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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第九辑) [打印本页]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8 09:49
标题: 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第九辑)
奇文共欣赏,疑义相与析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8 10:11
贺中共十九大闭幕

热歌东风战旗红
烈颂雅韵万象春
祝我古国添绣彩
贺吾山河增锦新
中华醒狮腾跃起
国舞飞龙灿金鳞
共亨太平万载乐
产兴业旺百姓欣
党率华夏圆远梦
第谢领袖习近平
十年重任才过半
九方八面收国魂
次序井然官风好
全面小康精扶贫
国踞全球堪称伟
代有能贤岂输人
表里忠诚记国耻
大国重器扬狞狰
会当水击再千里
胜筑长城南水滨
利造天下广得福
闭门常思我苍生
幕落初衷何能改
永在路上脚不停

吴昌鼎于10月24日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9 14:55
玫瑰庄园(节选)
文/郑小琼

红尘的黄昏

回忆布满黄昏,掩面而泣的远游女子
后花园宁静的气息,时光像一条
下午的河流远逝,碎裂的鳞片闪光
青春在水中鸣叫,秋天多病而忧郁

站着的祖母跟随南方来的鸟哭泣
从空空的花园到萎缩风中的花盆
宿命的玫瑰,枯死的树长出新皮
隐居的人群,大麻中沉醉的祖父

他低低地呼吸,穿过玫瑰盛开的秋天
呻吟的风呻吟的树,五个向往爱情的
女子,她们白茫茫落尽铅华的脸,
她们一点一点流干红尘的渴望

我,数十年后的黄昏,用散淡的句子
写下即将倒塌庄园的宿命,夕光中
薄暮的气息让怀春女子充满幻想
玫瑰轻轻诉说远逝的爱情

风声日夜拍打灰窗棂,黄昏笼罩
凋零的庄园,一片光照亮比梦还长的
孤独、阴沉的冷清。田园平静
一双蝴蝶飞舞,墙角蟋蟀低鸣

没有谁会回忆这萧条的玫瑰庄园
它静寂的美让我心痛,红尘的下午
往事像河流样逝去,五个从未
和爱情见面的女子,她们风中哀怨



我必须放弃回忆玫瑰庄园,回到
现实世界,像生活中放弃真实泪水
戴上面具,在周围虚构的人群中
活着,行走,将手伸向厌恶的人

玫瑰庄园,这宁静的城堡,收藏我
幻象的童年,风吹送秋景,细石小径
玫瑰开放,昆虫低语,惊起的鸟飞升
初红的叶片,映亮寂静的黄昏

白翅膀不停扇动,细长的脚紧绷
消逝的身影让我心疼,玫瑰和诗歌
安慰受伤的我,它们比鸦片更迷人
在神秘庄园中,宁静沾满全身

秋风吹拂荒凉庄园,树上的鸟类
在歌吟,流水执迷枯石,秋玫瑰
缓缓踱步,万物俱在成熟、死亡
五个瘦影,随秋风穿过门扉

我回到庄园,带三卷潮湿的书
不合时宜的女权主义者思想
怀想起庄园往昔,五个祖母
她们的爱情,幸或不幸的生活

暮色环绕庄园,昼夜交替枯荣
散落秋日花丛的忧伤,爱情的鸟
越过,这纠缠不清的念头跟时光
我把心灵交付给它高亢的长鸣

针线

纤手抚摸草色烟光的绣花枕头
针线散发时光的霉味,祖母
把命运与爱情缝进虚构的被面
温暖从未有兴奋、激情的回忆

少女奇异的幻想,六十多年后
想起昔日,胭脂、美玉、雕花
庄园阴暗的后厢房,与祖母们
有旧时气味,似她纠缠的内心

它收藏中国女人一生的时光
她曾有眺望爱情的眼神
丝帛般往事,布鞋间的泪斑
充满无法倾诉的隐喻与苍凉

面对比针线凌乱的时光与记忆
她用七色彩丝织下爱情与命运
月光闪耀,照亮绸缎般花丛
夜鸟惊飞,声音柔和而低沉

灯光照亮花叶,晚风吹干露水
回忆点燃往事,忧伤清丽的爱
雨水浸濡内心,它沿针线脚跟
织出玫瑰花园感伤的蜀锦

落花遍布小径,后厢房凉气逼人
秋玫瑰开放祖母的脸庞,针线里
云集她的迷惘,她用哀叹的针
绝望的线绣出玫瑰花园的秋景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9 14:56
惶惑不安

哭泣从夜中亮起,树木开始凋零
秋风吹动花影,灯火神秘而幽静
明月添愁,花朵垂泪,白色呜咽
加深秋意,她最伤心的眺望

他不会沿清凉的夜归来,辘轳转动
宁静水井,金鱼望穿燕子,白头翁
树林啼叫,秋蛩花丛低语,灯影
窗棂上叹息,它们慢慢儿滴下来

结成纸上的汉字与泪斑,夜中浮出
祖母的哭泣,疲惫而冷清的花园
收藏五个女人的宿命与青春,阁楼中
月光似水冰凉,幽怨站满台阶

她们梦见长发幽灵,走过月夜小径
白衣轻盈,从花丛袅袅上升
穿过长廊、厅堂,停在槐树枝头
苍白的祼足闪亮,月光渐冷

庄园保留古老幻象,藤蔓爬满高墙
美女蛇出没其中,尘世阡陌井然
树木庭院翩翩起舞,边歌唱边凋零
她惶惑不安的内心,深夜的哭声

玫瑰枕溪水入眠,秋风动
树梢,薄暮随归鸟,掩面而泣的人
坐在灯影,哑语的花农用锄头
挖掘玫瑰庄园惶惑的哭泣

菊花

纸做的灯笼飘来,点亮窗棂的寂静
水中淡出菊灯,红色绯丽的梦沿
门扉行走,暗影里的花农,哑语的灯
祖母的发髻在光中开放,丝绸的花瓣

落下。秋风似的叹息,祖母双排纽扣裙子
剪辫子。西洋服。雪茄烟。绅士帽。进化论。
恋爱。文明拐杖。救国的梦。自由。民主……
祖父在鸦片青烟中目睹菊花灯熄灭

三寸金莲。红绣鞋。浴水鸳鸯。红盖头。长褂
龙脉。凤冠银饰。兰香。账本。算盘。地租……
消瘦的月光,秋风中菊花。古典的水银漂过
游园惊梦。玫瑰往事。大麻瘾。宿命波浪

穿越玫瑰庄园,今夜月光里,这片遗忘的
菊花在衰败庄园开放,弱不禁风的祖父
手持线装诗词,轻诵“兰佩紫,菊簪黄”
可惜再无法理旧狂。在一声咳嗽中

看见素面朝天的小姐温柔,鸦片暗影温柔
飘在秋风的菊。无望的灯,衰老下去
遗下一颗枯萎的心再也等不到春风吹拂
多年以后当我再次归来,这个后花园里

只有大片菊花开放,它们的姿势
像梦醒后回忆,也像雨水过后的
春天,大片玫瑰中,时光缓慢流转
菊花浮香,一点,两点,枯败的金黄



生活将坚硬的骄傲磨成粉末,灯在窗棂写下
幻想,月光照耀空旷江水、雁阵与银杏
粘满幽旷与冷寂的玫瑰,凝结透明露滴
它似一只寒寂小鸟站在叶丛,西风吹拂

瘦翅般叶片,秋天在园中掌灯对酒
秋天带巫术、鸟雀、契约。院后
井的舌头吐出清凉记忆与尘世粉末
迷惘长笛似二祖母在深夜呜咽、呻吟

戏曲的腔调,月光冷寂她的声音,投影
院中,它薄冰样碎片,银汁样内心
冰凉,深秋玫瑰夜露寒颤,庄园
一天天腐败,草木深入台阶内部

用冰凉温暖寂灭的房间,颓墙边,秋天
像蛩音布满残酒与灯,二祖母读老邮差
送来过时信件,战火在江浙故乡焚烧
渡江的月光写下卑微的生命,月光横渡

香樟与天空,灰斑色岁月潜入昆曲
一个个无奈角色散落,似寺院晚钟
孤独是黑暗的依靠,宿鸟玫瑰丛啼鸣
历黯淡而凉的梦境,飞蛾扑灯寂夜

她如此柔弱,枯守夜光,月亮敞开
一座庄园,它点亮悲风,寂寞等待
寂寞的消息,烛灯延伸二祖母的幻象
一个人为一种寂或者粉末样生活殉葬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9 14:56


庄园上空,云已衰老,它迁徙的命运
童年冻成时间琥珀,“永恒的流浪者”
沿屋檐而下的云,滴落阴湿与黑暗花丛
长翅膀的石头带走鸟雀、玫瑰、柏松

刺槐一夜间分娩出根须、禁药、树荫
长廊到水井,呆滞夕阳到四月雨水
你读诗,作画,用锄头的鸟喙啄开
玫瑰的根,它们遍布菌斑,啊,春天

安排雨水与太阳,鸦片与玫瑰,它们迷离
颓废,忧郁像深夜天鹅美丽,你梦见
大雪与迷梦的昆曲唱词,夜空给云朵抚慰
天空发蓝,秋色发黄,你眼里滚出泪水

日影西斜,魂灵穿过园外刺槐林,他隔窗
推开嘉陵江,香炉、经卷,神龛上祥云
春天变软,树枝低头遇见池鱼,他遇见
家谱、梳子、大烟……小小的幻觉与欢乐

蛀木虫门庭钻孔,百灵鸟瞳仁忧郁
有人念经,云朵让他相信雨水是亡灵
在窗下叹息,深草中春天已凋零
幻影花丛倾听,云朵变黑化雨水

化虚无之物,鸦片寻找玫瑰与小圆镜
失眠的石榴,他错过核桃样的青春
错过玫瑰与黎明,童年星移斗转,衰老
似江流急泻,一生,似云,也似轻尘



一天比一天漫长,体内血流变缓
积雨云压过,青春枯萎,你羸弱
小心而仓促的呼吸,明朗的冬季
树木如此洁净,时光再次剔除

体内液体部分,你变得僵硬
身体会不会如往,像挥动的水袖
柔软,充满风情,波浪游于江岸
枯藤依偎墙角,戏中主角终生咒语

颓伤冬日,雕花屋檐停泊寂静
发炎、疼痛。闲置的梳妆台
深入旧日梦境,归于冰冷的心
彻骨的芬芳与寒冷,时光收走

你心中的罪,迷雾般的不幸
感伤的戏文,美人中的美人
弥漫腐朽味,从体内渗出
孤寂与锈,你唱不出苦闷

不避讳脸红心跳,日子扭动细腰
苏杭运河,皱缩在冷冬的乡村
隔四川太远,心如长长的河甬
碧绿的水草与茎汁般的秘密

疾病、咳嗽,江南在体内扎根
从喉间淘出雪与沮丧,忧伤似树
遍布身体 ,时光没有方向
惟余疾病传染内心脆弱与不幸

雀鸟

鸦片黑甜的嗓音醒来,转暗的厢房
哑农。铁锄。梅树。雀鸟张嘴俯向
花丛,北风阴冷,一只微苦的雀鸟
低飞玫瑰,阁楼收藏童年嬉戏

荒凉的冬天,雀鸟似充满昆戏的容器
也似灰暗的银器,揉和命运的光斑
它起飞,花园暗香浮动,从此到彼
它尖嘴敲开积雪,灰色腹部紧贴梅枝

在后花园,它像灰色音符,它尖叫
压抑的节奏,哑农从雪中辨认命运的
枯枝,在漆黑的木窗棂上,来回穿梭
像燃烧的舞蹈,北风吹拂他哑语的人生

他成为昆曲一部分,“落叶惊残梦”
“都付与断井颓垣”,雪覆盖小径
他从花泥挖掘花根与火焰,在雀鸟
飞影间,黄昏枯薄,枯枝静伫

枯枝。雀鸟。大雪中的隐喻或暗示
球形眼眶,有泪水与光,滚烫音符
哑农喉结蠕动,听不见声音,一伸一缩
像卡着的雀鸟,倏然振翅,却无法起飞

雀鸟栖枝,大雪飘地,它们把阴影
投在哑农瞳仁间,后花园的梅枝
宫女样花蕊,庄园唯一温暖的事物
汲取雪光,柔嫩腹部遇见温软火焰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9 14:57


潮湿地图溢出祖国的残缺,他在园中
读时间的宗教与忧郁,战火在远方
燃烧,似枝头的残花,漆黑、溃烂
人间掺满倭寇铁蹄带来的沧桑

星光明亮,照耀他的孤独与沉默
亲人们反复重演俗世的幸福
青烟似的幻象,他困惑、挣扎
为醒来的理想,为受难的黎民

他感受苦难,绝望而冰冷的面容
酸楚的内心遍布侵略者的恶行
落泪的折磨与热爱, 二伯父
在命运的刻盘,留下怎样的戳章

去西北或西南,重庆或延安
故国的枪口长出鲜红的玫瑰
他不适应庄园生活的守旧与压抑
花开得如此苍白,空气中有霉味

他身体藏着奔跑马匹,庄园到处
紊乱气味 ,祖父的鸦片中充满
冷漠与焦臭,庸常的虚空
他血液有忠诚者与流放者的信仰

地图上祖国化作他身体一部分
他能清晰感受战火焚烧的疼痛
他选择离别 ,雨像竖起的头发
扎进大地,暴雨中,他奔赴异乡

异乡

纸上的马或灯笼 ,身体里的热血或音乐
绸质花瓣枯萎,时光弯向云南腾冲
你渺小的身体奔突着祖国,有你的
向往、热爱、责任,构成时代的见证

这么多年,我依旧感受战争彻骨寒凉
你们的身体似一盏盏灯笼温暖祖国大地
多少年后,我在庄园灯下读你的信件
一颗饱含激情的心灵,在纸上跳动

“孱弱 瘦小 一双明亮眼睛”祖母说起你
“沮丧中有火焰跳动”这是你的句子
我从史书阅读七十多年前残暴的战争
八年,屠杀、 三光……还有另外名词

“别为我担心”你信中第一句话
我想象亚热带的丛林 ,野兽与疾病
孤寂与饥饿、生与死、枪与玫瑰
思乡病 ,黑汁般的光与戴安澜将军

这些陌生的词,浓烟样呛着我喉咙
亚热带草本植物,它们浓烈的气味
我无法触摸到你,我的亲人,长眠异乡
抵抗侵略的勋章,成为悲剧时代罪证

这些年,我从新闻看关于战争中的你们
梦见那片丛林,那里埋葬了我的亲人
我在慵懒中活着,写诗,目睹亲人凋零
在疲倦的黄昏想起 “别为我担心”

夏日

寂寞像文字映于镜面,它虚空,却清晰
她把黎明从镜中寄给远方,夏天幽深、繁茂
潜藏无穷梦境的铜镜,罂粟般开始或结束
玫瑰庄园稀薄的爱情,佩戴雨水的面具

灯笼照亮破旧门庭,青砖苔藓投下幼小阴影
夏日沿常青藤攀援,漫过燕子巢窠,停于横梁
她在书中寻找青春柔细腰身,丈夫站于廊下
抽大烟,面孔忧郁而阴沉,日渐苍白的脸

叹息,被夏日凝成酷热,刺骨的爱情
池塘般清凉的情人,他剩下消逝的背影
从省城到小镇,从学生到姨娘,庄园囚禁
她的幻想,它们是书籍、诗歌、远方……

青春沦陷寂寞厢房,她读诗,青鸟不再
迢迢传音,她踱步花丛,流水梳理
胡桃与热风,这欲望花园,残留镜中
清澈诗篇,啊,梦中之梦的小径

玫瑰伸出大烟样花瓣,枝下纠缠不清的
孳生与缠绕,夜悄悄盛开出幻想与星辰
哽咽的声音流过窗下,灯光融化远方的
记忆,旧时光化作致幻剂、树丛、子夜

蠢蠢萌动的秘密,凉廊的镜中,青丝
化寒灰,化诗句,记忆之水锯成两段
悲喜相望,镜中过去与现在,幻觉的爱情
在庄园阴影间更加泛滥,像井中歌声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9 14:57
雕花

雕花年年衰老、灰暗,星星如旧
辽阔、深远,秋风过屋顶,它梳理
墨绿植物般疼痛、浮云,庄园转向
枯萎,留下树林、夕阳、缓慢寂静

配合秋日的辽阔与安宁,落叶横渡
寒灯,残菊泡酒,饮尽人世悲喜
他对影成三人,茫然四顾忧愁又经年
她软弱似黄昏,疲倦低首寂寞燃青灯

缓慢的时光等待了结,秋虫纠集灯下
蛩鸣泄露孤单,流水延伸庄园曲调
飞鸟散匿,落叶在微光喟叹,明月
光临台阶,亲人沿露水远走他乡

秋风吹散昔日欢乐,痛苦太重
翅膀太轻,难以杳远的痛苦
定格成雕花 ,叹息的还叹息 抱怨的
仍抱怨,秋天如此漫长,我在庄园

忍受命运,像飞鸟忍受翅膀,海洋忍受波浪
命运瓦解内心的石头 ,多愁善感的疾病
在雕花上弓起它起飞的面容,木质雕花
无法拯救绝望,泪水间,五个女人说

带走吧!古老衰败的秋天,守旧迷茫的
幻想,收拾好唐突的心跳,呆滞枯涩的
木质凤凰,冷漠的暗红,命运被时间
雕空,痛楚瞬间定型,它衰老的命运

册页

门庭若古老册页,雨燕翻阅屋梁悲喜
春天的蛇腰在墙外游动,我把它唤
柳条,也唤她小小乳名,庭院深井
睁开清澈眼睛,诵读雨淋湿的诗篇

她吹熄灯盏,打开窗棂,让月光进入
房间,它用清凉的孤寂洗涤她的脸
琥珀般面庞,透明,囚禁她的羽翼
惊蝉像白马踏碎青瓦,有人穿过旧楼

远去,有人雕床抽烟做梦,她成为小小
俘虏,为脆弱的悲剧增添废墟般记忆
庄园大门布告她的生活,三房姨娘
退回幽闭院墙,诗歌换成五彩蜀绣

月光不再是白哗哗的银子,可以换酒换诗篇
她读懂月光是夜晚的幻觉,习惯用寂寞擦亮
栩栩如生的往昔,它们开始丧失,游行的
背影模糊,新闻有些泥泞,她在房内踱步

窗下停伫,空荡荡的时间究竟要用什么填空
她还保留成都学堂的理想主义,尘世的庄园
只需享乐与容忍,大家闺秀或鸦片中吐雾
算盘,丝绸,阴云般面孔,骨骼里烦恼

她不习惯用黑夜或白天覆盖生活,理想与信仰
固执而坚硬,一寸一寸刺痛她肉体,在小镇
连月光也有烦恼与忧愁,她读不懂门庭册页
把命运埋进月光中的横梁,像诗句的迷茫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9 14:59
家族挽歌与时代之恸
             ——序郑小琼《玫瑰庄园》

