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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告] 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第十九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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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4-24 11:49:3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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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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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4-24 12:04:28 | 显示全部楼层
菜花颂
文、李唐
一元复始,景泰安祥。季春仲月,柔风艳阳。
莺歌燕舞,鸟语花香。桃李竞艳,柳丝绦绦。
五湖宾朋至,赏花上桂来。仰九牛翠碧,俯油菜花黄。万倾田畈翻金浪,清香扑鼻醉蜂王。鲜如碧玉翡翠,艳似俊俏君兰。团团簇拥枝繁叶茂,瓣瓣相扣姐妹巧妆。
游人赏花翠,日月照花台。春风拂面花更艳,彩云飘飘天地香。君生已逾花甲龄,人海赏第一章。诗抒情,意作腔。歌金畈,颂花香。
粉黛俊仕醉,花香丽人芳。与天同欢庆,与地共戎装。花黄耀眼瞩目,叶绿碧玉春宵。敢与百花争艳,美味一日三餐。比美牡丹竞放,造福人类健康。真的是,现代田园黄绿色,胜过当年富春山。
陇西李唐,赏上桂油菜花海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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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4-25 16:11:55 | 显示全部楼层
二里半志
文、肖雨

二里半,一个百多年历史的村庄
距武穴街二里半的路程得名
这是长江古河道改流后
湖沙滩涂洲起来的地方
是吴楚分界的芦花水荡
九大沙洲,几十处塘堰
“晴了三天沙烫脚,下了三天雨成河”
芦苇,野鸟,洲沙中的水塘,坟丘
天空飞过的麻雀,草地上惊跑的野兔
还有天空夜幕下
黑老鸦的叫声,在埋人场沙洲上盘旋
鱼从沙地上站起,以水族的方式
丈量着大地的尺度
长江和江滩上杨树林
是二里半最南的界边
毗邻江西省的码头镇
堤坝下的村庄有上付湾,高家湾、牛尾巴……

上付湾,是几个小自然户落组成
牛尾巴,张家湾,还有在村头吴蔡两姓的家
在上付湾的坝脚下
有大队鱼场的六个鱼塘
友尔的父亲曾是鱼场的场长湾上的队长
是一个资格很老的党员
后来,鱼场迁到江堤内滩
我,胡海武,田三腊都在那儿种地喂鱼……

那一年,大队的鱼场改名综合场
我穿着水兵服来到中国最南的海岛
那一年,是一九八二年十月
大队民兵连长胡勋生和
副书记熊林祥,破例让我
作为候补人员参加征兵体检
我的命运开始走向
泥土的另一个方向
那一天阳光红红润润
象江滩杨树林上悬挂的灯笼
飘曳着一个少年孤独的梦想
他知道脚下的土地
每个季节都有犁铧
痛彻泥地的声音
有承载着那些孤傲的心灵
背负马匹行走他乡的向往
影子孤寂着冷冷的江水
半片落日起风的视线里
那是离村谣很近的地方
在四时八节的农事中
祖辈们分头把大地寄往秋天……

1、吕家塘

白鹤林地上,三月的太阳
让吕家塘泛满冬雪的姿势
布谷鸟开始渐渐丰盈
田野的谣曲被河流遗落
一段神曲的符号  在灵魂间跳跃
上付湾队长肩扛着一把铁锨
绕过弯弯曲曲的田埂地头
在塘岸上坐下,三月的阳光柔滑地散落
一群麻雀飞过他的头顶
他手中的烟袋重重地敲着鞋跟
淡烟散后的塘水,眼睛睁开了
深邃辽远的天空
写满神灵符咒

“这是上付湾吕家人的祖塘  
不晓得是多少年的故事了……”

那时候我还在上小学,经常同湾上
伙伴们去塘边摸鱼,队长来了就把我们
赶得四处奔跑
他紧握铁锨追赶的样式很凶,却
回回都跑不过我们
回回都边赶边吼:
“塘里面有落水鬼,淹不死你们呀……”

