，一挺就是马克沁重机枪，一挺是捷克轻机枪。两挺机枪喷出的弹雨立即扫倒十多个鬼子！少佐没有料到小股中国军队竟然配置了重机枪，连忙指挥士兵卧倒。但是，卧倒的士兵马上尸首分离地飞上了天空。原来成排长预留一个班在开阔地侧面的棉花地里，这个班集中了我方一半手榴弹。这会儿，他们从侧翼扔出的手榴弹在敌群里开花！

在敌寇惊惶失措之际，成排长率领老兵排杀了回来。他们从机枪射击扇行面两侧包抄被压制的日军。但日寇毕竟训练有素，慌乱片刻之后，又开始了有效的防御。进攻日寇分成两股，一股与成排长周旋，一股直扑棉花地。棉花地我军进攻很快被压制，无法扔出手榴弹来。

那边帅连长根据枪声判断出成排长进攻受阻，只好咬牙低声命令：“准备进攻！就是剩下一个人，也要把敌人挡在王河以南！”



韦名流第一个听见连长的命令。看来今天死定了，他很后悔没有去逛一次窑子，老爹给的那五块银元还留在大河铺的驻地里。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裤裆，发现那物软软的；勾头去打量，只觉一股尿臊味夹杂汗臭味扑鼻而来。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这话他很熟悉，但十八年是多么漫长啊！而且，十八年后，谁知道我韦名流是死在抗日的前线呢！

但土路北边一阵密集的枪炮声告诉韦名流：他今天死不了！

原来新三团的援军到了。听见王河方向枪声，旅长知道日寇真的从王河偷袭我军侧翼，他立即命令新三团主力带迫击炮连迅速驰援九连，谁知从西河村而下，一路都是难民，阻塞道路，援军缓缓而行，好半天才赶到王河阵地。

不过此路日寇也是进行试探性进攻，并无重大军事行动之计划，因为其辎重部队无法通过这条乡间道路，所以援军刚到，就沿原路撤回。但是新三团却趁胜追击至胡六桥，缴获了几只钢盔，拿回来当铁锅烧开水。

统计战果。毙敌四十名，缴获步枪三十支；我方阵亡五十人，其中老兵排阵亡十五人，新兵阵亡三十五名。如果没有老兵排浴血奋战，估计这王河守不住。不管怎么说，这是一场胜利的阻击战；在整个抗战中，十比八的伤亡比例还是值得庆贺的，谁叫我军装备落后、单兵战斗力弱呢！

第十四节 洪岭激战（之一）

文彬

九连撤出王河阵地回大河铺作短暂休整，新三团另留一个连队守卫王河村门户。

现在，大河铺居民对九连广西佬颇畏惧，因为他们发现这些广西佬是不怕死的——他们看见了那几十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也看见了广西佬们缴获的日本佬的长枪。人一旦不要命，就会获得极大的尊重。大河铺的居民，有的从家里捉来老母鸡，有的从山沟里抓来石鸡（一种蛙类，肉肥味美），到九连驻地劳军了。他们这样示好并不意味着他们深明大义，他们只是希望广西佬对他们温和一些。九连士兵们也知道居民们的用心，所以就故意作出兵痞样，恶声恶气的，诓来不少美食。居民们表面犒劳广西佬，暗地里打听他们什么时候走人。自古以来，当兵的就不讲理。当地年长者说大河铺以前也“过兵”（军队经过），但没有过这么久的。这民国二十七年，真是奇怪。

很快，居民们就如愿了。新三团在大河铺驻防并战斗两个月后，就撤往广济了，但在撤退之前，他们将很多兄弟的生命留在了黄梅。

在我军发起黄梅——皖西反击战的同时，日寇也在不断部署军力，力图尽快打通黄（黄梅）广（广济）线，将战线推向武汉近郊。日寇除了死守黄梅之外，还在我军进攻诸路进行反击，并击退我多路部队，我军夺取的部分阵地又被日寇夺回去。很多阵地，数日之内，多次易手。

且说驻黄梅日第六师团，补充了两个装甲车中队之后，实力大增，气焰更加嚣张，急不可待地充当了华中派遣军司令畑俊六大将“加快中路箭头速度，进攻武汉”战略的急先锋。该师团遵照日本军部的命令，组成牛岛和今村两个支队，分两路向广济攻击前进：牛岛支队(以步兵第36旅团长牛岛满少将指挥的步兵第23、第45联队、野炮兵第6联队主力、独立山炮兵第2联队第2大队为基干组成)沿黄广公路全速推进；今村支队(以步兵第11旅团长今村胜次少将指挥的步兵第47联队、独立山炮兵第2联队主力为基干组成)在牛岛支队的南面，沿濯港胡六桥——徐铺——郑公塔一线向广济方攻击前进。