茱萸
我和小琼相识有不少年头了,能在一块聊天的频次不算低,但很少正儿八经地谈诗,更别说谈她自己的诗。这次硬着头皮,为她的诗集《玫瑰庄园》撰写序文,确实有点诚惶诚恐的味道——作序这样的事情,难道不是应该由那些功成名就、德高望重的长者来做的事情吗?但我还是应下了。为什么呢?说得冠冕堂皇一点,既然矢志于做诗歌批评,我就得尽对同代诗人的观察和批评的责任,否则这项工作的意义至少要打对折;而这种同代人之间的观察和批评,与前辈的称扬提携或学院里的专业研究都有所不同。说得私人化一点,是因为,通过这些年的交往和了解,我对她这个人的品性和文本都有不小的好感,并且发现了她写作的多重面向,以及为各种标签和意识形态所误读和塑造的复杂性。
在2012年的时候,我们共同的朋友胡桑写了一首诗,《与郑小琼聊天》。这首诗触及到我们1980年代出生之人的境遇,很能体现这代人在精神生活中所遭受到的挫败:“只有卑微的人们接纳了我们的眼泪,/最大的勇气是,在别人的羡慕中承认失败。”这种“别人的羡慕”来自哪里呢?从世俗生活的意义上来说,小琼这些年可谓是成功的:无论是以“打工诗人”的面目出现在公众眼中,获得了极大范围内的认可;还是从工厂里出来,成为文学期刊的一名编辑(说句题外话:据我近年的观察,小琼也是一位非常优秀和有眼光的编辑),改变了一般打工者那样的人生轨迹。所谓的“获得极大认可”,既包括文学期刊、出版和文学奖项方面的全面青睐,也包括各种不同语言的国家对其作品的译介和国际文学交流,还包括学院里为数不少的对她的写作的研究。这种认可固然改变了她的生活和现实境遇,但也夹杂着各种诗歌之外的特殊机缘。她既受惠于“打工诗人”这个身份,受惠于那些在工厂里度过的日日夜夜,又多少为它们所束缚着。从另一个角度说,所谓“承认失败”,或许也意味着,对自己写作的预期和来自外部的认可并不相侔。对于一个恳切的写作者来说,自我的满足或许才最重要。
现在的郑小琼还保持着当年在工厂时期养成的习惯,为人里朴素、诚实和温文待人的好品性也依然在她身上。实际上,我对她的现实生活了解得并不多;我看过她的一个访谈,得知她现在的日常生活依然没有和昔日脱节,“闲时到工业区或乡村交流”,但我想,境遇、心态和人际关系始终还是不同了,当年滋养过她的真切经验,现在能继续持续给养吗?另外,现实中朴素和温文的郑小琼,以及那个媒体和主流期刊所塑造出的诗人郑小琼,在她不少难以刊发和正式出版的作品里,却是暴烈的,尖锐的,批判式的,时而歇斯底里,时而在文本里狂欢。一个这样的郑小琼,是“制造郑小琼”(梦亦非语)的主流媒体、学院、批评家和意识形态话语所喜闻乐见的吗?相比于这两个“作者形象”,在这部《玫瑰庄园》里隐身的第三个“郑小琼”,可能是位于两极之中间的一个平衡的形象。
在通常语境中,“打工诗歌”意味着一个独特的伦理维度,它所进行的底层生存叙事,有别于其他阶层在诗歌写作上展开的实践和想象。借用布尔迪厄(Pierre Bourdieu)的文化区隔理论,可以认为,“打工诗歌”在风格上往往会偏向于必然趣味(taste of necessity),从而趋近于朴素、直接和原始经验。在形式和技艺上,这一类诗往往不那么“讲究”,也并不通过这种“讲究”来标榜一种自由趣味(taste of freedom)。这种不同本来并无问题,甚至就纯然艺术创造的角度来说,“自由趣味”中的“讲究”似乎凝聚了更多技艺成分,从而体现着人类心智的劳作。但在近百年的中国文学史中,那种关联着左翼文学传统的底层生存叙事,却有着天然的优势和政治正确性,易于为国家主流意识形态所吸收、标榜和重新塑造。郑小琼一度被视为这一类作品的代表,其优势也在于,她诗歌和散文中有大量的底层生存经验,并因其质朴、原始和富有真实的感染力以脱颖而出。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9 14:59
这首《玫瑰庄园》却是一个异类,它在技术和细节上是考究的,并有精巧的构思和叙事布局,并不以直接、粗粝的原始生存经验来驱动感受,也并不以感情的直接抒发、境遇的还原书写为主,而主要是渲染。这部主题诗集的写作,始于2002年,断断续续间,历时十多年,方才完成。这十多年里,小琼的生活和写作都发生了很多改变:从工厂到作协,从“打工妹”到著名作家,从南充、东莞到世界各地。那份“讲究”,却不是凭空而来的,而一直贯穿在《玫瑰庄园》这些年的构思和写作上。这也可见布氏此理论并不那么万能,时或呈现为偏见。
《玫瑰庄园》之“讲究”,首先体现于题材和结构。这部诗集书写的是一个围绕着地主庄园而展开的家族兴衰、世纪变迁的故事,在整体上来说是虚构的,但估计少不了有小琼自己家族往事的吉光片羽的加盟。这个完整的家族故事,由八十首短诗构成,它们各自的行数是相等的(二十四行),节数(六节)也一致,大体上呈现出一种整饬感。它们基本以意象、抒情来驱动叙事,但叙事又不是按照常规的线性时间来进行,而是互有穿插、跌宕和融合。经营这样的结构,需要很好的控制力,也很考验作者对诗歌气息的把握。诗中的主要形象/角色,则是祖父和五位女性,也即诗之第一人称的五位“祖母”、庄园主人的五房妻妾,以及他们的子孙。整首诗的叙述,围绕着这座旧式庄园和诗中设置的人物们的生活与遭遇展开,时代之变迁,社会之翻覆,命运的跌宕起伏,在诗中一览无余。
在具体内容上,小琼也颇花了一番心思。《玫瑰庄园》中的故事有很重的虚构成分,但涉及到的时代背景和历史大势,则是真实的。她需要非常“讲究”地去查阅资料、聆听亲历者的叙述(比如,对于一个生活于承平时代的“80后”来说,该如何真正地去书写“饥荒”,依靠的只能是二手资料),调用各种资源来还原那个时代的风貌和气味,还需要小心翼翼地把感情和视角代入进去,使这样的叙述变得有温度,有人情的体贴和会心,而不是简单地做成一部风俗纪录片。故事里还有人与人之间的际遇,有具体的悲欢,还投入了作者自己家族经历的片段,作为这整个虚构故事的原型和佐料。正是在这虚实之间,经由细致绵密的叙事、考证穿插的蓄势,方得以成就这样一部挽歌式的作品,而为这段失落家族的晦暗篇章,谱就了一首鲜亮的序诗。
说《玫瑰庄园》以五位女性为主要角色,并不意味着这就是一部女性主义的作品(虽然在诗集的第二首中,作者试图声称自己身上有“不合时宜的女权主义者思想”),但作者持有女性立场、强调女性的位置,则是毫无疑问的。作者对旧式女性的命运有着深切的观照,这种观照包括在如下几个方面:对五位“祖母”终身禁锢于庄园宅院的命运的惋惜;对饥荒时代女性遭遇的书写,比如《饿》这首中的那句“偷粮妇人避难他乡”(说句题外话,胡适在1955年回复张爱玲的一封信中,曾说张的小说《秧歌》“从头到尾写的是‘饥饿’”,并认为她也许“曾想到用《饿》做书名”);对旧时溺杀女婴之恶习——比如在《女婴》这一首中——的记录和批判,并对这“传统暴行中的女婴”、对生命的陨落表达了同情。
在诗集的开头,“收藏我幻象的童年”(《我》)的玫瑰庄园,已经是一座“即将倒塌的庄园”(《红尘的黄昏》),萧条破败。“我”在一个萧条的秋风之夜,置身于这片家族生活的“遗址”上,开始回忆“昔日的幸福与良辰”(《秋夜》)。这良辰因回忆而时光静好,宛如发黄的老照片,岁月的瑕疵也因为隔着历史而变得干净、清澈。旧日的场景,旧日的人,也随着这样的回忆而缓缓呈现在我们眼前:抽大烟、沉湎周易而胆怯的祖父(《奔》、《镜子》、《月亮》),“青春沦陷寂寞厢房”、身为姨娘的祖母(《夏日》),逃脱守旧家族、身赴远征军战场、最终长眠异乡的二伯(《异乡》)……随着叙述的展开(同时夹杂着对庄园往昔和如今场景的描摹,对逝去时光哀挽性的追忆),那些至亲之人的命运,整个家族的轮廓,在诗中渐次得到了揭示。这是好小说的笔法,却因小琼的书写而洋溢着诗的气息。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9 15:00
战死的二伯父不仅没有膺得抵抗外侮的荣耀,反而因此在日后的“悲剧时代”连累家人受到不公的对待;大伯父涨死井中,是“我”那居住在“镜子深处”的“死于非命的亲人”(《镜子》);而三祖母,祖父的第三位妻妾,在不安的时代中吊死屋梁。而庄园的起始,祖父的故事,直到点题的那首《玫瑰》(以及《红尘,镇》等诗)中,才得到了明确的揭示:曾有东渡留学、革命救国的风云过往,曾是西装洋文的先进青年,最终因身体虚弱、激情消褪、心志疲惫或其他什么原因,而“从东洋退回川中”,构筑起一座庄园,遍植来自西洋的玫瑰,娶了五房太太,却依然恍惚、忧郁且哀愁地度着日子。这是一个痛彻人心的经典悲剧:“他渐渐屈服曾经厌恶的生活。”(《红尘,镇》)。但,这悲剧也是“玫瑰庄园”的始基,是日后更多悲剧(当然也有更多繁衍、温情和欢愉)的最初来源。
小琼笔下的玫瑰庄园,光影声色、风物气息活灵活现,仿佛从旧时光中活了过来。但故事的基调是悲凉的,这种悲凉根植于庄园的建立。祖父“退守”玫瑰庄园的一生,是壮志消磨的遁世,是“向世俗生活屈从”(《烟》)的一生。庄园的守旧,正是对他自己早年革新经历的反动,是今我对旧我的痛彻否定——或许只有遍植庭园的西洋玫瑰,才是他与昔日远游时光唯一的联系。在子孙和往后日子的其他人眼中,他成了老地主,是守旧的象征。对他此类选择的否定,甚至很早就体现于自己的亲兄弟身上:“从南充到陕甘/从学生到士兵,他厌倦庄园的朱砂与珮环”(《二祖父》)。二祖父的经历,似乎正是二伯父命运的预演。
世事推移,等整个国度进入“新时代”,这座旧时代象征的地主庄园,在被废弃之前,首先遭遇的却是比荒凉更为悲惨的命运。在此之前,它就被认为是一座“凶险的庄园”(《轮回》),是阴气深重而幽闭的旧宅。何况接下来遭遇的是那个如此混乱的年代。“我”的一个亲人,会在那个年代深夜上门,对大家说“讲话小心,运动要来了”(《他》);而“夜中的山川被告密、揭发、批判、怀疑涂抹”、祖父跪在台上供人批判(《哭》),就是这种“运动”带来的直接效果。除了运动,来的还有饥饿和死亡,大祖母饿死,三祖母“畏罪”自杀,不管活的死的,祖母们“暗处的悲鸣”(《花园物语》)压低声音地弥散在庭院的角落。从此玫瑰庄园不再是那座幽闭、腐朽而守旧的庭院,它被打开,被历史的洪流淹没,整个家族陷入了比此前更为令人绝望的悲欢离合。在亲人的呜咽和旁人的嘶喊声中,玫瑰庄园历经劫难,成为了一爿废墟,一座承载着家族记忆和时代狂欢的废园。
小琼让《玫瑰庄园》结束于《乌有》和《灭》这两首诗,既意味着诗的叙述到此完结,也象征着这座昔日时光象征的庄园最终并未逃脱被废弃的命运。但小琼写《玫瑰庄园》的用意,却大抵不是要欢迎和歌颂这种“进步”,而是试图为一个布满灰尘的陈旧时光、以及随之而来混乱荒唐的“悲剧年代”,献一阕挽歌。小琼以书写自己家族史的形式,在虚构和真实之间,以抒情和叙事的方式,奉上她对那个时代的哀悼、愤懑和批判。类似的作品,近年间问世的,还有杨键的长诗《哭庙》,但《哭庙》的价值取向较为宏观,是文化保守主义式的(我在《哭庙:诗的文化招魂》中将之称为“对失落之文明的悼念、缅怀和招魂”);《玫瑰庄园》则更接近于一般意义上的人文主义,哀痛于人之尊严的被践踏,伤悼于时代对人之命运的席卷,通过这样的方式,为这样的一段历史,提供一个切片。
这部《玫瑰庄园》的意义,是远远大于“诗”的。
是为序。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9 15:00
《玫瑰庄园》后记
文/郑小琼
十四年前,我租住在黄麻岭银湖公园对面一间出租房,空闲时,便去银湖公园转转。公园很小,却很安静,水池、长廊、曲拱桥、亭子、高大的树木、草地、竹林……我很喜欢在那几棵大树下读书,在树木的阴翳下,我想起老家老房子后面的竹林与树木。有一天,我随手翻阅一本杂志,看到了潘鸿海先生的油画《外婆家》,刹那间涌现出了很多往事,一种浓浓的乡愁升起,想起远在四川的外婆,想起外公家的老房子。外婆是外公的第三房太太,在我幼年的记忆中,母亲家族复杂的关系常常让我无所适从,外公家只有外公这一房在乡村,守着老宅和田地,其余的各房都进城了,外公娶了数房妻子。她们各自生育了子女,又领养了子女,我外婆生育三个女儿、两个儿子,另领养了一个儿子。看到潘先生的那幅画,我想写一组诗歌,想写一个有关四川家族的往事,常听外婆与祖母说过不少上一代的故事。我开始写作《玫瑰庄园》,时间是2003年。我刚学写诗不久,读了一些诗歌,比如十四行诗,我想写成在形式上有自己风格的诗,在分节、分行等探索。我比较熟悉经典的十四行体,比如彼特拉克体,莎士比亚体,普希金的“奥涅金诗节”,后来也阅读了闻一多的格律体。
2003年,我写了八首诗,分别是《蝴蝶》《落日》《雨水》《玫瑰》等。在这八首诗中,我开始固定它们的形式,四行六节二十四行,比我预先设想的形式要长些。这组诗歌强调叙事性,在一首诗歌中完成一个小叙事的架构十四行与十六行都稍短。我又找了闻一多先生一些有关于于格律体的诗歌,我喜欢那种豆腐块一样整齐的形式。想到中国古代诗人在形式上的探索,唐代诗人把唐以前的诗歌称作古体诗,而唐代诗人却把自己的诗歌唤为近体诗。我写完修改正时,把八首诗中的句子进行了整饬,变成现在这样固定的形式。中国的新诗一直在探索中,我想在形式上做出自己的探索,我写过大量十二行的情诗,在《玫瑰庄园》中,我探索二十四行小叙事。写完八首后,我觉得自己被抽空,作为一个刚学写诗的人,写完前八首之后便有种乏力感。我把这八首诗寄给大凉山的发星与在《星星》诗刊实习的熊盛荣,发星对我的诗歌创作有重要的影响,而盛荣是与我同龄的诗人,他写过一大批优秀的诗歌。他们对这组诗歌评价都不错,发星在《独立》上刊发了这组诗,盛荣选了两首在《星星》诗刊上发表出来,发星把首届“独立”诗歌奖的新人奖颁发给了我。2004年,我完成了第二组八首,这八首进展得十分顺利。第二组八首写出来后,我知道自己将要如何来写这组诗歌了。我知道如何架构一直想写的这组诗歌,在前八首,它的灵感来源于与外婆家有关的记忆以及我童年的记忆。第二个八首完成后,我决定写一个有关中国过去的家族记忆,这组诗歌需要我积聚巨大的能量,我的积累不够,我必须读书。我原来计划,每年写一组八首,但2005年,我没有完成。那一年,我见到了海上老师,他建议我读些先秦的书籍,活塞的徐慢兄长建议我读南北朝的赋以及南北朝的诗歌,我花了大量时间阅读这两段时间的中国古典文学。读书为《玫瑰庄园》积累,读这两段中国古典文学,却让我完成了另外一部散文诗集《疼与痛》。这部散文诗集,很多意象与思想来源于这两段历史时期的中国古典文学。
   后来,我离开生活了数年的工厂,去了樟木头 、常平生活,这段时间,读书时间比以前在流水线上多了很多。2008年底,我找出已完成的十六首诗歌,开始创作《玫瑰庄园》。半年时间里,我完成了二十四首。我选了些给《诗刊》的李小雨老师与《人民文学》的朱零老师,他们选了一些刊发了。写完前面四十首后,我碰到了困境。我写信给张清华老师与谢有顺老师,说了关于这个诗歌创作的瓶颈,两位老师建议我读些书籍。我用了接近两年的时间读他们开的书单。当时我在做《女工记》的调查,去了很多乡村,一路上阅读,一路上感受庞大而复杂的现实,其间,完成了另外一部诗集《纯种植物》,与以前的打工题材或者乡村题材等的风格完全不同,它更多的是对历史、对理想、对思想史的感慨,完成诗集后,请张清华老师作的序。
   2010年底,首届在场主义散文奖在广州颁奖,林贤治老师与周伦佑老师对话,我跟两位老师谈起这本诗集,谈论了些有关于这本诗集的往事。从2003年开始写作这本诗集,到2010年底,七年多时间,只完成了一半。我觉得我能写好它,尽管它于我来说越来越难,我却越来越有信心。周伦佑老师对这本诗集很感兴趣,他给了些建议,说了些他经历的时代的往事。我知道,有些诗歌,需要慢慢完成,比如《玫瑰庄园》,而我,需要的是坚持。我很感激单调而枯燥的流水线生活,每一天将一个简单的动作做一万五六千次,在这种简单的重复中,让我学会了耐心,学会了坚持。
   2012年,我完成了《女工记》的写作,出版了这本诗集。因为这本诗集,我行走在江西、湖南、湖北、贵州等省市的乡村,对大量人物的记录与对话,对一些乡村风俗,往昔的了解,它们让我渐渐成熟。尽管在我的原来的计划中,我想用十年时间写完《玫瑰庄园》,但是十年过去了,这部诗集依然只完成了一半。从2003年到2013年,这十年,我的生活发生了巨大改变,从工厂的流水线到文学期刊,从工厂到写字楼。对诗歌与世界,我有了自己的看法,唯有对这部诗集的写作没有改变。这十年,外婆过世了,外公二房生的一位舅舅过逝了,这位舅舅很有才华,因地主身份,一生未娶,多位亲人的逝世让我充满了伤感,故乡也日益变化。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9 15:01
2014年,我继续写作它,写得很慢,进展顺利,直到2016年,我完成了整部诗集八十首的写作。当我写完《乌有》与《灭》时,十三年过去了。我将这十三年写的八十首放在一个文件里,窗外是广州的夏夜,喧哗、热闹,高楼、立交桥、车水马龙,而我的记忆却回来乡村、老屋、树木、日夜不停流的嘉陵江,想起十几年的时光,青春已逝,世事沧桑。十三年变化的,不仅仅岁月,十三年前,我刚学写诗不久,十三年后,我慢慢成熟。而这本十三年开始创作的诗集,语言语变化太大,为保持完整性,我将八十首放在一起重新修正,很多几乎重写。写完后,我发给了些朋友,比如杨克老师、胡弦兄长、美国的石江山、周晓静教授、何言宏老师等。花城的曹玛丽,她与林贤治老师是我诗集《女工记》的责编,他们愿继续做这本诗集的责编,感谢两位责编。我找到年青诗人茱萸,请他为这本诗集写序。认识他时,他高中刚毕业,入同济读书,现在,他已完成了本科、博士学业。
十几年了,从刚学写诗到现在,这本诗集一直伴随我,漂泊异乡,在颠波流离中生活,它是我人生的记忆。它让我想起逝去的外婆,外婆一生善良,日子过得小心翼翼。
  十几年了,这本诗集得到了诸多老师与朋友的帮助, 感谢人生中的诸多老师、朋友,也感谢诗歌。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9 15:03
诗歌如何记录历史
——读郑小琼《玫瑰庄园》

文/田忠辉
   诗歌如何记录历史?不同于叙事文学的记述性质,如何记录历史是诗歌这种以抒情为主的体裁必须面对的难题。在强调诗歌的情感性、跳跃性和想象力的同时,假如以叙事作为写作技法,又如何界定其为诗歌呢?而且,在中国诗歌研究中,我们一般并不将叙事诗看作主流。以上所述只是一般的描述,理论必须深入到具体的历史叙述层面,才能看到踏实的真相。作为文学体裁,在肇始于《荷马史诗》传统的西方,实质是历史叙事诗的天下,叙事和历史是连在一起的。究其原因,《荷马史诗》是古典时代的作品,其主旨并不强调体裁划分而是强调现实关怀。古典时代的原则具有世界通约性,在中国亦如此,《诗经》无论是在内容上,还是在“使用上”,其主旨都在于“历史叙事”,这种“历史叙事”构成了现实关怀的核心内容。也就是说,今天我们以为的“诗歌是抒情的”这一传统并不是诗歌的起点,“抒情”的内涵也不单单是情感、情绪,而是生命的关怀和现实的关怀。“历史叙事”在中国古代并不需要特别强调,因为中国古代是以“历史”作为文化基本度量衡的,“六经皆史”得到了普遍认可。事实也是如此,单纯的抒情文学,按鲁迅先生的说法,是在魏晋时期伴随人的个性张扬一起出现的,不过我以为这个说法并不周密,原因其实也很简单,魏晋时期以张扬个性自由为主体的那些创作者,多半都是伴随着政治失意而从事艺术活动的,某种意义上来说,其“抒情”实在是“叙事”的补充——在“历史叙事”的话语权萎缩的情况下,转而遊醉山林,借清风明月以暗喻时事,借诗酒情怀以讥讽政治,其实质并没有根本离开历史,准确的说,只是疏离历史而已,而且是无奈的疏离。说陶渊明清高,我以为实在是不准确,说陶渊明“清高自持”则是恰当的,事实上,在山水诗派陶谢诗篇里,情境上固然多写自然,心绪上实在是念念不忘历史和现实。所谓离愁别绪、忧伤满怀,不过是以景象写心象,这一景象并非自然,而是心象和自然的结合体,其共同特征暗喻着彼时的现实境况。这一“历史叙事”的传统在中国古代以诗歌为主体的文学创作中潜踪密藏,今天在郑小琼的《玫瑰庄园》中再次显影,郑小琼借助一个具有个人化特征的乡村故事,将一段历史繁繁密密的描绘出来,让我们在如音乐、如绘画的云霓中看到了历史叙事传统的有力回归,这是生命关怀的回归,是对生命韧性的礼赞,不免留恋、不免无奈、不免黯然神伤。
  因此,历史叙事并不是说以时间为线索流水账似的描述历史事件,而是以丰富多彩的文学手法最终让接受者感受历史,因此,在历史叙事中,作者可以有各自不同的书写方式,从《玫瑰庄园》中我们至少可以总结出以下三个关键词作为核心,这三个关键词构成了《玫瑰庄园》的基本叙事方式。这三个关键词是:词语、氛围和情绪。
          一、勾勒历史主体,以词语
  词语饱含着所有的秘密,它不仅仅是一种说明,更是一种表达。正如伊格尔顿所说“选择一种词语,就是选择一种生活方式”,在郑小琼《玫瑰庄园》的叙事中,是词语构筑了这一庄园,是词语的叙事,建筑了庄园。郑小琼在后记中也说,《玫瑰庄园》的创作强调叙事性,这一叙事性的努力结果是创造了一个家族故事。每一位作家都有其创作动机,在后记中郑小琼谈到了她的创作动机,这里既谈到了《玫瑰庄园》与她个人的家族历史有关,也谈到了这一创作与她个人的诗歌创作历程的关系,特别强调了几位老师的建议,尤其是关于几位老师建议她“读书”的细节。从这些叙述中,我们可以充分的认为《玫瑰庄园》的创作并非是一首个人化的家族史的挽歌,虽然其创作冲动中有着个人情感的触动。在整部诗歌的叙事中,驱动诗歌前进的动力实际上是一种“讲述历史”的努力,而这一讲述是通过“重构”实现的,是通过一些关键性的词语连缀起来的,以下我择其要者谈一下自己的理解。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9 15:04
 首先关于以下的研究方法,不涉及理论上的合法性,完全是我个人的一种阐释,这一尝试是在我读了《玫瑰庄园》之后,在直觉下产生的,因为这些词语在作品中频繁地出现,让我的诗性直觉感觉到这些词语的重要性。梳理整部作品,我选择了祖父、祖母、玫瑰庄园、玫瑰、庄园、爱情、大烟、我、他、她,一共九个词语。梳理统计之后,这些词语出现的频次按多少排序依次是:他(196次)、庄园(194次)、她(187次)、我(173次)、玫瑰(100次)、祖母(84次)、大烟(28次)、爱情(22次)、玫瑰庄园(22次)、祖父(16次),我又检测了“枯”字和“哭”字,出现频次分别是56次和38次。这些词语出现频次的梳理,让我们看到作品中核心叙述的东西,在超过100次的频次词语中,有“他”、“庄园”、“她”、“我”和“玫瑰”,去掉“玫瑰庄园”22个频次,“庄园”单独出现172次,“玫瑰”出现78次,以上是第一阶次的词语,我把它定义为“显示叙事性词语”,也就是由这五个词语构成了《玫瑰庄园》整部作品的叙事框架,其中“庄园”是叙事空间、“玫瑰”是叙事空间的主体格调、“我”是叙事人,“他”和“她”是叙事对象。在第二个频次的语词中,包括“祖母”、“祖父”、“大烟”和“爱情”,我将这一组词语称为“显示内容词语”,其中“祖母”和“祖父”是主要的叙事对象,“大烟”和“爱情”是主要的叙事事件,在这一层次的词语中,我们可以明显的看到“祖母”一词出现的频率非常高,达84次,显示出在《玫瑰庄园》中,祖母是最主要的叙事对象,相比之下,祖父仅仅出现了16次。而在叙事事件方面,核心词“大烟”和“爱情”出现的频率比较均衡,其中“大烟”出现28次,“爱情”出现22次。在叙述“祖父”时,作者将“大烟”这个词渲染到了显得重复累赘的程度,而在叙述“祖母”时,“爱情”这个词并不让我产生阅读厌倦(当然,强调“祖母”与“爱情”的关联,我认为可能存在着叙事者的主观添加,在那个时代“祖母”对“祖父”的情感是否适宜“爱情”这个词是值得推敲的。)而“枯”和“哭”较高频次的出现,显露出作品压抑悲伤的风格,我称这类词语为“边缘性关键词语”,虽然这类词语不是叙事中心,但是却可以暴露文本的情绪色彩。
    从上面的分析中,我们看到词语的选择暴露了作者叙事的意图和情绪色彩,玫瑰庄园其实应当有另一个名字:祖父和祖母们哀伤的故事。这里“祖父和祖母们的故事”是本体,而“玫瑰庄园”则是“祖父和祖母们哀伤的故事”的喻体,玫瑰既是一种高贵绚丽的意象,又带有某种没落的气息,而庄园一方面是指一种独立的空间,另一方面又有着幽闭阴沉的气质。在玫瑰庄园中展开的故事是中国百多年来的历史,我此处不再重复叙述,简单地说,《玫瑰庄园》这些词语比较成功的重构了那段历史,而且借助“我”的叙事,揭示了那一历史时代在回忆的视角中的个体化的特质。

            二、创造历史空间,以氛围
  氛围不是一个干脆利落的词,它是对某种凝聚着意蕴深长意味的状态的描述,塑造某种氛围并不意味着告诉倾听者或观看者以明确的结论,恰恰相反,塑造氛围正是要借助于此的模糊性促进观赏者或阅读者产生更广泛联想的产生。氛围的塑造可以最大化的显示词语的创造性功能,可以以局部的描述产生无限的艺术展现空间。茱萸在序言中认为《玫瑰庄园》“在技术和细节上是考究的,并有精巧的构思和叙事布局,并不以直接、粗粝的原始生存经验来驱动感受,也并不以感情的直接抒发、境遇的还原书写为主,而主要是渲染。” 这个见解是卓越的,不仅揭示了《玫瑰庄园》在创作上努力往“纯诗”靠拢的趋向,也指出了郑小琼诗歌写作的一种努力,即更加强调诗歌的美学品质,一种不同于历史叙事的美学品质。不过,我认为,在郑小琼的这一努力中,并不完全是一种外在形式的靠拢,恰恰相反,在郑小琼诗歌写作的内在驱动中,强烈的历史感使其创作美学追求超越了一般的技术和细节,她恰恰不是以“语言”和“韵律”呈现诗歌形式美,而是以创造历史空间、以阅读的整体氛围感受,来呈现出独具的形式感和美学品质的。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9 15:04
这里仅举一例。在第一首《红尘的黄昏》中,她写道:“我,数十年后的黄昏,用散淡的句子/写下即将倒塌庄园的宿命,夕光中/薄暮的气息让怀春女子充满幻想/玫瑰轻轻诉说远逝的爱情”,这是《玫瑰庄园》诗集的第一组诗歌,其功能有总体上架构全部诗篇的作用。我们从第一首诗中能感受到那种历史空间,“即将倒塌庄园的宿命”也可以说是“即将倒塌的庄园”是一种宿命。不过,“宿命的庄园”之“宿命”并不算是非常好的诗化语言,尽管在历史叙事中这是最直接了当的语言——这种语言可以避免依赖众多意象铺陈带来的拖沓冗赘的毛病。还不完美的是,在这句诗中,这种过于抽象的语言,和由它所带了的意象氛围留有作者比较明显的主观打造的痕迹。不过,一方面,后面紧跟的“夕光中/薄暮的气息让怀春女子充满幻想/玫瑰轻轻诉说远逝的爱情”一下子将诗歌意象冲出来,瞬间将前面过于抽象的“宿命”意象化,另一方面,支撑这种意象氛围的还有后面大量的意象铺陈,诗人用这些意象叠加的方法,准确的烘托出一个衰败的庄园。这就显示出了诗歌氛围塑造的重要性,不过,诗歌氛围的塑造并不难,对于一个写作经验丰富的诗人来说,依赖技巧就可以完成。在《玫瑰庄园》中,郑小琼的真正贡献在于借助氛围塑造了庄园的历史形象,那种颓败、靡丽、幽暗、湿闷的形象。我们看到在《玫瑰庄园》中,山林景物、飞鸟鱼虫并不是优雅的、闲适的、避世的和清爽鲜亮的,而是和一个颓败没落的男主人、五个原本饱含生命汁液却各自黯然枯萎的女人相关联。历史的苦难酸涩、个体在历史中无奈的挣扎,都以诗歌意象的方式呈现出来。这部诗歌与其说是一首挽歌,不如说是一幅色彩幽暗、线条繁复、情绪纠结的历史画卷更为准确。在这样的历史叙事中,其借助诗歌语言进行的氛围塑造的作用是需要细细体察的。“那些和爱情见面的女子”,“把命运与爱情缝进虚构的被面”的女子,“眺望爱情的眼神”的女子,“用七色彩丝织下爱情与命运”的女子,渴望“忧伤清丽的爱”的女子,像一条小溪一样,串联起五个生存于“幻觉的爱情”中的女子的命运。在诗集中,郑小琼试图以女性的视角,描述过去那个时代女性的命运,充满了生命慈悲的感喟,尽管距离现代女性完全的觉醒还很遥远,但是的确从生命角度写出了曾经的历史中女子的悲哀。郑小琼在记忆、生命和万物的描述中,抒发了渴望尊严和爱的声音。与这些处于“玫瑰庄园稀薄的爱情”中的女子对应的是男性的祖父,但是“他不会沿清凉的夜归来,辘轳转动/宁静水井,金鱼望穿雁子”,他“不会归来”,这是一个精彩的句子“金鱼望穿雁子”,本是不同的种类,再深的爱也不能抵达。《鸟》的书写古典意味丰沛,在纷繁密集的意象中,一种无力地氛围形成,鸟虽然有翅膀,但是“她的生活没有方向”,而且“鸟雀不飞,衣襟下的孤独,藏着沧海”,暗喻中祖父的形象跃然纸上,“日影西斜,魂灵穿过园外刺槐林,他隔窗/推开嘉陵江,香炉、经卷,神龛上祥云/春天变软,树枝低头遇见池鱼,他遇见/家谱、梳子、大烟……小小的幻觉与欢乐”,祖父的意象从一开始就是明确的,我认为在《玫瑰庄园》中,祖父的功能实际上是背景,尽管他的意象也有着明晰丰富的叙事,但是,从整部作品创作的核心动机来说,五位祖母才是真正的叙事对象,祖父和祖父经历的历史,则是祖母们生命呈现的背景。这个“黄昏枯薄,枯枝静伫”般黯然落寞的祖父身影,无处不在的构成了祖母们悲欢喜乐的氛围,在叙述功能上,祖父起到了背景和线头的双重作用:衬托和牵引。
  这里附带要说到《玫瑰庄园》的形式探索问题。在小琼的后记中,她也特别强调诗歌形式上的一些努力,而且我们从整部作品来看,也基本实现了她在诗歌形式美学上的探索。但是,从整体来看,这种形式美学的探索在《玫瑰庄园》中并不是非常成功的。我所说的成功指的是“形式美独立出来,大于《玫瑰庄园》的历史叙事”,作为诗歌资源的古典诗歌,无论是唐诗宋词,还是更早的古体诗,其形式感都与时代语言的整体环境相关,在一个整体上缺乏音乐性的语言环境时代,小琼的这种格式探索,可能更应该向寻求一种节奏感的方向寻找,而不是格式上的整饬。事实上,闻一多在诗歌格式上的探索并不成功,原因其实很简单:诗歌的形式不单单是语言的规范问题,更是时代语言的风格问题。比如在这部诗集中,多处呈现的五言韵诗,单独看起来非常精彩,但是与整部诗集放在一起,就有夹缠生硬的感觉。语言的特色总是与时代精神相联系的,在一个追求自由的时代,语言的总体风格恰恰是对格式的打破。所以,在这部诗集中,那种形式上的探索可能并不利于诗意的传达,而小琼对诗歌技巧的探索,也在写作中留下了较为明显刻意的痕迹,说明这种努力虽然非常值得肯定,但并不算成功。不过,我认为《玫瑰庄园》的诗歌语言形式探索,是一个勇敢的选择,体现了小琼作为一个诗人的勇气和担当,因为诗歌语言的音乐性关切到了新诗百年最重要、也是被严重忽略的一个问题:即新诗形式美学的匮乏该如何解决的问题?这是新诗发展中绕不过去,也是无法回避的问题。当然,想解决这个问题,以小琼一个人的力量显然是难以担当的,这需要几代诗人的共同努力。
         
