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动征文】皇天厚土

预约春天

1963年高考结束了。这一年，武穴中学考的很差，据后来查证，在湖北省各县一中排名很是落后。

       父亲也名落孙山了。这让祖母很是着急。

       父亲是祖父祖母的掌上明星，一路读书，从村小到梅川到武穴，十一年寒窗下来，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结果。更让父亲背上沉重思想负担的，是有关他生身父亲的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所谓历史问题。

       父亲是个遗腹子，生出来就没见到自己的亲身父亲，自己的生母又被娘家人逼迫嫁到了黄梅的山里，五祖寺下的一个山村木匠。祖父和父亲的生父是兄弟俩，迫于生计，很小就漂泊九江学剃头，父亲的生父据说不是很本分，有点吊儿郎当，二流子一般，在1937--1945那样的历史背景里，又是在九江那样一个国民党，共产党新四军，还有日本人三股势力明明暗暗谍影幢幢的地方，很难讲，父亲的生父，没有参加什么，也不能说他就一定参加了什么。

      总之1944年的下半年的一天，人们都说，父亲的生父死了，但是家里人根本没看见尸体，村上人后来跟我们后人提起，就说，你亲生的祖父那天穿了一双崭新的布鞋，不小心掉下了田坎，弄脏了新鞋，乡下人迷信，说的有鼻子有眼。总之，1944年深秋的那个早上，父亲还在母亲的羊水里做梦，而他的父亲已是命赴九泉，留给他一个永远模糊的背影。

      有人说，父亲的生父是国民党杀的，有人说是共产党杀的，有人说是日本人杀，还有人异想天开，说既然没看见尸体，说不定现在还在台湾呢。

      最要命的就是这个异想天开的大胆猜测，几乎要了父亲一生的前程。

      1963年蒋介石反攻大陆，大陆这边高考的政审，异常严格，父亲摊上了这么一位模糊的生父，录取结果可想而知。我曾经偷看过父亲那段时间苦恼的表白，信誓旦旦说自己是一位理发工人的儿子，生父连面都不知道什么样子，说自己一定要改造自我，一定要跟反动的历史不清白的生父划清血缘关系。

      天大的荒诞！连生父的面都没见上，怎么划清思想的影响；是生父的血脉，这样的血缘又如何划清。政治嘲弄了平民的生活，视孱弱的稚子为草芥。

       但是，父亲是五六十年代的好青年，领袖的忠诚的儿子，父亲总觉得自己是有罪的，莫名其妙的苦恼无比。

       他的生母远嫁黄梅了。在遥远的山里又生了四个儿女。这是父亲偷偷寻觅到的。寻觅的机缘完全是上帝的安排。其时是1964年，父亲做了一名民办老师，因为业务优秀，任劳任怨，被大队提拔为校长，刘校长苦于村小没有校舍，就带了一群青年教师，到黄梅跟宿松交界的柳林偷树，名曰偷，实际是买，因为特定年代，民间的林木交易全是非法的，所以只能偷偷运回花桥，就在经过黄梅杉木乡关卡的当儿，被当地派出所抓住了。父亲是头头，就跟当地的派出所偷偷交涉，说是为了盖村里的小学，派出所的头头看了看父亲，怎么搞的，竟然跟自己长的一模一样，更为让他惊讶的是，这个校长的脸上同样的位置，居然一模一样的长了颗大痣。天下竟然有如此的巧合！匪夷所思，校长也完全惊呆了。感觉上帝在跟自己和这所长开玩笑。

       同母异父的兄弟俩，几乎同时想到流淌在他们身上，有相同的血液。所长领了父亲见过生母，母子抱头痛哭，痛哭过后，校长还得招待好同事，又一起回了村里，并严厉叮嘱谁也不能告诉广济这边的养母。

       养母正为儿子的事情苦恼着呢，自己和老板一生没有生育，这个侄子就是自己的儿子，真正的视同己出。高考没考上，还背了那么重的包袱，儿啊儿，你叫为娘怎么睡的好觉，吃的好饭啊。

      祖母的脖子下面，垂了一颗巨大的肿瘤，这大概是祖母一辈子苦难的负担。拖着这颗越长越大的肿瘤，祖母上了灶台给长辈做饭，拖着这沉重的丑陋和苦痛，祖母下到田地里，种豆插葱割韭菜挖花生，拖着这巨大的上帝的惩罚，祖母养猪养鸡养鹅，在家禽喜悦的叫声里，享受苟活者的悲悯和坚韧。