中华民国二十七年八月三十日拂晓，驻黄梅日军全线出动，按照既定计划分头进攻。北线牛岛部21装甲车中队在吉田中佐指挥下，气势汹汹地驶出黄梅县城西门，顺京川路（黄梅——广济段为其一部分）向西突进，先后攻克我军在黄梅县西部京川线之魏凉、大胜坡阵地，很快推进到距离大河铺仅五华里的洪岭阻击阵地。镇守此处阵地的，正是韦名流所在新三团九连。

韦名流虽然经历了前天的王河阻击战，但那只是跟敌人步兵作战，对阵装甲部队，还是头一遭，所以紧张是难免的，更兼从魏凉、大胜坡阵地退却回来的官兵，极力渲染那怪物的厉害：“他娘的！日本人开着铁乌龟，我们的机枪扫过去，它屁事都没有！但他的机枪扫过来，我们就死一大片！我们只好跑啊，跑得慢的，就给碾成肉酱！”韦名流听了直打哆嗦。

“少放屁！”成排长破口大骂，“你再胡说老子就毙了你！”团里重新给成排长配了二十个士兵，编入九连，而且其中有一半是老兵。

那个士兵只好闭嘴，然后偷偷低声道：“我哪里胡说了，你过会儿就知道了！”

韦名流回头看连长，却发现连长正从容地指挥大家往酒瓶里灌汽油，又让冯智带领一批人到爬上公路两侧的杨树里躲藏起来；让韦名流感到奇怪的是，冯智他们每个人都抱着一只塑料油桶，里面装满浅黄色液体。“那是什么？”他低声问成排长。“松香油，呆会儿让鬼子装甲车里的鬼子变成烤山鸡！哈哈哈哈！”成排长朗声道。

“注意，敌人来了！隐蔽！”这时，帅连长用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发布了命令。大家立即安静下来，各自进入战斗位置。韦名流也慌忙跟在连长身后，警惕地注视前方。

这里介绍一下洪岭阵地的情况。

洪岭阵地分为两个部分。正前方以洪岭河岸为依托修筑，部署着九连，负责消灭日寇装甲车。洪岭河是一条宽约二十米的小河，但是由于长时间未降雨，河床已经干涸。河上一座钢筋水泥桥，已被我军炸毁，当然这样做之多只能延迟敌人几分钟过河。第二部分为河岸南北两边的黄泥土丘，土丘上长着一些灌木。七连八连分别部署在土丘上，他们负责消灭或隔断装甲车后面日寇步兵，为九连摧毁装甲车创造条件。总体上看，洪岭阵地就是一个汉字“凹”字，但等敌人往凹陷部分钻。


第十五节 洪岭激战（之二）

文彬

片刻之后，随着一阵履带“哗哗哗哗”的声音，韦名流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钢铁杀人利器：一座上小下大的钢铁小山，顶上向前伸出一只铁管，铁管下面伸出一支机枪管，下身两侧有宽宽的铁履带，每侧六只齿轮咬紧转动，带动履带往前滚压。这就是在中国战场上以及太平洋战场初期曾发挥过巨大威力的日军主力轻战车——九五式轻型战车。该战车战斗重量吨，装有115马力 三菱A6120VD型 4冲程6缸气冷柴油发动机，能以40千米的时速持续前进250千米，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中国军队阻挡，它可以一鼓作气驶进武汉城区；此外，该车配有94式37mm速射炮一门，机枪一挺。该车速度快，火力猛，突防能力强，是日寇陆军重要攻坚装备。

一辆，二辆，三辆，四辆，五辆，韦名流偷偷数了数，他视野中一共有五辆这样的铁甲战车。日本人真他妈会想办法，造出这种穿铁甲的家伙。韦名流暗暗骂道。

“轰！”大概车内鬼子猜出了韦名流的心思，冷不防地放了一炮过来。那炮管压得很低，炮弹几乎是贴着头皮掠过，吓得他连忙躲下去；接着就听见背后一声巨响，炮弹爆炸了！一阵黄泥飞了过来，漫天灰尘。

“不要动！”帅连长严厉地命令。骚动的士兵们老实地伏在战壕里。经过王河战斗的洗礼，大家成熟了许多。

“哒哒哒哒！”忽然，两侧黄泥土丘里喷出一阵阵子弹，直向装甲车后面的步兵射去，有的子弹打在装甲车侧面装甲上，立即被反弹回去。娘的，跟前面逃跑回来的士兵介绍的一样，刀枪不入！