       三、抒发历史感受,以情绪
  在经典的现实主义作品中,往往对情绪描写不够重视,即使有心理描写,也只是作为刻画人物的手段,过于追求展示人物思想深度。但是,在叙事中,情绪的描写其实更能唤醒艺术感受,不管是在诗歌中,还是在叙事文学中,情绪的感染力量都是不可忽视的。在《玫瑰庄园》诗歌文本中,情绪并不是仅仅以诗歌情感表达的方式呈现,更为丰富的是,在《玫瑰庄园》中,情绪是以塑造感受空间呈现的,这一感受空间的塑造,有效地将内在关怀和历史情境结合起来。在文本中,历史感受体现为深刻的“内在关怀”,深刻的“内在关怀”表达为情绪。可以说,在《玫瑰庄园》中,郑小琼以“情绪”书写的方式,呈现了厚重的历史感受、深刻的内在关怀。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9 15:04
在《蝴蝶》一首中,小琼写道:“碎银般年华被花光,幽怨散落满地/阴郁的玫瑰庄园,孤蝶冷芳心,我坐在/灯下翻阅祖母们的杳踪,窗外东风吹拂/在窗纸上写树影、花踪、粉翅,迷蝶//灯下扑闪,像魂魄不散的美人,青苔瓦菲/白云苍老,春天羞涩地满庭院,五个祖母/细瘦,万种闲愁紧锁眉头,一腔心事无法/度过春光,寒夜里我遇见她们明净的翅膀”,寒夜里我如何“遇见她们明净的翅膀”呢?显然这是诗化的冥想,这两节诗包含着的古典节奏感是明显的,这种节奏感导向的并不是哀愁,在这两节诗中,我们能够感受到叙述者的声调开始是平稳的,“我坐在/灯下翻阅祖母们的杳踪”,随着“翻开”的动作,诗的及物性在一系列意象中络绎翻飞,声调开始急促:窗外东风吹拂,窗纸上树影、花踪、粉翅、迷蝶,(变幻为)灯下(想象中的)美人,青苔瓦菲、白云苍老,春天的庭院,这些意象都是鲜亮的,轻松、幸福、发出粉红色云霓,然而,笔触一转,到了五个祖母的身上,玫瑰庄园绯红旖旎的亮色瞬间变成了“细瘦,万种闲愁紧锁”的“眉头”,和“一腔心事”“无法度过”的“春光”,这是一种怎样的“春光”呢?回到第一句:“寒夜里我遇见她们明净的翅膀”,“明净”这个词很有意思,祖母们渴望的爱情是“液体的孤独”,结果却是“软弱的黄昏”,其实我认为,这种意象的明快恰恰隐喻出玫瑰庄园的压抑。通读整部《玫瑰庄园》,我认为小琼在历史叙事中的情绪是压抑的,是那种微笑却无法掩饰自己抿着哀伤的嘴角,这是小琼的可贵、是对生命力量的纵深汲取。不过,众多靡丽意象和完全生命唤醒的女性视角的采纳,说明小琼是生命诗人,不是德·波伏瓦、不是汉娜·阿伦特,因此,《玫瑰庄园》中对于女性的关怀,可能还停留在前现代时期的生命感层次。在《玫瑰庄园》的女性群像中,那种基于自由意志的生命觉醒是祖母们所无法抵达的,因此,女性视角的展开还不够,这提醒小琼在未来诗歌的创作中,可能要敞开、发现更为本质的自由,而不是仅仅停留在一般的生命感性体验层面。再多说一句,如果说诗歌存在本质的话,这个本质就是存在的真实,它恰恰是反人文的;如果说诗歌没有本质,则将诗歌划归给了柏拉图的感性,这无法左右的感性实质是真实的一部分。所以,诗歌的可贵不在于珍视生命,而在于揭露真相,这才是更深层次的生命尊严。小琼的诗歌在中国当下文坛的重大意义就在这里:她以其天才的直觉、幸运的机遇和毫无城府的表达,抵达了诗歌的最高境界。而在《玫瑰庄园》中,诗的真实在这种重构历史的努力中,在这种繁复意象的追求中,在技巧和美学中,很容易因为“更像诗”而被丢掉。诗歌的粗粝在精致的美学中丧失,正是古典主义对启蒙精神的巧妙褫夺,这是小琼要格外注意的。
  青年学者茱萸在《玫瑰庄园》序言中谈及郑小琼的创作时,说“发现了她写作的多重面向,以及为各种标签和意识形态所误读和塑造的复杂性。”这个判断注意到了各种“标签”和“意识形态”对“诗性”的干扰,但是容易误导对“诗性”的理解,在序言的结尾,茱萸说“这部《玫瑰庄园》的意义,是远远大于‘诗’的”,可惜对《玫瑰庄园》如何大于“诗”没有细论。我认为,作为对历史的“内在关怀”,也是“诗性”的一部分。作为“打工诗人”这样的标签,表面上看是对“诗性”的削弱,过于强调了“打工”这样的阶层标识,但是实际上,如果将”“打工诗人”纳入到对历史感的强调,我们则会发现,这种基于身份的诗歌呈现实质是历史呈现的一部分,也就是说“历史叙事”理应是“诗性”内涵之一,“诗性”并不排斥“历史叙事”,所以,当我们以“打工诗人”称呼郑小琼的“创作”,实际上是强调了诗歌的现实面向。所以,专注于历史书写和历史呈现的《玫瑰庄园》,与郑小琼此前的创作倾向是一脉相承的,其创作主旨依然是浓厚的“历史叙事”和“内在关怀”,只是在《玫瑰庄园》中,这种“内在性”更加厚重,更加强调历史性,更加具有自觉地形式感和美学追求,应该说,这是一个可贵的探索。而尤为可贵的是,小琼的每一次探索,都是纯粹、朴素和发自内心的,这是一个可以走向伟大诗人的最基本的品质,这是一种珍贵的品质。历史与美学、内容与形式、内美与外显,这些因素的自然处理,在这部《玫瑰庄园》中都进行了可贵的探险,由此我们可以预料,小琼未来的创作是值得期待的。
  花儿既不妖娆,也不绚烂,是风让这些发生。对历史的描述,也许只是在“取悦一个影子”(布罗茨基)。事实上,奥登说得对:“诗歌没有使任何事情发生”(《悼叶芝》),我们的心灵是风,在时间和空间构筑的逼仄想象中,构筑庄园,种植玫瑰,于想象中逃离肉身的牢笼。但这终究是虚幻的,“金鱼望穿雁子”正如现实憧憬理想,而历史是写在水面的爱情,《玫瑰庄园》也许是最后一片叶子:诗歌、长椅和书籍,它脆薄、透明得像是干枯的罂粟花,透过它,我们得以看见最后一片夕阳,金灿灿的夕阳,美好不及落泪。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9 15:07
郑小琼《玫瑰庄园》:玫瑰庄园里的“拾荒者”
文/ 曲楠

作为郑小琼近15载打磨而成的最新诗集,《玫瑰庄园》使用了一个不无暧昧的标题。字面上漫溢出的西式浪漫,难免让人想象骑士与公主的罗曼史,但实际却刚好相反,祖父与五位与之成婚的祖母,在拆解浪漫叙事的同时,呈现出一片东方式样的古典荒园:“落花遍布小径,后厢房凉气逼人/秋玫瑰开放祖母的脸庞,针线里/云集她的迷惘,她用哀叹的针/绝望的线绣出玫瑰花园的秋景。”(《针线》)整部诗集中的“玫瑰”指涉着肃杀之秋而非生情之春,而祖母用绝望之线绣缝荒园,俨然女诗人撰写整部诗稿的隐喻。诗人绣缝的不仅仅是祖辈的家族史,20世纪初华夏动荡的东方民族史,也在这座“玫瑰荒园”中获得了寓言式的面孔。
自2005年起,郑小琼花了不少精力阅读先秦文与南北朝辞赋,在诗集形式与内容上呈现鲜明的复古倾向。每首诗由“四行六节”切割出颇为整饬的面貌,蕴含着诗人对诗歌格律传统的自觉追逐,而在统一的形制之下,则填充有丰富的古典措辞与意象,并注入带有“黑色美学”“颓废美学”意趣的“诗心”,宛若罩上一层六朝气韵与晚唐风致。“香炉、经卷,神龛上祥云”(《云》),乃至征人思妇、妆台迟暮、斜阳昏鸦、残菊泡酒、蜀绣青瓦……琳琅繁华的古典素材堆叠出带有东方美学兴味的“语言珍玩”。诗人精巧地为每一首诗镶嵌意象用作标题,整部诗集如次第展开一扇扇屏风,玫瑰也不过是屏风上古旧的雕花,屏风之下则涌动着祖辈置身其中的古老中国的生活、伦理与情感。现代诗人于古典荒园中,拾掇起残存的文质,并将语言雕花,实现了自我的东方化。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9 15:07
在时空观念上,诗人将“庄园”等价为“荒园”的创作意图颇为明晰,譬如《梅》中:
“阴沉的天空,显影于碎石小径/错别的寂静在枝头,像冬日清澈的疼痛/从雪到冰,它都有骨头般的晶莹/风摸到冰冷的梅花与庄园//梅花是冬日庄园唯一跳动的心脏/它还保持着人间尚余的温暖,开放的瞬间/它红色的光芒像春天的序曲,像暗示的比喻/传来黑暗中庄园的宿命”
这一段似乎内在勾连着鲁迅小说《在酒楼上》对“废园”的描摹。不过,与鲁迅笔下的斗雪繁花在废园中释放出的亮色与生命力不同,郑小琼的红梅则暗示着庄园黑暗的终极性宿命。这种“废墟美学”携带着沦亡与消逝的种种隐喻,犹如园中罹难或井中溺毙的家族魂灵,在一次次回返中加速着“荒园”的鬼气森森:
“井水淋湿月亮、星光,如今它/荒芜,淤积,青藤缠绕旧辘轳/青石板幽凉,荒草留下时间皱纹/青衣姐姐夜半歌声,淹溺的伯父//桐树还生长,开花,往事似井边/桐花,一串串悬挂哀怨与悲伤/雨落井中,远处,水滴的声音,落入/井中,伯父亡灵,沿潮湿井壁升起”(《井边》)
2007年,郑小琼在诗集《两个村庄》中收录了早期写就的几首《玫瑰庄园》组诗,业已显现出另一种村庄空间的书写策略:与雷蒙·威廉斯将村庄的形象及其张力置于城市的对照面加以观察的思路不同,《玫瑰庄园》并未刻意反思现代工业文明对村庄的摧毁与改造(当然,对现代工业社会的反思,在《纯种植物》等诗集中仍有体现),整部诗集的“村庄”只是一个虚化的背景,或者说,只是一座具象化的“荒园”。它充当着家族史乃至古老中国衰变的象征,如《雀鸟》引用的《牡丹亭》“都付予断井颓垣”,隐微地指向了恒常性的东方时空观,现代化的进步史观让位于自然轮回的宿命,这种宿命在诗人体内再次降临。
本雅明在《波德莱尔笔下的第二帝国的巴黎》一文中,借助诗歌《拾荒者的酒》发明了一个喻指波希米亚人的“拾荒者”形象。对于郑小琼而言,其无法绕过的“打工诗人”身份,似乎难以在《玫瑰庄园》这样一部回归东方古典传统的精微之作中得到安置。然而,本雅明的“拾荒者”形象,恰恰为诗人提供了妥帖的身份和解释:一度朝不保夕的底层工人生活,使得郑小琼毋庸置疑地遭遇了最朴素的“拾荒者”体验。写作《女工记》时,她合理地延伸为诗人层面上的“拾荒者”,背后连通的则是角色自身的反抗性与道义心;从《女工记》到《玫瑰庄园》,不过是“拾荒者”角色的扩展而非断裂,诗人在家族与民族、历史与文明的高度上,建构了一座东方荒园,并以“拾荒者”的第一叙述者身份守护其间,“用心擦拭着旧宅的边界”(《星辰》)。“拾荒者”不仅为诗人写作提供了原发性的立场和动力,连贯着工人、女性、诗人等各种身份的转换,还直接将“火药桶和啤酒桶的气味”带到了玫瑰庄园中,催生出了整部诗集的另一个重要思想维度——带枪的玫瑰:
“潮湿地图溢出祖国的残缺,他在园中/读时间的宗教与忧郁,战火在远方/燃烧,似枝头的残花,漆黑、溃烂/人间掺满倭寇铁蹄带来的沧桑……去西北或西南,重庆或延安/故国的枪口长出鲜红的玫瑰/他不适应庄园生活的守旧与压抑/花开得如此苍白,空气中有霉味”(《奔》)
“‘别为我担心’你信中第一句话/我想象亚热带的丛林,野兽与疾病/孤寂与饥饿、生与死、枪与玫瑰/思乡病,黑汁般的光与戴安澜将军”(《异乡》)
“在后园的银杏叶片,战火/切割国家的天空,废墟中长出殉难者”(《戏》)
诗人拾掇起民族战争史中的家国记忆。那些难以言说的历史残片,成为拾荒的重要对象。正如张清华所言,郑小琼所显示出的初步的成熟,正在于“从在场的劳动者主体到人文性思想主体的转换”。然而,在宏大的历史和民族话语面前,诗人仍清醒地坚守着个体言说者的独立性和独特性,在个与群等多重视阈的交错中呈现出复杂的张力,并尝试给出女性抑或东方式的判断,正如《诉》结尾处对“文革”见证者“她”的定格:
“将她钉在某个不幸的点她眼里的辛酸/已经被时间磨平显然她无法理解那些庞大的词/她有着的却是中国传统的良善或者屈服命运/上天注定的选择她用此来安慰内心的怨诉”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9 15:11
老邮箱(14首)

文/晴朗李寒

◎玄武山


“玄武山,玄武山,山光云影梦魂牵。”

这扑入眼帘的白云,青山,碧水,绿树,
拥有共同的姓氏:美丽

喧嚣不再,尘霾不再,烦忧不再,
只有花香,鸟语,云海,流泉——
我曾为此苦苦寻觅。

我分不清——哪里是云,哪里是雾,
云在山头缭绕,雾在水上缥缈,
也许是:凝重的大山,清澈的泉水
飞奔在云里,雾间。

灵蛇何在,神龟何往?
这山上的每一根草木都深谙大自然
不为人知的隐秘。
一声鸟啼,啄破了寂静,也啄破了
饱含雨水的烟岚。

清风徐来,让人的心魂都随着
漫山遍野的花叶颤动。
细雨洒落,云雾里起伏的山岭仿佛一头头巨鲸
优雅地穿过大海的蔚蓝。

当星光照临,无边的宁静像琥珀
包裹安然沉睡的万物,唯有一粒粒虫鸣,
亮起荧光,一闪一闪。

在这里,肺叶轻盈翕动,肉体仿佛要化开,
腋下都慢慢生出两翼——

“玄武山,玄武山,我欲终老山水间。”



◎夜声

这么晚了,都是些什么人啊,
在午夜的街头,
还不回家。他们走着,叫着,大声说笑着,
这些都是些什么人啊?
像夜间出没的野兽,游走在
人们梦境的边缘,
让他们突然醒来,侧耳倾听,
惊恐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而那些开着车的人呢?他们这么晚了
还急急地奔向哪里?
灯光穿透夜色,浓重的迷雾,
哗然作响划破气流的声音,
让睡床上的人,也不得安宁。

只有稍微的间歇,短暂的宁静中,
你才能听到
远处传来的虫叫和蛙鸣,空调的
转动,轻轻滴落的水珠声。



◎致刘波书

漫长的六月过去,衔尾而至的
是更为漫长的七月,八月。

不速之客的敲门声,远了。
检查水表,填报户口,哦,他们
能否有更为冠冕堂皇的借口?

我好好的,每日安静待在家中,
不问国是。对自己的革命,
远重于对世界的,我清楚。

不关注世事,不评论政治。
对它们最大的轻蔑,就是如此,视若无物。
自己的生活,远比它们重要。

每天与妻子整理书卷,挣两个小钱儿,
过日子已经足够。
欲望淡了,嚼出菜果的清香,
体重比去年减了五公斤。

或早或晚,仍然喜欢自己一人
去林中漫步,在树木和花草之间,
比在人类之中安全,放松。

偶尔与二三友人小聚,喝茶醉酒,
读一读新写的诗句,这些人
你也大都熟悉。

当然,心中火种未熄,愤怒从来
都没有停止,梦想也从来
没有放弃。

自你离开北国,回到故乡,
身边少了一个说话的知己,不过,
我们省下的话语,都变成了文字!

人生渐至中年,还要多多照顾老人和妻小。
汇妹自是贤惠,我们沧州的女子嘛,
你的几本著作,有她的功劳。
孩子上小学了吧?愿她快乐,少一些
我们这代人的烦恼!

别不多说!最后,希望我们
都能健康地活着,活得长远一些,努力
活过那些恶人。
要亲眼看到新的光
照临大地。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9 15:12
◎又是一个阴霾之晨……

又是一个阴霾之晨,石家庄的天空
让灰色的雾统治,
细密的雨水落下来,也不足以
洗去万物之上的尘垢。
面对这威严的暴君,我们早已学会了
逆来顺受。

鸟的鸣叫声,透过笼子,让汽笛声掩盖;
花的芳香,也被口罩过滤。
高高的铁丝网中,我们
吃喝,昏睡,生儿育女。

沒有人第一个站出来问,
当然,更不可能有人敢于回答:
我们的生活,究竟
有何意义?




◎给萧萧树

楼群的山谷,人心的悬崖,
所有的陡峭
都来自于对世界的敌意。
一束光,一枚枚钢钉,利箭,
将你我钉死在自己阴影的
十字架上。

必须要抬起头,看清自己的路,
命运的鞭子抽打下来,
我们要学会承受,更要学会
逃避。

不要相信永恒的谎言了,
生命,活着,才有意义。
要认真地活下去,才有意义。
肉体可以速朽,
而浸透血泪的文字,将在人间传颂。




◎小令

龙头松了,水在暗夜里滴响。
时光的更漏,初秋的蛩鸣。

欢爱罢,死一般的醉意。
时间从一个人穿过另一个人,流逝。

贴近的两具老骨头,翻身时的疼痛,
关节中的吱嘎作响,是岁月啊……


◎夜的血

夜的血,流向迷茫的深处。
月亮,这时间的伤口,
仿佛是这苍凉世界的唯一荣耀,
被所有夜行的人看见。




◎处暑

处暑。天气真的凉了,
骨缝间已感到
瑟瑟的秋意。

昏蒙的黎明,骑车穿过渐醒的
城市,街灯倦怠地
亮,街巷似干涸的
河道,马路边停放的汽车,
如同一条条停泊的船。

不时有枯叶无声
而落。洒水车开过,环卫工的
扫帚唰啦唰啦作响。

图书馆、博物馆,
像两头偃卧的巨兽,伏在这座城市的
中心。我知道,它们的肚子里
都藏满了时间的秘密。我怕被它们瞬间吞噬,
我加快了速度。

前面是长安公园,仍被
黑暗占据,虫声一片。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9 15:13
◎野外读诗会


你们——这些时光的逆子,
诗神殿堂前的仆人,
暂时逃离了琐碎的日常,选择这样一个日子,
围坐在夏末高大的乔木下。一个圆圆的环,
浮荡在绿色草坪上,多像上帝
投下的石块,激起的一圈涟漪。

环绕着文字燃烧起的
无形的篝火,这些尘世中怕冷的人,
你们必须从灵魂深处,锤炼出文字之火,
经过血液的提纯,
通过声音的管道,轻轻地捧出,
你们才会感到温暖。

这些最容易被忽略,被遗弃,被嘲笑的,
幸存者,多余人,
捧起书,围坐成祈祷的圆周,
在时光的午后,像捧着展翅的小鸟,
燃烧的火苗。你们朗读,自己写下的词语,
让黑色的文字,变成多彩的声音,
从纸页上起飞。

太平河上升起淡淡的雾霭,夕阳
就要在树林中燃尽,你们——终归要散去,
回到众人的都市,隐去你们的诗人身份,
忙碌于庸俗的日常。
但是你们知道,众声喧哗中,你们
都会是诗神圣殿前
最后的守夜人!

2014年8月11日草稿
2014.10.06修改


◎雨水被阻隔在……

雾霾,天空的毛玻璃——
久积的雨水,被阻隔在它之后。

上帝为什么不赶来施救?

童年时,我曾被一场突来的暴雨
追丢了鞋子。我不害怕。

所有的舌头都被封存了。大雨
被阻隔在太行山以西。嘘,你别说话!

事物在黑暗中伸展根须。我聆听
火焰在石头下窃窃私语。

失望有什么用?这失望远大于命运!
我泪水有限,哭不过来!

在他们拔除了鸭跖草的地方,又冒出了
一棵红艳欲滴的蛇莓。

谁是谁的上帝?


2014年6月19日草稿
2014.10.06改

◎放弃

我选择了放弃,没有丝毫留恋,
放弃了你们慈悲的饭碗,
还能怎么样?
工资,职称,保险,住房公积金,
这些我都不要了,
还能怎么样?

我拒绝你们的施舍,同时,
也放弃了你们佩戴在我身上的
锁链,镀金的牢笼,那点儿可怜的饲料。
这些我都还给你们,
好了,把它们去赏给
那些喜欢的人吧!

我只需要自由,清静的生活。
几本旧书,一只秃笔,几页白纸,
已经足够!
妻子的健康,女儿的成长,我只要这些
就足够了,
还能怎么样?

自己的档案,我取走了。
牛皮纸袋里,这一叠表格,证明,红印章,
就是我四十年的
人生?
谢谢你们了,从今后
自食其力,死活自负。
还能怎么样?

我们所求不多,真的,
不用来查我们的户口,看我们的水表,
更不用关心
我们的生育状况。劳师动众地,
让一介小民
承受不起。我们——

只想安静地过日子,
不问国是,贩文买书,了却残年,
该拿去的,你们都已经拿去,
我们已经退到角落了,
退到悬崖的边缘了,
你们,还能怎么样?

2014年6月4日-7月10日草稿
2014.10.06改

◎千佛山

一座山,就是一尊佛,
泰然端坐在都市的中心,
像是大家庭中,一位慈祥的长者。

他披了杨柳松柏的衣衫,
俯视四周渐次冒出的楼群,倾听纷杂的市声,
他,有一颗博大宁静之心。

鸟雀在他的发须间筑巢,蝉虫在他的耳畔高唱。
多少年,多少代济南人,在他的怀中
轮回,死去又重生。

如今雾霾难散,有多久看不到
那条大河金黄蜿蜒的丝带?有多久再也无法
对着大明湖,揽镜自照?

何必费尽心思,浪掷资财,
雕刻些千佛崖,万佛洞,
有这么一座山,端坐在都市中心,足够了。

如果还嫌不够,那就还给它
清鲜的空气,
四季的葱茏与安宁。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9 15:13
◎血腥

我无论如何也洗不净
手指上沾染的血腥味道。我
只不过是
准备午饭时,切割了几块
新鲜的牛肉,只不过是做了一道
共产主义的传统佳肴:土豆炖牛肉。然后,

我洗净了手,但是无论如何
洗不净手指上的
血腥味。我一次一次清洗,
用香皂,用洗洁精,用洗衣粉,
一遍又一遍,却仍然难以去除,
我总能隐隐嗅到——
那是,面对屠刀惊恐的眼神儿,是
一头牛面对死亡时的悲伤与绝望。

我一直被这气味纠缠着,我
忐忑不安地吃下了
土豆炖牛肉
(嗯,味道还真不错!)

而那些刽子手怎么办?那些
杀死过许多人的刽子手,手上沾染了
人类血腥的畜生,
他们如何对待自己的双手,如何
走过一个人的黑夜?

2014年7月1日

◎老邮箱

冷雨,阴霾,秋天的抑郁症。
墨绿色的邮箱,挂在尘封的单元
门口。每天我上楼下楼,都会
看它一眼:这空腹的绿家伙,
张着嘴,对我似乎欲语还休。
我对它没有什么好说的,尽管
它在那里悬挂多年,熟知我家的门牌号码,
也仅仅如此而已。

有时,我会轻轻拍打它一下,
像是问候,又像是安慰,我知道它在
期盼着什么,想给我带来些
惊喜,然而没有。除了超市的大海报,
房屋中介的小广告,还有每月光临一次的
民生银行的催账单,它
总是那样准时。
我已经好久沒有收到
手写的书信了,亲友的消息
只通过网络和手机传递。而我本人也要丧失
手写文字的这门技艺。

墨绿色的邮箱
也许有它的寂寞,不为人知。但我
有一天发现了它的秘密:我清楚记得
当我慢慢地打开那把
锈蚀的小锁,开启它下部的箱底,
从里面掉落到我的手中的——
除了尘土,蛛网,枯叶的碎片,
还有一只僵死的蝉,
让我电击般惊然缩回了手。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9 15:18
五人诗选

落叶更像什么?
文/谢依梦

母亲落着安康,我生出担忧
一片又一片。
陪她说话,拉家常,我绿着自己
把生活过成了诗歌。
周末,我放弃了爱人的方向
把爱裹起来,兜落在妈妈怀里。
在她跟前,我时而做一次小人儿,
抱抱她的脸,吻她,时而扮成大树,
把她当小草护着。
我给她做饭,说好听的话,夸她
变成一缕阳光,暖着她的心。
她在,我就有家,她到哪儿,
我就想跟到哪儿。
她的小院里有两只大白鹅,
不飞,也是我关注的亲人,
它们的歌声高亢无比,可摇醒所有的欢笑。
母鸡们被圈着,接受妈妈的喂养
偶尔有一只狡黠的,耐不住寂寞,
偷偷钻出来,院里院外散步,体验自由。
院里原来有三棵树,都是母亲喜欢的。
两棵柿子树,一棵银杏树。
而柿子树压抑着银杏树,母亲砍掉了它们。
银杏树成了母亲的最爱。风里雨里,陪着母亲。
它的叶子恰好供母亲泡茶喝,降血脂,有特效。
常常有鸟儿栖落在树枝上,给母亲送歌声,
母亲既喜欢看它们的样子,也喜欢听它们的鸣啼。
银杏的叶子一天天黄了,母亲生出点点的忧虑。
母亲更爱看它夏天的风采,一身的绿,那是生机。
深秋冷了,立冬更寒,银杏树扑簌簌地掉着金灿灿的叶子,母亲无能为力留住它们。世界无能为力留住凋落的光阴。
我偶尔陪母亲住一宿,与她同一张床,母亲的体温总是很暖。偶尔揽着她的脖子,贴着她的脸,像回到幼年,做了她那时的孩子。
我知道,总有一天,母亲的大树会落尽生命的叶子,我抱紧她,想让她的叶子落在我的怀抱里。
这样,我就一直拥有最美的金黄。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9 15:19
天空海阔
文/万烺

水之上
仰望天空的眼睛,是寂寞的

黄昏,就那么被一丝风举着
鷓鸪声,声声似刀

曾经放生的白云,已遗失多年
极目之下,大河三千
三千虚影

不如返乡
今夜,我距蜀北八百里
酒,是唯一轻舟

无尽乡愁书不尽啊,积聚多年的泪
对饮之后,又死一次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9 15:19

文/桑根
·
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
那么深的抑郁之后
天就要塌下来的时候

姗姗而来
·

不足以代表她的圣洁
轻盈
不足以形容她的优雅
·
舞蹈
舞蹈
一步一顾盼
一顿一甩袖
·
沉醉
沉醉
谁都逃不开的亲吻
一统江山也不过是一宿的深情相拥
·
太阳回来了
惊喜的泪水悄然而逝
七彩的梦
在一圈孩子中间缔造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9 15:20
虚度
文/绿色梦想

窗外,灰暗的天空
一些不明的东西搅拌着思想的头颅
一阵热,一阵冷
早更,让灵感纠结。极度陷入幽暗的矛盾中,触摸
不到喜欢的词
一度消极的情绪
就似这天空
怅然若失
初冬的风情,渐渐严肃下来
思考,多了几分成熟
一张思念的纸
添了几行诗句,鬓白的岁月,有母亲再三的叮嘱
不曾想,一味地颓废
经历与,历经,必然之事
不计忧欢,不计前嫌
生命的趣,心知肚明
让沉寂如山的忧思
豁然洞天
喜悦,读尽。书山有路勤为径的名句
爱蓝天,白云
爱细小,爱
触碰心灵的每一次感动
http://blog.sina.com.cn/123456caohongmei


残影
文/深谷幽兰

“千红一哭,万艳同悲”
烟灭了灰尘,你戒掉人间的愁苦
青石板上,雨纷飞
雪花又一次落满井栏
到现在,还是不忍直视你的凋零
而流水趟过去的
依然没有一样,是你想要的寂寞

落叶一直往下掉,他走远方
你呢!就这样谱写词的生动,怀抱经书
往光阴深处坐
只待一卷一卷凉,袭破薄霜和荒草
一个残影,同早春二月的风声
一起回眸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9 15:20
入冬的小树林
文/蒲阳河

绿色的挣扎
黄色的颓废
红色的血泪
这些季节的苦难
都被一只觅食的鸟
啄走了
高高的枝杈间
一架愈发厚实的鹊窝
寺庙般沉静
http://blog.sina.com.cn/s/blog_14ecb0f8f0102ytkx.html


烟雨倾城
文/陕西李丛莉

如果是春天
你会拧出湛蓝,找几棵云树
标出新意,倾情招展
或者在夏日
架一道彩虹,挟两声雷电
把山水的腰肢
练得丰硕,饱满
可是秋天已经过去了
塌陷的草木仅剩下几个耳轮
你听见
冰冷而真切的蹄音
大小的悲咒
在城市的肺叶里穿行
被沉默绷紧的层楼
卡在鱼刺里
刷不净的灰,从意境
到心境
http://blog.sina.com.cn/u/5103401724


窗前明月光
文/重庆北鱼

李白半躺在床上,月光要多走
几步
我在窗前请月光留步
月光今夜节省了长度

月光宽大的衣袖如故
拱手相见的老朋友,一抬眼就撞见我
茶几上的诗书烟蒂和半杯浓茶

霜似落非落,李白写下地上霜
它就被所有思乡的剧情
选作出场的道具
但我宅在故乡抬头低头,无物可想

给李白个面子吧
那我就想想出行之前怎么把月光
兑换成白花花的银两
http://blog.sina.com.cn/u/5920746805


初冬
文/李鸿印

暂且隐去繁华
隐去丰收的喜悦
和紧锣密鼓开花结果的梦想
让山水冷静
冰瀑留下悬念
让白雪纷纷
擦洗阴郁天空时常笼罩的雾霾
让季节放慢脚步
小睡一会儿,等等掉队的
天地良心,跟上来
http://blog.sina.com.cn/lihongyinzykj


会飞的水
文/青璞

谦卑的水
可以插上翅膀
犹如喷泉
骤然迸开花苞
摒弃柔弱香味
高举不败的力量
如瀑布
似绝壁上的剑
倾泻冰雪的光辉
冷眼色彩的虚浮
斩断大地妄念
如灵动的云朵
无所纠缠
无所依托
飘飘然
腾空了自我
把虚空点缀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9 15:21
穿过露水的早晨(外二首)
文/一苇

当我走近
湖水便安静了
这期间发生过什么
雾气令她轻盈
或者
曾经有人歌唱
有人沿着湖岸跑道练习倒走
(波浪在远处生长)
镜子里有无数倒影
无数重叠的影子
在梦里晃动
多么美好
大雾刚刚离去
秋天触手可及

