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者灿明

江涛

当我写下这个题目时，摸了摸自己的脑门看是不是发热：这样没大没小，如此目无尊长。不过，我又拍了几下额头，实找不出一个比这更好的题目来。

最早见到原市人大主任、市委副书记夏灿明是在电视上，这对于一个边远小村子里的一个小技术员的我来说，他可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大人物，做梦也不会想到此后的人生道路会与他有丝毫关联。

没过几年，长江发大水，家乡新洲成为武穴市防汛抗洪的重点地区之一，灿明是以市人大主任的官职来到新洲任抗洪总督导的。同行的还有时任市人大办公室主任甘纪雄、副主任夏松池。那时二十刚出头的我已是小村的村长，成了那场抗洪战斗的指挥长。小村条件差，选来选去，将他们安排在村部旁边兽医站的楼上居住。唯一奢侈的物件就是在他的床边摆了台黑白电视机，这可是四面环水的孤洲上唯一能够知晓外面世界的工具。没想到的是他对这个安排相当满意，这让我一颗悬着的心安落下来。

整个汛期，我一天到晚奔跑于各个河段，了解汛情，处理险情，紧张时刻整夜地带领巡逻人员行走在江堤上，根本就没有多少时间和心情，甚至根本没有想到利用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来结识这位将来可能决定自己前途命运的大人物。

我虽是指挥长，但要接受市委、市机关、办事处党委等多级派驻首长的督导。防汛工作千头万绪，防汛资金、抗洪材料、人员调度，特别是从全市各机关抽调下来坚守各河段的防汛领导的衣食起居等等事项，一拨一拨地困扰着我，虽感觉自己年轻老成，但时常会有意想不到的疏漏和问题出现。有一次，江水临堤，大有水漫金山之势，他组织紧急抢险，而筑堤的草包因种种原因耽搁了5分多钟才运到抢险现场，他因此当着抢险群众的面，毫不留情狠狠地唬了我一顿。也许温厚的他早已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大多数时候他给人印象是一位慈祥的长者，静静地听着别人说话，微笑着询问情况，睿智地提出见解，而只有走上抗洪江堤，指挥抢险的时候才能感受到他那不易一见的“官”的一面。

最温馨的时候，还是汛情缓解后那一段夜里陪他收看《武穴新闻》的日子。因要掌握全市防汛情况，所以新闻他每晚必看。并边看还边点评着电视新闻中的人和事，让我第一次感觉到电视中的人事竟会离自己这么近。朦胧月色中，早已忘记他是一位市里来的领导，感觉中他就是垸里的一位长辈。


洪水消退防汛快结束时，小村虽穷，也特地为市里和各大机关来的领导发了纪念品，记得是3块钱一件的背心。背心上印有他老人家亲笔书写的“情系新洲”的字样。还记得他手提羊毫，笔走龙蛇的模样。不一会，一行游刃有度，遒劲苍美的大字便展现眼前，书卷气中透出一股冲天豪情。使我对眼前这位高官更是刮目相看、崇敬有加。后来才知道他早就是湖北省书法家协会会员呢！

可怕的汛期过去了，临时指挥部撤走前，我想请他到我家吃顿饭，表达一下感激的心意。原以为会很难请动，人家可是市里的最高领导人呀，古时候见了这样的大人物可是要纳头便拜的。没想到我一说，他马上笑哈哈地答应了。他的屈驾前来，让家人感到了特别的荣光，同时也让垸里的乡亲们很是兴奋了好长时间。

以后的日子，我们见面的机会几乎没有了，他当他的市领导，我做我的小村官。于是那个曾经的温厚长者又从现实走进了电视。期间，镇里有个干部到他那办事，他还向那干部打听我的情况，并说那小孩不错。这话传到我的耳朵后让我感动不已。再后来，我转干调到乡镇当干部，有一次他到乡镇调研，见到他，我特别高兴的上前打招呼。见了我，他很诧异，后来得知我已成为一名国家干部，脸上顿时露出由衷的笑容。

接下来，我进了机关，他退了休。很多回坐在车上看到他骑着自行车满街跑，不是手中拿着什物，就是车篮里装满了采购的东西。俨然一位普通的街坊老头，丝毫看不出曾经是这座城市身居大位的高官。