后来村里办起了兽药厂
吕家塘不知道那年被填起来
成了永宁大道东段
一条热闹的街道
“这上付湾吕家人的祖塘
又不晓得是多少年的故事了……”

有时候我从那街道走过
总感觉有一地塘水
不含任何杂质的音律里
看到鱼的声音在水面上升长
阳光普照,圣歌唱响
另一群麻雀的羽毛
吹落在塘埂上

2、梅松高

这是一个能唱出一台戏的湾上
正月过年,那些犁铧归仓之后
农谚开始游走在村头
年戏的锣鼓与铜镲在骚动
唱正旦的刘细春
唱老生的梅应洪
唱小旦的郭三牛
唱正生的周文松……
开始成了村里老人嘴角上话题
他们总是台下人笑声中的疯子
台下人总是他们泪眼里的傻子
他们表演着一个个历史名人
却忘记如何表演自已的故事
而我们想要的才子佳人的爱情
都被他们饰演在别人的戏文里
并悲欢着自已的泪水

梅松高的戏是二里半
一个遥远的经典
采茶调没有黄梅戏好听
每段唱腔中
总有一句“哟嗬嗨”
吸引二里半的男女老少
赶集一样的扛着长凳短椅
去占据一份欢愉与满足
八十年代的初期,我也喜欢去赶戏场
喜欢站在年轻女娃多的地方
台上三通战鼓擂得激越满怀
台下赶考的书生躲在梦中摇曳
           一百零八盏烛影
与戏台上灯光一起消瘦
看一段段戏文在夜幕下
身着红衣绿袄
在天地间翻转百年的传唱


数年之后,那个
饰演张朝宗告经承的正生
成了我儿子的外公
光滑温润的乐器和虔诚的膜拜
轰然洞开一匹战马踏飞的尘烟
一千朵莲花在冰雪中复活
马鞭所指的地方
古老的河流滚荡出
甲骨文的灵光

谁的手指拨响旋律的高度
谁的水袖挥舞语言的圣洁
从虚无到顿悟
从清晰到模糊
方言传承祖德的民俗
长风当歌的人生
逶迤乡土民谣的目光
  
3、 陈家嘴

从八口水塘映照的风水上看去
你就知道陈家嘴是一处福地
从清朝嘉庆开始
几大氏族的先人迁徙而来
依水结庐而居
吴应先、对面湾、后背湾、王家湾、西头
这些陆续占地成湾的先人们
结成了二里半最大的一个湾落
起伏错落的屋舍
被村头几棵大槡树簇拥
王家湾那片竹林
有青蛇闻风而动
湾场中几处最大的青砖黛瓦的老屋
走出三大秀才:吴细财、程家爹、张家全
他们辫子一直留到民国
直至昨夜我仍然可以看见他们
凭窗读书,秉烛书画
他们端着黄灿铮亮的水烟袋
渡步在房前巷尾,那种儒雅的气场
在我童年的岁月
成为一种神圣的布道

这个俗世平静的陈家嘴
许多遗世独立的传说
在无人理会的闲聊中
让后人们津津乐道:
陈姓有双指立挺石斗的武师
张姓有飞跑立辫的超人
吴姓有鄂东长江地下特委的货郎
还有李材富参加新四军的故事……
这些史实在人去楼空的深秋中
象蜷伏湾头巷口的野猫
窥伺天空之下飞走的麻雀
在湾场谷堆上踱步
那种无聊的觅食

许多年了,陈家嘴湾象一只大喜鹊
不断地飞过来来去去的秋天
飞过二里半村庄的屋顶
秋天就平静地站在
四时八节的农谣里
从我童年的时光中
看那只喜鹊反复地飞过——
从这个屋顶到那个屋顶
从这棵大树到那棵大树
在这泥沙温润的土地上
用我熟悉的声音
不停地对我叫着
追赶着我远离秋天的脚步
让我必须在这一生的热爱中
热爱有关陈家嘴那些破烂的物事
热爱不愿接受却必须经历的磨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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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4-25 16:12:29 | 显示全部楼层
4、后背湾