◎无题

一定有一条小路前往
一定是在秋天
我们写下长长的信
湖水在这儿隐居
落日更加苍老
我们在一幅画中安身立命
亲爱的,我们数人间的日子
数一日少一日

◎枯萎与盛开

有多少个秋天就有多少个
绝处逢生的夜晚

我赞美过她们年轻时的面容
那时一轮明月照过山岗
爱人寄来明亮的松果

乱云如雪。静下来谛听
马匹经过小小又寂静的村庄

那一日我们回到故乡
穿过熟悉的小路,木栅栏
在空荡荡的
白云间举杯
落叶仿佛脱去枷锁的钟摆

因为爱,星星一点点地在肩上隐去
因为谦卑,太阳从心底升起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9 15:21
生命也可以如此绽放的
文/钟明

【一吷】

我爱过的云彩星晨,行过的风,都一一降下露水,
易动
易冷
易鸷心。湿过一截漂浮的日子,
显然是梦。那醒着的部分,
正在发芽。

窝在记忆中的风景
在今晨的第一拨潮水中出走,
曾经的伤感或喜悦,都随之雨散星离。

家园一再更新,
市场尚还有未识得的鲜美鱼贝。草木似更加随性,
鸥鸟时而盘旋,时而撞击我的流动,时而,也映照潮水的意韵。激浊扬清,
很微渺的部分。

【丘井】

一个人、一丛草,或一尾鱼,或……
一个世界中的无数世界。
风雨沉到下面,
又升上来。
不同的缘由不同的欲念不同的故事。酒……
有人说一坛酒就可以把世界的各异抖露出来。又有人说,
酒本来就是人世的异。

浪潮
飓风
盐,大海……
我看到榕树的慈眉善目,
正与物四时有宜,倚靠雨点的灌木草芥们总把幽怨窃喜私藏在它的庇荫里。

世间万物,
万物世间,
丘井纵横了无边际。亲爱的,我们的前行茫然,一个不小心
就浑然爱上些陷身的,形形色色的
囹圄。

【冗余】

我说爱了吗?那么小,
那么柔弱
那么无辜
恍若踱过岁月的迂回曲折,被一场纷纷扬扬的文字屏蔽。
此时,就任由喜欢的小妖引领吧。

先是遇见荷花,
秋叶。
又看到推童车的人,竟然被童车推着。
沉吟中蓦然醒豁,亲爱的,
纵然似莞草菖蒲秋风中含章挺生,也敌不过光阴似水。你懂的。

所有的“小”越挤越紧。
泥土
枯叶
一段省不清道不白的情致……
从絮絮叨叨的鸦雀隐隐约约的叹息声里揣时度力。
亲爱的想过没有,那么多唱筹量沙的文字,或全都将成为他朝的冗余。

【孤】

如果上苍让我长成一株有毒的花草,在边缘,
或在一只苹果核里。
浓艳
消瘦
心怀不可预知的火焰。

俗世教我六根端慎,并不足以填补视力的不足。
世界太大,夜色太沉积,
沉积的暮色适合抱独。它们说这箭矢,真可爱。但他们不懂。
真正的矢,
便是真正的桎梏。
因为泥土,因为有限的露珠。
不然呢?亲爱的,

为“慎”所困的人,一生平平淡淡,波澜不惊,
曰“慎独”。是毒。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9 15:24
天空海阔
文/万烺

水之上
仰望天空的眼睛,是寂寞的

黄昏,就那么被一丝风举着
鷓鸪声,声声似刀

曾经放生的白云,已遗失多年
极目之下,大河三千
三千虚影

不如返乡
今夜,我距蜀北八百里
酒,是唯一轻舟

无尽乡愁书不尽啊,积聚多年的泪
对饮之后,又死一次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9 15:36
龙坪镇清代会元金德嘉情牵积布矶(五篇)
文/吴为民        6
积布临江渚,矶头景色幽,大江涛日夜,流尽千古愁。
是年初冬,我受龙坪镇领导邀请探访故乡清代金德嘉会员诗词中魂牵梦萦的武穴田家镇积布渔矶。
积布渔矶武穴胜景之一,地处田家镇上游,山高势险,有巨石入江横纵数里,累年惊涛拍岸,山石成矶,似腾龙卧波,又如石牛饮水。伸入江中的山嘴,唯一山径之间,有天然石阶,如布疋层叠,渔人们循石阶而下至江边设纲捕鱼,故曰“积布渔矶”。
积布矶史称刘官矶,它是汉置西阳和寻阳两县的分界点。
积布渔矶风云际会,迁客骚人,多有赋兴,江山一绝,最为神奇金德嘉会元“题积布矶”云。“野老江头话战场,江风飒飒水汤汤。钓童山北甘宁寺,日日乌鸦啼夕阳。”诗中的钓童山也叫钓鱼山,也称积布山,积布山山脉逶迤江上,石横里而纵之,层似积布,故称“积布矶”,延绵在田家镇上窑至马口段。此地正是三国赤壁之战的古战场,南宋陆游《入蜀记》云:“船挽行,刘官矶旁泊。蕲州之界,小径通山,后行彼湖。……文中的“刘官矶旁泊”之处就是马口港。马口港外濒长江,内连马口湖,既是江湖之地也是江防要地,更是元明两代繁荣港市。马口市是明初广济县(武穴市)临江三市之一。并首开马口巡检司管辖上至蕲州界,下至田家镇的江上防务。熟知明清两史的金德嘉路过积布矶,自然生发出乡愁万端,牵引出思古幽情。
康熙二十一年(公元1682年)金德嘉全国会试第一,史称金会元,后殿试中进士,授翰林院检讨掌修国史。康熙二十八年(公元1689年)年近花甲的金德嘉以疾告归。实则为翰林院掌院李光地借以倾徐乾学。金德嘉在京为官时,与大学士徐乾学,过从甚密。
官场争斗,黑暗、险恶,消磨了金德嘉以儒报国的那颗强烈的进取心。1689年秋天,清文华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江苏镇江人张玉书在“送金德嘉太史归里”诗中叙述了金德嘉以疾归里途径积布矶的情景。有诗为证:“乱山飞叶点霜旌,玉署归荚一身轻。雁荡春风成旧梦,马蹄秋水悟浮生。青林湖畔桑田稳,积布矶边野艇横,出处倘逢渔夫问,行吟香草不胜情。”金德嘉与张玉书同坐一艘官船,进入广济县(武穴市)界点积布矶,他情不自禁地吟道:“长风山口白云飞,月满沧江积布矶。真钓几年鱼不得,江流脉脉送人归。”万里长江流经武穴市田家镇马口村因有积布矶石壁拦江,江水转而向南,金德嘉会元也由北京转回南方家乡,他思想也由“以儒报国”转向“以德养生”。野居钓叟,闲情逸致也是他晚年向望的一种生活。
金德嘉的《楚江渔父词四首》就是明证:“青林湖畔野人家,不种桃花种藕花。风随到,日初斜,坐石滩头餐绛霞。”“鼓柁垂纶烟雨间,笔床砚匣水潺潺。左叔静,右叔闲,寒江春老碧桃间。”“烹鲜酌酒也开颜,晒却鱼龟放白鹇。阳城洞,钓童山,朝发扁舟薄暮还。”“十里湖山灿漫花,轻舟一叶载琵琶。清明酒、谷雨茶,潇洒风流属钓家。”积布山的积布矶渔家生活令金会元徒生羡慕并心生向往。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9 15:38
“三楚典型”金德嘉
——武穴市龙坪镇清代会元金德嘉崇廉尚廉二三事

坐落在武穴市(广济县)龙坪镇上街232号的清代金会元府,至今保存着一块“三楚典型”的旌匾,此匾是经康熙帝恩准,由当时内阁首辅张玉书书写,由被誉为“包龙图再世”的喻成龙送至龙坪镇金会元府。此匾是对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会元金德嘉为官清廉的最好诠释和葆奖。现就金德嘉为官清廉事迹略述一二。
一、金德嘉崇廉尚廉的文化遗存
龙坪镇金会元府的门楣上雕刻有莲花,暗喻出仕为官金氏族人崇尚莲花“出污泥而不染”的高尚品格。金会元府屋后的“金家龙荡”至今为纪念金会元廉洁品格而遍植莲花。与金会元同朝任职翰林院、康熙十五年(1676年)状元彭定求撰写《金德嘉传》称金会元“恪守诚敬”的儒家根本,长期保持敦厚淳朴完美无暇的风格,不愧为“儒林完人”。金德嘉,字会公,号豫斋,生于明崇祯三年(1630年)武穴市(广济县)龙坪镇人。五岁丧父,但勤奋好学,志向坚定。一副春联:“龙坪数千家富过我穷莫过我;鹏程九万里时让人志不让人”。是最好的见证。金德嘉15岁中秀才,顺治十七年(1660年)中举人,乃归乡设馆授业,后任德安(今安陆)府学教授,任期9年。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壬戌科会试名列第一,时称会元。后殿试中进士,授翰林院检讨,掌修国史。康熙二十六年(1687年)赴贵州主持乡试,录举人20名,开黔中乡举先河。康熙二十八年(1689年),金德嘉乃以疾归,还乡著书20余年,享年78岁。
二、金德嘉父子廉政史实
金德嘉父亲金之纯(1598年-1644年)明代万历年间举人。金之纯为官清廉,家产无几。1644年在兴安任上积劳成疾不治而亡。金德嘉长子金启洛,字禹书,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拨贡授河北广宗知县,该县土瘠民贫。德嘉嘱咐长子:“得志则加之于民,踏上仕途之路,不仅要安身立命,还要兼济天下,多做有益于人民的事。”启洛谨遵父言,柔心理政,薄赋轻徭。上司加征军需骡马税,周边县份都摊派于民,金启洛为了不加重人民负担,他自己出资代缴。康熙四十五年(1707年)广宗县一带连降暴雨,广宗县民众与滏河下游平乡县民众因抗洪发生纠纷。金启洛投入抗洪一线,用“水往下处流”的朴素道理开导平乡县民众,用大禹治水疏导的办法,挖掉平乡县民众自发修筑的拦洪坝,加速泄洪,减轻灾害。广宗县人民称金启洛为既清廉又清醒的父母官。金启洛因政绩突出,不久擢升为东昌府知府,到任不久,辖区护城河汛涨决口,人民流离失所。金启洛毅然捐出自己的俸禄救济灾民。三年后积劳成疾,卒于任上。
金氏一门,出仕为官,清正廉洁,堪称楷模。金德嘉父亲和长子均卒于任上,可谓“鞠躬尽卒,死而后已”。至今仍激励武穴公务人员清廉为政。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9 15:38
两汉开国皇帝命悬武穴
武穴市政协文史委 吴为民
武穴,大江之穴,彭蠡之首,“九江”之源。地理形胜,山水都会,三省七县通衢,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西汉开国皇帝刘邦亲征英布于蕲西(今武穴),驻扎庸城(今武穴官桥樊哙城)。东汉开国皇帝刘秀为躲避王莽军队追杀,避难武穴大法寺镇青龙山(今刘主山),武穴人忠肝义胆,传为佳话。
一、西汉高祖刘邦亲莅蕲西征英布,为流矢所伤当年崩逝长安。
公元前一九六年七月,淮南王英布起兵叛汉,刘邦抱病亲征,重病在身的张良勉强起身,为刘邦送行。
刘邦率大军到达蕲西,在庸城驻扎,与驻扎在蕲县的英布对峙。刘邦亲冒矢石,在前线鼓舞士气。英布被击溃后,渡过淮河往南逃走,刘邦命灌婴率骑兵在后追击,英布和百余骑残兵急速逃往江南,不久,英布在逃亡途中被乱民所杀。
在亲征英布的战役中,刘邦胸部为流矢所伤,但刘邦仍忍着伤痛,随军撤回关中。班师途中,经过家乡沛县,刘邦便召集沛郡故人、父老子弟举行酒宴。
刘邦亲自击筑,慷慨高歌: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歌毕,刘邦乘兴起舞,沛县父老子弟也起而共舞。
刘邦深受感动,不禁伤怀落泪。
酒宴结束后,刘邦召见沛县父老,感慨地说:“流浪在外的人,每个人都会有怀念故乡的悲情,我虽定都于关中,但即使死了以后,我的魂魄仍乐意回到故乡沛县来。况且我开始便是以沛公之名起义诛暴逆而有天下的啊!”
刘邦回到长安不久,即崩逝于长乐宫。群臣以刘邦起于微细,拨乱世反之正,平定天下,功最高,而谥为汉太祖,尊号为高皇帝,世称汉高祖。
二、东汉光武帝刘秀避难武穴刘主山,结良缘得名将成就帝业
西汉末年,孝平帝被外戚王莽篡位,公元九年,王莽改国号为“新”,公元十七年,汉景帝世孙刘秀起兵伐莽,刘秀参加了湖北中部王匡、王风领导的绿林军。公元二十三年,王莽调动大军围剿绿林军于昆阳(今河南叶县)。在内务粮草外无援兵的紧急关头,刘秀乔装潜逃,路上一老者见刘秀外有帝王之相,内有旷世之才,指点他东行三十里有左青龙山(今刘主山),山下有二将可辅佐您成就帝业。当刘秀穿着草鞋,来到武穴市四望镇地段山丘时,正值严冬,大雪纷飞,刘秀为甩掉尾随其后的莽军,急中生智,脱下草鞋,赤脚行走,躲过莽军追捕,此后,这座山丘更名为“草鞋岭”至今。接着刘秀逃至武穴四望镇与大法寺镇交界处的石洞躲避,此地后命名为“避难冲”至今,刘秀最终来到了老者指点的青龙山(今刘主山),只见山高林密,流水潺潺,山上有毛、蔡、叶、林四位先生开设的塾师馆。其中一位毛先生眼力过人,被成为“有第三只眼”,他见刘秀面容清秀,天庭饱满,双耳垂肩,双手过膝,有帝王龙表凤姿之像,想必是传说中聪明过人的刘秀吧。毛先生将自己的母亲讨来的饭分食于刘秀,后刘秀又巧与马口湖滨殷家庄的殷莲花结缘,莲花的母亲杨氏告诉刘秀,姚奇、马武是当地习武之人,可拜大将,后姚、马二将组织武装,随刘秀先解昆阳之围,后攻入长安,杀死王莽,公元二十五年元月,刘秀洛阳称帝,史称东汉光武帝。刘秀登基后,龙车凤撵,接殷莲花到长安,封为殷贵妃,并赐名殷丽华,并剩下皇子刘庄,是为东汉第二代皇帝——汉明帝。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9 15:39
武穴明朝万历重臣吴亮嗣忠心为民敢担当
武穴市政协文史委  吴为民 13487063826

武穴仙人坝水库坝址,原是一道山梁,是一块“金葫芦”的风水宝地。名曰:“水荡活葫芦”发脉千秋。那里埋葬有武穴明朝万历年间重臣,“楚党魁首”吴亮嗣。亮嗣墓按照明朝礼仪规格而建,墓地神道长百丈,两旁柏树合抱粗大,还配有石牛、石马各36匹。1959年仙人坝水库修建时仍保存完好。史载吴亮嗣任万历朝中宪大夫(相当于现在监察部长)刚直不阿,除恶扬善,忠心为民,直言勇为。他临终时对家人说:“我生是直人,死了也要站着埋”。家人尊重了他的遗嘱。
吴亮嗣字明仲,花桥镇吴文贵大垸人,生于明隆庆六年(公元1572年),明万历三十二年(公元1604年)中进士,初任四川南充知县,因办事干练,作风过硬,升为兵部给事中,他敢言敢作敢当。针砭时弊,敢于直言,议事不避权贵,不畏权势。由于公道正派,深得万历皇帝信任。明万历四十年(公园1612年)朝廷委派尚书舒应龙守边,吴亮嗣上书言舒丧志不能胜任,后又弹劾内监桂茂杖杀四品武官,旋又揭发内监高采,肆意福建多年,又在广东作恶激起民变诸事,万历皇帝下旨将高采革职流放,不义家财充公。又弹劾杨镐为辽东守备时,与总兵争权不和。并梳理熊廷弼冤案,冒风险为之廷争,使熊复出。
吴亮嗣出仕上对皇帝忠诚负责,下为黎明百姓分忧,为官不畏权贵,敢于动真碰硬,赢得皇帝信任。明天启初年,吴亮嗣升任太常寺少卿、中宪大夫。同时,他身在朝廷心忧百姓,救灾赈灾,全力以赴。明万历年间黄广发生水灾,吴亮嗣上书救灾,在给万历皇帝的《论荆楚水灾疏》中提及黄广大堤多次发生溃决的惨状。“广济黄梅在荆楚中下游,江身既高,百姓如在釜底,数百里赤子命系惟一堤耳。彼时洪水聚泛,比如崩山倒海从天而下,百里之民聚集在一堤至上,比如群蚁失巢附一叶于冲风急浪之中。”由于吴亮嗣上书,朝廷下拨捐款救灾。
天启三年广济旱灾,吴亮嗣捐献安家费白银3000两赈灾。同时会同广济(今武穴)知县动员大户捐粮,并组织农民生产自救,吴亮嗣丹心义举,感天动地,天降三天大雨,缓解了广济县长达153天的旱灾。由于万历年间东林党和齐楚浙三党之争剧烈,吴亮嗣为“楚党魁首”冲击难免,天启三年因东林党党魁赵南星做了吏部尚书后,吴亮嗣卸任告老还乡,天启三年(公元1623年)吴亮嗣因救灾劳累过度,病逝在花桥镇吴文贵大垸家中,享年52岁。至今武穴人民仍念念不忘他的正直为官和仁心义举。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9 15:40
《寻根溯源道寻阳》
一、寻阳县得名探踪
唐代诗人白居易《琵琶行》“寻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是我最早知道“寻阳”一词。释慧远的《庐山记》载:“寻阳县,大江北。”沈约的《宋志·州郡志》载:“寻阳本县名,因水名县,水南注江。”据《九江府志》载:“寻阳县,西汉置。”汉文帝二年(公元前164年)始置寻阳县,县治据考证在今黄梅蔡山附近的古城村中。寻阳县辖区是在古彭蠡泽干涸后,新淤积的一片垦区平原上,新开垦的“处女地”上所新立的县分,人口密度稀疏,可谓地广人稀。寻阳,顾名思义在“寻水之北”的地方,古人有所谓“山南水北渭之阳”寻水即长江中下游段“寻人”滨住的长江段。此段长江称为:“寻江”“寻人”从何而来?据考证距今4000年前,原居黄河流域古寻国,亡国后,四处流散,其中一支寻人南迁到长江中下游北岸的古北江两岸,垦荒生存繁息。据何光岳《楚源流史》载寻人失去城邦之后,去掉右偏旁的“阝”(邑)的寻人,来到秦汉之六(今武穴)茫茫九派的大块扇形水域,渔农立业,生存发展。寻阳水域水草迷蒙水流变迁不定。晋人张须元《九江图》曰:“九江参差,随水势而分。其间有洲,或长或短”。武穴是大江之穴,彭蠡之首,“九江”之源。以武穴为顶点,呈放射状分叉水系的的“九江”是汉初寻阳县的辖区,包括今武穴的六成面积,黄梅的全部,安徽宿松、望江、江洲等县、华阳水系沿江一带,水草沼泽。公元前164年,(汉文帝二年)。裂九江郡为淮南、衡山、庐江三个郡国,并在今武穴田家镇以下,龙感湖以上的古北江于长江之间,寻阳九派之地。建立寻阳县治,以示对古寻人开发这块热土的肯定。
二、寻阳县历史沿革
先说寻阳县与寻阳郡的隶属关系。西晋永兴元年(公元304年)始设寻阳郡国,首任行政首长,是历史名人温桥(288-329)寻阳郡治设在寻阳县,也就是说寻阳郡的中心位置于长江北岸。寻阳郡的面积7938平方公里。辖江北寻阳县和江南的柴桑县等五县因此寻阳郡辖寻阳县。公元327年,江北的寻阳郡县淹没由郡守温峤,主持将郡治迁到江南的柴桑县。据考证温峤327年忙于讨叛,救晋成帝,并死于公元329年。有此可推断寻阳郡县治守南迁时间在公元327年至329年之间。寻阳实质上是彭蠡古泽中心,寻阳有两个著名小城,一是蔡山。二是邬家阅。据考证:蔡山是“九江王”英布旧城。蔡者,龟也。蔡山在中江的江心,《禹贡》称武穴有三江,南江为长江主泓道,中江由龙坪直泄到胡世柏,经蔡山至小池口,北江为华阳水系,即今武穴、黄梅、宿松、望江、淮林、沿江湖泊绵亘的湖泊沼泽是北江典型的地貌特征。据考证邬家阅在今武山湖的旁的官桥。武穴的北江是彭蠡之源,水上交通咽喉,水产竹木资源富集。商贸兴隆,所谓“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一联佐证汉初,邬家阅作为繁忙的军港转为繁荣的民港。武穴是东方水域引要。长江出武穴后摆脱两岸山地束缚,形成以武穴为顶点,北至黄梅城关、南至今九江市,呈巨大扇形水系。东注彭蠡泽,许多不规则的水流,秦汉统称为九江,武穴是“九江”的源头,古彭蠡泽之首,蔡山和邬家阅两个小村的居民,成以水兴,人以水旺,为日后寻阳县设置,创造了契机,奠定了甚础。据考证汉代寻阳县治在武穴境内蔡山清代以前,均属广济(今武穴)。据《汉书·武帝纪》载:“汉武帝元封五年(公元之前106年)帝南巡狩,自寻阳浮江过彭蠡……舳舻千里薄枞阳而出。”佐证汉武帝刘彻楼船是从寻阳(今武穴)过彭蠡泽。再说寻阳县(今武穴部分)与柴桑县(今九江市)是兄弟关系,两县都是寻阳郡管辖。从历史演变看:汉置寻阳县管理今武穴六万以上地域。而汉置柴桑县(今九江市)曾于西晋永兴元年(公元304年)共同组建一个寻阳郡,郡治就在江北的寻阳县,寻阳县在长东北岸,也就是说江北的行政中心管辖江南地域几百年。据笔者考证在邬家阅(今武穴官桥)古城东北端的“兰池城”。(汉称寻水城)首次设立了寻阳县治。县治具体位置在今武穴市花桥镇蓝杰村和双河口附近。综上所述,寻阳县(今武穴)与柴桑县(今九江市)为兄弟关系。两县的共同行政首长为历史名人温峤。从地缘地貌看寻阳县与柴桑县同属古彭蠡泽的沼泽地。水陆交通方便,经济流向集中,自从温峤将寻阳郡由江北寻阳迁往江南柴桑,九江市成为古彭蠡泽周匝县份的经济中心。从现实经济看,武穴与九江经济联系更紧密,历史上有渊源。九江市的人口中有很多是武穴黄梅人,也就是古寻阳县人。人缘亲地缘近,如若武穴与九江组成一个新的城市,经济腾飞指日可待。武穴市是三省(鄂、皖、赣)七县通衢人流物流集中,加之九江市是江西省唯一的长江大港。并且拥有纵深腹地。九江武穴两市若比翼双飞经济实力将倍增。
三、寻阳县隶属变迁
寻阳县的江北寻阳城遗址(今黄梅县蔡山古城村)汉置寻阳县城是借用楚汉相争时九江王英布所筑的九江城,史称寻阳城。
汉武帝元守二年(公元前121年)汉廷将原本属衡山郡的寻阳县划属庐江郡。汉武帝南巡曾驻跸寻阳城。西汉末年至三国时期,寻阳城地处位于魏吴交界地带。魏吴争守寻阳县十分激烈。寻阳县先属魏,后属吴,曹操从袁术手中夺取寻阳,运用许昌屯田经验在寻阳整饬屯田,并在蕲春设典农屯,曹操以屯戌边,以兵养兵,兵屯民屯,平战结合。建安十四年(公元209年)东吴孙权夺取寻阳县,并封吕蒙为寻阳县令,四睥以后吕蒙袭击魏设蕲春的典农屯。为了便于治理,汉建安十九年(公元214年)东吴吕蒙在寻阳屯田。吴兴建二年(公元253年)东吴诸葛恪也在寻阳屯田。
西晋太康元年(280年)晋军夺取寻阳城。永兴元年(公元304年)晋置寻阳郡辖寻阳、柴桑、安丰、松滋、宏农五县。五县中四县在江南,唯有寻阳一县在江北,且当时寻阳水淹,寻阳郡守温峤将寻阳郡由江北寻阳县迁到江南柴桑县。因而寻阳名称由江北始流落到江南。原江北寻阳城改名浔水城。
四、寻阳县名人文化
唐代江州司马白居易千古名篇《琵琶行》“寻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寻阳”一词首现诗词中,寻阳地界,本为江渚泽国。长江寻阳江段,曾是连通古彭蠡泽的巨大圭地。沙洲沼泽相间,水草在丰美迷蒙,茫茫九派横流。北江中江南江三江的冲积平原新建的寻阳县成为历代诗人骚客流连的地方。蔡山是立于大江之中的江心洲,洲上建有江心寺。《通典》载“蔡山出大龟”,龟者蔡也,因此江心洲名谓蔡山。英山因英布取咸阳有功,被楚国王项羽封为九江王,筑王城于寻阳县蔡山,史称英布城,城址就在今天的蔡山。史载:“陶渊明曾祖陶侃,曾任荆江二洲刺吏,有追赠大司马的辉煌。陶侃因任职兴家迁到寻阳”。《名人辞典》载:“侃,庐江寻阳人。”陶渊明常以曾祖自励。一生流连寻阳,也归宿寻阳。从陶渊明诗作分析,可以寻觅到许多寻阳的影子。如,“临长流望曾城”。“居止次城邑,逍遥自闲止”“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曾城次城南山都是寻阳古迹。陶渊明名篇《桃花源记》中可以找到,寻阳蔡山、太白湖畔的影子,寻阳宝地就是世外桃源。相传大佛(净土宗祖师)慧远与大儒陶渊明偕行,温步于寻阳江畔。慧远卓锡张湖柘林寺与太白湖上的舒城寨里隐居的陶公草庐相距不远。中国山水田园诗鼻祖,一个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陶县令,终身栖居寻阳、至今太的湖上的舒城寨仍保留陶公祠,以纪念陶渊有高洁品德。寻阳之地就是千百年来人们向往的“桃花源”。寻阳县治蔡山留下的李白的千古绝唱《夜宿江心寺》江心一洲,江天一色的蔡山,风光无限,突兀江中的名山,名寺,天下知名,南朝宋文学家,鲍照任职江洲(九江)时写下与范仲俺《岳阳楼记》齐名的《登大雷岸与妹书》。文中描绘了寻阳一带的奇山异水的优美景色,一代文坛巨匠,竟因任江洲参军时,死于乱军之中,经武穴匡山遗存有鲍照读书台和黄梅城南鲍照墓。佐证鲍照曾在寻阳活动的足迹。寻阳茫茫九派芦花美、枫叶红、水草丰美、水鸟翔集的优美风景,激发了诗人们的创作热情。历代文人骚客流连寻阳感慨万千,诗以寄之。寻阳真是一片诗意栖居之地。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9 15:44
遗落长街的千年梦》

