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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七点二十二分，树民舅打来电话，说外公快不行了。
8月6日，也就是半个月前，我去看外公，外公拉着我的手对我说：“我快要死了。”然后他不再说一句话，我一直都没有说话。外公非常的消瘦，手掌却依然厚实，乡下的旧房子很破很空，外面下起了雨很大很急。
外公1928年10月11日出生，在人世间已走过了八十多个年头。我对外公的记忆应该始于1992年，那一年我离开叔父家，外公和外婆收留了我，我得以继续读书。外公还对我感慨说，要是我年轻十年，我就把你养大。
那一年，我十三岁，外公六十四岁。
外公的意思是他已经没有能力了，可对屡遭不幸的我来说，我很感动。
外公是母亲的养父母，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跟我有血缘关系的人尚且对我普及了情分和本分的辩证关系，我怎能不感动于老人的这份心意。这世界依然有关爱我的人，这应该是我当时最需要确认的事。
外公外婆，以前只是随母亲走动走动偶尔见见的人，所有人包括我都知道他们并不是我的血亲，没有那种过分的亲昵。
1992年以前，我的不幸来自于一个组合的家庭。
1992年之后，我的幸福得益于两位古稀老人的恩赐。
直到1994年初中毕业，我在这个小山村生活了两年的时光。
我有一段时间是不学好的，在两个乡镇之间与一群同样志趣的半大的辍学生游荡。
外公外婆很老了而且不识字，即使我在他们面前看武侠小说，他们也充满期待地看着我，陪在我身边。对我的一切变化他们一无所知，对我说的一切他们万分相信。我并不懂事，我过得很惬意。
直到有一天，我吃完饭上学，忘了东西又折回来。他们在喝很稀很稀的锅巴粥。因为我带了太多的米到学校换票再换零食，口粮很紧张，他们又不想让我知道。
我在那一天深深地爱上了他们。
当时的我内向、敏感、甚至邪恶，在人世于我并行活着的父亲，在我十岁的时候别人对我说他死了，我甚至到如今都不明确他长什么模样。我那时并没有表露我的悲伤，如今我依然痛苦，只是放在心上。
当一个人失去父亲，永远不会再拥有。
再被母亲遗弃在阳光灿烂的街头，人去屋空。
我竟然会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拥有如此的幸福。
这个我并不留意的世界，重新进入了我的视野。我看到外公在池塘为我洗衣，身边都是妇人，那时的外婆又是卧病在床。我看到外公与他年龄不相称的辛苦和忙碌，知道是因为我的缘故。为了我的营养，外公天天去池塘捞虾；因为我生病，外公徒步走几十里弄偏方找众人口耳相传的好医生。
我毕生难忘的是，一年快过年了，我太阳穴附近生了疔疮，禁忌很多。这一对老人陪我过了一个素年，没有沾荤腥。
人的一生中会遇到很多人，有一些人很平凡很无足轻重，却会是我们走过漫长一生的牵挂和永远的珍藏。
我从不介意讲述我的人生际遇，幸或不幸，一切皆成往事。
有位作家说，我承认，我历尽沧桑。
我只是这样长大，经历的生活并没有局外人所设想的凄惶。《铁皮鼓》里有这样一句话，要习惯你自己的生活，这样心灵就得到安宁。
我身边的人惊诧于我对外公外婆的感情，一段患难人生之路的收获，难以与人言说。海涅说，只有同陷泥淖，我们才能成为知己。信然！
一次一次的去看他们，直到一次一次的去看他，再到今天，我的亲人即将离我而去。他们给予我的温暖，他们为我重新找到的爱，将永远鼓舞着我，让我铭心刻骨。
今夜难以入眠，窗外的亮光越来越少，我的心越来越痛。
再过几个小时，我就起程去乡下，去外公的身边。今夜写些文字，安抚自己茫然的心，在键盘的清脆的敲击声中，我想念我的外公。
2009.8.24. | 
发表于 2009-8-24 00:3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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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24 09:48:4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