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7.18
小马过河
七年前,公元2002年三月，春光明媚，风和日丽，蓝天上飘着朵朵白云，草原上跑着阵阵牛羊。一个大白天光的下午,随着一声娇俏的啼哭，一匹小马降生在人间。
小马一天天长大，一月月长高。
一年后，颤颤巍巍，马马虎虎的站立走路；
两年后，依依呀呀，口齿不清的学大人说话；
三年后，懵懵懂懂，不情不愿，哭喊着，被大人送去了幼儿园；
四年后，眼眸清亮，老纠缠不清，让妈妈讲安徒生的故事；
五年后，爱上画画，家里的墙壁永别了雪白干净，留下了她爱如珍宝的各色颜料，当然，还有她的缤纷画作；
六年后，像大人一样思考问题，经常追着别人提问，妈妈应付不过来，于是，急急忙忙，送她去学校接受启蒙和管教。
七年后，小马出落得活蹦乱跳，神情生动，开朗大方，浑身洋溢着生气和活力，做起事来像弹簧，说起话来像麻雀。整日里小手和嘴巴，忙忙碌碌，像个旋转的陀螺，惹人喜爱。小马会写日记，能认钟表，爱吃薯条,喜欢钞票，恋上喜羊羊和灰太狼，迷上洛洛历险记。画作精彩迭出，书法小有模样，甚至撅起小嘴巴，有模有样有根有据地批评大人，当然了，她兴致来了，还可以帮奶奶浇花拖地，洗米传话，帮妈妈叠衣折被，拖运东西。
七月暑假，她学会了打字，开拓了领域，妆扮游戏，上网种菜，还在QQ上聊天，忙得热火朝天。不过，她幼小的心灵，还不清楚，妈妈要带她真正离开家乡，去省城生活。听说去武汉，小马一下子跳起来，屁颠屁颠挨着妈妈，哦，太好了，我最喜欢去武广打游戏机了，边叫边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没注意旁边奶奶的一脸失落，满心寂寥。
妈妈表情凝重，面色严肃，打开衣柜，把小马的衣物，忽略小的，选择适时穿的，拿出来，一件件铺开，折叠，压紧，放入行李袋；又拉开鞋橱, 拣出小马一年四季的凉鞋，皮鞋，靴子，棉鞋等，在地上摆好，一一擦拭干净，放入行李袋；再搜看书架,那上面堆满了五颜六色的图书，有《聪明的一休》，《父与子》、《几米漫画》、《小王子》、《国画启蒙》、《十万个为什么》、《格林童话》……。妈妈一本本对齐放平整，用包装袋整体捆好打结，放入行李袋。收拾工作基本做好。
奶奶是个干净的老人，她很爱小马，好吃好喝好玩的，平日里都先让给小马，家里所有的事情，基本都是小马当仁不让，一马当先。可是奶奶没读过书，不识字，教不了小马太多，也给予不了小马更丰盛的草料和更敦厚的空间，只有把她交给妈妈，带去武汉抚养教育。是的，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所有的小溪最终要奔向大海，这匹小马在妈妈的关怀下，注定要跨过那条奔腾的小河，奔向更为广阔的草原。
明天要走了，就是明天，张叔叔--小马以后的老爸，要接她们走。
黄昏后，吃了饭，妈妈骑上电动车，后面坐着小马。
“骑上车，我们去走走，穿穿武穴的大街小巷吧，多看几眼，这里是你生活过七年的地方，你的家乡，留下印象，一定不要忘记，要深深的刻在脑海中，知道吗？”。妈妈回头，叮嘱了小马一句，带着一丝伤感。
哦，我知道了。小马的声音也感染了什么，低沉的。
妈妈骑着车子，缓缓的，轻轻的，傍晚的环城路上悄无几人，偶尔有运送沙石的货车驶过，嘎嘎几声，又遁去了。天气有些热，傍晚的风吹过来，街道两旁的槐树叶子哗哗作响，有风，也并不觉得凉快。小马坐在后头，手环抱着妈妈的腰身，小脸蛋紧贴着妈妈，也不说话，小马，你天真的心灵，可懂妈妈的心事？车子穿过环城路，顺着科技街、祥云商厦，过体育馆、丽江豪园，来到堤坝下。坝上，是往常的热闹，散步的，打球的，溜冰的，骑车的，摆摊的，游乐的，在那里流动不息，喧嚣如常，欢乐如流水，潺潺。
河街，那是武穴建材场的所在，将近夜晚，灰蒙蒙的，看不见一蓬蓬、一簇簇堆积在那里的，一棵棵是什么木材，但是鼻尖使劲嗅，隐隐约约，有木材的香味，小马，这些都是家乡生长的树木呢！再过去是渡口，从前叫港口，武穴港从前也有过繁华，日夜不停的流通，船运通畅，可惜，现在陆运发达，船运呢，早已经没落在历史的烟尘当中。渡口，此刻阑珊，无人，只有隔岸灯火寂寞地在江边零星闪烁。右边前行几百米是夜市，很年轻蓬勃的热闹，不过妈妈不想去，从前吃过几次，那里，沸反盈天，烟火熏人！
转回来，过老正街，这条街从前是武穴街上最热闹的，有电影院，老百货大楼，邮局，百花酒楼，其实，还是有一座圆拱形状的城门，忘了名字，城门早拆了，没有了任何痕迹！行进在这路上，妈妈的记忆之门渐渐开启，尘封的往事在静静流淌......。妈妈小的时候，住在附近的建行旧楼里，红砖外墙，白色内墙，简单的三层，隔壁是老财政局，现在一起做成了什么招待所，那时候，妈妈也和你现在差不多大，和姐姐们，还有隔壁财政局的几个孩子，经常一起，昏天黑地，窝在城门里玩，天晚了，大人四处喊叫，也不舍回家。