不过装甲车后面的步兵却无法刀枪不入，所以很多人被击中，倒在公路上。

日寇素来临阵不乱，短暂调整后，两名指挥官指挥两股步兵分别向两侧进攻，装甲车也调转炮塔，准备炮击两侧高地之中国军队。这时，装甲车附近几乎没有步兵跟随。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路边杨树上一只只汽油瓶扔下下面的装甲车，油瓶崩裂，汽油四溅；接着更有一股股浅黄色液体从树梢间飞泻而下，准确地淋在装甲车上。韦名流总算明白了冯智带人上树的目的——向日本人装甲车浇油！

这些广西佬浇完汽油松香油，在树上点燃浸过油脂的麻布，往装甲车上一扔，那五辆装甲车马上变成了五堆火，熊熊燃烧起来！京川路上，洪岭河畔，浓烟滚滚！

装甲车内日寇被滚烫的钢铁炙烤，难以忍受，只好打开顶盖出来，但很快又被躲在树上的中国军队点射击毙。

帅连长见日寇装甲车已经失去战斗力，立即与成排长分兵袭扰日寇之进攻我两侧黄泥丘的步兵。这样中国军队在京川路两侧形成两个小包围圈，对日军发起猛烈攻击，日寇腹背受敌，难以支持。正在这时，公路东面两侧又出现多股我军部队，对日寇进行袭扰，原来这是从魏凉、大胜坡撤退回来的中国军队。他们被日寇突破防线后，不敢走公路，而是沿公路侧面的诸多小丘隐蔽撤退，不想在洪岭找到了复仇的机会。于是，中国军队在京川路两侧形成两个完整的包围圈，对被围困之约300日军进行起歼灭战来。一时间，杀声震天，小丘上，稻田里，四处是背斗笠、穿短裤的中国军人，他们身材短小精悍，枪法精准，而且不怕死，前面的倒下，后面的立即跟上。两只被围日军且战且突，居然有十余人浑身泥浆地爬上了公路，但他们头顶上马上射来一阵阵密集的子弹，送他们回到了东洋老家。原来冯智他们一直在树上等待日寇上路呢！故这次战斗之后，日寇称广西兵为“猴子兵”，谓其善于爬树作战也！这是后话不提。

文彬

帅连长杀红了眼，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冲在前面，跟敌人短兵相接，接连挑倒好几个日本人。韦名流非常郁闷，为什么最后总要用刺刀解决战斗呢？不过日本人也怪，拼刺刀就拼刺刀，很少有打冷枪的，甚至枪膛里有子弹还要退出来。所以拼刺刀就专心拼刺刀，不用担心黑枪。但是，尽管如此，韦名流还是尽量不跟日兵单挑，因为他劈刺技术太差，单挑就是送死，所以，他只是保护连长，多打黑枪。好在中国人占绝对优势，都是两个拼一个，有的甚至是五六个拼一个，几乎是“群殴”了。

韦名流紧紧跟在连长身后，刺刀扎进敌人身体那“噗”“噗”声不断传来，他居然没有了恐惧，只想保护连长，尽一个马弁的职责。但是韦名流对战场的位置很不满，因为战场在稻田里，成熟的水稻一片一片地被践踏，谷粒都被踩进了稀泥里。多好的稻谷啊！

韦名流正在心疼那些被践踏的稻谷，不防一个日本兵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向自己扑来。这个日本兵相当狡猾，不像别的日本兵那样怪叫着冲杀，而是很阴沉沉地偷偷刺过来，那明显大一号的钢盔下，露出一双狡黠的小眼睛，此人在日本北海道乡下，也是一个专出馊主意的坏种。此人不发出厮杀声，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的身材跟韦名流差不多，发声容易引起中国人的注意；这个家伙趴在没有被踩倒的水稻丛里躲了半天，现在终于发现一个跟自己身材差不多的###士兵，觉得自己报效天皇陛下的机会来了，就悄悄爬起来猫着腰直挺挺地刺过来！