这是只有两户人家的小湾落
它是陈家嘴的一部份
我的先祖与程家先祖相邻而居
于是我从小就开始追忆
曾祖兄弟们是如何地
从黄梅李英乡迁徙到
后背湾生根立户
房舍后水塘岸上有老藤盘绕柳树
水塘边上有二十多亩丰腴的祖地
屋前有溪水潺流淹漫那十几亩祖田
那处土砖青瓦被蓝天披覆的古宅
把先祖们一生每一程的磨难
镶嵌在这个叫陈家嘴湾
纵横排列的一条条村道上……

一九六三年的春天,我的父亲
以行草狂走的笔势
把我沷墨成春天的字贴
那正是桃红梨白的季节
每棵枝桠上的花朵气色红润
我的曾祖们站成秋天的庄稼
拖着长长的辫子一路喜气洋洋
我的祖父吊儿郎当
一点点地破败完
三个曾祖的家产,终于
让我们这些后人们
获得了贫农的成份
我才有资格参军,入党
因而,我的兄弟们在母亲的葬礼上
郑重地对我说
我必须感激我的祖父
感激他败光了三个曾祖
辛勤攒下的祖业
让李氏从后背湾祖地上
人去屋空
只留下曾祖们几堆孤坟

记事的时候,父亲常常对我说起后背湾
说起先祖们那些陈年往事
老邻居春梅嬷也常对我说着
我的先人们如何跟他们家相邻如亲
说着说着,就进入了我童年的心境
太多的情绪找不到安放之地
许多年后有了醒痛的厚重
我想从万物的寂静里
遇见先祖们最后的音容
遇见我要感恩的祖父
他不经意的抬手
就是一种尘世的疼痛
当我走过,我的诗歌就会响起
平仄的声音
在秋天清冷的水面上
拂荡他的灵魂

5、湖儿湾

从前想到这处沙地
肯定是很小的湖凼
才有了与梅松高区别——
大湖儿湾与细湖儿湾
我从小就想象着二里半这块湖滩地
在五百年前是如何地
动荡着连天的碧水
我们的祖先们走上这块湖沙之地
是否曾经不安的环顾四野
在湖水的此岸与彼岸
选择一种平衡的安居

梅松高曾叫大湖儿湾
但人们习惯梅松高的叫法
而湖儿湾就这么一直存在
象原来的湖泊之中的芦苇们
退回陆地深处,湖面飞过水鸟
古典的天空传来神灵佛号
郑姓与周姓的先祖们
环视大地上的事物
开始着垦荒与繁衍后代的使命
父亲,母亲,儿女
这些属于自然学科的命题
其实是一种伟大的生存哲学
被先祖与众神们高悬成
一种永恒的召唤
让后人们面向蓝天
仰望至今

后来,我带着儿子常常进出
湖儿湾那些熟悉的村巷
象某一棵至今不肯消失的芦苇
一地鸡毛丰富着乡村的亲情
它的根部仍旧深埋在湖水之中
湖面上风声吹过
湖岸上桃花灼艳
过去那些值得留恋的人生
是宿命对大地的不舍
是生命对自然的敬畏

6、罗神殿                     

这是二里半最古老寺庙
有人也叫它杨爹庙
旁边就是周姓聚居的庙侧边
破四旧时,众神断供了香火
它成了二里半学校
我小学一年级就坐在它某一间庙堂
进大门有一棵高高地大树
课钟就吊在树桠上
我的童年在这儿来了又走
那些清晰的热闹的面孔
都在这所神灵庇佑的时光里
慢慢地消失

物转星移
庙堂又建得金碧辉煌
大年三十的晚上
我沐浴诸神的佛光
冷静地勒紧世俗的欲望
以半生洞悉世事的沉稳
秉持处世的谦卑
从青烟经卷的禅悟里
加持一份破了红尘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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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4-25 16:12:56 | 显示全部楼层
7、庙侧边​