文/饶哲生
遗失的爱
梦一样
幻成长街的细雨
淅淅沥沥
哭个不停

远去的纤纤玉手
遁了的少年呵护
红艳艳的伞
孤零零的站着
见证曾经的缠缠绵绵

绿叶踮着脚尖
伸长脖子
尽力向远方张望
雨越下越大
不顾淋成风湿
不顾伤着弱小的细胞

伞依然坚定地站在雨中
雕像般
为谁守候
鸳鸯般
传送天籁的呼声

爱与被爱
都是缘分
爱了就要尊重
经年后

是否还有泛着余温的胳膊
一同泊梦
相视而笑
把盏依偎共妖娆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9 15:46
桂林,人在画中游
                         龚太亚
   人们都说:“桂林山水甲天下。”那桂林是否名副其实呢?带着疑惑,于丁酉年(2017年)8月14日去桂林采风。
    那天,阴雨连绵,我和《梅川》杂志社全体成员一起乘坐广济旅行社大客车,一路上,在刘娟导游的引导下,大家在欢歌笑语声中,历经十四个小时的硬座,于晚上8点多钟终于到达了桂林。
下车后,大家肚子有些饿,在司机的介绍下,找了一家小酒馆,拿了几瓶“老桂林”,便悠哉乐哉的喝起来,醉意纷纷中,我们下榻了桂林旅社。
    天老爷太不争气了,一夜的雨下个不停,第二天还是斗劲地下着,大家不免有些扫兴。早餐后,桂林导游蒋狗肉来了,她给大家带来了一个更不愉快的消息,说昨晚一夜大雨,漓江洪水泛滥,汪洋一片,沿江一带的老百姓都被政府临时安置了。原定象鼻山是我们游览的第一站,结果象鼻山被淹,因此,取消了游象鼻山的计划,只得改游阳朔。游览的景点是游原生态漓江。
早晨7时30分,我们离开了桂林,前往阳朔。大约80分钟的车程,车子在桂林市中心穿越,桂林市区的景色也一览无遗,整个城市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桂林给我们的印象是市区楼房一般都不高,街道两边的桂花树、香樟树、杉树、榕树大都能够超过楼房,像道道绿屏扮靓着大街小巷。最有特色的是:桂林的山都是平地拔起,并且独立成峰,一山一景区,一山一公园,山为城而生,城以山为景,这就是桂林与众不同的特点!
大客车在宽阔的马路上疾驰,从车里向外眺望,真有景物撩人无限好,不妨收拾入征囊之感。难怪人们都说:桂林山水甲天下,一点不假。到了阳朔,距漓江不远了。心想:课本上把漓江山水写得如痴如醉,原生态漓江真的是不是这样?这次该得到证实了吧!车子绕山而行,不一会儿,我们来到了阳朔的漓江旁。下车伊始,第一眼就看见了许许多多的竹筏荡漾在漓江上。给我第一感觉是两岸青山连绵,千姿百态;河边翠竹丛生,芳草萋萋。我们穿上救生衣,坐上竹筏,顺江而行。我用脚轻轻地触摸着漓江之水,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涌遍全身。师傅一边给我们划船,一边为我们介绍漓江的风景。竹筏轻轻的游走在山水之间,没有一丝都市的喧嚣,一切都是那么纯净。我惬意的坐在竹筏上,喝着清凉的山风,醍醐灌顶,一切烦恼化为乌有。我端着相机正准备定格那座似马非马型的山峰,划船的师傅告诉我,这就是“九马画山”。你要是仔细地看,就可能找到九匹马;你要是粗略地看,很可能一匹马都找不到。我细细打量,果真如此。30多分钟的漂程,到了遇龙桥就结束了,大家意犹未尽,迟迟不愿上岸,不知是谁冒了一句:真是“阳朔山水甲桂林。”
吃了午餐,我们一起探寻甑皮岩文化的历史风貌,感受异样的民族风情。听蒋导游介绍:桂林甑皮岩人是原始土人的后代,他们都没有自己的名字,男的都叫“啊布”、女的都叫“啊力”。见了他们就要用手拍打自己的嘴巴,发出“哈哈哈”的声音,再说出“你摸摸”,表示友好!我记在心里。
走进图腾古道, 恍惚间,像穿越了时空隧道,看到了7000年前的桂林先民——甑皮岩古人类。那依地而建的稻草屋,窄小简陋,古朴的石器、陶器、骨器种类繁多,此时,我们仿佛看到了一股从遥远年代飘来的渺渺炊烟。
进入第一道低小的古门,迎面的石凳上坐着几位长相比较漂亮的甑皮女,她们以黑为美,兽皮为衣,脸上涂抹五彩斑斓的线条,舞弄着野性十足的肢体动作,唱说着我们听不懂的歌谣。在娱乐场里,我与她们打招呼,她们立马牵住我的手,跟她们跳起舞蹈。导游告诉我,在跳舞时,甑皮女友好地拿臀部碰你,如果你被碰的次数比较多,说明你最受欢迎。虽然动作相当机械,却非常有原始味道。在那短暂的时间里,我也有幸被甑皮女碰了好几次,并且被两个最漂亮的甑皮女左右挽手,和我定格。游完图腾古道,使我真正的领略了甑皮文化的历史风貌以及母系社会生活的缩影。
    夜幕降临,我们下榻阳朔贵宾旅社。
16日早餐后,我们开始游览阳朔聚龙潭赏溶洞景区。溶洞全长约一千米,我们游览了约一小时。来到龙潭洞口,肌肤立马感受到了温度的差别。我们乘船,绕过岩石,避开头顶上的钟乳,缓缓进入溶洞,走进去,有一种世外桃源的感觉。溶洞里所有的石花、钟乳、石芽、穴珠、瀑布、地下河、落水洞等历历在目,美不胜收。美仑美奂的溶岩造型及别具匠心的灯光投影,把岩石构画出一幅幅美丽动人的画卷,使大家历经了一番视觉上的盛宴和美的享受。许多文人骚客诗兴大发,留下来很多赞美桂林的诗文石刻。有的地方山廻路转,如进迷宫。特别那清凉湿润的空气吸入肺中,就好像把人体内五脏六腑重新冲刷了一遍,其爽快之极妙不可言。我真想跨越时空的界限,在这美不胜收扣人心弦的意境中,也使自己变成一座石钟乳,永远留驻在大自然的怀抱中。
下午,三时四十分,我们的大客车调头开往漓水古越景区。漓水古越是以展示广西少数民族民俗风情为主题的大型民族表演,它集漓江山水、广西少数民族文化及现代艺术创作,选用 “真山真水”做为实景舞台。 展现出了少数民族的 “绣球文化”“铜锣文化” 和“山歌文化”等多种文化的表演。
    我选择了第一排比较合适的座置位下,聚精会神的目睹了整场演出。他们用现代的演唱将传说故事与壮乡的特色民俗演绎得淋漓尽致。在这里,我们体验到从未见过感动上天的祭祀场景;从未听过月妹后生的爱情故事;从未看过千鼓齐鸣的欢庆盛典。这阵容庞大、气氛热烈、狂野奔放的精湛演出,空前绝后,让我终生难忘。
17日,也是此次游桂林的最后一站,早餐后,我们去了刘三姐大观园。那里是一座展示刘三姐文化及广西少数民族文化经典的主题游园。园外山清水秀,倒影如画;园内,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步入刘三姐大观园,迎面是一棵硕大的古榕树,导游告诉我们,这棵榕树就是当年刘三姐和阿牛哥喜定终身的见证。再往前走几米,过“古榕誓约”木牌,就是与歌仙对山歌的歌台了。游客可以在园里设置的话筒与美丽的刘三姐扮演者对起山歌来,如被三姐相中的幸运游客,还可得到抛出的绣球呢。我也好奇的试对,遗憾的是没有得到刘三姐抛出的绣球。再往前走几米,就是刘三姐展示画廊。在那里,我们看到了八幅画作,都是刘三姐传说故事中最经典的场景。走出画廊,穿过竹径,来到了阿牛家。导游讲:阿牛家是一栋典型的壮族干栏式茅屋,据专家考证,距今已有7000多年的历史,这里就是传说中当年刘三姐与阿牛哥哥借住的地方。出了阿牛家,右走50步,便是演艺厅。纵观周围风景,本想驻足品味那亭楼一角,忽有声音传来:“《刘三姐》马上就要开演啦!”于是,游人潮水般地涌向演艺厅。
我在演出大厅的第一排位置坐下来,一场大型的广西壮、瑶、侗、苗少男少女歌舞马上开演了。舞台的灯光不时地切换光源与光色,不时地转换光照的角度、调整光照的距离,令人眼花缭乱,旁边的那位游客问我,这是《印象·刘三姐》的遗传吗?我莞尔一笑:“我也不知道啊!”
演出开始了,在雄壮的民族竹制管乐芦笙以及各种大小铜锣、鼓点的伴奏下,小伙们生龙活虎,姑娘们阿娜多姿。银幕上湖光山色,湖水映衬着篝火,渔翁撑着竹排在水面荡漾,伴随轻柔优美的刘三姐山歌,天空中升起一轮明月,呈现出“山歌牵出月亮来”的美好意境。丰富的节目内容,绚丽的民族服装,生动、专业的舞蹈艺术,令人陶醉。
   看完演出,我们又在斗鸡剧场观看了一场有趣的斗鸡比赛。最后在导游的再三催促下,大家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刘三姐大观园。
   “桂林山水甲天下”,毫不粉饰,毫不夸张!
    桂林是一首诗, 桂林是一幅画,桂林是一支歌。此次桂林之旅,仿佛人在画中游。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9 15:49
感谢乡音(外一首)
         
   文/ 周永文
当秋风里的棉铃
领回一朵朵流浪的白云
当秋菊携酒归隐
走进我灵感喂养的意境
我又一次手捧月光
写下老家遇土生根的清明

这么多年,我已习惯
用一行行文字展示心迹
选择笔尖沙沙作响的灵感
以身相许
在泪水倾盆的怀念里
耗尽笔墨里的才气
捕捉辗瞬即逝的光阴

当我手捧乡音里的牵挂
写下文昌村往事
写下路边的百头菊
写下一头老牛的背影
写下在这买与卖的年代
所有的口袋都是欲望的容器
我已遍体鳞伤
感谢晨曦将露珠演变成
时光幻化的泪水
陪我在万卷诗书的炎凉里
一次次走出
忧郁填平的森林……



相 信
                           
此刻我和我的乡邻
把酒桑田,唠叨谚语
把内心的冷暖托付给
乡情的潮汐
小村此起彼伏的吆喝
全是光不流啾的乳名
温饱和牵挂都随一缕缕炊烟
飘进晚风的惬意憧憬里

春雨细细,好似对寒流
折断的光阴只字不提
我的刚刚从城市打工归来的乡亲
学会与一场春雨讨价还价
开始对一头老牛谈论交情
劝导我在体力不支时注意休息
而我明知乡愁是一贴
容易过期的膏药
依旧不思悔改
躲在一场春雨的补丁里
向一杯原浆的汾酒
索取诗意
为灵感的内伤一根根
扎下汉字的银针……

此刻晚霞的彤红里
尚存一息水洗的深蓝
这就够了
相信这黄昏之后的每一场春雨
都会改变春天的表情
相信在漫漫长夜里
会有灵感的萤火带给我
激荡人心的抒情
相信文字的光芒
会与意念达成默契
让每一朵鲜花都来
验证我对春天的命名
相信诗歌坚韧的魅力
会让夜莺张开翅膀
拥抱我命中注定的俯冲……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9 15:51
王维的手植树
林仑

       秋末冬初正是观赏树木的好时节,那棵在终南山里年年发芽岁岁落叶的银杏树就摇曳在季节的烂漫景色下,成为人们梦寐以求的景观。于是,一树的金黄就从夜里星花璀璨的幻象中,从悠悠的睡意里,飘然而起,禅意地萦绕在人的日子上。
       这就是终南山里那株一直被后人称之为神树的银杏。
       相传这棵如今已高达20米树身5米有余,是西安一级保护古树的银杏树,是唐代诗人王维亲手栽植的,银杏树的所在地也是鹿苑寺的遗址,可惜的是,寺苑的遗址如今只剩下一块石碑。树的主人王维的墓地也在银杏树的附近。
       盛唐时期,长安近郊至京兆府属各县,达官显贵们的别墅星罗棋布。唐开元29年,王维在购得宋之问的蓝田山庄后,将其称为“辋川别业”。王维亲手栽植了这棵银杏树,称该院叫文杏馆。此馆内景色旖旎,优雅别致,王维有诗云:“文杏栽为架,春茅结大宇。不知栋里云,去作人间雨。”足见王维对辋川烟雨的痴迷和眷恋。
       游人们见一地黄叶厚厚地铺在树下,灿亮了客人们的惊奇,男女老幼纷纷弯腰抓起一把,然后天女散花般抛向蓝天之上。每一片银杏叶子,都在空中旋啊舞啊,飞转出形态各异的姿势,这一转就穿越了千余年光阴的厚度,把唐时的明月飘拂成一枚晕黄的念想,给蓝田辋川终南山诗意缠绵的一幕增添了更加唯美的景象。
       一千多年的梦幻,在每一个晨钟暮鼓的日子里发芽、陨落,一茬茬叶子的身影,从绿到黄,所经历的风霜雨雪和每年所凋零的黄叶,堆积起来,高得过时光的山峰,却挺不出人对黑红世事的禅悟。
       一枚枚的飘零,在千百年的轮回里,凝望着人的身影,前来了,后去了,这些影子,无论是草庵烟火中的熏香,还是雕梁画栋下的苦涩,都在时间的云雾里,一茬接一茬地轮换着,年年换新颜,岁岁改面目,唯有银杏树不变,一千年的挺立,早已经看惯了红尘的烟雨,将一树的佛念,系满了枝枝杈杈。
       历史的风云变幻,在一株古老的银杏树上,只是一枚叶的四季经往。每年的春暖花开,从寺庙里传来的诵经声中,银杏树悄然爆出一串串鹅黄的芽芽,当夏季的风一吹,满树的嫩色顿然翠绿一片,为鸟儿们撑起天堂宫殿,为过路的行人展开乘凉的地儿。千百年来,就这样不问山外城池里的冬冷夏热,也不关心历史轴心上旋转的黑白道场,只跟着季节的脚步,一年一灿烂,一岁一凋零。
       一阵风过来,树影婆娑,稠稠密密的黄叶像光阴雨似的散在如织的游人身上、头上,惊起一派“嗷嗷嗷”“啊啊啊”的喊声。人们在飘落的黄叶下,看见的不仅仅是初冬季节的出场序幕和秋天的禅意退隐,更是望到了时月在眼前唰唰降落的庞大阵容。
       不知道当年的王维在参禅悟理,学庄信道时,是否遥想到他的银杏树在后人心目中会触动怎样的缱绻柔情。尘世上,无论人生的地儿有多么的天壤之别,那冥冥之中的心意高远却是人无法参悟得到的。但,银杏树清楚,它在终南山的腹地盘根,就盘住了日升月落的轮回;它在山坳深处茂盛,就将寒来暑往的品质萦绕进了胸怀。乾坤之间,三五九尊是过往,草根宿命也烂漫,一切的争权夺利都在每一次的黄叶飘飘中安然逝去。
       王维也早已成为古人,但这棵银杏树还依旧牵着岁月的大手,一年一繁荣,一年一沉寂地行走在时间的山道里,不悲不喜,不卑不亢,谁来了都是游客。
       大家在惊喜之中喊出的声音,似乎与往常不同,仿佛在古老的树面前,人人都看到了自己的前世,此时只有狂欢,只有欣喜在每一张脸上飘扬。
       遥遥相望的王维墓地,荒草跟着一千多年的浅冬季节,一遍又一遍地枯萎老去,一年又一年地洇绿茂盛,好似也没有感到年年月月反复着同样的姿势有着多么的不耐烦,每每到了这个时节,该荒废的荒废,该结籽的结籽;落下的,是守护,飘飞的,是游客。
       银杏树不会离开初始落地时半步,自从王维给它培上第一捧土,浇上第一桶水的那一刻起,树就把自己的一生交给了终南山的这方地。从此,带着命运的风云,带着前世的某种契约,一旦扎下根,就牢牢地将时间盘紧,一部分在底层下的黑暗中接受涅槃,一部分挺立于洒满阳光的高空之间,看繁华落尽后的阒寂,看风雨穿梭中的人来人往。
       不知道鸟儿们的祖先是否能够记忆得起当年植树人的心情,不知道今天的飞舞歌唱,是否还沿袭着古时鸟类的韵律……所有这一切,鸟儿们说不清了,但树知道,还有那正在一枚枚飘飞的黄叶知道。
       我让一片黄叶在阳光的照射下,通过清晰蜿蜒的脉络,看到了一棵千余年古树的生命定力,以及矢志不移的敬仰。生命在一枚叶的透视下,穿过开满鲜花的山川,穿过尘封的历史真面目,越出了无常,越出了沧海与桑田……
       今冬,我在银杏树叶黄的季节,找到了一直纠结在迷茫中、倍感无所适从境地里的那条回家的路……
       夜色蒙蒙,银杏树却闪亮在时月的高空,散发着岁月的芳香。
       那也是我的梦……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9 15:53
沉溺

塞壬

城市的夜色流淌着明黄的斑驳光影。我看着窗外,不远处地王大厦、国际酒店、天安数码城的霓虹明灭闪烁,对面广场的上空飘荡着一首深情款款的英文歌,此刻已是晚上九点,我关上了电脑,准备回家。我喜欢在这个时候从办公室回家。夜幕开启,城市在大幅女明星广告牌上的红唇气息中醒来。下电梯,一个人走到寂静的地下停车场,启动冰冷的车,倒出停车位,掉头,冲进热浪扑面的街道,然后快迅摇下车窗,带着风,隐匿在这夜的深海里,尤如精灵般游弋。一路密集的车流,街边的大排档人声喧哗,印着白色啤酒广告的蓝帐篷一字排开,,熙熙攘攘的食客在光影中晃动。两边绿化带上的鹅掌木开着球状的花絮,它散发着莲蕊的粉香。我把车加速,它呜的一声腾了起来,风把浓浓的粉香打在脸上,我眯缝着眼,嘴里哼着歌子,拐过两个街角,径直奔往一家港式茶餐厅,把车停好,然后像风一样翩然飘进去。

我钟爱这样的夜色多年。我喜欢在这暧昧的夜色中逡巡,游走,挥霍这漫无边际而又荒芜的人生。没人认识我,时间消失了。我可以在这明亮的餐厅点上一份干炒牛河和水晶虾饺,或者是点一份蟹底的艇仔粥和一碟蚝油芥兰,一个人慢慢吃完,然后转到万达电影城,看一场晚场的巨幕3D电影。如果电影不好看,我就会在商城的二楼靠角落的那家店子去逛逛,那是一家卖干花的小店,老板娘是一位四十开外的美艳妇人,她插花手艺了得,为了招来顾客经常现场表演插花,我注意到那是一双具有魔力的双手,几分钟就盘活一个极不起眼的藤筐,几束小花和几根萱草就让它成为一件艺术品。但吸引我的不是陈列在橱窗上的那些如同美人般顾盼生姿的插花作品,而是这妇人。她在表演插花时的专注中流转出某种­——虔诚的清仪。她的双手沉醉于制造美的仪态,却不知道自己也成为了一种美的仪态。有一次,她头都没抬,突然开口问了一句,你这样盯着我的手看,我的手比花还好看吗?这么多人在场,这话乍听是一句调侃,然而我却知道她是在独问我,我俯下身,轻声但无比清晰地告诉她,你插花的样子像在布道。她猛然把目光从手中的花朵转向我,上上下下扫了我几个来回。这种与陌生人在灵魂上偶尔相互擦亮的瞬间并不常有,但由此发展成朋友反而就无趣了。啊,说到朋友,我一直回避朋友这种关系,在我看来,朋友是一个非常严格的词。每当有人跟我讲起他的隐私,他那痛苦的过往。尤其借着一场大醉,捶着胸口泪流满面的时候。我会不知所措,我觉得我没有能力,不,是没有准备好去接纳一个沉重而陌生的灵魂来进入我的生活,并让我从此跟这个人有了某种关系,维系这个关系,很大程度上,需要把我自己也坦露给这个人,我,还没有准备好。我觉得那需要对生活有一种主动性的热情和强烈的好奇心。我没什么可倾诉的,不在乎他人怎么看我。所以,我没有闺密、知己,甚至没有爱人。与我交集的有那么三两个人,似乎也不能定义成朋友,我们彼此不甚了解,但相处得还算是愉悦,突然没打招呼来了,那就一起吃个饭,急着就要走,头也不回,也无需挽留。某个场合遇到了,遥遥地一声招呼。我们从来不相互惦记。当然,不交心的熟人我们也会泛称为朋友,我时常在夜晚也会转到这种”朋友”的茶庄,蹭几泡上好的生普或者单枞,把玩几把新开的紫砂壶,午夜时分,或者更晚,一个人开着车摸回住所。当然,很多时候,我会从办公室直接回家。如果不留恋外面喧哗的夜市,对我来说,夜晚的每一寸时光都是黄金,它只适合用来浪费或者虚掷。月色铺排它妖娆的鸦片陷阱,我在房间游动,把时光的华彩以颓废来挥霍。

可是,夜晚实在是太短了,在早上五点,我被迫上床,一直睡到中午12点,我都快忘记了早晨的太阳是个什么样子。这是我这些年的大部分时间的作息。我把夜晚当成了生命的道场,我把自己从人群中隔离出来,我让自己只属于自己。因为屋子里阳台上的植物和鱼缸的鱼们,再加上一条腊肠犬,我基本放弃了超过三天的旅行。我有一种隐秘的意识越来越清晰,我与这房子,这房子里的所有东西形成了一种奇特的生态。我的精神与肉身都进入了这隐秘食物链中,我们相互依存。如果房子换了主人,我相信它们全部会死掉。而我,如果把它们从我的生命中抽走,我一时间还无法想像该如何面对。我已经记不起来上次是什么时候有人来过这里。五年前?还是八年前?或者更久?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迷恋独自一人的生活?我应该算是穴居着,这么说比较准确。白天是不能彻底抛弃的,因为上班的时候,我才有机会说话,可以让别人看见我,让别人觉得我存在着,这很重要。我曾经在家里写了一个多月的报告文学,除了下楼去对面的超市,我几乎不出门。在屋里,我经常拉上窗帘,让亲肤的幽暗伴随。我甚至经常不洗脸,整天光着身子套着件大睡袍,赤着脚,小碎步在屋子里跑来跑去,连文胸和内裤都不穿。等到写完从家里出来,穿上正装,忽然觉得文胸勒得人喘不过气来。大白天,只觉得阳光刺眼,眼睛都难以睁开,在街上,我被猛兽般横冲直撞的车流吓坏了,过马路战战兢兢,有车从身边呼啸而过时几近晕厥。我意识到,如果彻底抛弃白天,远离人群,我会慢慢退化成一个废物。

大吃一惊。我似乎活在一瘫不可救药的泥沼里,沉迷阅读魔幻小说,迷恋中亚历史、黑暗的欧洲中世纪史,还有中国的上古传说,我迷恋那些消失的王国和城堡,史诗般的战争和迷一样的铭文、羊皮残卷,还有逆天惊鸿一现的战神,迷恋怨咒、黑巫术和魂器,包括它们衍生的手机游戏、电影和网络剧。我居然由此去啃那本有诸多生僻汉字的《山海经》,我还打算以西方魔幻的视角重新解读《西游记》,还满怀野心地准备去写一本空前巨著。去探讨魔法、物抗、血宗以及灵魂的变异在《西游记》的表述形式,包括邪魔的反噬,兽化,暗黑世界的轮回、渡化在《西游记》里的另一种呈现。除此之外,在黄金般的黑夜时光里,我还迷恋过太多的事物,我按照百度上的方子,自制过纳豆,我还自己酿过葡萄酒,腌制各种咸菜。像日本寿司、烤面包还有煎牛排,我都能做得有模有样,当然,我似乎不是为了要去享受美味,或者是为了去掌握一门技能。我要的是,沉迷于某种专注,旁若无人的专注,能够让我摆脱一切困境,成为自己的王。一次失败了,重来,再次失败了,再次重来,有无限复制的机会。多么奢侈的时光演练啊,真羞愧,是不是只有我才把时光花在了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有一次,我把自己腌制的两坛剁椒和豆酱(我一个人根本吃不动)交给菜市场上一位卖酱菜的女摊主,让她替我卖掉,菜市场是我三天两头就会去地方,我对它的热爱仅次于我的屋子,虽然我在那里曾经被偷过一次电动车和两次钱包。即使是看人杀鸡也会让我驻足好一会。鱼贩杀甲鱼,先用滚烫的水把它浇死,杀鹌鹑,用一把锋利的白口大剪刀嚓的一声把头剪掉。那里的混乱、腥臭,是广袤人间的烟火,然而,它更像是某种能够清晰提醒我依然还眷恋这人世间的特殊气息,它必须要浓烈、刺鼻。所有的摊主都认识我,但他们全都不知道我叫什么,哪儿的人,从事什么工作,这正是我最喜欢的人际关系,微笑解决一切。然而,一星期后,我在菜市场被那个女摊主喊住了,她递给我三张旧旧的10元纸钞,扔了句,要是还有的话就全部拿来。我瞬间被一种莫名的喜悦攫住了,以致有点语无伦次。是的,那种由里到外,从头到脚都捂不住的喜悦,啊,我终于,我总算做出了一点有价值的事情,而且,我还具备这种制造价值的能力。这跟每个月如期打到账号的工资不同,因为,工作的那种时光,我毕竟没有把它定义成虚度。虽然,我的灵魂未必参与去完成它,虽然,它并没有收获来自黑夜虚度时光的那种真正的愉悦和快乐,但是,长期以来,一直被我耻提及的那毫无意义的人生,那种一个人沉迷于专注世界的无用人生,至少在此刻,它能够转化成了被世俗认可的价值。可悲吧,我其实是那么在意。电脑里,我还保存着太多无法发表的文字,那些梦呓般的胡话,那些关于魔法、物抗指数、暴击、伤害指数、和血量分析的文字,还有,大量举证某个神秘巫师才是终级BOSS的散章,还有那些关于上古时代的异兽幻化成出战萌宠的攻击特点,远程攻击、近战坦克和辅助技能的配合,以及,碎片式的,偶发式的断句——我自己都无法解释的诗歌。我必须说,当我在电脑上敲出它们的那些个夜晚,那些我无法确切地记清是什么日子的夜晚,我都是满血充盈、满心激荡地度过,我应该处于一种被激情与愉悦挟裹的飞翔中,多么美好,没有禁忌的书写和畅游,不关心读者,不必发表。关于写作,我得说,真正愉悦的书写也许是无用的。但是,这种写作如果在某天能够收获巨大的、强烈的应和与共鸣,那么,它带给我的那种淋漓的快意将胜过所有处心积虑去谄媚、去经营、去迎合乃至获得过丰厚报酬的那些......所谓的作品,我其实......