韦名流小时候跟随老爹打过猎，反应还是比较灵敏的，眼角余光瞥见一道寒光逼来，条件反射地往连长身边一闪。他这样闪并不只是逃命，而是担心如果小个子日本兵趁机围攻连长，他可以抵挡一下，因为此时连长跟一个络腮胡子日本兵较上了劲，无暇顾及韦名流。韦名流宁可自己挨刺，也不能让连长受到伤害。可恶的是韦名流中正步枪弹夹里的五发子弹都打光了，装填肯定来不及了。小个子日本兵一个弓步突刺，被韦名流闪开了；鬼子马上顺势往右一摆，刺杀韦名流右腹。韦名流将枪猛地一拨，挡住了对方，两支枪交叉隔住，两人都咬牙顶住。忽然，小个子鬼子兵侧边出现一个穿短裤的中国军人，一刀刺入鬼子腹部，将他的肝脏刺穿了。小个子日本兵无奈地看了韦名流一眼，好像说“你玩我”，然后眼一闭，枪掉到地上，人也倒在稻禾上。救命恩人是好友冯智。

韦名流来不及多想，侧身如法炮制，一刀刺入络腮胡子日本兵右腹。

连长回头朝韦名流冯智竖了竖拇指，意思是拼刺刀就要虚虚实实，以多对一。两人会意，又协同连长围定一个使用指挥刀的身材结实的日本军官。冯智一马当先，突刺过去，日本军官却不慌不忙，双手横握军刀，往下按住冯智枪刺，然后军刀顺着枪身往上一撩，要削掉冯智的手臂，冯智一惊，双手一放，步枪丢在地上，往后退了三步，才躲过军刀；连长被激怒了，挺枪挡了过来，日本军官如法炮制，握刀按住枪刺，欲向上反削连长手臂，谁知连长并不用力，左手将步枪顺势往下一放，只剩右手握着枪托，往后一缩，日本军官失去支撑，一个趔趄，向前跨了半步，军刀斜插在稻田里，来不及拔出来；韦名流自然不给他机会，早从背后将带槽的刺刀插入他的背部，顺势一绞，退了出来，暗红色液体便顺着刀眼汩汩流出。此人便是21装甲车中队指挥官吉田中佐。三人用完美的组合，消灭了这次战斗日方最高指挥官。

文彬

第十六节 苦竹口（之一）

洪岭一战，九连又建奇功，旅部通报嘉奖，并调九连回大河铺作短暂休整，以利后战。韦名流连日毙杀倭寇数人，甚是自得，很想写信告诉老爹并由老爹转告已为人妇的桂花，云自己颇有战功，可惜自己不会写字，又不好意思麻烦连长，只得央求已经当上班长的冯智好友了。

来到 冯智处，却见冯智正对对着桌上一只鸭梨大小的铁疙瘩冥思苦想。那铁疙瘩外表毛毛糙糙，像有人拿刀在梨子上横竖划了几刀一样。

“什么东西？”韦名流伸手去抓。

“别动！”冯智一把按住他的手，“这是日本人的炸弹。小心爆炸！”

“啊？”韦名流吃了一惊，“日本人真会动脑子，弄出刀枪不入的铁乌龟，又弄出这么个铁甜瓜炸弹！”一边说一边将手慢慢缩了回去。

冯智道：“我问过成排长，他说这叫手雷，威力比我们的手榴弹还要强！你说日本人肯动脑子，这使我想起一个问题：为什么日本人敢侵略中国？因为它有先进的武器！”

韦名流不想讨论这么高深的问题，就说明来意：“你帮我写封信吧！我有一个月没有告诉我爹我还活着。写完信，我请你喝糯米堆花。”糯米堆花是黄梅本地产糯米酒，酒醇而烈，深受广西佬们欢迎。昨天回到大河铺喝庆功酒，喝的就是这糯米堆花。

“好吧好吧，”冯智有点不耐烦了，“不就是想让桂花知道你立功了吗？杀了几个鬼子就高兴得不行，后面的仗还多着呢！打仗要动脑子，要揣摩敌人，要揣摩敌人的武器——跟你说也白说！”冯智摊开军用信笺，“有什么要告诉你老爹，快说吧，我还要研究手雷呢！”

没办法，谁叫自己不识文断字呢？韦名流只好忍气吞声，道：“爹、娘，我在队伍上一切都好，还当上了连长的马弁……”

“又说这个马弁马弁，上次写信不是说了吗？”冯智不客气地打断他，“你就不能说点别的吗？”

韦名流可怜巴巴地望着他：“那还说什么呢？你就替我说了吧，让他们知道我杀了鬼子、自己还活着就行。”

“我说你在湖北讨了一个老婆，叫他寄钱来。怎么样？”冯智又笑嘻嘻道。这家伙，一会儿虎着脸，一会儿又嬉皮笑脸的，就爱拿韦名流开玩笑。

韦名流正要回骂，却听见外面传来急促的集合哨声。又要打仗了。两人慌忙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