童年的冬天很冷,雪下得又深又大
一只狗躲进柴堆里满身都是草渣
上学的时候不见人影,不见
古寺旧庙的大门

十几户人家的湾落,倚庙而居​
湖水从四周退去,芦苇围住一滩水凼
这些劳作的人们在清香佛音里
保持着一种自然的平衡
焦虑开始归寂死亡
湾上最富有的一户人家
被土改成地主举家迁到
另一个湾上接受改造
在大队部的批斗会上
我看到他们父母挂着木牌
低头弯腰地接受批斗……

春节期间,听说他们的后人又是
村里最富有的人家,并给罗神殿
捐了几十万的善款
历史又复原了曾经的面孔
湾上人说着这件事的时候
乡村的落日不见飞鸟踪迹
罗神殿的钟声和木鱼的敲打声
回荡在大地上

今年第一场冬雪开始飘落
我收拢起慢慢转身的远方
不再有任何事情让心激动
距离无时不在
哀伤无时不在
渐渐走远的童年背影
是常年在外的人
留给这片乡土唯一的
感慨与不舍

8、龙家桥

在夏天,我们喜欢从这儿走过
走到武穴老街
东港隔断了二里半向西的路
除了三八闸,就是这座龙家桥
桥那边是东菜园,有梅松高队上的田地
我们从桥上走着,时常会说起龙家桥的来历
说起桥底下的水,从长江穿过三八闸
一直流向武山湖,我们听着远古的传说
飞越桥梁的声音
想象着会不会真的有龙
从水下一冲而起?
两边堤岸杨柳青翠
下雨的时候,我们的话题就湿润着心情
向往街上的热闹……


说起龙家桥,我们绕不开桥头的东新村
食品厂,化工厂,那些曾消失着我们青春的
二里半村办企业,现在没有人能够记起
过去的日子长满泥土模样
桥下的水就会漫淹我们的身心
很沉重地压在我们来时的路上
那些飞过的鸟,那些长满黑色翅膀的鸟
在空旷的野地上保持它们的缄默
现在我的诗歌来了,我们依旧可以走向老街
可龙家桥不在,那些日子不在,那些人也不在
我的诗歌开始受伤又苦恼
这一座龙家桥,为什么要走进我的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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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4-25 16:13:40 | 显示全部楼层
9、竹林墩

它总是在二里半中间穿过
无论是向东或向西,向北或向南
总是以切割的方式
占据二里半一半的风水
时间或物质无法在
它的面前方方正正
这个只有二十几户的村落
早就没有了竹林,没有了树林
四方吹来的风
让一些人与事无法安静

这样小村子,不曾被湖水淹没
芦苇长满长长的影子
那些村塘的水声音
把童年的日子轻轻浮起——
夏怀友,加工厂里修柴油机的高人
陈金松,村卫生所里的赤脚医生
朱贵松,村里代销店的销售员
朱德林,一个军转干的团职军官
胡治玉,解放后村里第二任书记……
竹林墩这些名人让它
存在于得意与落寂之间
存在于意义与空无之间
存在于时光与村庄之间

现在竹林墩一些田地被城市饕餮
那些属于街道的喧嚷
成为大地万物的最后回声
一场春雨过后
一切人与物事都被擦洗干净
只有那些野猫与狗
在流年与烟尘中跳落


10、刘家湾

写到刘家湾,这是值得我童年去激动
去追忆,去重新再次走进的村湾
那些年大队部、加工厂、代销店、卫生所
还有大队文艺宣传队都在刘家湾
一九七六年前,它是二里半最热闹的中心……

