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咚
说出来,你一定会说:多象他的主人的某一根神经,出了错乱。
这就是我的手机,它总是动不动自己“咚、、咚”连续的响着,莫明其妙。有的时候几分钟,有的时候三、四十几分钟。是一种“咚、、咚”,并非功能的响,也并非定时的响。我拿到维修点去让技师检查,他们不看手机,而是盯着我。因此我头顶上的汗珠开始涔涔往外冒。修理技师看人的眼神,不,是他的表情,多象在面对天方夜潭。一双手本来好好的放在工作台上,那上面到处是支离破碎的,大大小小的各部机械组件,松香的液汁斑斑点点。 突然捏成紧紧的拳头。另一只手把在烧红的烙铁上。在修理技师半张半合的嘴巴及完全静止的目光中,那一刻,恍惚之间,我怀疑是否已经把要说的说了。绝没有把握。他看着我,直到我茫然失措。额头上的汗珠,有一滴,率先掉在玻璃的柜台上,它摔得一身的粉碎,溅起的更小的,不偏不斜,有一滴正好落在烙铁上。一声“哧啦”,一缕青烟在缭绕。于是一切又开始活跃。旁边腥红嘴唇嘣出鸟一样的脆生生声音。门外轰隆隆车轮转不停,拉抽屉的吱嘎,股屁与坐椅的碾磨,铃声与铃声的纠缠—— 当我第三次重述手机的病症后,修理技师明显有一些不耐烦。他轻描谈写的摇了摇头。这是一个圆溜溜的脑袋。支撑的后脖子起伏着三圈厚厚的、高高低低的肉皱,被密集的发桩映成青色。然后越往上去,也越茂密。恍若站另一处更高的山头上,看一处坡地的土层渐渐消失在葱郁的绿林,翻过那座圆溜溜的山瓢,在陡峭油光的绝壁下面,突然出现两汪带着血丝儿的水潭,上面各有两片黑色绒绒草。我正试图猜揣玻璃一样的湖面,却把我吓一跳,因为潭沿飞速的合扰,成两道缝隙又张开,然后瞪着我。 维修技工明显不高兴。他说:“这好好的嘛,那里有什么‘咚、、咚’?” 是的,的确,这时没有“咚、、咚——”。有的是一边高跟鞋磕出的、连起的脆脆的、轻巧的,一阵香风的飘过。然而这样的香太过暖昧,是肉麻的香艳。与记忆里的幽兰、百合、桅子花、桂花全然不同。这时所有的声音从各个角落,从门外,从天花板的缝,从柜台的底下,象决堤的水,没过脚背,脚杆,腰身,胸口,下巴,漫过口鼻。我感觉胸越来越闷,就要窒息。 我猖狂的逃出。大街上拥挤着人和汽车,板车,自行车,电瓶车,花坛里的步道树也掺和了进来。高高低低的房子也搓和了进来。色彩也搓和了进来,光线也搓和了进来。唯独这时,却静得出奇,只有血液经静脉到胸膛,由心脏泵送发出“咚咚”一声。 然而,确实坏了。 当我疲惫至极,困乏、消极得要把所有的全部清出。此刻睡意袭来,要把我的一扇门关闭严实。我躺在床上,只等牵着我离去,那时就安稳了,就空白了,我记得,从开始也是这样的来的。然而,确实坏了,便在这时,在我毫无防范之下,它,先是试探着“咚、、咚”,看我无力还击,便开始泛滥横行。 我深信,肯定是某一根筋,绝对坏子。 不相信注定承受它来折磨。第二天,再次带着它去找销售点。我甚至期望是一个键硕的壮男。沿途设想着,是不是要带上一个家伙,最好是一个木棒。木棒击碎玻璃柜台是不成问题的。先不能过度的破坏。比如,总会有几把板凳,就把它狠狠往地下砸! 当初是一个胖胖的女人。我进去的时候,却只有一个瘦女人。她说她是交电话费的,她说她让她照看一下手机店,一会儿就回来。我坐在那里,墙上挂一块四方的石英钟,嘀哒,嘀哒。我突然想起,似乎忘了什么,重要的,它在我左边裤子的口袋里,又是与以往几次一样的安宁。 “她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坐一会儿就回来了”。 可我不想理会,我烦了,这个世界不是胖就是瘦,烦透了人,赖得理她。由着她去喋喋不休,与我何干?一向反感的嘀哒此刻倒显得有几分的可爱。我眼睛一眨不眨的跟着秒钟,它更纤瘦,一下一下跳得蛮有精神,直直的,相对而言比许多多扭曲要好看得多。这时进来另一个干巴巴的瘦女人,她问交话费是不是这里。两个陌生的干巴瘦女人又开始滔滔不绝,我惊讶于她们那来这么多话说。她们在交谈,似乎想更多一个人听到,音响充斥满屋,到处在下雨。我突然很想告诉她,隔壁交电话费又快又方便。 然而,还是我逃出来吧,以结束这篇文章。
2014 4 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