去年正月的某一天，邻近几个城市组织了一个老年人手球比赛，开幕式在市政府举行，有一个特别活跃的腰鼓队在市政府大院演出，我吃惊地看到灿明竟背着腰鼓，扎着头巾，打着花脸，列在大爷大婶们的舞队中，跳得特别欢畅。而坐在台上观看的都清一色是他以前的下属。让我这个俗人唏嘘不已，感叹不已。

前几个月，我刚从南洋宾馆出来，正碰到骑自行车经过的他。他相当灵活地从车上跳了下来，那个灵敏劲，根本看不出来是一位年近七旬的老人。“小江，我正准备出一本书，将自己的一些文章和书法结个集，想请你写个序。”他对我说完这话时，让我又是大吃一惊。吃惊的不是他出书，我知道他是科班出身，老牌大学生，有这个实力，吃惊的是他竟然会让我写序。

我是一个从不爱走动的人，特别是他那么大的官，认识象我这样的人不知有多少，因此，除了在新洲工作期间有一段结触以外，我们还从来没有私交过，也不知他是从那里听来，我也假装斯文，舞文弄墨。我惶恐地说：夏主任，我怎么够资格给您的书写序呢，你最好还是请咱市里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写吧。说到这里，我一下子报出了几个本城很有名气的人物。他笑着说，你也是名人呀，年轻人肯上进不错，就是想请你写。这下，我急了，说，这样吧，夏主任，我来写一篇文章，或写一首诗好吗，序我可是万万不敢写的。

我的文字，大多是写写心情，写写物事，很少去写人物，对于一个人，没有深刻的了解，没有深层的接触，从不敢贸然下笔。况且，即便了如指掌，俺一才疏学浅之人，也不一定能用自己的笔表达清楚。特别是象他那样的公众人物，更是难以揣度和把握，因此，虽有写的想法，但始终未敢下笔。

前几天，在一次诗社的会议上，我们又见面了。他向我伸出两手说：小江，你给我写的东西呢？看来，他还真是一个较真的人。他这一较真，还真的让我很过意不去。他是真诚的，是实在的，他平视人众俯视物事的人生态度和生命智慧，让我自惭形秽。我还有什么必要以一个矫情的想法去拒绝那份真诚与达观呢？

从风雨中走来，见过许许多多的官，也遇过形形色色的人。有的人，官职不大，派头不小，得势猖狂，失势沮丧；有的人，在位威风凛凛，盛气凌人，退位则无所适从，百病来扰；有的人，在台上，前呼后拥，颂歌飞扬，下台后，孤家寡人，背戳脊梁……

而眼中的灿明，犹如老庄般厚重而又睿智地从我如水的岁月中从容走来，是那样的阳光，那样的优雅，那样的活跃，那样的达观，那样的悠闲，那样的快乐……因为从未高高在上，所以无有失落之虞；因为从未自高自大，所以无有责备之忧；因为从未执着名利，所以无有得失之愁……

达者灿明，你让我有幸见识了生命的别样精彩！





[ 本帖最后由 江涛 于 2008-11-27 10:48 编辑 ]

浮山小石

真挚动人．

江川

一种平实，无华的感情！达者灿明，你让我有幸见识了生命的别样精彩！

　　

一诺千金

真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也.

听雪

嘿，欣赏了这个可爱的老头的风度和人格！刻画人物很到位！

蓝斯

学习了。遇人是缘，知人是慧。

醉到荼蘼

别样精彩，深邃思索
“从风雨中走来，见过许许多多的官，也遇过形形色色的人。有的人，官职不大，派头不小，得势猖狂，失势沮丧；有的人，在位威风凛凛，盛气凌人，退位则无所适从，百病来扰；有的人，在台上，前呼后拥，颂歌飞扬，下台后，孤家寡人，背戳脊梁……”

青春大哥

夏书记，在江版的描写下有声有色，炯炯有神韵。年旬70，为人处世，是值得我们学习的榜样。连夏主任也看重我们的江版才华，看来江版有福了！

郭德军

真性情！

阿林子

作者和达者都是让人佩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