当年那个贫困的时代,还有什么
有刘家湾值得人们愿意来来去去?
那些变幻的脸,那些在大队部批斗会上激昂的人群
那些在红色样板戏台下激动的人群
那些在文革时闹成“红色派”与“工交派”的人群
让我们纯朴的乡民选择着对与错的方向
人心在一层水的距离间冰冷
那些百年堆起的飞沙,在冬天刮过雪花的风
芦苇一直在荒芜
村湾那口塘水
渐渐走近春天的背景……

去年底,刘家湾熊胖子给我修煤气灶
一起聊起他湾上的一些事与人
聊到他哥的去世,刘堂兵的去世
刘堂山的去世,这些我熟悉的同学
这些曾经在二里半队办企业的同事
在生活中来过人世,又离去
让我感到生与死如尘轻微
面对明天的早晨
面对时间的凝重,面对头顶上的神灵
我们找不到那扇开启生命的大门
远去的童年,还有那些遥不可及的乡情
都将成为二里半沙地上的野草
在阳光下音迹全无

11、沙上湾

最后一荡湖水干涸之后
船的陆地就成了
野生芦苇与黄草的领地
它们肆意妄行的侵占
没有人知道,这片沙地上
是谁割走了冬天的第一缕阳光
是谁最先在此围沙结庐
成为沙上湾最早的祖人……

湾后是二里半最大的沙洲
那里只生长野草,野鸟
死人的坟丘一堆连着一堆
后来大队平整了这片骇人的沙地
建成二里半最大的养猪场
村庄由此开始,棉地开始茂盛
湾上那些七八户姓氏
开始在这片村场上,幸福的
繁衍着宗族的荣光
农事在二十四个节气中横陈
湖水的光线,飞沙开始收获灿灿的阳光
汗水沸腾着七彩的声音
有规律地淹没那红色的,紫色的
绿色的,黄色的民谣……

如果不是我表妹的婚姻
在沙上湾长成了一株漂亮的水稻
我原生的记忆里没有更多的词语
写上这段诗句,这些循日出作息的村庄
总是以原始的欲望
航渡着生存与死亡的距离
独居沙地人们总是以
狡诈与智慧,卑微与善良
面向天灾人祸一次一次的向死而生
高过幸福的日子,低过苦难的时光
总有那些心高气傲的子孙们
赶着秋后的马车去他乡闯荡
一把锯子,一把泥刀
都是村湾薪火传承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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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4-25 16:14:52 | 显示全部楼层
12、杨家湾

水草爬满村塘
棉地开始沉沦于湖沙泛亮的黄昏
杨姓与胡姓的先祖顺着
芦苇荒芜的轮廓
在这片沙地上筑起表情严肃的村湾
鄂东的湖风
不厌其烦为这块土地的子孙
风干那些曾经的苦难与幸福……

这是一个让我诗歌敬重的村湾
从少年开始,我在它的村头出没
瞅着阳光,蘸满笑容
那些鸡与狗在我面前
渡着老夫子的脚步,大智若愚
我人生的情感在它们眼前
繁衍着十分骨感的表情
胡老实,杨四哥,胡元生,
胡勋龙,胡老八,胡老九……
这些杨家湾的名人
是二里半村史中一群消退不了的元素
是躲避不掉历史的慧眼
是弥漫着湖沙与庄稼气息的故事
他们象果实一样饱满着村湾的隐秘
在仓禀与民谣的上空
他们用天高地远的胸臆
呈现着村庄严肃又崇高的仪式
把秋天的光亮铺在大地与河流之上
他们习惯着村庄古老的呼吸
习惯着农谚中粮食拔节的涵养
飞鸟穿过麦尖的空隙
没有任何打扰的日子
村庄一直信仰神灵的开悟
无论时光苍老与年轻
肃穆的欲望在高遥的云朵下
不经意地让风滑过炊烟的面庞
在五谷丰登的村路上
让一些沉重的事物
轻盈地活着……