原来团部命令九连火速支援苦竹口。

这里得介绍一下战争的进程。且说日寇第六师团牛岛、今村两支队一北一南顺着京川路平行向西进攻，目标直指广济县治梅川。南路今村部进攻顺利，很快突破胡六桥、桂家湾我176师防线，夺取牛头山、龙头寨，直逼广济郑公塔，而北路牛岛部打了两天，损兵折将，且五辆被毁战车堵住京川路洪岭段，还难以打出黄梅县境，牛岛少将甚感无颜，立即命野村步兵大队出黄梅县城北门，经过黄竹林、余塘等村落，占据黄梅县北部重要道路横山大道中点苦竹口，以此为中枢，向西经后山铺迂回包抄大河铺中国军队，向东配合宿松、太湖日军威胁渡河桥、放马场一带中国军队。

中华民国二十七年九月二日上午九时许，野村步兵大队击败我守军，占据黄梅北部交通枢纽苦竹口。苦竹口军事位置十分重要，向西可以顺横山大道进攻黄梅临时县治北部大洋庙（黄梅县城被日寇占据后，中国政府将黄梅县政府迁往大河铺北部大洋庙），然后翻越大洋庙后面大山进入广济、蕲州地区，从背后袭扰我京川线北线军队，甚至进而南下进攻武汉长江门户广济田镇要塞。故苦竹口失守，于我军危害甚大。李品仙长官命令：不惜代价，夺回苦竹口！

占领苦竹口对日军最现实的军事好处是，经过苦竹口西约五华里的后山铺南下包抄我大河铺守军。野村正是这样做的，他除了留下一个中队据守苦竹口外，指挥主力顺横山大道向西进攻，企图从北包抄我大河铺守军。上午十时许，我增援部队新三团二营与野村大队遭遇于后山铺。

二营营长急令三个连分“品”字形排开阵势，迎战日军，一面请求驻守后山铺以西约五华里养马岭之我军前来支援。

盖九连有较强的队日作战经验，营长便命他们在正面抵挡日军，七连、八连分别从左右两翼阻挡。按照路线，日寇必须从后山铺往南下一山坡，经过石堰、聂闸、岳窑等村落，包抄我大河铺军队。帅连长令成排长率四排阻击日寇，并要求抵挡一阵后立即后撤至石堰村；他自己却率另外三个排后撤五百米至石堰村外。二营长眼巴巴地看着九连主力后撤，恨不得一枪崩了帅龙吟。

且说帅连长撤退到石堰村外后，立即命令：“所有人都上树！日寇到树下先扔手榴弹，然后开枪！”原来路边都是树干粗壮、枝叶茂密的老樟树。这些善于攀援的广西佬立即明白了连长的意图，“噌噌噌”，一会儿，地上连个人影也看不见了。

成排长率部与日寇周旋数分钟，日寇枪声突然稀疏下来，成排长知道日寇要开炮了，立即命令：“撤！”趁着日军迫击炮兵校准方位的间隙，四排剩下的二十名士兵慌忙后撤至石堰村。

这时，营长见九连不战而败，只好命令左右两翼七连、八连向中间靠拢，封住九连留下的缺口。一时间，后山铺周围枪声大作，杀声连天。日寇野村大队长留下两个步兵中队分别对付两翼###军队，自己率领炮兵中队直追正前方###军队，他决心将前方###军队藏身的村落炸成齑粉。野村明白，打通前方道路，两翼###军队就不足惧。这里补充一下野村大队的军事部署。该大队共约1100人，大队部及运输中队约140人留在苦竹口，另有一个步兵中队把守苦竹口；机枪中队刚才部署在后山铺西侧，以防养马岭驰援之###军队。他手头可用的，就两个步兵中队，一个炮兵中队。留下两个步兵中队对付两翼###军队后，他只带一个步兵小队开路，率领炮兵中队携迫击炮、掷弹筒直扑前方石堰村。

七连、八连虽然拼死作战，但日军火力猛烈，七连、八连伤亡惨重，也不能堵住九连留下的缺口，营长眼睁睁地望着日寇炮兵大摇大摆地扑向大河铺方向。

“靠上去！拼刺刀！”营长大喝一声。跟日寇拼刺刀是死，丢掉阵地回去也是死，与其被自己人枪毙，不如死在日寇刺刀下当个抗战烈士，这样老父老母在乡下说话声音也洪亮一些。七连、八连红着眼睛，插上刺刀，准备冲出去拼命。