我还迷恋过布艺,把碎布拼缝成朵朵小花,然后点缀在裙摆上,用针线缝制各种动物的挂件,熊的,猴子的,小猪的,老虎的,往肚子里面塞绒,我用扣子做眼睛,鼻子钉个小绒球,最后把接口缝拢。我还剪碎牛仔裤,重新修剪旧衬衫或者连衣裙,我为此还买了一台电动缝纫机,家里的茶杯垫、窗帘、抱枕就是我自己做的。有一段时间,我迷上了织毛线,这是一种让人上瘾的活计,如果不是突然发现颈椎出了问题,我有可能无止境地织下去,我用白色的绒线织了一个长长的圆筒,我机械地织着,居然织到了一米六长,居然完全没有想到要分袖。有一天,我鬼使神差地把它套在了身上,那一瞬间,一种恐惧涌上心头,我忽然感到它在用力,将我越缚越紧,我想呼喊,可是呼吸开始急促,喉咙被卡住了。巨大的恐惧,让我朝着向生的方向拼死挣扎,我慌乱地撕扯、扭动。忽然间,我在穿衣镜前瞥见了自己,像一个巨大的蚕茧,不,更像是一具被裹尸布勒紧的活物,深陷在越来越紧的网里,快要没顶了,快要收拢最后的光了。我看见自己的恐惧——面对死亡的样子。那么真实。还有孤独。

很多时候,我的生活里完全没有钱这个概念。这并不是说我有很多钱。即使是我在广东流浪,四处漂泊的时候,我其实并没有真正担心钱的问题。我担心的是,我失去了独立的意志和对人生的激情。我害怕失控,害怕对某种东西的依恋不能自拔,我知道,这些东西包括爱情、赌博、赚钱、写作、喝酒、放纵,这些年,有多少次,在交房租、吃饭都捉襟见肘的关头,我都能重新去调整自己,投简历找工作(我一般在一个星期内就能找到还算满意的工作),强行在闹钟响的时候起床,挤地铁去公司打卡,加班,吃快餐,行色匆匆,表情严肃。数月之后,当卡里再次蓄足几万块钱,我就会辞去工作,重新回归我暗无天日的生活。如此,周而复始了很多年。2010年,我终于在东莞长安谋到了一份神仙般的差事,工资可观,可以在家里办公。由于害怕失去了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害怕一周说不了十句话,害怕身体的某些器官在逐步退化,最重要的是,我害怕在他人的视野里,我已经消失了。于是,我会隔三差五地在下午三点不紧不慢地开着车去往办公室,并安慰自己说,我是正正经经地在上着班的。我不知道不以赚钱为目的人生是幸还是不幸。这几年,我几乎断了与外面的交际,深居简出,所以很少添置服装和化妆品,打开衣柜,我居然有两大柜子的衣服,价格不菲的羊绒大衣,皮草,还有香云纱,桑蚕丝,绸缎,亚麻的裙、袄、衫、裤,足足挂了四米宽的高立柜,啊,我曾经光鲜地活过,甚至风骚过,我有早就不再穿的黑色蕾丝吊带衫,镂花三角衩、抹胸,还有各色口红,眼影,眉拈和睫毛夹子。看着它们静默不语地呆在漆黑的柜子里,如同被打入冷宫,失了宠,被这个世界遗忘——这不就是我自己吗?我很久没有穿它们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套换洗的棉质宽大长袍,有薄有厚,皆是浅赭的、蓝灰的,藏青的,这几种暗旧的颜色,套着棉布袍,我不再穿文胸,内裤,只穿纯棉四角的那一款。镜中的自己,素颜,披发,圆领长袍,竟有几份沉郁的修行者气质。除了吃饭,养车,必要的日用品、书、狗粮、物业管理费,偶尔的莫名花销,我几乎没地方花钱。工资有一部分是领现金的,有一天,我拉开那个搁现金的抽屉,正准备把刚发的工资扔进去,可是,我一下子惊呆了,抽屉的红色纸钞竟漫了出来,它们松散着蓬开,一大团锦簇,像腾起的一团红云,往外涌,往外涌,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眼泪流出来。再一次看见了孤独本身,那么喧哗,那么触目惊心。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9 15:53
迷恋黑夜,远离人群,沉迷那些无用的、无意义的事,并在这样的时光中获得了安宁与愉悦。我不知道,相比那些有理想的人,那些心中有大的天地的人,我这样活着,是不是太可耻了?可是我找不一种力量去改变。或者说,我看不到改变的意义。我开始认真地审视自己,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我的生活真的失控既而朝着萎靡和堕落的方向了吗?不,我没有吸毒,也没有酗酒,甚至没有陷进情欲的深渊,我不依赖男人和任何药物,我有好的胃口和匀称的体型,家里有一台用了三年的旧式跑步机,我每天在上面耗费的时间不低于一小时,顺便看了各种美剧、英剧和韩剧。同时也写了乱七八糟的剧评贴在豆瓣,还引来一堆粉丝。我的男神女神隔一阵子就换一拨,最近迷的是权志龙和小雀斑。这是多么世俗而健康的妇女生活!我还有了喜欢的事情——写作和阅读。我和我的生活一切都是生长的,运动的,我有自己的代谢体系。阳台上的花草由于被悉心照料,长势葱郁而丰茂;我的狗好动,机敏;鱼缸的鱼们搅动着时光,穿梭不暇。我和我屋子的一切,一派生机。再看看镜子里的脸,端正,干净,嘴角安详,我的眼睛,它依然倔强,沉静,有清晰的主张,甚至,我看到了星空,在无限的深处,有燃烧的渴望。我可以准确地说,尽管我散漫、颓败,少语,离群索居,活得不着边际,但是,我似乎总是会在即将滑入深渊之际,及时地止步,继而自我更新,让肉身与精神开始新鲜的生长。我从未错过去爱,错过让自己变得更好的人生契机。即使是一个人,我却过得如此喧哗。我理解的孤独,不是他人视角的认知。孤独恰恰是身陷其中而毫不知情的人。我随时都有可能被点燃,重新出发,擦净尘埃,让自己发亮。

我的弟弟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他说,我21岁的侄女很快就要大学毕业了,她希望毕业后能跟着我在广东生活。我闭上眼睛,那个叫皓子的女孩,长发披肩,一袭布裙,两只手比齐着直垂,仿佛正等候着你问她话。她有一双安静的、看世界不好奇的大眼睛,一切早已了然于心,仿佛已经作好了面对未来人生的准备。她敏感得让人无所适从,甚至让人不安。我的弟弟,这位小货车司机,木讷,少语,在他眼里,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我不婚,性格古怪,并没有赚到什么钱,在世俗的标准里,离“成功”二字相去甚远,他居然放心把女儿交给我,我的弟弟,从小病弱,这个从两岁开始就跟我一起睡到12岁的男孩,他小小的身体蜷缩在我身边,整整10年。也许他不了解睡在身边的这个姐姐,那个在他长大后也极少跟他交流的姐姐,可是,我相信,在那样一个十年里,他听着她健康的呼吸、有力的心跳,感受着她火一样灼热的体温,这是一个足以让他依存的人,一个在雷电加交的夜晚可以抱紧的人。他一定是相信我能够给皓子更好的人生,成为她最大的依靠,不,他相信我非常非常地爱他的孩子。我的皓子,一直以来,她的目光从来就不躲避我,她在暗处安静地注视着我,研究着我,她应该读过我所有的作品,可以肯定的,一定是她主动要求要跟我一起生活,一定是。我相信,这个年纪的她,已经有了自己的独立判断,独立的审美和价值观。她是那种——仅仅只是对视就可以跟我交流的孩子,我们,即使是沉默地呆在一起,就可以彼此满心愉悦。此时,她选择了我,这意味着,这意味着......忽然间,我被突如其来的某种慌乱的幸福裹住了。

又到了需要重新擦亮自己的时刻了。我不能这个样子去迎接要过来跟我一起生活的孩子。戒掉颓废,戒掉在黑夜里沉沦,重新回到人群,保持开朗,热情,与周围的人开友善的玩笑,参加他们的派对,并对时事发表意见,主动在微信朋友圈点赞。每天准点上班、下班,得煞有介事地像个长辈,不怒自威的长辈,等等,我得要捋清很多事情。在一遍一遍地检索过往的人生后,我真的对自己太失望了,皓子,我能够给你什么呢?我居然第一次强烈地渴望自己有钱,有社会地位。我真的希望皓子效仿我吗?不,我相信她有自己的判断,面对我,她会有所取舍。然而,我必须要习惯跟另一个人一起生活,习惯我的屋子里有一双眼睛,习惯我的身边有陌生的气味和呼吸。这个人即将进入我的私密空间,我所有的一切都将呈现在她的面前,而且,她对她所看到的、感受到的一切都保有自己的想法。我还无法得知那都是些什么想法,并且,我无法改变它。她将入侵我的生活。甚至,我要改变我自己。啊,如果我拒绝,那一定会关闭我的孩子试图走进我的那扇门,不,这次我得给自己机会。即使这更像是冒险。




在广东15年,我几乎没有邀请人来过我的住处。前面的九年时光,我一直过着漂泊的生活,广州、深圳、佛山、福州、昆明、东莞,太多的人和事,我不愿意介入太深,因为害怕深陷其中,迷失自己。于是我更愿意花大量的时间来与自己相处。所以,回想起来,有限的几次造访显得特别地清晰,清晰到我能够记得具体的日期、缘由、细节和整个事件带给我的那种事后的恍若隔世之感。当然,作为一种经历,它们也弥足珍贵。我写了两本书,但从未写到男女情爱。情爱之于人,尤其是女人,情爱几乎是她的整个精神世界,是她一生的全部。而我,十几年了,迟迟未能落下一个字。我没有任何心理上的障碍,我从来就不担心写出来会被人诟病。除了隐私成为别人的谈资,这种诟病还包括,认为这是写作的一种投机,渲染个人情事,只为博取关注。在我看来,写作题材没有隐私一说,每一个人的经验都具有社会性。一旦写出,它将不再仅属于作家自己,尤其发表后进入公共的视野,它必然从属于社会的公共性。发生在我身上,或者发生在你身上,其实并无区别。我迟疑着未写,是因为我对情爱的认知可能仅仅是一种病态的偏见。我执着于这种偏见,而今还要写成文章,到底是何动机呢?难道,潜意识里,我还希望有人与我共鸣?
2002年冬天,在广州的一家潮汕牛肉火锅店,酒酣耳热之后,我微醺地对坐在我对面的Z先生说,行,你卷起你的铺盖搬到我那里吧。
我和Z先生是一家报纸的记者。很长一段时间,我发现当我在报社选题会上讲述自己的新闻策划时,有个人的眼睛仿佛就钉在我身上,不挪开。很快,那个人就调到我这个组里,还做了我们的组长。Z先生来自内地某省会城市,名牌大学毕业,理工男气质,单眼皮,面色白净,薄薄的一层柔软黑发紧贴头皮,侧脸露出好看的头颅的弧度。戴一幅细黑框眼镜,笑起来只是莞尔。总穿一件淡蓝色格子衬衫,斜挎着一个大大的电脑包,步履匆匆。他身上有一种专业的自信,和,类似兄长般的温厚。这种温厚,很像他的那双大手,生硬,冰凉,敏感,孤独,它总迟疑着,显得不知所措,看着让人怜惜,这个怜惜也会包含着我们自己。我素来言辞刻薄,他总是抿嘴微笑地看着我。我为之心动的是,这个人对我的兴趣不仅是因为性别魅力的吸引,我的意思是,即使我是一个男人,也一样会吸引到他。他对我的一切都感兴趣,仿佛是,我是一本他从未读过的书。当然,三个月的相处之后,他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为什么你极少给别人的稿打A?
因为在我看来好稿特别少。
你只有给别人打A,别人才会也给你打A啊,一个A稿奖一百块呢?你何必呢?
所以组长是要我给你的稿打A吗?
我有时喜欢故意误解他。我的A稿全是他打的。评稿,很大程度上只是利益的交换,如果我愿意交换,可以换到好多个A,Z生是知道的。可是某个人拧到跟钱过不去。劝也不听。
他搬到我那里大吃一惊。我租的是两房,租金是1200元。2002年,广州城中村很多单间的租金才350元,而我一个女孩居然要住这么大的房子。我其实也住过300元的单间房,可是那种由孤独带来的压迫感让我无路可逃,窒息一寸一寸的漫过来,那种限死的方格子单间跟坟墓一样让人绝望,人困在那里跟可怜的动物一样,如同垂死一般。于是我咬牙去租了两房,包括卧室,书房还有客厅。我可以端个茶杯四下走动,从这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空气是拐了弯的,光线也在流动。我经常把所有房间的灯打开,让电视也开着,明亮、喧哗,仿佛住着一家子人。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9 15:54
我从来不参加报社的应酬和同事的聚会,也没有跟他们中的任何人成为朋友。做记者在时间上相对自由,除了开会,我不太去办公室,工作上只求完成任务,从来不会多写一条稿。虽然工资是按稿件数量来计的。Z生来了之后,我的作息时间跟他不一样,他朝九晚五,而我每天要睡到上午十点半才起床。我跟他真正能在一起的时间只能是晚上。我做好晚餐,铺上漂亮的蜡染桌布,摆上鲜花,放着古典音乐,等他回来。像恋爱中的小女人一样,我给他洗衣服,做饭,戴好看的发饰,在暮色中等他回来。我跟他有点奇怪,从来没有言爱,也没有鲜花和礼物,可是只要目光一遇上两人就会笑,然后就会接吻。有一次感冒,Z生请了一天假陪我。还有一次,我在白云区采访,那天天很冷,下着雨,他从五羊新城打车过来接我,居然中途去商场临时给我买了件毛衣。好几次我在梦中醒来,发现睡着的Z生紧握着我的手。我看着他每天忙碌,睡得这么沉,他这个人,一开始就开启了夫妻般过日子的模式,我的眼泪流了下来。我知道,在他未来的人生规划里,有我。
很自然地,他对我如何在一周完成这两条稿很好奇,而且我的稿子采访很细致,写得也深刻。大多是其他记者不太关注的题材。我让他跟了我一天,全程体验我是如何工作的。我带他去采访两家大的家政公司,去了解广州市对家政人员有什么样的要求,家政这个行业的从业人员是什么样的结构,薪金水平,以及存在的问题。在此之前,Z生一直认为家政就是农村小保姆、月嫂或保洁,都是文化层次低的人才从事这个行业。我之所以做这个选题,是因为前段时间出了关于广州家政市场火爆,人才紧俏的新闻。采访中,Z生居然看到那么多大学应届毕业生加入了家政行业,六级英语,专业医护,家教,营养师,甚至还有专门给人朗读文学作品的。他看着我跟一个需要朗读法国文学的贵妇聊天,惊讶不已。采访完,他跟我说,他的观念被颠覆了,仅这一个采访,他可以写三条稿。
于是,我被拖着跟他一起做新闻策划,采访,写稿。看着他每天这么累,我硬着头皮跟他一起做专题,仅一个月,我们写了三十多条稿,二十条A稿,那一个月,Z生每天都很快乐,经常能听见他笑出声来,容光焕发,额头亮晶晶的。他像一个孩子那样捧着我的脸,对着我发出赞叹。他说我像一个魔术师,还说我是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女人,是一个宝藏。我呆呆地看着这个男人,他怎么就能变成一个诗人了呢?那一个月,我们每天晚上都做爱,两次,三次,深情的接吻,如胶似膝,紧紧拥抱。这个人把他的命运跟我绑在一起,他把他的梦也交给了我。我们从来没有采用其它的体位,我们只用胸口紧贴胸口的那一种,我们要变成一个人,要把灵魂嵌进对方的身体。成为一个人。他在我耳边轻声地喊我的名字,然后五指紧扣我的手,沉沉睡去。

我对性的理解从来不是感官的愉悦。在我看来,它不仅是一种生理行为,更重要的,它是两个人面对孤独的疯狂掠夺,企图将对方嵌入自己的灵魂,去融合命运的虚空,去紧实生命茫然的缺口,然后成为一个整体,丰美,壮阔,一往无前,直奔死亡。我看到了Z生清澈如水的命运,他的童年,他的成长,他咯咯笑的面容和追逐着阳光奔跑。我流下眼泪。两个肉体交织在一起的性爱是激烈的,也是孤独的。我也从来不接受两个身体分离、错位或者不紧贴的体位,更不接受口交,SM的暴力趣味。我希望它是深情的、颤栗的,带着轻微的伤感,并发出类似动物交配时发出的低泣的呜呜声。

我前面交往的两个男人,在性方面都没有和Z生这般如此契合。太多的时候,他们把性仅仅当成生理的欲望,几乎都是那种迫不及待、气喘如牛,身体滚烫,接吻,传递过来的是强烈的肉欲的信息,以致我跟他们的交往非常短暂,还没能在一起生活过。有一次,我无意瞥见趴在我身上的那个男人,他拧歪的变形的脸,眼球鼓突,非常狰狞,而他正在使劲,他的屁股正快速地拱动,我顿时觉得那张脸猥琐、愚蠢,我一把把他掀翻下来。可是,平常的他却是一个斯文、安静的清秀之人啊。他每次做完之后会连连说好爽,仿佛吃饱了正拍在滚圆的肚皮,吃相难看极了。在对性的情感和审美上,这些都与我相左。那种赤裸着感官满足的人,我觉得他从来就没有一种深沉的忧伤,和对孤独命运的理解,在交合的颤栗中痛彻心扉,并与身体下面的这个灵魂相依为命。性是一个人最隐秘、最真实的一面,你可以感受到那个人传递给你的陌生气息。可怕的是,它惊人地准确。我对紧紧拥抱、深情的吻的热望甚至超过了做爱本身。

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去改变我的生活,或者去改变我自己。每周两条稿,我完成得非常轻松,那么多的时间,我留给自己挥霍,我经常一个人去看电影,在深夜阅读,去购书中心听讲座,参加诗人们的朗诵会,在网络BBS上发帖,回帖,我还做了一个大论坛的版主,每天给文学作品做点评,还在网上交了一帮朋友。我的文学的世界,或者说,我精神的内部是Z生所不知道的。这份记者的工作,只是我赚取生活费的一个工具而已,我对新闻的热情已经耗尽了,我所坚守的那一切被证明只是一个笑话。只要哪天忍受不了,我随时可以辞去,然后去另一个城市重新生活或者去作一个短期的旅行。跟Z生在一起时,我突然发现自己对赚钱完全没有兴趣,没有愿意为之奋斗的事业,更可怕的是,我并没有什么人生目标,对于未来还从未有过规划,我从来就没有想过成功、发财、名利这些遥远的事情。时至今日,虽然我已经明确了人生中一直会做下去的事情——写作,但是,我还是跟过去一样,只是一个务虚者,当然,也只能是一个失败者。那一个月,我跟Z生一起写新闻让我疲累不堪,大部分的新闻,在我看来是毫无意义的,无关痛痒,甚至充满了虚伪和矫饰,当我在电脑上写下那些新闻的时候,我觉得触碰到的只是文字的尸体。而随之而来的人际交往,应酬,各种利益的纠葛也让我厌恶,我被一种陌生的生活入侵了。是啊,我不再是一个人了。我对这种生活感到不适、窒息、反感,甚至有了某种耻辱感。可是,我注视着眼前的这个人,分明看到他在其中收获到了成就感、认同感和巨大的喜悦,他把这份工作当成自己的事业,踌躇满志,信心百倍,而很大程度上,这一切,是与我紧密相关的。换作过去,只要觉得不适,我会立即辞职去重新调整自己。可是,看到他这个样子,几次我想跟他说起辞职的事情,话到嘴边只好忍着缩了回去。他毫无察觉。

已经到了我必须要为他作出改变的时候了。那个时候,每一天都在煎熬。我实在不愿意那样活着——为了赚钱而活着,为了房子、为了以后的孩子、为了父母、为了人生的虚荣,为了……每一个世俗人生的那种价值观:成功。这样的人生,我真的不能躲过去吗?可是,我深知,他是决定要跟我永远生活在一起的那个人,是有一碗饭就可以分给我半碗的那个人,是除去皮相为数不多能欣赏我并真正懂得我的价值的那个人。最重要的,他是唯一一个仅只看着他熟睡的面容就会让我泪流满面的那个人。
再这样努力三年,我们就可以在广州按揭房子了。他打着呵欠,嚼着呓语睡去。我背过脸,沉默不语。今天下午,我辞去了报社的工作。因为对一桩杀人案件有着浓厚的兴趣,我通过一个难得的机会采访了案件中的死囚,试图从人性的角度重新诠释那桩让人痛心而又遗憾的杀人案,我希望读到它的人能够更深层次地了解案件的社会根源性问题,它是复杂的,是人性善恶交织的,更是值得我们反思和警觉的,它不是一刀切式的杀人偿命、恶有恶报的表层解读。这篇稿,我是带着人的温度与某种探寻真相的立场去完成的。可是,最终它就压在主编那里,不发。理由是,我的观点已经偏离了所谓的正确性。就在下午,我跟主编大吵了一架,并当场提出了辞职。
第二天晚上,Z生从办公室回来,他愤怒地甩下大黑挎包,说出了让我震惊的话。
你为什么要去写报纸不给发的稿子?
多写正能量的稿子才能保住饭碗啊!
明天一早去给主编道歉,收回你要辞职的话!
目瞪口呆。我第一次觉得跟这个人隔着千山万水。我们其实非常遥远。我闭上眼睛,这已经不是一场争论和心平气和地解释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了。撇开情爱,凭心而论,他是我最不愿意成为的那一类人。不谈理想,那太奢侈,我本人也是一个心无大志、蝇营狗苟而又虚度人生的废物,但是,我似乎可以骄傲地说,除了健康和为数不多的几次人间真情,这世间还真没有能让我去为之妥协的东西。包括金钱,和所谓的饭碗,它们都不能。还有,我什么时候沦落到去担心饭碗的问题?亲爱的Z,你从头至尾都没有跟我提一句关于新闻人的精神以及对真相的探寻的坚持,还有,我很不喜欢正能量这个词。哈,去跟主编道歉,因为饭碗,哈,荒谬至极。他对跟他一起生活了两个月的女人一无所知。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9 15:54
冷战了好几天,我也没有再去找工作,虽然我一个星期内就能够找到新的工作。他睡沙发,气还没消。我反反复复地想了无数遍,要不要离开这个人。可是,我找不到一个有力的理由。他不忠,背叛我了吗?没有。他不思上进,不努力赚钱?没有。他不够爱我,对我不好吗?都没有。那我因为什么离开呢?我一直回避着一个重要的东西,它对我来说太重要了,这令人心醉。是的,我是一个可悲的理想主义者,依然作无谓的坚持。我本不该对Z生有这种期待。作为一个男人,在这俗世中,他的种种皆符合常规的逻辑。相反,我更像是一个怪物。可是,这两个月,我跟这个人几乎成为了一个人,我们有共同的命运,和即将开启的未来,我们吃一样的食物,睡一张床。看着床头桌上我跟他的合影,两个人都是笑着的,他的双手环住我整个身体,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我必须诚实地说,跟这个人在一起,我那么快乐。爱情。一撕扯就痛的根源是因为爱情。我心里默默地期盼他先认错。爱情,就是那种若是在平常你会毫不犹豫作出决定的事情,到了它的面前,你会犹豫,既而妥协,然后自己又拼命地替对方作种种辩解的东西。爱情是一个人的弱点。
我本来在内心设了一个三天的期限,可就在当天的晚上Z生就向我道歉了。在一家商务酒店订了西餐,开了房。他看上去春风满面,还点了一支红酒。阿红啊,我们机会来了,跟我一起做报纸吧。他的额头亮晶晶的,眼睛也大放异彩。原来报社要在东莞设分部,领导已经同意由他来组建团队了,东莞的广告收入可以分到三成。
以后再也没有人敢不发我的稿子了是吧。我笑了。
那当然,老婆就成二当家的了,写什么发什么。
对于开房,我素来是抵触的。在我的认知里,只有偷偷摸摸的男女才会开房,而且开房基本上是直奔性事,非常露骨。可是,在那样一个夜晚,因为即将开启新的人生,我们那么兴奋,而我,总算能够为自己所坚持的新闻理想找到一个可以延续的平台。酒店房间有一面宽大的镜子,它照出了床上的我们。我看见他环抱着我,上上下下地轻咬,他的气息,从背脊到前胸再到耳后根,啊,我能够说,欢爱,之于我,应该止于那一刻吧。我能够说,欢爱,我有过。
你知道吗?我去年送给社长的进口伟哥,他很受用,后来还向我婉转地暗示过需求。
我们报社社长吗?进口伟哥?
对,我听说报社要在东莞设分部,就委托美国同学给我代购了伟哥,所以这次让我来设东莞分部才会这么顺利。
这已经不是我所认识的Z生了。他陌生得让我目瞪口呆。我并非是从道德的层面感到不适。如果是送礼、塞红包,请客吃饭,我绝对不会感到这么厌恶。这世道嘛,总得如此,我最终还是会认为情有可原,毕竟,我们都不是什么高尚的人。可是,送伟哥……睡在我身边的这个男人,他脑子里竟然琢磨过这么猥琐的事,不能细想。在我看来,哪怕只送一粒小小的伟哥也比送一笔巨款要脏一万倍。一万倍。

我借口在酒店无法入睡,执意要回家。他一脸懵,我无法跟他解释,尽量控制快要爆发的恶劣情绪。包括一周前的那次矛盾,我也无法跟他解释。因为结果无非是,我是个疯子。再一次面对那个问题,我要不要离开他?然而心痛。
他一定觉得我任性、喜怒无常,难以捉摸。如果我留在他身边,我就得彻底改变自己,这个改变包括世界观,价值观,审美,伦理、道德准则以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奇怪的是,在我确信跟这个人毫无共通之处的时候,爱情居然还在。一想到离开,我就心如刀割。爱情,是啊,还有什么比爱情更重要呢?

接下来的团队组建,我都是无精打彩。但我跟他之间,似乎有点不太一样了,首先是我身体方面,对于他的触碰,诚实的身体表现得有点生硬,或者说有点闪躲。Z生肯定也感受到了这一点,他依旧充满激情地忙这忙那。直到他跟我谈工作分配的时候,我们才再一次坐下来长聊。我看了报纸的总体定位策划,跟我先前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实际上,对这份报纸,我是有自己的构想的,社会热点深度报道,人物专访,阅读,文化这些是我感兴趣的,我想把报纸办成那种有深度、有人文关怀、能够推动时代变革的综合性媒体。可是,我在策划方案看到的只是一个重资讯、重时政、大量快餐式浅阅读而且栏目毫无品牌意识的山寨版主报,他们花大把精力只是想如何在东莞房地产中圈到钱,甚至还会用负面新闻的手段要挟企业做广告。所有的,跟过去见惯的,曾耗尽过我的新闻热情的那种报纸,在这份报纸上其实并没有任何改观。直到,那天晚上,我亲爱的Z生找我谈,他让我负责报纸创收这个版块的时候。
我从来不认为报纸搞创收是一件很下作的事情,相反,它非常重要。可是,我还是想争取一下我想要做的事情。于是我就把自己写的一个方案递给了他。
Z生看完就笑了。那种笑容是在说,我傻得可爱。而且它明白无误地告诉我,报纸绝无可能办成我想的那个样子。既然定位是主报山寨版,我最后的那点期待已经灰飞烟灭。主报那边,我是辞了职的,那我呆在这个山寨版有什么意义呢?我只能摊牌,告诉Z生说,我对这份报纸没有兴趣。他的脸一下子就变了,我吓了一跳,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表情,冷酷、凶狠,两边的腮帮子有青筋鼓出,眼神透出一种陌生的寒意,而且,还有一种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的可怕气场。但我还是将目光迎了上去。
你有过新闻理想吗?我第一次将这个话题说了出来,老实说,自己都羞愧得要命。
什么新闻理想?
你知道我希望通过报纸实现什么吗?
实现什么?不是给了个副站长的位子你了吗?
……
已经无话可说。我跟Z生最无奈之处在于,跟他说话,我只能说出我的决定或者某种结果。个中解释那部分从来都无从说起。巨大的空白隔在我们中间,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在沟通方面有障碍的人,可就是无从说起,山穷水尽。我可怜的爱情,再见了。原本整个的心突然就空出一大块来,仿佛有人从我身上抽走了某种东西,它空洞地痛着。这一次,总算撞到了南墙。非常好。我平静地告诉他,明天我就搬走。他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凶相毕露,一把拽住我的肩膀,大声吼道:你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说清楚。我看着那双眼睛,满是不解和疑惑。他怎么可能穿越那巨大的空白来抵达我呢?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9 15:55
别装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网上跟别人暧昧,我看过你的QQ聊天记录。我观察你很久了。今年29了吧,离开我还会找到像我这样的男人跟你结婚吗?
我从来不认为人这一生非得要结婚。
你不结婚?他惊讶得脸都变形了:你不结婚?
他把我的脸掰过来正对着他,我看着这个陌生人,此刻,他眼中那股凶狠劲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疑惑和一种完全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的委曲:我做错什么了吗?我挣脱了他的手,一字一句地说,不,你没有。只是我绝不活在你那样的世界里。