13、孙家埒

它是一座生存在
一把泥刀之上的村湾
刀把方圆中站立着
一位德高望重的师傅:郭德元
这个熟读鲁班经书的匠人
二里半每一个村湾
遍布他的徒子贤孙
几乎所有新起房屋的人家
都会找他们执刀奠基
那些深邃的民居中
生长着贫穷时期的秘密
孙家埒就是在一把泥刀上
发酵着尘埃微粒的私语
在传统礼仪的典乐中呈现着
手艺人守行敬祖的规矩
他们在二里半这块土地上
用智慧构造着建筑物语——
坐北朝南,开基立门
青石红砖,白灰黑瓦
上梁饰檐,东窗西户
刀起砖落间凝集着他们人生哲学……


这是一个藏在古民谣里的村湾
二里半这片沙地恬静如烟
郭姓的先祖们不知从何所始
驻足在这片沙洲水岸
折断南去北望的目光
选择一把泥刀传承家风
在明清的风烟里游弋幸福
或苦难,拂尘见史
芦花包裹着故事
每天不发一言
像他们中某位沉默的泥匠
在一排新墙上吊线立角
反复地起线定位,确认
砖落墙起的位置
他们的儿孙们在泥砖与泥刀间
传承着宗族生存的气息
在无数的新居楼层上
坚强地站着,开心地笑着
用最古老的方言
重复镰刀与泥刀相互虚掩的梦境
远祖的名字早已陌生
一方杂草丛生的沙土
隐藏着无数缝合又断裂的屋脊
目光所及的远方
有灵魂前行的背影
他们是这处土地上唯一的主人
他们的名字无法隐去
越来越多新生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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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4-25 16:19:28 | 显示全部楼层
村庄志30首:浩瀚的水闪烁不停(组诗)
文、向武华




1,五里村



下雪天,五里之外的城郊村

会显得很遥远。童话里讲,五里之外

有森林,巫婆,仙女和酒糟鼻子农夫

菜农在下雾天也起得很早,三轮车的灯光

如同乳白色大海中的航灯,在海水中沉浮的

一座小镇,则像刚刚靠岸的客轮

人们上上下下,拥拥挤挤,嘈嘈杂杂

一座村庄是怎样在海中航行的

又是怎样在大雾中消逝。被牢记的

总还有一两个身影,挑着一担新鲜的大蒜

走在去小镇的路上,箩筐有弹性的跳跃

不久就下雪了,五里村的萝卜、白菜

都埋在雪中。似乎神灵到来,再没有说一句话

菜农的嘴唇、眉毛上,也有一层薄薄的霜雪

何其相似?帆船埋在雪中,桅杆斜着

我的钢笔,也埋在雪中



2,伊桥村



在伊桥村,我向一个老人问路

他正扛着锄头去薯地挖薯

刚低下头,挖下第一锄土

山坡周围没有第二个人,对我的打扰

他习以为常。看来问路的不只我一人

他详细地告诉我,去陈塘湖怎么走

沿着大港向东300多米,在铁路桥下左拐

上坡,有一棵大樟树,往右拐

荷塘边有一个小卖部,再向左半里路

就到了。我们到达铁路桥下时,转过身看见

老人还拄着铁锄,往这里张望

似乎担心我们在拐弯、上坡的地方

是不是走叉了路。落日像一口古井

老人像一个预言者。不管我们跑多远

都会被深深地埋葬,这难言的晚秋





3,观音湖村



没有见过观音湖。它已成为空气中的泉水

从观音湖村经过时,周围都是稻田

深秋的稻田中铺满了柔软的烟雾

这些地方曾经是湖泊,内面燃烧着菏花、落日

谷粒比菏香重要,这没有什么好议论的

只是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芸芸众生除开需要谷粒,也需要观音

那种陈旧的金黄色一直在人间弥漫

我们经过的小丘陵,弯曲的小路上

闪烁着褐色的松针。小路狭窄

两个老人推着一板车枯柳枝,退到路边

给我们让路。我似乎看到他们眼中已经干涸了的

观音湖的湖水,浑黄色,或者说铜黄色

长久积淀形成的石头斑纹。他们把隔壁

的一个村,叫莲湖村。一个名字直白

一个有更多的隐含。同所有的村庄一样

观音湖村只看得见几个老人和孩子

一个乡村候车站牌。湖风吹拂着

从远处吹过来,稻田像极了湖泊的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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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4-25 16:19:58 | 显示全部楼层
4,淦东桥村