      村里人说，是祖母和祖父想了很多的办法，才把父亲留在了上刘城滴，父亲的生母刚刚丧夫，又遭逼嫁，刚刚新嫁，又遭失子，父亲的生母在黄梅的山里，想儿心切，跟广济这边商量不成，横了心，让她娘家在黄梅县城带了兵，到广济来抢。为这事，后来父亲的生母很不好意思再到上刘城来。

       两位母亲的拳拳之心，一个儿子的眷眷之爱，就在广济黄梅两地之间拉扯着。

      祖母想了一个很好的办法来宽慰自己的儿子。给父亲找一个美貌的女子，她要母亲用最原始的乡村爱情，滋润父亲苦涩艰难的内心，来转移父亲对自己政治身份的惶惑和恐惧。

       一个时代拖着它的重轮，碾压着无辜进入现实的心灵。多少年后，还让人心里发凉，两股战战。

       1966年，我的母亲，附近兰杰村的一位美女，走进了父亲的生活，走进了刘家的家谱。母亲眉目清秀，是勤劳善良忠厚聪明的农家女子。母亲孝顺祖父祖母，母亲动员祖母去毛泽东思想宣传队黄石人民医院下乡小支队那里，割除那个羞辱巨大沉重的肿瘤，那一年，祖母的手术上可湖北日报，人们从乡村妇女积年重瘤一朝割除的新闻里，感受了一个新时代的光明，据说，医生们还买了很多冰糖，罐头看望祖母，祖母热泪盈眶，医生们热泪盈眶，一起高喊，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

      那一年，父亲和母亲结婚，那一年，我在文化大革命的高音喇叭里，呱呱坠地。

      历史前进的脚步，给我们的村子送来了电灯，给我们的家庭送了父亲转正，我考取中师等等好消息。

      去浠水读书的那一天，父亲刚刚转正，又新提了主任，就不能送我，只是把我送到了武穴车站，是亲房的一位堂哥，送我去上学的，当我瘦弱而高的身影，父亲黝黑而深陷的眼睛，从彼此的视线里渐渐消失的时刻，我看见了父亲擦了擦眼。公路上，汽车腾起的尘土在暴烈的日光里飞舞。

      1983年，父亲决定盖新房了，母亲一人做了三份工，家里养猪，小队管账，公路段煮饭。我看见母亲为了给新房的建设积攒小钱帮粮站挑谷，一个来回一趟，一趟可以挣一分钱，一天下来，可以挣一块钱，每挣一块，新房子的美好蓝图就显现一点。但为了这日新一日的一点，母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豆大的汗珠吧嗒吧嗒落在粮站的水泥地板的灰土里，汗水湿透母亲的的确良上衣，母亲成了一个汗人。这就是我最可尊敬的母亲，虽然她大字只识百个，歪歪斜斜写的了自己的名字。我的泪水模糊了眼睛，我在异乡的电脑前泪水潸然。母亲，我还想起了若干年前，我顽皮倒立，小头歪僵着，是母亲你背了沉重的我，穿过五月的麦地，穿过蒸腾的麦林和炙烤的大地，到三十里远的山里郎中那里矫正。那一年，我闻到了你身上浓烈的泥土气息，你的发梢眼眶，全是明晃晃的汗珠。我还想起，那一年，我屁股上生了疥疮，是母亲你用苦楝花煎了药水，用手抓烂那些疥疮，拿药水在爱子的屁股上敷了擦，擦后篦，麻线上碎皮絮疥，被你咬了又咬。普天之下，谁可为我用牙咬那肮脏的疥疮，母亲，你犹如祖母，爱着她的养子，爱着她的儿孙，你们是皇天后土。

      1984年，我们家的新房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焕然一新。

      祖父祖母，父亲母亲，我们兄弟姐妹四个，一家八口人，在新屋前面照了一张全家福。

俏俏

1984年，我们家的新房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焕然一新。

      祖父祖母，父亲母亲，我们兄弟姐妹四个，一家八口人，在新屋前面照了一张全家福。


呵，幸福。。。

俏俏

呵，看这样的故事，想到一首歌词：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用文字记下那些过往，那些遥远的记忆，很不错哈。也是人生深刻的体验。。

品读，问好哈。。。

预约春天

感谢哈，俏俏又是教书，又是写作，又要编辑，辛苦了。

俏俏

感谢哈，俏俏又是教书，又是写作，又要编辑，辛苦了。
预约春天 发表于 2009-9-6 10:47

哈，不辛苦，谈不上写作，工作之外随心而墨。。
问好哈。。。

预约春天

你看，远处的花开得多美，多看一眼，笑容会多一些，

俏俏

呵，快乐就是这样。。。

臭豆腐

过去如此沉重,今朝终得幸福!不再纠结,简单是好!

泪水潸然,为母亲。

青春大哥

难忘的亲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