就在这时，前方树林里传来密集的爆炸声“轰隆隆”“轰隆隆”，但见日寇炮兵连同迫击炮、掷弹筒漫天飞！

难道有神兵天降？营长跟七连、八连官兵都困惑不已。

转眼间，日寇野村大队长跟他的炮兵中队就报销了，剩下的几个，夺路狂奔；接着，营长就望见樟树下面出现一群中国士兵，追着日寇逃兵猛揍，这不是九连又是谁呢？

营长明白了是什么回事，暗暗惊叹帅连长的军事才能，他立即命令大家暂时不要冲击，因为他知道帅连长会从后面给日寇步兵中队一刀的。

且说日寇两个中队见炮兵中队被###军队以不可思议的方式消灭了，正在惊惧，又见刚才消失了的一只###军队从背后袭来，不由得乱了阵脚，更兼两翼###军队已经做好冲锋的准备，两个中队长只好指挥部队往北撤回后山铺，欲与后山铺西侧之机枪中队会合。二营长自然不会放过追打的机会，便命令全营猛追猛打，击毙日寇步兵二十余名。

日寇步兵中队逃回后山铺后，与机枪中队汇合兵重新部署兵力，同时请求苦竹口驻军增援。我二营以及从后山铺西侧养马岭驰援之军队从北、西、南三方对后山铺形成半包围。

文彬

这里补叙一下韦名流刚才在樟树林的遭遇，因为他的男根受到了伤害。

韦名流随帅连长是最后上树的。爬上路边一棵大树后不久，就感到小腹有压迫感——要尿尿了。

“报告，我要下去尿尿！”他小声地对连长说。他跟连长挤在一棵大樟树的交叉处，身体贴着身体。

“混蛋！”连长小声骂道，“现在怎么能够下去？就在树上尿！贴在树干尿，不许有声音。”这时候成排长他们已经穿过树林往石堰村撤去，日寇在后面穷追不舍。

韦名流没法，只好掏出那个东西，抵着粗糙的樟树皮使劲地尿起来。一股黄色的液体顺着树干缓缓往下淌，好在树干很高，等那液体淌到地面，也就差不多消失了；而且他是顺着背向路面的一方树干尿尿的。

本来事情就这样顺利地解决了，谁知就在韦名流要将那物塞回裤裆的时候，一只蚕蛹大小的黄黑相间的毛毛虫，不偏不倚，掉在那物上面，而且在第一时间狠狠蛰了一口。韦名流只能这样解释：这只毛毛虫是汉奸！

韦名流小时候穿短裤爬山越岭，穿树林，钻茅丛，一般不会有事，因为他皮肤粗糙，但是他万没料到湖北的毛毛虫会袭击他的命根子！

一阵刺痛无情地袭来，他忍不住张嘴就要惨叫了，幸亏连长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巴——探路的日寇步兵小队已经进入树林了，透过树隙的光斑射在他们的头盔上，反射出阴森的蓝光。

好险！

那边成排长也深知帅连长意图，故意派两个战士落在后面，慢慢地往石堰村跑，让日寇相信这只###军队全部躲进了石堰村；日寇步兵小队的注意力尽在前方###军队身上，没有怀疑头上的树叶里会有伏兵。在他们看来，###军队正在溃逃。

一瞬间，韦名流那物就像充气的轮胎一样，膨胀起来，一致将它塞回短裤的时候，都很困难。天哪，这样怎么打仗啊？尽管以前在故乡山上放牛的时候，韦名流偶尔也掏出那物跟伙伴比粗细，并希望自己的家伙压倒所有的同伴；但现在，他最希望的是，男根能恢复原状！

追击成排长的日寇步兵小队确信###军队躲进了前方的村落，小队长留下数名士兵监视之外，自己回到树林外野村大佐报告军情。

野村得知情报，一边命令后方两个中队步兵挡住两翼###军队，一面催促一百余名炮兵迅速穿过樟树林，炮击石堰村###军队，打通前往大河铺的道路。

当然，这一切都在帅连长的计划之中。当日寇炮兵中队全部进入樟树林后，帅连长扔下了第一颗手榴弹，炸死四名日寇并一具掷弹筒；接着，无数手榴弹从树枝上飞下，落地后爆炸开花。野村大佐当即毙命，他是被韦名流扔下的手榴弹炸死的，因为他腰上的军刀告诉韦名流：这是一个当官的！