淦东桥村比我们村热闹

食品厂和供销社都建在附近

父亲一大早去排队剁肉

尊称剁肉的屠夫王华胜为王主任

有时傍晚生火,母亲给我两分钱

我跑着步经过淦东桥村的棉地

去供销社买一盒洋火柴

他们都鼓励我:"好好读书,

长大娶个当营业员的老婆。"

在上学的路上,遇到外婆

她一定要拉着我去她的后厢房

漆黑中从一个罐子里摸出一把糖果

塞给我。后来,淦东桥村

南面建了油榨厂,东面有了自行车

修理店、小卖部、麻将室、农资社

细舅建起了一座连四二层的楼房

闹哄哄中,大舅、大舅母先后离世

那些开车回来的小伙子,我很少认识

他们是淦东桥村人吗?



5,大树下村



那些快乐的时光已过去。在大树下村

我们喝酒、打牌,经常通宵达旦

赌的都是年青的好身体。有时,我去

另外一个村,还要坐船过江,去棉花站

看他们两位棉检员,坐在一大堆棉包中

手握大权,给排队棉农送来的棉花

过磅称重,给棉花打上品级。他们中

有一个人正用嘴咬嚼棉籽,这些原始的技术

非常凑效,有的棉籽咬得脆响,有的软绵

他们常常凭此可以判定棉花的干湿

关于棉花的纤维长度、含水率、杂质率

实在是太琐碎,实际上好的棉花摸一把

就知道,好像触到了乳房,柔和又有弹性

我们有时也叹息棉农的艰难,他们问我

你的诗中为什么不写这些,让我羞愧难当

岁月流逝得太快,两位棉检员,一位当上了

棉花加工厂厂长,一位飘到了天上,像朵棉花



6,新洲村



我不想说它是一座江上的荒岛,而说它

是江上一只破浪的船,我也不想说它

是一只破浪的船,而说它,当所有

背井离乡的人回头眺望,故乡的新洲村

是长江一天天瘦下去的航道上,一盏

星辰般的航标灯。它的光日益遥远、细弱

闪光的频率也日益舒缓。大水苍茫的日子

依然让人揪心,堤岸像肋骨一样挡着风浪

这些不肯离弃的人、兽、鸟,还有那永远

不会拔根而去的桑椹、枣树、水柳和苦楝

秋天来临,地下到处洒的是腐烂的果实

风暴一样一阵阵飞起的云雀、凤头百灵

独立的白鹭,钻进芦苇荡的小苇鳽,它们

还是把这里当作天堂。养螃蟹和龙虾的人

不时地扒开那些黑色的淤泥,枯败的荷根

你们,那些远离故乡的人,嗅到了

这黑泥土的腥味吗?这些埋葬过先人的泥土

无论如何杂草丛生,深挖下去还是那么肥沃





7,陶墩村



一位诗人的自传这样开头:"他出生的村子,

位在两条河流交汇的地方一一一一。"

还是挺吸引人的,比较符合人们的趣味

不过,在陶墩村我没有听说这里诞生过诗人

大家口口相传的,是一个在外做生意的人

发了大财,回乡建了一座伍佰多万元的别墅

梅川河和铁石河交汇处,有一大片银白色的

水柳林,黑色的喜鹊经常成群地站满了树枝

泵水员偶尔走过,哗哗的就是一阵翅膀声

让那些在水田孤单劳作的女人,看起来更孤单

有一年我在那里防汛,并无大水

一些坏人怂恿我去河口垂钓,说那里的鱼多

时不时飞到桥上了。哼,防讯期间,哪能呢?