弯弯绕绕，庙街，塘下街，老三医院，这条巷子妈妈不忍卒进，这里留有妈妈太多太深的记忆了！小马，最早的最早，70年代末期，外公，外婆，还有妈妈，大姨，二姨，就是住在这里，塘下街，那时，妈妈才四五岁的样子。妈妈的爷爷，也就是你的太爹，是县里缝纫社里的裁缝，据说手特巧，做得一手好衣服。你的太婆，也就是妈妈的奶奶，湖南女人，那是很久远的事情，某年某月，湖南怀化县境内突发洪水，太婆原是木材商的女儿，薄有家产，灾难袭来，一家仓皇逃难，中途不幸离散，太婆孤苦一人流落到这里，又饿又累，无依无靠，无意中结识了太爹，其实是太爹好意的收留更为正确。两人最后结缘，太婆做了太爹的堂客，于是有了外公，更后来，有了大姨二姨妈妈。他们一家子，拥拥挤挤就住在塘下老街，那个物质清贫的年代，每日里为生计奔波忙碌，生活非常清苦，他们生了外公和姑妈。可是，太婆极其重男轻女，孙辈中，除了对你大姨好一点，稍微有些和颜悦色，对二姨和妈妈则非常的冷漠不屑，几近无情。所以，妈妈的记忆中太婆的影子很轻，很淡。妈妈只知道，她后来患了严重的白内障，几近失明，无钱医治，干脆就瞎了，十几年，一直生活在黑暗中，磕磕碰碰，脾气也变得暴躁，整天骂骂咧咧，82年，她死去了。虽然太婆从未爱护过妈妈，但是妈妈也不曾怪她，现在在这条巷子里，说起那从前发生的老故事,妈妈心里只有莫名的酸涩和无言的沧桑，太婆凄苦一生，受罪一世，一生当中从来没有回过故乡，一生至死不知父母亲人在何方。
小马，你是否又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无所适从，是的，你不太懂，眼底净是困惑和好奇，小马，你的根其实是在这里。塘下老街，简陋的老屋，低矮的屋檐，狭小的路面，老旧的平房门窗紧闭，微微透出几许昏黄的灯光，也有很多改造过的半新不旧的楼房。几个过路的老人，不时朝我们张望几下，究竟是哪一家是我们过去的老屋呢？妈妈记忆失落，找寻不了。缓缓骑车穿梭着，那过去的一扇门有开门的声音，缓慢的，谨慎的，“嘎嘎”的木门声，沉沉，低低的，仿若时光的影子，朦胧一片。笃定心神，这一刻，妈妈祈愿时光静止，或者倒流从前。
穿过老三医院，往钟厂方向，是上庙口，小马，这条大道，很熟悉吧，你常去的黄商，中央转盘。往永宁大道上去，到永宁商场，车子拐向左边，又是一条巷弄，白天是喧嚣的菜场，晚上倒也寂静从容。没理由不进去，小马，妈妈的初中至高中时代的家就在最里面，老建行院子，隔壁是政协大院。九十年代，妈妈在这里像鱼一样的在水里生活过，花儿一般腼腆羞涩的少女，内向地度过了自己的少年时代。隐约还记得放晚自习，这条巷子里黑戚戚，巷子长而狭深，妈妈一次又一次咬牙穿过，脚步走得飞快，总觉得后面有个影子跟着，其实，那是心理作祟。小马，妈妈心里一片恍惚，年轻的影子斑驳模糊，咀嚼的清欢一浪接一浪……
逗留了一会，妈妈从龙潭公园侧边传出去，是中医院，继续往前骑，又是一个大转盘，接着往前，慢慢骑到了交警中队这边来了。已经是城西了，大姨和姐姐都住在这里，你经常去他们家玩的，从今天起，没有多少机会去了，我们要作别了这里，你多么热爱张琳姐姐，她如今是中学生了，小时候，你们经常黏在一起，她给你梳着小麻花辫子，你给她牵着到处跑，如胶似漆的，大人来干涉，也不分开，分开都是哭喊着要“姐姐”，你大颗的泪花滚落下来，让妈妈心痛不已，恨不能送你给大姨做女儿，当然，最后妈妈舍不得。过去，她是你的大宝，你的公主，你的指南针，你的一千零一夜，过了明天，她就是你遥远的歌谣，夜莺的鸣叫，你画册中的美丽姐姐，今后，你们两个，只能在电脑视频上多见面了。
好了，小马，这么长的行路，妈妈的车电快耗尽了，该回家了，还是从环城路回去吧，怎么，你眼睛闭着，头也歪到一边去，车子缓缓行驶，你坐在上面，迷迷糊糊，哦，好想睡觉！好了，回家吧！
夜未央，人亦静，小马入睡，妈妈也躺在旁边，座钟“嘀嘀嗒嗒”，房间渐渐进入黑暗。小马，妈妈晚上做了一个清梦，在梦的间歇里，妈妈听到沙沙的小雨声，好像是我的小马要过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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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臭豆腐
楼主
发表于 2009-7-22 20:33:40
发表于 2009-7-23 19:49:3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