                                  三
2013年冬天,我的父母来东莞跟我一起住了一个多月。回想起来,我只是愧疚——他们走的时候,我的确如释重负。然后心痛。奇怪的是,年轻的时候从来没有这种心痛。而今,四十多岁了,才刚刚知晓父亲母亲是两个多么重的词,像泰山那样重的词。笑不出来,无法正视,尤其是我这么荒诞的人生。我看上去活得披头散发,六亲不认吧,还一直觉得这是洒脱率性,我从来就没有脆弱的时候吧。曾经看过金庸的一个访谈,大意是说,他在父亲死后再回头看倚天屠龙记,发现自己把父子情、兄弟情写得太浅薄了,说着,不禁老泪纵横。如今,我能够体会到这层意思,只是四十不惑,还是太晚。
我女儿不结婚是因为她要做作家给耽误了,她要写书。父亲笑呵呵地跟亲戚朋友解释道。
我女儿在东莞买了房子,要接我跟她爸搬到她那里去住。母亲把这话传遍整个街道。
可是,我先前从来没有想过要接父母来东莞。面对他们,我是惶惶失措的。从小,我就不太叫父亲母亲,爸爸、妈妈,我很少叫。叫不出口,不知道为什么。我跟我的父母一直处在一种无从交流的尴尬中。词不达意,言不由衷。我见过很多女同学当众扑向她们的母亲,勾住她的脖子,用脸在她的怀里拱来拱去,发出撒娇的声音。她们是怎么做到的呢?当我跟别人提到父母亲,开口说我爸我妈的时候,偶然被他们听到了,无一例外地,他们会把目光一下子转到我这里。很多年,真要说什么,我就那样低着头,当着他们的面,对着空气说。
学校要交100块钱。
这个暑假我要跟同学去武汉打工。
我辞去了报社的工作。下周去广东。
我的电话号码是……
……     ……
非常生硬吧。我从来只是告诉他们结果,我的决定,我大致的行踪。从一开始,我就没有让父亲母亲来介入我的人生。可是,他们是那种非常开朗而又话多的人,面对这样的我,他们表现出罕见的凝重与谨慎。不多话,听我说完,通常只是嗯了一声。那声嗯里,全是尊重和认同——我从来都是一个不让人操心的孩子,尤其读书。我隐约觉得,父亲母亲有点畏惧我,唯恐怕说错一个字。那样的氛围,倘若流露出某种关切反而特别古怪。在此之前,我极少想到我的父亲和母亲是如何在心里牵挂着那个在异乡独自谋生的人。我从来就不需要他们的爱。
在广东流浪,种种厄运,漂泊,几番迭宕,即使在最艰难的人生低谷,我也从来不会想到父亲母亲。现在我总算明白,一个人最大的不孝就是不需要父母的爱。即使我什么都没有说,但我相信,我的父母对于我的每一个际遇,每一种心情,每一种命运中最糟糕的可能,他们全都一一体味过了,不,他们全都看在眼里。而我,却在四十岁之后才意识到这一点。
孩子不是好好的吗?没病没灾的。这就够了。我听见父亲曾这么安慰母亲。
弟弟得知我买了房子,他沉默了很久,忽然他跟我说了那样一番话:买房子是大事,爸妈很为你高兴,他们很想去东莞看看你,你最好邀请一下啊。
如此简单的人伦,我居然需要弟弟来教我。四十年,我真是白活过。眼泪涌出来。我给父亲打完电话,怔在那里,我在电话的话语那么生硬,那么官方,像是一个机器说出来的。父亲应了声好,沉默许久,然后才挂的电话。父亲和母亲要来东莞看我,这件事,于我,竟如临大敌,慌乱的同时,我还是有隐隐的期待和兴奋。这将是我第一次缩在这么小的空间里面对我的父亲母亲,九十多平米,举目即见,鼻息相闻。二十多年了,我离开家,在外面读书,工作,继而来到广东。即使春节回家,我成天跟外面的狐朋狗友混在一起,不着家。很多时候,我连吃饭都没有跟家人坐在一起,盛了饭,端着碗,挨家串门。仿佛是有意躲避,我是那种很容易被温情灼伤的人,无措,失态。逃,是最好的方式。
先是要调整自己的生活。如果我整天在家里,二老会认为我没有工作,是一个无业游民,我必须要重新过上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的生活。一日三餐,早睡早起,换下的内衣不可以扔在沙发上,在家穿家居服还得穿上文胸,还有,这种冷天气不可以当他们的面吃冰棒……我是不是应该要有一个稳定交往的男人?啊,头皮快要炸了,不行,只交往不结婚,这样的男人,在父亲母亲眼里全是骗子。幸亏我没有,无须找人顶包。我花了足足一周的时间调整过来。那一天,我驱车去虎门高铁站去接我的父亲母亲,可谁知,他们竟按照地址径直先到了家门口。我的父亲母亲,性格非常活泼的两个人,尤其父亲,动不动就哈哈大笑。我到家门口的时候,这两个六十五岁的人在过道里,把棉袄脱下垫在地上坐着,继续玩着火车上的扑克牌。

接下来几天都在赞叹广东的冬天好热啊,堪比湖北的初夏。听到这样的话,作为女儿应该回应说,那就每年冬天来这里过冬吧,可是我没有说出口。因为实在无法适应跟母亲同床,我把卧室让出来,自己睡了书房。腊肠犬见到陌生人来家里,一直不停狂吠,母亲恼了,一脚踢翻了它,可怜它就地翻了几个滚,呜咽了几声。我非常清楚,在他们的意识里,是没有把狗当成家人的观念,狗就是狗,跟乡村里四处游走的那些狗一样,是招人嫌的。我什么都不能说,只能让狗委曲着。父亲一进门就拉开冰箱找水喝,然后坐在沙发上用遥控打开电视,仿佛跟在家里一样。真奇怪,我有的局促和拘谨,到他们那里全都没有。母亲熟门熟路地进了厨房,系上围裙准备晚餐。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跟我一起下馆子。而且,她时不时使唤着父亲,剥蒜,准备摆好碗筷。我像是一个客人。饭桌上,二老从头到尾都在抬扛,父亲吃饭有砸巴嘴的毛病,使劲吮筷子,然后伸向菜碗,他总是把头伸到饭桌中央,一副一揽众山小的样子。除了数落父亲吃相难看,母亲还不接受关于任何饭菜不合口味的言辞。四十多年了吧,没错,这是我家吃饭的常态。如果说得文艺些,这大概就是家的味道。
我有一张跟父亲一模一样的脸,我看到它难过的样子就知道自己也一定一模一样。然而,他的那张真的老了,胖而松垮,眼角、嘴角下垂,整张脸毫无锋芒与凌厉,有的只是对岁月的妥协和对生活的和解。年轻时的父亲是一个很狂的人,性格张扬,做事没有底线,四十岁入狱,三年后出狱他就换了一个人,钟情钓鱼、养花、喝酒,听戏,写毛笔字,而今在家被孙子拍屁股当马骑,每天早起用大竹帚扫街道,还帮隔壁孤寡的老婆婆担满水缸的水,他整天乐呵呵的,孩子们都喊他胖胖爹,喊了之后就有糖吃。我知道,那些年,偷偷往我牛仔裤塞钱的人就是我的父亲。我还知道,他听说有人因为他坐牢而侮辱了我,我看到那张脸,那是一幅我终生难忘的表情,凝聚着巨大的痛楚,隐忍,嘴角抽动,无声,满眼泪水。

生活在这个小镇,我其实还从未去过那些景点,至于正宗的粤菜,我是吃不惯,不见油,色寡,不够咸。由于长期作息时间是倒过来的,我没有早晨,所以我几乎没有去广东人的食府吃过早茶,听戏就算了,粤剧我们全都听不懂。我总不能让父亲和母亲白来一趟广东。至于邻近的广州和深圳,要不要带他们去走走,我勉强礼貌性地问了一下,也许二老感觉到了,忙推说不要一次都走完,等下次来再去,我这才松了一口气。一个礼拜贴身作陪,差不多把小镇走了一遍,包括古迹、寺院、公园、广场、饭店、商场、游乐场……我累得全身散架,可他们兴致极高,体力竟比我好很多,我暗自叫苦不迭。本以为父亲和母亲住十来天就走,可他们足足住了四十多天。读者啊,我这么嫌弃自己父母,是不是该遭雷打?然而,正是这四十多天,我读懂了作为父母的全部,全部。嫌弃是一个有特别意味的词,这世间,大概也只有父亲母亲才可以嫌弃了。我全然不知道,父亲和母亲在观察我的生活。在试图了解我。可是,我呈现给他们的却是一个对生活毫无热情的人。即使是演戏,我都没有耐性去假装快乐。我话很少,恹恹地,没有朋友,不应酬,一回来就把自己关进书房,吃饭要人喊,胃口也不是很好,虽然母亲每天想方设法地做各种复杂的家乡菜。我知道父亲和母亲之所以话多,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家里太冷场了会很尴尬。
带父亲和母亲去我工作的地方。图书馆。一进大门,来来往往的人都会喊一声,塞老师好。父亲母亲听到应该是欣慰的。到了办公室,同事们特别热情,端茶削水果。采编部的赵编辑进来跟我谈工作,两个人站在那里说着话,忽然老赵就把手伸出来替我掸了掸肩上的白色灰尘,轻轻两下,本来是极自然的行为,可刚巧被母亲看见了,她脸上绽放了一种很有内涵的笑容,然后,她把这个表情传递给了父亲。
在回家的车上,母亲试探性地问我,刚才跟我说话的人是谁。我说只是普通同事。沉默。母亲又开口说,如果真有交往的人,就带回家吃个饭吧。我怔住了,同时瞬间懂了,即使不结婚,我的父亲和母亲也希望我有交往的人,是这个意思。没错。这是我的父母第一次跟我提及这么私密的问题,如果我回答没有,那就意味着,我真的是一个人孤独地生活着,就像他们看到的那样。这显然会让他们忧心忡忡,即使是交往一个不跟我结婚的骗子,我的父亲和母亲,在此刻,都热切地盼望有那样一个骗子。我这种人,我这种人……忽然一阵酸楚涌向喉管,我强咽了下去。
我给父亲和母亲的床铺的是崭新的深玫红床罩和被单,一对绣花鸳鸯枕头。可是,我发现父亲和母亲并没有睡一头,枕头是分开的,一头一个。父亲和母亲难道不相爱吗?还是在我这里不好意思?不,我希望我的父亲和母亲永远是相拥而睡,他们是相爱的,于是,我把两个枕头放在一起,果然,枕头就再也没有分开过。不必言说,我相信,我的任何细微的举动,他们绝不会误读。我也一样。我的母亲,她有一双悲凄的大眼睛,含闪着泪光。我特别害怕它凝视着我,即使是别过脸去,我还是能感受到她的心是揪着的,她一定知道我在广东流浪了九年。这些年,她的白发更多了,我必须要让她看到,我快乐地活着。可是,我对于自己选择的人生有着十二分的满意,我所认定的快乐就是自在,清静,无扰,还有……我基本就趋向于无欲了。这个无欲不仅是指男女的情爱,很大程度上,更是无争、自由、独立的精神状态。
我必须要让我的父亲和母亲真正懂得我的那种快乐。作为作家的我,那个世界,他们一无所知。刚好,图书馆每个月都有文化进三区的活动,我准备去工业园区做一次文学讲座,然后带着我的父亲和母亲一起去听。工业园区里的文学青年很多,他们有很多是我的粉丝。我让宣传组把海报做得大大的,配上我的照片和简介摆在工业园区的大门口。活动现场气氛很好,借着提问环节,我说了个人写作经历,以及写作对我的人生来说意味着什么,这些话,我比以前的任何一次说得都要真诚,我的父亲母亲,这一次,我是说给你们听的,我有另一种人生。最后我被粉丝们簇拥着,要求签名、合影,电视台的记者在录影,现场做采访。我看到父亲和母亲比手比脚、很拘谨地坐在第一排,父亲从头到尾锁着眉头,表情严肃,他没有错过我说的每一个字。母亲哭了,然后又笑了。晚上的电视新闻播了,父亲坐在沙发上认真地跟母亲说,我们的女儿是没有人能配得上的。母亲再次笑了:那是。我的父亲坚持要保存那段新闻的视频放在手机里。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9 15:55
果然,凝在我们之间的郁结仿佛一下子烟消云散了。日子似乎变得欢快起来,有一天回家,父亲居然把楼下的保安请到家里来陪他喝酒,在他们的意识里,是没有那种戒备的,那种对陌生人的戒备。在我的意识里,家是一个人最私密的领域,我从未邀请过谁来到我的住处,即使是女性也没有过,更别说让一个猥琐的保安来窥视我的私人空间,这几乎是我不能容忍的底线了。可是那天,我丝毫没有表现出不悦,还满面春风地招呼保安师傅吃好喝好。这其中还包括:父亲把我的一饼2002年的老班章生普送给了那个保安,他在屋子里抽烟,烟灰飞得到处都是,母亲依然踢狗,她洗坏了我的羊绒衫和几件香云纱,她还用我那贵得要命的眼霜擦手。父亲用完洗手间不开排风扇,他过度喂食鱼缸的鱼,导致有两条翻肚皮死掉,他还剪秃了阳台上的米兰。此外,父亲母亲每天早上五点半就起床,在厨房弄得叮叮当当地响,父亲还打开了客厅的电视。所有这些,所有这些,原本我都是要大发脾气的事情,我统统报之为春风满面,满面春风。我居然向母亲开口说,很想吃家乡的糯米灌肠。只是,我还是没能喊出爸爸妈妈,更没有说出,爸爸妈妈,我爱你们。
我不知道这世间有没有人跟我一样。情感,情爱的表达障碍。
忽然受了点风寒,咳嗽了起来,起初没在意,第三天我居然发起了高烧,勉强起了床,完成了洗漱,然后只得重新上床。这么些年,一个人在异乡,独居,对于生病我从来都是硬捱,所幸,无非皆是感冒发热的小病,即使这般无助,脆弱,我都从来没有思念父亲和母亲。一个人吃了药躺在床上,闭目,不语,在死寂中慢慢等疾病退去。可这次,父亲和母亲都急坏了,慌忙在抽屉里翻找退烧药,找到一些,可一看日期,都不能用。我终于把最脆弱的一面呈现在父亲和母亲面前。母亲哭了,她小声地自责着,接着埋怨父亲,然后开始放大这些年我在外面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她坐在我床边,把手伸向我的额头,我本能地别开脸去,母亲的手一下子弹开了,停在半空,毕竟,我记事起,我们没有这样的接触。可是,我的眼泪流了出来,母亲再次把手伸向我,我不再回避,一股特别暖的东西在心里流淌开来,不停地往上涌,那是一团团粉红,我仿佛飘在了云端,通体舒畅透明。忽然感受到眼泪流耳朵里了,冰凉,这才镇定下来。我的母亲抚摸我了。指尖触碰的瞬间,仿佛接通了两个人的黑暗,光亮,无蔽地照耀着我们。

给了父亲一个电话号码,让他打给社区门诊的蔡医生,他是我的朋友,让他上门就诊。半小时后,蔡生带着助理来了,替我做了一个检查,开了药和退烧针,打针的药水瓶一直被父亲的手高举着,最后他把它固定在挂衣架上,一切处理就绪,我百感交集,生病,这是头一回这么大的阵仗吧,我从来没有这么郑重地对待疾病。啊,我也是娇气的,也是有人在乎的。我不是疾风中的劲草,不是摔倒一百遍都不怕疼,更不是没人管就能自顾自野蛮生长。只是,我长期把父亲和母亲排除在我的人生之外,让他们成为了陌生人,成为了别人。不孝,并不仅是对父母做伤天害理的事,无视,拒绝他们的爱,一样也是。
我的另一只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朝着母亲探了探。母亲仍然坐在我床边,我多么希望,她能够紧握我的手,五指紧扣,跟我一起经历这场疾病,一起感受我的心跳和呼吸,最重要的是,我要让她感受到,我需要她。可是,我如何传递这一愿望呢?绝望,闭目,我的手终究是够不着父亲和母亲。母亲起身去为我熬粥,我只得把手缩进被子里,然后慢慢睡去。
醒来的时候,母亲伏在我床边睡着了,她的手紧握着我的,五指紧扣。我颤栗了一下。无可名状,我的身体,被握着的那只手的半边身体整个地僵硬了,半个我活着半个我死去,皆因这突如其来的感动。我不知道,在未来的时光里,我跟我的父亲母亲的相处是不是进入了另一个层次。虽然我还是不能习惯面对那种灼热的情感,还是无从表达,但至少,我不再回避。不,我不能回避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对生活的热情,比如去爱,比如耻于的提及的理想。接下来,我希望能够跟父亲好好谈谈,我想告诉他,不论他曾犯下什么样的过错,我从来没有认为父亲是我人生的污点。从来没有。

                                         四
我应该自信。皓子的到来也将再一次擦亮我的人生。沉溺,在一个人的世界里,我一直在等待那个敲门的人,然后为他发光,让世界醒来。在与他人共居一室的相处时光中,我看清了自己,即使是被动的,我并没有真正切断别人走进我的那条通道,即使我关了门,如果你使劲擂,我还是会愿意把门打开。真要去做一个故意装睡的人太难了。东莞有一位女作家,她所在的工厂要派她去外地培训,临行前,她居然把她9岁的儿子托付给我,希望我能够照看一周的时间。当时,我一口回绝了她。但我后来听说她已离异,是一个人带着儿子生活,然后又想到被我拒绝的时候,她一连声地向我道歉,说是自己的要求太过份。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给她去了一个电话,表示愿意照看她的孩子。啊,想必大家都猜到了,最终是我收获了一次宝贵的人生经历,我惊叹,一个9岁的男孩已经有了一个独立的灵魂、缜密的思维和一种与你平等对话的从容态度。我沮丧地发现,捏他小脸蛋这种动作已经不合适了。还有一次,我单位的一位女同事半夜跟我打电话,要求在我家里住两天,说是跟丈夫吵架了,躲在我这里,她丈夫是不会找到的。这女人家庭纠纷想离家出走,我自然不会去趟这样的浑水,于是婉转拒绝了她。可忽然听到有人敲门,她居然已经站在我家门外了。对,你又猜对了,我再一次没有办法去做一个无动于衷的人。我为她开了门。这一次,我要做的是,做一个虔诚的倾听者,我像一个垃圾回收站,被迫接纳她的怨恨、诅咒以及她祥林嫂式的唠叨,最后,我才真正弄明白,她所谓的离家出走不过是使一个小性子治治男人。我听了之后居然松了一口气,啊,总算一切安好,并没有那种让人揪心的悲惨际遇。这女人说她饿了,我们煮了面条吃,然后她拉开我的衣柜,惊叹我一柜子的香云纱,她逐件逐件地试穿,不停地穿衣镜头扭动身体。她在我的化妆台跟前坐定,问这问那,看到我用的化妆品品牌,居然问我哪儿来的钱用得起这些,还一味探究我的情事,这样的话题太过唐突,显得很没有教养,她浑然不觉。我看着她,虽然没有一丝与她交流的意愿,但她身上散发着浓厚的一地鸡毛的生活现场气息。她活得太吵了,已经打扰到我,但我居然没有厌弃,这并非我包容,而是,我不再以个人的喜恶绝决地拒绝一个人,或者一件事,甚至,我还会从中领略别样的风景,我想,我是开阔的。
我准备好了。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11 07:17

◎ 石头开花(陈水明)



一场百年不遇的大雪纷纷扬扬地足足下了三天。杭州西湖旁的房屋、道路、桥梁全被白色覆盖。树上挂满了雾凇。鸟兽绝迹,天地肃然。偶尔几声犬吠打破了死亡般的寂静,但很快又被淹没在白色的死寂中。这苍茫的白像是要掩埋尽刚刚结束的那场战乱留下的满目疮痍。
夜晚。街上的更鼓敲过三下。隐于密林深处的一间山居里,烛光闪烁。
“侍书,去把我的狐裘拿过来”
“先生,你要出门了吗?”
“嗯,出去看看吧”
“这么冷的天,出门干啥呢?”侍书一脸不高兴。
“叫你去就去,再把炉子带上就是。”
“好吧,难得先生今晚高兴。先生是有好久没有出门了……”



街面上一片寂静,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两双脚踩在尺余深的雪地上发出的“噗噗”轻响。白天千百个行人踩过的路上,留下了一条脏兮兮的灰色长带;路边的雪映着灯光,像被涂上了一层暗红色的血;远处的天边,闪着幽幽的白光。
一阵微风吹过,林上飘下丝丝雪粉,侍书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而他,深深吸进一口冷气,顿觉神清气爽,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先生,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去西湖吧!”
“啊?西湖?”
“嗯,西湖!”
冰花弥漫,天与地,山与水一片浑茫。远远望去,只见西湖长堤在雪中隐隐露出一道痕迹,连湖心亭也变成了一个小点。他们登上了一叶小舟,舟子呵着冻僵的手,摇起双桨,往湖心划去。俯仰天地之间,他、侍书、舟子已经变成了几颗粟米。



一片苍茫的湖横亘在眼前。因为有雪在水面半融半浮,昔日清澈的湖水也成了一片白,不过颜色稍黯淡些。
长堤上,春天的繁华早已远逝,只留下浪漫的回忆。他想起了年少时偕友游湖的盛景。哦,那时节,长堤柳如烟,湖畔花似锦,他们呼朋引伴,走马扬鞭,品茶饮酒,吟风弄月……多么快意的纵情岁月!
但,满清的铁骑很快踏碎了风花雪月的美梦!
转眼间,山河变色,笙箫沉默。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大势已去!为了逃避清庭征召,他只有披发入山,隐居西湖之畔以保全身家,只想与诗书为伴,以著述终老。然而,郁郁久了,也想趁夜间无人出来走走。小书童侍书哪里知道他那如弥天风雪般的浩茫心事?
遥望西湖之西,那一座庙宇犹然屹立。正气凛然的武穆塑像,“还我河山”的豪言壮语,长跪坟前的铁铸奸佞,曾是他当年指点江山、追慕古人所在。而今,满清入关五年,江山早已异主,朝野剃发易服,这里也香火不继,一片冷清。
大雪覆盖,岳庙只剩下一片银白。
他一声叹息。



“老爷,湖心亭上有人!”侍书手指前方,一声讶叫。
一人铺毡端坐于亭上,也是一袭白衣,长发披肩,一童仆侍立身旁。
一阵莫名激动涌上心头,他弃舟快步登岸。亭中人看见他,似乎突然有一种感应,忙起身,拱手,迎上。
“兄台,幸会!”
“幸会!兄台好雅兴!”
“兄台何方人氏?从哪里来?”
“在下祖籍金陵,客居于此。”
“哦,巧了,在下祖籍山阴,也是客居于此。”
“敢问兄台,为何夜半来此?”
“夜半清净,无俗人俗事相扰,正好来此赏雪。”
“呵呵,彼此彼此……”
“相逢不饮空归去,这西湖白雪也笑人啊,既然在下与兄台夜半在此相遇,虽是萍水相逢,也属今生有缘,何不畅饮三大白,不醉不归?”
“甚合我意!兄台请了!”
“兄台请——”



下船了。
“先生,你今天怎么这样高兴,还喝了那么多的酒?”
“侍书,先生我今天高兴,因为我遇见了另一个自己啊!”
“什么?另一个自己?”侍书一脸茫然,“你前世也不认识他,到现在连他名字都还不知道呢……”
“岂不闻相逢何必曾相识么?何况我们……”
“哦,我明白了,老爷!”侍书恍然大悟又若有所思。
摇桨的舟子回头“扑哧”一笑:“半夜跑出来赏什么雪!我还说这位相公痴傻,没想到还有比他更痴傻的!”
风雪迷茫,他们的声音随即悄然滑入苍茫的白色世界。

这是公元1632年,也就是崇祯五年、后金天聪六年,在西湖湖心亭上的发生的一件芥子般大的事。
他,故事的主人公,姓张名岱,子宗子,又字石公,号陶庵,又号蝶庵居士。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11 07:18
听《琵琶语》