等到秋天,像一个诗人回到故乡

我急切地过来了,在河流交汇处的一片树林中

我目睹了最美妙的落日,把河水染成滚动的玛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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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4-25 16:20:22 | 显示全部楼层
8,幸福村



对于整齐划一,那时我是好奇、兴奋

并没有后来感受到的恐惧、束缚和压抑

所有的村庄,细戴家村、陈家墩、土脚下

都笼罩在潮湿的树木中,黑魆魆的

房屋依势而建,凌乱、突兀,有的坐北

朝南,有的坐西朝东,有的斜削着朝向西南

大小高低也不一样,有的门楣横梁粗大

有的只是架着一根弯曲的杉木,村里的夹巷

小路弯弯曲曲,像山坡上自然流淌的水脉

幸福村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

所有的房屋都建在拖拉机碾压平整的地面上

所有的房屋都像模子倒出来的,前后左右

都不差分毫,像极了那些士兵列队的方阵

所用的砖,再也不是过去大小厚薄不一的青砖

都是一律统一的红色,还有拉上的白炽灯

光亮,强烈,让人感到晕眩

墙壁上刷着工整楷书的大型标语,坚强有力

粗壮的感叹号(多少年,我都小心翼翼地

面对着感叹号,不敢随便使用。)

那时幸福村挺让人羡慕,就像孩子们羡慕

着一条红领巾,羡慕着一场歌颂表演

不知什么时候,幸福村的人们又搬回了

细戴家村、土脚下、陈家墩,只有少量人家

留在那里种黄豆,养鱼、养猪。一切

都崩塌得那么快,始料不及,荒草凶猛



9.卢子珍村



他死后会不会画一张完美的画像?

当我举起手机,想拍摄他时

他迅速躲开,像一条害羞的蛇滑进草丛

事实上,我的手机中已贮存了卢子珍村

的很多照片。晒谷场的谷堆,

一棵山丘沙沟中的野龙葵,跑在竹林边的

白狗,没有贴瓷砖的水泥墙,挂着领袖像

的陈氏祠堂,搭着山药藤架的泥田。还有

他们蓬乱的头发,厚重的秋衣

队长介绍了贫困户的情况。三岁时

被一场大火烧伤,没有了右臂和左耳

他现在已长成了十八岁的小伙子,不幸

的年青人,有着高鼻梁和厚嘴唇

他对我们的到来感到好奇。而我们

像所有的父母一样,感到悲伤又绝望



10,荷叶林村



湖水反射着傍晚的红光

老仓库的墙头,一棵乌桕发出哗啦啦的溪水声

它还没有完全被点燃,有的叶子红了一半

有的叶还是青的。金乌也是如此

含着半块古青石的清凉

在绵长的阴影中,晒场上

有五个贫穷的孩子在跳绳子

两个人在甩绳子,一个在数数

一个在弹跳。还有一个在排队,等待

她有些羞愧,也有委屈

哑巴在呼喊,山垭的灯亮了第一盏

在月光中回家的孩子,一身汗水

她的脚板是那么热,那么烧

而周边的山色已下沉到夏商的某年某日



11:向阳村



在一座湖边荒凉的村里,他们还种菜

保留着最古老的方法,用稻草灰给韭菜

施钾肥,用夜晚马桶的尿给牛皮菜施氮肥

"这些老人",说这些老人,其实有时就是一个人

在下午去井里打水时,像一位贤者

以江湖为镜,照照自己散淡的面貌

一辆白色的小车停在樟树下,车身上落满了

树叶、细小的枯树枝。两三只树鹨的鸣叫

并不优美,但足以引起你的注意

因为再没有其他更突出的声音。除非你在

听你自己的心脏,或者耳朵贴上一棵竹子

你能到嗡嗡的风声,或者你干脆附到地面

会听到"寂静"本身在泥土中发出古怪的声音

湖水涌过一片青色的天空。这个下午

你一定看不到,一个年青人打开车门

把那辆白色小车开走,沿着湖边红色的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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