日寇炮兵并没有配备火力强大的单兵作战武器，所以都成了树上中国军队的活靶子；成排长带人从石堰村杀出，消灭了树林外数名日寇步兵，冲进树林，与树上战友并肩作战。

奇怪的是，在紧张的战斗中，韦名流的男根居然悄悄恢复了原状。韦名流大喜，溜下树干，跟随连长，向后山铺方向冲去。他一边冲锋，一边告诉自己：今天的事情决不可告诉冯智，否则冯智会在信上告诉老爹，给老爹增添额外的忧愁。

文彬

中国军队决心趁日寇援军未到之机，攻克后山铺，收复苦竹口。

这次建立大功的是来自后山铺西侧的一只农民武装——养马岭岳家庄丁。据史料记载，岳飞在风波亭遇害之后，其第四子、第五子岳震、岳霆率领族人来到黄梅县北部养马岭避难，后世代繁衍下去。八百余年后，养马岭附近尚有岳家花园、岳家学堂、演武场、伏马槽等遗址。养马岭本名杨梅岭，也是因为岳家后裔在此养马而得名。跟岳家血脉一起流传下来的，还有岳家拳。养马岭岳姓后裔，约3000人，男丁大多习武，这些人忙时种田，闲事习武健身，保卫田庄。岳姓长老还将习武男丁编成建制，曰岳家庄丁。这次日寇入侵黄梅，岳家庄丁群情激昂，纷纷要求上阵杀敌。现在驻养马岭国民军驰援后山铺，岳家庄丁便随军出征。

鉴于岳家庄丁所使用的军事大刀、长矛等冷兵器，驻军八营长官便与他们协商，作出统一部署。正规军在正西方佯攻日寇机枪中队，岳家庄丁发挥熟悉地形的优势，从后山铺西北小溪山潜入后山铺，偷偷接近机枪中队，进行贴身肉搏。

日寇机枪中队共有十二挺92式重机枪，射程远，火力猛。日寇在后山铺西、北、南各部署四挺，形成三道严密的子弹幕布，对进攻之中国军队构成极大杀伤。与此同时，驻苦竹口步兵中队并辎重部队也奔赴苦竹口增援。

新三团二营各连主要从后山铺南部仰攻后山铺日寇，地势极为不利，伤亡巨大。九连官兵被日寇机枪压制在村外的几处田埂下，头都抬不起来。我军配备的捷克轻机枪射程太近，对日寇92重机枪阵地难以构成威胁。韦名流伏在连长身边，只觉日本人的子弹像一阵阵雨点，从上方斜扫过来。韦名流右边一名个子高大的九连士兵，稍微往上冒出脑袋，便被机枪子弹削去三分之一个脑袋，那酱紫色的脑浆，甚至溅到韦名流脸上。

“日本人，我×你娘！”帅连长用鄂东方言骂道。

但骂归骂，解决不了问题。

韦名流跟连长贴着田埂，匍匐到营长处，商量对策。

“他娘的！”营长骂道，“八营就没有一点法子吗？老子们仰攻，怎么攻得上去！”

“要不我带一些人绕到敌人后面，搞他一下？”帅连长道。

“主意是好主意，但敌人火力这么猛，我们头都抬不起来，部队怎么运动过去？”营长狠狠吐了一口唾沫，“老子没有想到日本人怎么冒出这么多机枪！以为干掉炮兵就没事了！”

“等等吧，看八营就别的法子没有。”帅连长倒冷静下来了，“八营在西面进攻，但并没有冲锋，估计这里面有文章。”

“但愿如此，”营长无奈道，“要不我们进不得退不得，只有等到天黑再作打算了！”

幸好日寇只是用机枪压制我军，并未派出步兵主动进攻；否则，我二营处境就危险了。估计日寇也不知道我军兵力底细，不敢贸然出击。

文彬

且说八营组织所有的轻重机枪，从西面与后山铺西边日寇进行猛烈对射，日寇就从南部、北部各调走两挺重机枪支援。南部火力减弱后，二营大部得以悄悄撤回后山铺外围。帅连长却率部悄悄往东运动，欲从东北突入后山铺。这且不提。但说养马岭岳家庄丁趁日寇全力对付西线中国军队八营之机，以松树林、灌木丛作掩护，带领八营侦察排悄悄穿过后山铺北小溪山麓，从后山铺北部一处地主家后院翻墙而入，然后采取挖墙战术，运动至离日寇西部机枪阵地仅五十米处，从一户人家的大门突然杀出。当时日寇八挺机枪包括指挥官、射手、弹药手并六十余人，正全力对付正面###军队，哪里料想###人会从背后杀出！

