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夏日午荷

在水之湄

一朵夏日午荷　　　文 / 何雪萍的博客  

  
  

　　

我小的時候，完全是個野丫頭，常常跑出父母的視線之外。那時候，天是藍的，水是清的，陣雨過後，是有彩虹的。人與人之間，是可以不設防的。哪裏像現在，一家才一個寶貝疙瘩，長到十多歲了，還不敢放手。大人們盯得那樣牢，街上還間歇能看到沾滿血淚的尋子書。

有一年夏天，七八歲的我一個人去八裏外的外婆家。一路上，都是生機勃勃的綠色田野。就算給人逮住了，也只是被責怪不該踩傷了瓜藤，而絕不會像電影裏演的那樣，可憐的小偷食者被地主兇神惡煞一陣亂打。我吃了一個金黃的甜瓜。蜜一般的瓜汁弄得兩手粘粘的。我要尋一個水池洗手。田間地頭，常常會有許多小池子，有的養魚，有的養藕。忽然，熾熱的午風送來一陣清雅的荷香。我尋著香味一路找去，看到了一個可愛的荷塘。密密擠擠的荷葉那樣綠，那樣圓，可以采來做一把小傘，擋一擋中午毒辣的陽光。高高低低的荷花，有的全開，有的半開，有的含苞欲放，一律是粉紅的，那種最美最艷的顏色。我洗凈了手，伸長了手臂去夠那朵離我最近的荷花。忽然，不知從哪裏躥出一只黑狗來，對著我狂吠。那麽兇的樣子，似乎隨時都會撲過來咬斷我的脖子。我嚇得尖聲哭叫，差點倒進池塘裏。

這時，救苦救難的小天使從天而降了——那是一個和我一般大小的小姑娘，她大聲吆喝：“黑子，黑子，不要叫。”那只大黑狗聽話的退到她的身邊，吐著紅紅的舌頭，瞪著我，發出低沈的嗚嗚聲。

小姑娘安慰我說，不要怕，它是不會咬你的。我心有余悸的躲到小姑娘身邊。小姑娘親熱的挽住我的手。黑狗看小主人對我這樣友善，也收起了兇相，微微的搖了搖豎起的尾巴，算是和解。

小姑娘說，她是來看荷花的。我明白，這個看是看護的看，而不是欣賞的看。誰有心情在太陽最毒的時候出門賞荷花呢？

難怪黑狗要咬我呢！可是，我不明白，摘幾朵荷花有什麽要緊的，用得著守著看嗎？

小姑娘告訴我，摘荷傷根。如果大家都來摘荷葉、荷花，那水底下的藕就會受到影響，不會長得又粗又白了。

哦，謝天謝地，幸虧我沒有摘到荷花。否則，小姑娘和她的黑狗可不會原諒我啰。

小姑娘說，她看的是那些淘氣的野小子。他們會摘下許多大荷葉，在荷葉蒂處挖一個洞，戴在脖子上扮演羅咤，還會直接把荷葉蓋在腦袋上做帽子。他們可會禍害荷塘了！他們不怕死，會下到池子裏去摘荷花、蓮蓬，扯出拇指粗的藕桿來。咳！

我不好意思的瞅著小姑娘笑。忽然，小姑娘看到了一朵才開了一半的荷花，那荷花像一只茶碗，粉粉的。它就在池邊，伸手可及。小姑娘跑去摘了來，送給了我。我把荷花放在鼻底下深深的吸著，讓那香氣一直跑到肺腑裏去。

小姑娘說，就摘一朵，不會有大影響的。我感激的看著她，不知道說什麽好！這個小姑娘，為什麽對我這麽好呢！

許多年過去了，那一朵夏日的午荷，一直紅艷艷的在我心頭開著。那個善良的小姑娘，也該像我一樣，早已為人妻、人母了吧？她的小兒，再不會在七八歲的時候，帶了一只黑犬，獨自出門去看荷花了。

老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