◎ 石头开花

一段旷世绝恋
  百转千回
一段天边私语
  悱恻缠绵

彩蝶翩翩   河汉盈盈
  断桥依旧   残雪不融  
倾国倾城的哀怨   
  至今延绵

人间天上
声声呼唤  低回缠绵
爱人哦爱人
在远方   在心间

那化作滔滔热泪的
  可是
天涯海角的思
穿越时空的恋

呼唤   呼唤   千呼万唤  
海水汹涌  山峦巍然
思念  永在天边
爱人  不在眼前

缠绵   缠绵
梦在飞    泪在流
疼痛   在心间  
幸福   在心间

回去   回不去  
归来   难归来  
遥望天边   雁影回时  
思念   已成永恒  

只看花落水流
绝世容然老去  
落英缤纷着千古往事
不变的诺言在风中回旋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11 07:19
莲子百合粥
□ 陈漪频
校外有条小吃街,各种小吃看花了我的眼,躺在滚烫的油中的鸡肉,在熊熊大火中跳动的菜肴,满身油渍的赤膊大汉,此起彼伏的各种吆喝声,还有积年油垢斑斑驳驳的墙壁……
本来秋天的干燥就让人受不了,傍晚,湿润之气才慢慢弥漫上来,但身体依旧像被榨干水分般干燥,连走路都能感到关节在嘎吱作响。
宛如穿越广袤的沙漠寻到一汪水源,我看到了透白的瓷墙,干净的前台,站立着一排排被严严实实打包的早点。
老板娘用亲切目光迎接我,就像多年老友,给人一种温馨之感。她是一个慈眉善目的女人,衣着干净、朴素,中分的刘海下,双眼眯成一条浓黑的线条。梳着简单的马尾,瀑布般直泻到腰间。身旁的老板是个有着小麦肤色的瘦高男人,一直都在妻子身后忙着熬粥,结实黝黑的手臂一刻不停的忙碌着。看到我来了,朝我腼腆一笑,然后擦拭鬓角的汗珠继续工作。
我递过钱,女人双手托着一碗打好包的莲子粥递到我面前:“小心点,有点烫。”我赶忙双手接住,像是捧着一个精致的艺术品,笑着回道“好的,好的。”
“对了,老板,为何只做莲子百合粥?”
“秋天嘛,莲子粥是降火的,这个季节该喝,其他的不适合也就不做。慢点哈,慢走……”
女人笑着目送我离开。我内心似乎也跟着受到濡染,突然涌起一股微微的暖意。
卸开外包装,粥上的热气渺渺升起,一览无余的白色,上面就飘着几朵百合花瓣和几颗莲子,每粒米都裂开笑容。挑起一勺送进嘴里,百合花瓣入口即化,也并不是那么硬邦邦的,像是温柔的少女抚摸口腔里每个味蕾,几颗硕大的莲子,也都是些外强内弱的家伙。虽看不到清澈的汤水,却像是蕴含十足的水源,咽下去,似乎身体里每个细胞顿时都补足了水分,心中那颗无名之火顿时消失。
果然是润燥的好东西。
在不那么忙碌时,女人依旧带着那副笑容收拾着碗筷,而男人却在这种油烟四起嘈声不绝的地方偷闲享受起书香来。
真是一幅别样的画面!
都说什么样的人就会做出什么样的东西!我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愿意为了一碗粥穿过这聒噪的小吃街!是啊,秋天常让我心浮气躁,坐卧不宁,常抱怨身边的环境就像这糟糕的小吃街,油星四溅,叫卖声,锅碗瓢盆的洗刷声,弥漫在整个空气里,汗臭味,烟火气掺杂在一起,叫人躲闪犹恐不及。
哦,是我错怪秋日了,我应该像莲子百合粥那样经得起熬煮,就算柔弱如粥,却依然是降服火气的利器!
次日,一缕明媚的阳光照射大地,被树叶剪碎了的熹微之光,零零碎碎的洒在脚下,偶尔也会被和煦的微风奏出细若游丝般妙音。踏着被秋日染红的枯叶,朝着那家店走去,走上那条熟悉的林荫小道,身体不觉轻盈许多。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13 11:24
又是一年年尾时,我想您了
我多想再次见到您
哪怕是在我的梦里
可我知道
我只能在梦里见到您
我害怕极了
害怕自己遗忘了您
于是
我总是翻开相册
回忆您的点点滴滴
可您的照片实在是吝啬
仅有一张
永远摆在灵台的含笑的照片。
——写于2017年12月12日      孙女     林甜
总是模糊地记着您微微驼的身影,双手背在身后,矫健地走在
田埂地边,笑着,或是点着一根游泳牌香烟,眯着眼,惬意地晒着
太阳。
小时候,爸爸妈妈忙于生计,出于无奈,不得不将我的一日三
餐交给您打理。那时,您总是想着法子利用家常菜做出美味佳肴。
记忆里,最好吃的莫过于鸡蛋苕粉皮儿。这菜,食材虽简单,但却
对火候要求极高。您每次做这道菜,我和妹妹总能吃下两大碗米饭,
您笑着说“好吃,多吃些。爷爷天天做给你们姐妹吃。”如今,每
次点餐,鸡蛋苕粉皮儿都是我必点菜,可是,看着那粗细匀称黄灿
灿的鸡蛋苕粉皮儿,却再也吃不到那熟悉的味道。
后来,爸妈的生意渐渐步入正轨,我也进入初中了。在家吃饭
次数也越少。和您见面的机会由天天见变成一周一面。那时,您总
是问我学校伙食好不好,有啥想吃的?可,青春期的我,嫌您聒噪,
总是置之不理。您误以为我学习压力大,总是埋怨爸爸妈妈对我学
习要求过于高。有时候因为我的事情,您还出口训斥爸爸,“甜,
那么活泼的孩子都被您逼傻了。”爸爸总是苦笑着说,“爷(武穴方
言,爸爸的意思),我没有逼她啊。”初三时,因为在校感冒发烧,
不得已请假回家休养。从医院打完针回到家已是晚上十一二点,家
里的灯居然是亮着。爸爸说:“肯定是你dia(武穴方言,爷爷),
这大半夜也只有他守着家,等我们回来呢。”果真,是您,我的爷
爷。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我和爸爸妈妈。不知是推门的声音
惊醒了您,还是您一直就没睡,见我们回家,您立即起身,微驼着
背,“回来了啊,甜没事吧。吃饭了没?我那边给你们留着饭呢。”
我走到您的身边,您摸了摸我的额头,“烧退了,就没事。你先去
床上躺着。我过会儿送吃的过来给你吃。”说完,您转而对爸妈说
“你们去我那边吃饭吧,先让甜睡会儿,我给她熬了粥。”     记忆定
格在那一夜——橘黄色的灯光,清淡的小粥,酸爽的萝卜丁,爷爷
在侧。
高中时,我远在武穴求学。您说,我是您最爱学习的孙女,将
来一定要考上个大学。我笑着点头,“必须。”那时的我,似乎真如
您所言,眼里心里只有“大学梦”,对您也无心暇顾。可是,我却
始终如一地是您关注的焦点。每个月回去,您总是能够一眼看出我
是胖了还是瘦了,是开心还是不高兴。奶奶笑话您,说您都快赶上
隔壁村的“神仙婆”了。您总是笑着说“我自己的孙女,我还不清
楚。”
那时,您已80岁高龄,可还是一刻也闲不住。下雨天,您总
是在家“折腾”,不是用藤条编扫帚就是在家劈柴。爸爸和叔伯们
总是说“爷啊,您歇会吧。又不是儿子没钱给您买烟买酒,干嘛那
么折腾。”  这时  您总会呷一口小酒,笑着说“做惯了,不做,难受。”
村里人总是打趣您“有福不知道享,火宝(爷爷的乳名)爷您是要
把钱带到棺材里啊”。每日清晨,您总是拿着锄头以及菜篮子,慢
悠悠到菜园去,回来时,绝对是满满一篮子菜。您总是用报纸将菜
包起来,放在我家窗台。每次爸爸生意上有货回家或是出货,一辆
又一辆卡车停在厂门口,您总是驼着背,晃晃荡荡来到厂里“视察”
工作。商贩们看到您,总会给您递上一支烟,“您儿子生意越做越
红火啊,您老有福啊。”这时,您总“嘿嘿”地笑着,也总忘不了
提醒别人,“莫在这里点烟。棉花容易烧着。”到如今,每每家里出
货或是回货,妈妈总会念叨“如果爷在,肯定会来厂里,笑眯眯地。”
2009年,我如您所愿,考上大学。那时的您,高兴地像个孩子,
“我林家也有女大学生了。”您微驼着背,摸着我的录取通知书,
是那样地小心,是那样地谨慎。妈妈打趣您,“爷,这通知书又飞
不走,不必拿得那么紧。”您不好意思笑了笑。“这可是我们林家第
一位女大学生啊。”说完,您得意地笑了。妈妈也笑了。2009年,
是林家喜庆的一年。可谁曾想到,这一年在年底却变成黑色。爷爷,
离开了我们,永远。如果说,这是永别的味道,我宁愿一生也不曾
尝试过。
2009年,年底,爷爷去世了。没有很明确的病因。只知道,我
回家时,爷爷已经病了一个月之久。谁也不曾想到,嗓门一喊,方
圆八里都听得见的爷爷,每日三两酒的爷爷,会这么突然地离开我
们。爷爷去世的那晚,我们全家,他五个儿子,五个儿媳,五个孙
子,五个孙女,一个曾外孙,全部守在他的身边。爷爷,望着我们,
说着“我真舍不得走啊。”我们握着爷爷的手,围在他的床边,哭
着说“dia,我们舍不得您”“爷……”哭声,呐喊声,在此刻是如
此的无力与苍白。
那晚,我们守着您,直到天明……似乎您还没走,似乎从未离
开。
爷爷,您离开后,我们时常围坐在一起,听奶奶讲属于您的故
事。奶奶说,您不会读书,小学一年级读了五年,可还是一个字都
不认识。奶奶还说,您特别钟爱读书人,您认为读书人的标志就是
“戴眼镜”,您总是认为您的儿子都没有认真读书,即便是您一手
培养出来的大学生儿子——五叔,您也觉得他不是合格的“读书人”,
您总是质问五叔“龟儿子,您看看别人读书都是眼镜一戴着,你呢,
好意思说自己是读书人。”
爷爷,奶奶说的都是真的吗?我知道,如果您在世,您一定会
说:“老太婆,你又闲得慌啊!”
爷爷,您知道吗,我们家又舔人丁了。您已有四个孙儿媳、三
个孙女婿,三个曾孙子,一个曾孙女,四个曾外孙女,两个曾外
孙……
有人说,死去的亲人,越是疼爱谁,越是不忍走进她的梦乡,
因为他害怕在世的人,想起他,满是心伤。爷爷,难道您也是因为
这个原因才不愿走进我的梦里,可是,我多想您来到我的梦里,让
我重温有关您的一切,我害怕极了,害怕岁月无情地冲散属于我们
之间的点点滴滴,害怕我终会遗忘您。爷爷,请您来到我的梦里,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13 11:25
印象厦门
大法寺中学  张宝玉
决定去厦门,真的是一时大脑发热。
那日工作正值疲惫之时,只听得两个堂妹一时兴起,说周末去厦门,接下来的一分钟,便听到“叮”的一声短信来了,我的手机收到的高铁购票声音!天啊——这效率!简直了!
于是,我与两个堂妹以及一位发小,四个“任性鬼”,于11月17日周五下午一下班,便马不停蹄的坐上了去往火车站的公交,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即将开启!
时节已经入冬,所以出发时的我们都已经穿上了厚厚的棉袄上的高铁。到达厦门已是晚上十一点多。我们顾不上几个小时的颠簸和舟车劳顿,一路仍然兴奋的跳着笑着。一下火车,热气袭人,传说中的沿海城市温度果然温暖。我们纷纷脱下棉袄、围巾,从寒气逼人的湖北转瞬来到温暖如春的厦门,也许,我们不是来旅行的,而是来这里避寒来的吧!
初见厦门,暮色朦胧,一片安静,仿佛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在去往预定的客栈的巴士上,沿途都是郁郁葱葱的灌木花丛,在微微凉爽的海风下,在昏黄如豆的路灯下,显得熠熠生辉,所有花草树木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汽车疾驰而过,望着窗外,高楼、远处的海滩、霓虹灯……所有的一切,都是光和影的重叠,如一首意境深邃的诗歌,古朴、自然。
到达客栈,果然没让人失望,这家客栈古色古香,装饰简单优雅,极具个性。待我们几个都洗漱完已是凌晨1点,我把换洗掉的衣服拿去到天台上晾晒时,居然看到三位当地的人在天台的藤椅上喝茶谈天!个个神情惬意、姿态放松,或举杯、或托腮、或会心一笑……凌晨一点,我们小乡镇的人早已冬眠了数个小时了吧!厦门人真是过着恣意的慢生活啊!
翌日一早,我们先是来到美丽的五缘码头,在朋友的安排下,免费坐上了气势磅礴的“蓝色之旅”帆船飘扬在辽阔的大东海。帆船上只有我们四个、还有两个豪爽的东北大哥以及帆船掌舵人,帆船自由的漂泊在碧蓝的海面上,如一只蓝色的雄鹰翱翔在浩瀚无际的天迹间。人坐在帆船上,真的感觉自己很渺小,如东坡所说的“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顿时忘却一切世俗烦恼,在神奇的大自然造物主前,人类的凡尘俗世,什么功名利禄,一切的一切真的很渺小。“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总,星汉灿烂,若出其里”,难怪一代枭雄曹操能有此豪迈雄壮的感慨!看到如此壮景,我们几个也都惊叹不已,都情不自禁的对着大海,放声大唱。
在大东海尽情的遨游了一个小时之久,随即,我们来到名扬四海的鼓浪屿。来之前做好的功课:鼓浪屿原名“圆沙州”,又名“圆沙仔”,明朝时改称“鼓浪屿”。因在小岛的西南海边,有两块相叠岩石,长年累月受海水侵蚀,中国形成一个竖洞,每逢涨潮时波涛撞击着岩石,发出如击鼓的浪声,称为“鼓浪石”,鼓浪屿因此得名。由于历史原因,中外风格各异的建筑物在此地被完好地汇集、保留,有“万国建筑博览”之称。小岛音乐人才辈出,鼓浪屿人均钢琴拥有率为全国第一,美名“钢琴之岛”、“音乐之乡”。我们跟所有的游客一样,在经过如中国“五一”“十一”“春运”那样的人流量,漫长的等待,艰难的登上了岛。
刚一走下登岛的船舶,鼓浪屿就这样呈现在我们面前,如画卷般展开。岛上没有一俩车,所有人都是慢悠悠的走着。一眼望去,绿是一个很重要的主题,房前屋后,巷道的拐角处,随处可见的是热带植物,或纤细,或直入苍穹。岛上各种具有欧式建筑风格的房舍依山而建,或秀美,或凝重,或雕刻精致,或简单朴实。每一座建筑都有不同的感觉,每种建筑都有一种独特的气息,每座建筑里面也许都藏着一个不同的故事。一扇扇雕窗,一座座花墙,一层层台阶,都让人浮想联翩。我们随走随停,岛上的商业街也是别具特色,每家都是浓浓的艺术气息扑面而来,一桌一椅、一花一草、一言一行,鼓浪屿的人将艺术渗透在生活的每一处。无意间逛到了一家叫“三生有信”的店铺,旁边写着:你与世界的距离只差一场旅行,我们都进去挑了很多极美的明信片,盖上鼓浪屿特有的邮戳,写上美好的祝语寄给自己、亲友。不知不觉,夜幕降临,海风徐徐,华灯尽放时,海岛的上空飘荡着悦耳的钢琴声,让人如痴如醉……
七八点时,我们不舍的登上了离岛的船,继而又来到闻名遐迩的增厝安。据说傍晚的增厝安是很美的,于是,我们几个仍像打了鸡血一样,骑了几分钟的共享单车来到了增厝安。它是坐落在环岛路旁的一个小渔村,名气远没有鼓浪屿大,但是也正因此才得以保留那份最原始的美好。在这里,坐落着十年时间里如雨后春笋般蓬勃而生的一百多家客栈,各有风格,各有情调,价格却比鼓浪屿便宜的多,我们所住的客栈就在增厝安附近。
第二天,天朗气清,阳光明媚,街道上处处花团锦簇,虽已入冬,但是阳光和煦,各色鲜花竞相开放,我想,住在这样一个随处可见旖旎春光的城市里,每天都应该是心情舒畅的吧!
一大早,我们来到了拥有着“中国最美的海滨城市大学”美誉的厦门大学。果真前临沧海,后倚青山。大楼何多,不可胜算。建筑古朴,树木葱郁。错落有致,相互勾连。金碧辉煌,美仑美奂。芙蓉湖畔,绿柳似烟。芙蓉隧道,文艺熏陶。芳草如茵,棕榈参天。榕树丰茂,根生枝干。百花怒放,香溢八面。处处胜景,处处花园。能够在这美丽的校园里读书真是一种身体和心灵上的享受啊!我们一行人恣意行走,因为是周末,游客甚多,校内的学生更多,随处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年轻与活力。若不是时间匆忙,真想在这美丽的校园里游荡一整天啊!从厦大出来,侧门便是著名的南普陀了。既为闻名遐迩的古寺,我们便随众游客一路参观。其殿堂、楼院、门廊等石柱上,均镌有出自文人墨客撰书的楹联。联文中或托景物以抒怀,或寓掸机以寄悟,巧对佳联,各得其妙。
随后,我们骑着共享单车迎风环岛,一路上沿大海骑行,我们来到了环岛路的胡里山炮台。“炮中之王”——28生克虏伯大炮跟前。这门大炮的“身体”呈黑绿色,威武中透露着不可侵犯,底部那大的齿轮和上部硕大的炮口,显示着它那段不可一世的历史。
一路环岛,即走即停,一路面朝大海,迎风骑行,随后又来到美丽的观音山度假区和椰风寨,观看那苍茫的大海,盘旋的海鸥,波涛汹涌,浪拍礁石,还有巨大的郑成功雕像,一切的一切都刻写着历史的年轮,面朝着大海,抛去一直繁杂的琐事,聆听大海的声音,心里异常的宁静,时间似乎静止了,停下来,竟是那么慢、那么慢......
厦门真的是一个年轻、朝气蓬勃的海滨之城,文化底蕴深厚,最重要的是所有的一切都显示着一个字——慢!我们于周一的早晨赶回家,以一种全新的心境开始了全新一周的工作。
在厦门周末游玩的两天,整个行程虽有点匆忙,但确实游玩得快乐、随性。人生在世,太多人为了身边的繁琐之事而忙碌浮躁,忘却了停下来看看身边的风景、人,忘却了停下来好好思考一下自己,忘却了好好享受当下享受快乐……
总能听到身边的声音:嘴巴和心灵,总有一个必须在路上!三千年读史,不外功名利禄,九万里悟道,终归诗酒田园,好景怡情,当你抽身于毫无头绪、繁琐紧张的工作,见到大自然的种种神奇之景时,一定会豁然开朗,心旷神怡。一直都很崇拜李白年少时“大丈夫必有四方之志,仗剑去国,辞亲远游”的豪迈,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世间万物,见得多了,方可渐渐拥有那份随性洒脱、进退自如的襟怀。
青春尚好,莫负韶华,重要的是路上的风景和人,相信自己永远在路上,随遇而安,洒脱自如,宠辱不惊,遇见更好的自己!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13 11:26
平凡的世界,遇见平凡的自己
                 大法寺中学 朱晓燕
在这个平静的夜晚,平凡的我,坐在窗前,细细地回味着《平凡的世界》带给我,不平凡的感动和思考……
    一直以来,当我感到愉快,伤心或无聊时,都会拿起书来,走进文字的森林中,才会呼吸到清爽的新空气,从而忘掉了周围的所有,享受着片刻的安谧。犹记得,在小学时,无意间翻开《红楼梦》,便将整颗幼小的心,倾注到里面的故事里去了。会为憨湘云醉卧花丛,感到好笑;也会为林姑娘掩面葬花,感到难过;还会为尤三姐为情自刎,感到惋惜;更会为凤辣子玩弄权术,感到愤然……快乐着她们的快乐,悲伤着她们的悲伤。渐渐的长大,渐渐的了解不同的悲剧喜剧,渐渐的不再敏感冲动,直到与路遥的作品,撞了个满怀,便惊醒了我所有沉睡已久的神经。时隔多年,才发现,原来我还可以为剧中的某段幸福,而满心欢喜,也可以为某段心酸,而泪流满面,这种纯粹的感觉,真好!
    在那个吃不饱饭的年代,精神上的追求,显得那么的不切实际。上学,对很多人来说是一种奢望。所以,有学上的孙少平,总是对上苍充满了感激。每次放学后,他只能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躲在角落处,等到别人都买完饭后,他才悄悄地拿走他的黑面馒头,就着凉水大口吞咽下去-----为了保护男儿的自尊,怕被人笑话。所有的苦难,从不曾使他失去信心,哪怕到最后,被沦为揽工汉子,他仍坚信生活是美好的。就是这么个平凡的男子,所做的平凡的举动,却让我极为震撼。无论是曾经用恶言中伤他的跛脚女;或是抛弃他,追求高富帅的初恋女友;还是遭包工头蹂躏的陌生女,当她们落难时,他都不计前嫌的去原谅,去包容,去帮助。可是命运,总是将少平推到一个个风口浪尖。不由暗暗地,羡慕少平的哥哥少安了。虽然,他最终也没能与润叶走到一起,可是她,给了他最美好的爱情回忆。后来他也娶到了那么痴情温柔的农家妇女秀莲,也许在这个倔强,而又单纯的女子心里。她一直觉得,一个人,一辈子最重要的事,其实就是选对身边的人。炊烟起了,我在门口等你;夕阳下了,我在山边等你;叶子黄了,我在树下等你;月儿弯了,我在十五等你;细雨来了,我在伞下等你;流水冻了,我在河畔等你;生命累了,我在天堂等你……所以,她用所有的温情和爱,来对待她捣拾庄稼的丈夫,一辈子守着这个家,连黄原也没去过,他们的爱,朴素而又带有泥土的芬芳。
    当不幸,一次次降临在少平身上时,总会有值得庆幸的人和事蓦地出现,给他的生活,带来新的曙光。
    他,是一个很重视亲情的人。每当遇到困难和打击时,只要想起家人,他便重获力量,更加坚定地走出困境。所以,总是感慨,人活着,这种亲人之间的感情是多么重要,即使人得一生充满了坎坷和艰辛,只要这种感情存在,也会感到一种温暖的慰藉。是啊,亲人的爱和关怀,总是那么的暖人心窝,哪怕只是一次厚重的抚摸,一句关切的问候,一个鼓励的眼神,足以让我们获得阳光,抵挡这人世的苍凉。
    而在这个世界上,虽然与很多人相逢,邂逅,离开,与很多人有过交集,却很少能交到那种,心心相惜的知己好友。所以,有那么一两个懂你的人,也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而少平,却拥有这个重情重义的朋友金波。他是一个阳光帅气的小伙子,总能在少平陷入困境时,从天而降,送来最及时最贴心的帮助。他们俩在一起,就算一句话不说,也能深深地了解彼此的心意,那种默契,不需要言语,一个眼神一个手势的暗示,足矣。可惜,如此美好的男子,却同少平一样被命运一次次的捉弄。当他好不容易,爱上那个藏族姑娘时,却因为两个人偷偷约会被部队的领导发现,而活活拆散。于是,他的天空,他的眼里,一片灰暗。从此,一个人孤单地唱着“在那遥远的地方”,再也没有听到与他对歌的声音了,他用八年的时间,思念他心爱的姑娘,待到再去找寻时,伊人已不知去向。这些痛楚,只有说给少平听,也只有他能懂。终于,这两个不再年轻的男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任由眼泪流个不停,爱情已成空,好在友情能带给他些许的安慰。于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自己,想起这些年来,我的朋友们,带给我的快乐和关怀,是他们的陪伴,温暖了一个个孤单季节。虽然,有的已经淡出了我的世界,可那份感动仍留在心间。看着周围的朋友一个个,从我的身边离开,我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谁?最后一个会是谁?我只知道,我们最终都会离开这片土地。这片土地,给了我们太多的回忆,这里有我们想念的人,想念的事。我们把生命中,最美丽的那部分年华,留在了这里。可是,因为那份份单纯的友谊,而使我们的生命,更加饱满。
    在当今这个时代,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瞬息万变。快节奏的生活,让人们变得很浮躁,生怕落在别人后面。至于究竟为什么而忙,很多人压根就没想过。可是,在那个年代,对大多数人来说,生活的变化是缓慢的。今天和昨天,似乎没有什么不同;明天也可能和今天没什么不一样。也许,人一生仅仅有那么一两个辉煌的瞬间----甚至一生都可能在平淡中度过……而田晓霞的出现,却成就了孙少平在感情方面的辉煌。
   这个活泼开朗的率性女孩,思想奔放而独立,像百灵鸟一样,给人带来快乐。她爱看各种各样的书,喜欢像男孩子一样做事,喜欢讨论国家大事,忧国忧民。不知道为什么,时不时的在晓霞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只是她与众不同的是,她的优秀和美丽,吸引了很多人的爱慕。而她却从没有对任何人动心,唯独钟情于少平这个既没有家庭背景又没高学历的普通人。可是,只有跟他在一起时,她才感受得到自己的女性情怀,感到安心和幸福。但是,由于两人的差距太大,少平经常觉得幸福的同时,又十分痛苦。一个是家庭背景很好,自己又大学毕业在省报当记者,一个是贫农出身连大学门儿都没上的穷小子,凭什么得到她的爱?但爱的力量,是伟大的,他们克服万难,一同努力奋斗,终于约定两年后,在初次表白亲吻的地方定终身。在那段日子里,尽管每天背着那么笨重的石头,艰难地行走,皮开肉绽的钻心痛,都没能让少平趴下。因为他的脑子里,有晓霞对他的鼓励画面,所以所有的苦都不是苦。还有几天,两个人约定的时间就到了,少平激动地盼望着。可是,上天再一次地,将他生命里的希望之火给浇灭了。晓霞为了抢救在水中挣扎的女孩,而丧失了自己的生命。天空,下起了雨来,周围的一切又慢慢的恢复了平静,只是苦了我的少平。他,一个人,带着满心的悲恸,来赴约了,望着四周的花草树木,他的心痛得痉挛……
    我以为,这个坚强而温情的男人,再也不会那么奋进,阳光了。只是,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时,他再一次地从生活中站起来了。仍然相信,生活是美好的。他感慨道:生命在其间是如此短促,既然活着,就应该好好的活。思念早逝的亲人,应该更珍惜自己生命的每个时刻。精神上的消沉无异于自杀。像往日一样,正常地投入生活。即便是痛苦,也应该看做是人的正常情感;甚至它是组成我们人生幸福的一个不可欠缺的部分呢!

    关上《平凡的世界》,望着一颗星星,也没有的夜空,我陷入了沉思:曾经,总是因为一次小小的失败,而懊悔苦恼;总是因为别人的批评,而心怀怨恨;总是因为一个错误的决定,而痛苦自责;总是因为一点感情的挫折,而纠结难受,想想这些,又有什么呢?在这个平凡的世界里,花费了太多时间和精力,去整理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有必要么。人活一世,不是该去珍惜每一次感动,每一份喜悦,然后乐观上路吗?那么,就算是干着平凡的事,做着平凡的梦,也一定会有一个对于自己来说,不平凡的人生。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14 15:56
万烺情诗选

文/万烺

http://blog.sina.com.cn/s/blog_c03ea1790101aypk.html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14 16:07
http://blog.sina.com.cn/s/blog_3ecf3f7b0102vaut.html

洛丽塔 (长诗)

文/江雪
作者: 妙舍莲开    时间: 2017-12-14 16:13
爷爷
文/林甜

又是一年年尾时,我想您了
我多想再次见到您
哪怕是在我的梦里
可我知道
我只能在梦里见到您
我害怕极了
害怕自己遗忘了您
于是
我总是翻开相册
回忆您的点点滴滴
可您的照片实在是吝啬
仅有一张
永远摆在灵台的含笑的照片。
——写于2017年12月12日      孙女     林甜
总是模糊地记着您微微驼的身影,双手背在身后,矫健地走在
田埂地边,笑着,或是点着一根游泳牌香烟,眯着眼,惬意地晒着
太阳。
小时候,爸爸妈妈忙于生计,出于无奈,不得不将我的一日三
餐交给您打理。那时,您总是想着法子利用家常菜做出美味佳肴。
记忆里,最好吃的莫过于鸡蛋苕粉皮儿。这菜,食材虽简单,但却
对火候要求极高。您每次做这道菜,我和妹妹总能吃下两大碗米饭,
您笑着说“好吃,多吃些。爷爷天天做给你们姐妹吃。”如今,每
次点餐,鸡蛋苕粉皮儿都是我必点菜,可是,看着那粗细匀称黄灿
灿的鸡蛋苕粉皮儿,却再也吃不到那熟悉的味道。
后来,爸妈的生意渐渐步入正轨,我也进入初中了。在家吃饭
次数也越少。和您见面的机会由天天见变成一周一面。那时,您总
是问我学校伙食好不好,有啥想吃的?可,青春期的我,嫌您聒噪,
总是置之不理。您误以为我学习压力大,总是埋怨爸爸妈妈对我学
习要求过于高。有时候因为我的事情,您还出口训斥爸爸,“甜,
那么活泼的孩子都被您逼傻了。”爸爸总是苦笑着说,“爷(武穴方
言,爸爸的意思),我没有逼她啊。”初三时,因为在校感冒发烧,
不得已请假回家休养。从医院打完针回到家已是晚上十一二点,家
里的灯居然是亮着。爸爸说:“肯定是你dia(武穴方言,爷爷),
这大半夜也只有他守着家,等我们回来呢。”果真,是您,我的爷
爷。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我和爸爸妈妈。不知是推门的声音
惊醒了您,还是您一直就没睡,见我们回家,您立即起身,微驼着
背,“回来了啊,甜没事吧。吃饭了没?我那边给你们留着饭呢。”
我走到您的身边,您摸了摸我的额头,“烧退了,就没事。你先去
床上躺着。我过会儿送吃的过来给你吃。”说完,您转而对爸妈说
“你们去我那边吃饭吧,先让甜睡会儿,我给她熬了粥。”     记忆定
格在那一夜——橘黄色的灯光,清淡的小粥,酸爽的萝卜丁,爷爷
在侧。
高中时,我远在武穴求学。您说,我是您最爱学习的孙女,将
来一定要考上个大学。我笑着点头,“必须。”那时的我,似乎真如
您所言,眼里心里只有“大学梦”,对您也无心暇顾。可是,我却
始终如一地是您关注的焦点。每个月回去,您总是能够一眼看出我
是胖了还是瘦了,是开心还是不高兴。奶奶笑话您,说您都快赶上
隔壁村的“神仙婆”了。您总是笑着说“我自己的孙女,我还不清
楚。”
那时,您已80岁高龄,可还是一刻也闲不住。下雨天,您总
是在家“折腾”,不是用藤条编扫帚就是在家劈柴。爸爸和叔伯们
总是说“爷啊,您歇会吧。又不是儿子没钱给您买烟买酒,干嘛那
么折腾。”  这时  您总会呷一口小酒,笑着说“做惯了,不做,难受。”
村里人总是打趣您“有福不知道享,火宝(爷爷的乳名)爷您是要
把钱带到棺材里啊”。每日清晨,您总是拿着锄头以及菜篮子,慢
悠悠到菜园去,回来时,绝对是满满一篮子菜。您总是用报纸将菜
包起来,放在我家窗台。每次爸爸生意上有货回家或是出货,一辆
又一辆卡车停在厂门口,您总是驼着背,晃晃荡荡来到厂里“视察”
工作。商贩们看到您,总会给您递上一支烟,“您儿子生意越做越
红火啊,您老有福啊。”这时,您总“嘿嘿”地笑着,也总忘不了
提醒别人,“莫在这里点烟。棉花容易烧着。”到如今,每每家里出
货或是回货,妈妈总会念叨“如果爷在,肯定会来厂里,笑眯眯地。”
2009年,我如您所愿,考上大学。那时的您,高兴地像个孩子,
“我林家也有女大学生了。”您微驼着背,摸着我的录取通知书,
是那样地小心,是那样地谨慎。妈妈打趣您,“爷,这通知书又飞
不走,不必拿得那么紧。”您不好意思笑了笑。“这可是我们林家第
一位女大学生啊。”说完,您得意地笑了。妈妈也笑了。2009年,
是林家喜庆的一年。可谁曾想到,这一年在年底却变成黑色。爷爷,
离开了我们,永远。如果说,这是永别的味道,我宁愿一生也不曾
尝试过。
2009年,年底,爷爷去世了。没有很明确的病因。只知道,我
回家时,爷爷已经病了一个月之久。谁也不曾想到,嗓门一喊,方
圆八里都听得见的爷爷,每日三两酒的爷爷,会这么突然地离开我
们。爷爷去世的那晚,我们全家,他五个儿子,五个儿媳,五个孙
子,五个孙女,一个曾外孙,全部守在他的身边。爷爷,望着我们,
说着“我真舍不得走啊。”我们握着爷爷的手,围在他的床边,哭
着说“dia,我们舍不得您”“爷……”哭声,呐喊声,在此刻是如
此的无力与苍白。
那晚,我们守着您,直到天明……似乎您还没走,似乎从未离
开。
爷爷,您离开后,我们时常围坐在一起,听奶奶讲属于您的故
事。奶奶说,您不会读书,小学一年级读了五年,可还是一个字都
不认识。奶奶还说,您特别钟爱读书人,您认为读书人的标志就是
“戴眼镜”,您总是认为您的儿子都没有认真读书,即便是您一手
培养出来的大学生儿子——五叔,您也觉得他不是合格的“读书人”,
您总是质问五叔“龟儿子,您看看别人读书都是眼镜一戴着,你呢,
好意思说自己是读书人。”
爷爷,奶奶说的都是真的吗?我知道,如果您在世,您一定会
说:“老太婆,你又闲得慌啊!”
爷爷,您知道吗,我们家又舔人丁了。您已有四个孙儿媳、三
个孙女婿,三个曾孙子,一个曾孙女,四个曾外孙女,两个曾外
孙……
有人说,死去的亲人,越是疼爱谁,越是不忍走进她的梦乡,
因为他害怕在世的人,想起他,满是心伤。爷爷,难道您也是因为
这个原因才不愿走进我的梦里,可是,我多想您来到我的梦里,让
我重温有关您的一切,我害怕极了,害怕岁月无情地冲散属于我们
之间的点点滴滴,害怕我终会遗忘您。爷爷,请您来到我的梦里,
哪怕仅有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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