八营侦察排扔出几十颗手榴弹，将六挺机枪全部炸哑；剩下的鬼子乱作一团，岳家庄丁一拥而上，与倭寇展开肉搏战。这些素有抵抗外辱传统的岳飞后裔，动作敏捷，刀猛矛利，日寇来不及开枪，只好与之拼刺刀，当然结果是他们都为天皇效了忠，而岳家庄丁也阵亡数人。与此同时，后山铺西部八营主力、南部二营之七连八连趁机攻入后山铺，后山铺之日寇两个中队约200人缺少强大火力支持，只好且战且退，被逐出后山铺。

但是，日寇退出后山铺并不意味着万事大吉，除了西面###军队穷追猛打之外，在距后山铺2华里处又冒出一只###军队拦住去路。此路军队正是帅连长率领的新三团九连，他们沿着后山铺东侧的丘陵运动到柳塘村，重上横山大道，欲由此自东包抄后山铺日寇，或者拦截苦竹口方向之日寇援军。帅连长的才能表现在他总能预测战斗进程，预先作出准备。

九连刚上大道，就听见西边密集的枪声，夹杂着日寇脚步声、喊叫声，就知道是怎么回事，立即命令成排长率部在路上正面拦截，另外三个排中两个排占据大道北部高地，一个排占据大道南侧渠坝，坚决不让日寇通过。

日寇刚到射击范围内，老兵排机枪步枪一阵猛打，立即消灭了一个班；日寇只好分兵四路，前遮后挡，另派出部分兵力从南北两侧突围，但无一例外被赶回了大道。日寇逐渐焦躁起来，集中兵力猛攻老兵排，妄图打开缺口突围；而且苦竹口方向也传来枪声——日寇援军来了。

帅连长深知若不能在日寇援军到来之前消灭这股日军，自己就有被反包围的危险，于是大喝一声：“拼刺刀！”带头从大道北边的一处高大三米的断崖上跳了下来，直扑敌群。韦名流犹豫一下，也连滚带爬地跌到了横山路上。九连战士也端起带刺刀的步枪，争先恐后地冲入公路，与敌厮杀。 一时间，横山大道又回到了冷兵器时代，喊杀声、刺刀刺入肉体的声音、惨叫声混成一片。韦名流紧紧握住步枪，警惕地盯着连长周围，情况不对他就开枪，反正他不想当拼刺刀的英雄。不过转眼之间三营和岳家庄丁已经追上来并加入肉搏战，我方很快取得人数优势，数人围住一个日本兵，一人吸引对方，他人从旁进攻，屡试不爽。但成排长却喜欢单干，只见他挥着鬼头大刀，满脸污血，见了鬼子就大喊一声，举刀砍过去，鬼子兵都不是吃素的，从容举枪迎战；令韦名流奇怪的是，成排长的大刀刀锋对自己，刀背对敌人！这是什么刀法？思想之间，只见成排长刀背猛地拨开日本兵枪刺，往下一磕，日本兵虎口一震，三八步枪掉在地上，好个成排长，大刀刀锋顺势往上一抹，日本兵就人头落地了！而这一切，竟在两秒中之内完成了！

不到几分钟，成排长如法炮制，已经手刃倭寇数人了！

以后一定要跟成排长学习刀法！韦名流对自己说。

这时，一个军官模样的日寇盯住了成排长，他一边挥舞军刀跟一名岳家庄丁格斗，一边偷偷地往外掏手枪；忽然，他左手握刀逼住对方长矛，右手握枪侧身朝成排长瞄准。韦名流从他身后瞥见了那从腰部露出的幽蓝的枪口，也来不及瞄准日寇军官，急中生智将步枪抛出去砸向日寇，步枪砸在对方背上；日寇军官被砸中，往前趔趄了半步，与此同时，他的手枪也响了，子弹从成排长鼻子尖掠过！

成排长一惊，随即挥刀转身向军官冲过去。军官很快站住步子，欲再次举枪射击。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韦名流冲了过去，用头猛撞军官腰部，军官没有防备，被撞到在地，军刀跌落，但手枪在握。那岳家庄丁反应迅速，一枪扎在军官右手背上，军官手枪也脱落；与此同时，成排长的大刀已经砍在军官的右臂上，军官血淋淋的右臂便与身体分离，庄丁的长枪也插进了军官的心窝。

三人长长出了一口气。

韦名流连忙捡起步枪，回到连长身边。刚才好险，如果在战场上丢了枪，自己丢命事小，连长安全事大啊！

被围日寇除三人逃脱之外，其余全部被歼，但即使在如此占据优势的情况下，我军阵亡人数仍然在日军之上。韦名流再一次领教了日本兵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