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惊魂
傍晚,我给已经住院半个月了的公公送饭,医院门口在倒柏油路,整条街都乌烟瘴气黑不溜秋的。刚走到大门口,那庞大的翻斗车“呼啦”一下倒出黑色物质,我躲闪不及篷洿了满头满睑的沙尘。刺人的热流像凶器一样扑面而来,我的泪水顿时崩出,眼前迷离起来。
走进电梯,冰冷的灯光照在身上。人本就有些感冒,头脑这下更觉昏沉,眼睛因注入了异物模糊不清。当笨重的钢门沉沉关上,空荡荡的电梯里影照出我只身独影时,怪想随之闪显:这狭小的空间里,一天来不知道载过多少死人。窦然间就毛骨悚然起来,感觉脑后吹来一股凉风,嗖嗖的,直达心窝。
鲜红的“5”字在电梯沉闷的呻呤中终于跳出。梯门,悄无声息地撕开一边。心惊肉跳的我迫不及待地急跨出去,差点跟站在电梯外面的人撞个满怀。
朦朦胧胧中,我看到面前站在一个面容憔悴却呈微笑的老妇人。她手里拿着一根拐杖,眼神有些空洞,凌乱的头发湿嗒嗒地垂在额前,苍白的脸上沾染了一些斑斑驳驳的黑色痕迹。我猜,一定是楼下那翻斗车的杰作。
我认得她,她是昨天下午那个因病重身亡陈伯的老伴,陈伯生前跟我公公一直是隔壁邻床病友。她一定是来拿遗落在医院里的拐杖的。听说她跟陈伯是相依为命的孤寡老俩口,儿子在二十年前因一场意外而过早离开他们。
在我印象中,老人一直很爽朗坚强。病重中的陈伯总是忧心忡忡地说他们快要阴阳相隔了。老人总是开玩笑似的安慰他,放心,我会永远跟你生死相依的。
看着她紧紧握着老伴的拐杖,我心想着,今后她将怎样度过她孤独的残生呢?内心充满了伤感,对她投去一个同情善意的眼神。老人像没看到我似的,径直走进电梯。我释然一笑,揉了揉模糊的双眼,与她擦身而过。
与此同时,我看到紧跟在她身后有一个头发花白同样是面带微笑的老人。是陈伯!我大惊。大脑“轰”地一下一片混沌。
怎么可能?陈伯不是已经死了吗?难道……难道我见鬼了?拿饭筒的手有些颤抖,冷汗暴涌而出。一定是我眼花了,我使劲揉揉眼睛,安抚住狂跳的心,咬咬牙,猛一转身。我要看个究竟!
重叠形状的电梯门正以半扇关闭的状态缓缓行施。门缝处,隐隐约约看到一只不知道是谁的瘦弱僵硬的手臂鬼异地朝我挥动着……
我拖着灌满铅的双腿,恍惚着走进公公的病房。公公婆婆惊诧地问我,怎么了?我疲倦地说,可能感冒了,没什么。眼睛毫无意识地瞟到墙角处,瞬间,我像冰棍一样愣住了。
那……那拐杖,不是那已经死了的陈伯的吗?它不是已经被他老伴拿走了吗?我直着眼睛看着那静静靠在角落里的拐杖木木地问。婆婆脸上一片黯然,轻轻叹息着,有谁来拿呢?只有等下打扫卫生的拿去扔了。她看了一眼低头吃饭的公公,悄悄对我说,那陈伯的老伴陈娘,今天早上痴痴呆呆地在医院大门口,不知道是意外还是怎么的,被一辆洒水车撞到,还没来得及抢救,就已经气绝了。
什么?我大叫一声,感觉天地在旋转,一阵阴风吹来,兢兢地打个寒战,后背心的冷气“呼”地一下冲破皮囊。“哐铛”一声,我跌跌撞撞打翻凳子上的汤盆,在公公婆婆惊呼声中,汤盆和我一起滚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