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受伤的老者叫张厚田,是童司牌街附近三里处的张七垸人,那个后生伢是他的儿子。父子两人种了两亩多田地,自己造了条小船,农闲时到太白湖打打鱼,换些家用钱。太白帮在太白湖上的恶名,他们也早有耳闻,平日里总是绕着他们走,不想今天刚刚收船上岸,被他们逮个正着,太白帮要没收他们打上来的鱼和船只,双方发生了冲突,引来一顿暴打。把伤者抬回家里后,老者还没醒过来,宋关佑仔细察看了伤情,发现肋骨断了几根,遍体淤青,最关键头部受到重击,于是赶快组织施救。前后折腾了一个多时辰,老者才悠悠醒来,想开口说话,宋关佑作势止住,让他躺下好好休息,同时开了张药方子,准备交垸上隔壁邻舍帮忙去抓药,同来的歹徒中马上有人跑过来,拿着药方子就去抓药了。老者能醒过来,不只后生伢放下了悬着的心,连那一众歹徒也高兴不已,如果老者就这样死了,那他们的老大断无被解穴的可能。不稍片刻功夫,几个歹徒就把药抓回来了,而且带回一大堆熟食,嬉皮笑脸地招呼大家凑合着填填肚皮,宋关佑看了看,也就不客气了,叫众人动手,人是铁,饭是钢,一日不吃饿得慌,不管怎样,饭总是要吃的。 草草填了些肚子后,天已是下午未时了,宋关佑师徒本欲离去,却被后生伢死死拉住,苦劝今天晚上就在这里留宿一夜,明天早早运身不迟,众歹徒也是在旁边苦苦相劝,宋关佑算算脚程,还有六七十里路,一天的时间也够了,也就留下了。晚上,后生伢跟众歹徒争着置办晚饭,但最后还是拗不过他们,几个歹徒又去了趟童司牌街,弄了一大堆酒肉,并顺带些补品回来给受伤的老者。于是,又一顿晚餐下来,借着酒兴,众歹徒竟拉近了与宋关佑师徒间的距离。宋关佑想想能劝化他们,也不失一桩好事,末了还叮嘱他们在郭痞子穴道未解开前应该如何照顾他。 半夜里,老天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第二天早上起来,天又放晴了,宋关佑师徒稍做收拾、跟后生伢略做交待就上路了。来至渡口,却见昨天见过面的几个歹徒飞奔过来,“宋师傅,这里有些干粮和熟食,给您们路上填肚子,还有,河那边路很难走,我们备了两双雨鞋,路上用得着!”说着,就塞给宋关佑一个包裹。宋关佑犹豫了一下,也就收下了,看来这帮人对郭痞子还是极尽情义,如果没有大恶,只要解散太白帮、不再为害乡邻,也就饶了他们算了。 过得河来,就是罗城坝了,弯弯曲曲的,一眼望不到头,地面上尽是粘土,在昨晚半夜雨水地浸泡下,走一步粘一坨,越走越重,甩都甩不掉,有时候稍微用力一点,连鞋子都摔出去了,弄得师徒哭笑不得。这时,他们想起几个歹徒送给他们的包裹,打开一看,除了些煮熟的牛肉、烧鸡,还真有两双一大一小的雨鞋,两人连忙换上,走起来果然轻松了很多,但还是一路走,一路粘。没办法,只能走一段,停下来,用棍子把粘在鞋上的泥巴刮掉,再接着走。如此走走停停,一段十多里长的罗城坝竟花了一个多时辰。过了罗城坝,眼前就是一马平川,师徒二人找个有水的地方,洗了洗,但黄泥巴粘在脚上很难洗干净,甚至连衣服上,也是沾了不少黄色印迹。 走至向文时,师徒二人寻得一块石头板坐下来,摊开包裹里的熟食,一边啃着,一边欣赏路两边的庄稼。平原沙土地适合种棉花,现在就有很多庄稼人乘着昨天晚上的雨湿地赶栽苗砵,有的筷子般高了,嫩绿的叶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盛载着农人又一年希望。突然,一位黄衣少女骑着一匹青棕色高头大马急驰过来,不待宋关佑师徒收住心神,马啼“得、得”已是到了眼前,溅起的泥泞泼洒在师徒二人身上、摊开的熟食上,气得宋汉保随口就骂起来,“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东西,跑那么快!”“你说谁不长眼,马过来了,你就不知道避一避,我看你们才不长眼?”跑出二十几步远的黄衣少女喝住了马步,转头回骂起来。一张娇怒的脸,一身的黄锦裳,端在青棕的大马上,有如正盛开的花黄。宋汉保扯着自己满是泥泞的衣服,跑上去跟她理论。宋关佑也跟着过去了,止住了宋汉保,平声静气的对黄衣女子说:“姑娘,这乡村小路,你马跑得那么快,现在还只是溅了我们一身泥,要是撞着人怎么办?是不是就要出人命了!”“我家里有急事,如果你们要我赔你们衣裳,就到龙坪茂通钱庄来找我好了!”黄衣女子见牛高马大的宋关佑这样说,也不好强词夺理,一扭头,马鞭一挥,就跑去了。师徒二人,双目对视,也只能哑言失笑,自认倒霉了。不过这女子自言茂通钱庄,想来跟熊氏有关系。要知能以马匹代步的绝非一般庄户人家,就是在广济县衙,也不过只有三、五匹马而已,只有富甲一方的大户才会圈养几匹马,以做急需所用,看刚才女子,锦衣绸缎,马术娴熟,想必与熊氏渊源极深。就是宋关佑,也只是见过马,而还不曾骑过,对宋汉保来说,也不过是初次见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