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清官受挫 一尺水酒店阳朔难寻突围

雨后随想

无论是拜清官，还是集体上访，都是处在困境中的一尺水大酒店向外突围，寻找突破口的一种方式，尽管不无噱头，但也是被逼无奈的一种选择

　　“来的时候是鲜花和掌声，现在却是毛被拔光，一只引进的凤凰几乎变成了秃鸡。”

　　广西可高集团有限公司、一尺水国际大酒店老板梁沛农，这个“不拜财神拜清官”事件的始作俑者，以此比喻他来阳朔投资三年多的遭遇。

　　2009年11月23日上午，桂林市象山区人民法院。还不到九点，梁沛农就带领近二十名员工整整齐齐地坐在旁听席上，这次他是来为自己的员工助威的。

　　因3月3日参加集体上访，被警方以非法集会游行示威的名义处以行政拘留15日的该酒店员工陈彦秀，将桂林市公安局象山分局告上了法庭。

　　开庭伊始，审判员就宣布该案不当庭宣判。此时，坐在前排的梁沛农皱了下眉头，他环顾左右，发现自己带来的员工刚好把旁听席坐满。当双方就3月3日的活动是集体上访抑或是非法集会游行示威展开激烈的法庭辩论时，梁沛农不断摩拳擦掌，几次想要站起来发言。

　　“联系到拜清官事件和在南宁的集体上访，行政拘留我酒店员工，这是阳朔县政府对我们的打击报复。”庭后，梁沛农告诉影响力周刊记者，当被问及是否还会再来阳朔投资时，梁沛农重重地甩了下手说：“再也不会来了。”

　　不拜财神拜清官

　　如今位于广西阳朔的一尺水国际大酒店·尺水街展示接待中心的大门紧锁，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包公、狄仁杰、现代法官”这三尊半身像仍摆在大堂入口处的长条桌上。

　　“清官显灵”的红色横幅则被丢在一旁，但红布上的字依然清晰可见，“包公狄公显显灵，法院判决要公正，政府招商来投资……”

　　2009年6月6日开始的近一个月时间，这里曾经红极一时，该酒店的员工每天分三人一组，自愿进行参拜，口中还念念有词。拜清官首日，即被网友发到网上，不仅吸引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游客前来参观拍照，也将一尺水公司与阳朔县政府的矛盾公之于众。

　　而这一切都是梁沛农的杰作。

　　因投资2.3亿元的一尺水国际大酒店项目阳朔受阻，梁沛农至今仍然一肚子苦水，他有时会像祥林嫂一样逮住谁就会和谁说上半天。

　　2009年6月，一尺水酒店状告阳朔县政府的官司二审判决迟迟未下，又传出阳朔县政府去自治区高院活动的消息，前途未卜让梁沛农苦闷异常。这天，他在写告状信的时候，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包青天、狄仁杰和现代法官，就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勾勒出三个人的形象，而后又请人雕刻出这三人的形象，这才有了“拜清官”活动。

　　至今，梁沛农还在笔记本上保存着他用铅笔勾勒出的“清官”形象，“这些都是我原创的。”后来，阳朔县公安局在对公司20多名员工做笔录时，曾经询问过，“拜清官”这个想法是谁提出来的。梁沛农对此不满，他认为有关部门明显低估了他的智商。

　　媒体关注“拜清官”后，大约每天都有二三十人来拜，甚至包括一些有冤无处诉的人也来参拜，更有一些老者向员工们递交了举报信，俨然把这里当成了信访部门。

　　为了方便老百姓举报，一尺水酒店专门在门口做了一个举报箱，如今这一活动虽然被阳朔县政府叫停，但那个小小的红底白字的举报箱仍在，成为尺水街的一道风景。

　　“产权式酒店”引发危机

　　位于阳朔叠翠路的一尺水国际大酒店施工现场的主体工程已经完工，但有关部门不给验收，而关于产权式酒店的开发也没有得到当地政府的批准，眼见着2.3亿元资金白白投入，梁沛农无计可施。

　　2006年，这块位于阳朔县繁华地点的土地进行公开的招投标，出让价格从4600万元降到4000万元，再到3000万元。而流拍三次土地就会被低价处理，此时，南宁人梁沛农强势介入，拍卖时因为只有他一人报价而转为挂牌出让，梁沛农以3000万元的最高价取得了这块土地。

　　因为在拍卖公告中表明土地用地是酒店综合用地，梁沛农想依据阳朔目前的唐人街大酒店、锦龙大酒店的模式也办产权式酒店，即将客房产权售卖给消费者，由酒店来统一管理经营，这并不改变酒店综合用地的性质。他去几个部门咨询酒店综合用地可不可以搞产权式酒店，后得知，只要四证齐全，就可以办理。

　　在取得这块土地的过程中，梁沛农逐渐感觉到这块地有些蹊跷，像是有人已经看好了这块土地。

　　报名时梁沛农就受到无理阻挠，招标公告中称投标者要交3000万元的银行资信证明和2000万元的项目建设资金证明，梁沛农一下就交了5000万元，而没有分开交3000万元和2000万元，被认为不符合有关规定。在有关领导的干涉下，才获得了报名资格。

　　招标公告中称这块土地的规划用途为“酒店综合用地”，但在根据招标公告制定的国有土地使用权出让合同和成交确认书中，“酒店综合用地”后却人为填加了“在出让年限内不得改变土地规划用途和分割转让土地使用权”的条款。

　　因国土局局长不在，在空白合同中先签字的梁沛农第二天得知后就提出质疑，但阳朔县国土资源局土地交易中心主任韦星光表示填写这个内容是领导的指示，并不影响产权式酒店的开发，而如果放弃，已交的600万元保证金不退。

　　2008年4月，一尺水大酒店已完成总投资的48%。5月，政府常务会议已作出决定同意按照国家政策规定给其办理手续，但阳朔县政府8月份却站出来反对，并作出批复“不同意建设分割转让土地权和房产权类型的产权式酒店”。他们认为，建产权式酒店违背了合同中的条款，改变了土地的用途，决定不给予验收。一尺水大酒店于是对阳朔县政府提起行政诉讼，2008年年底一审败诉。梁沛农又上诉至高院，但自治区高级人民法院在三月份开庭后，至今仍未宣判。

　　如今，这个产权式酒店已经初见雏形，但由于政府不给验收，无法营业。面对尴尬的现状，梁沛农不得不遣散了300多名员工。

　　2009年11月23日，阳朔县政府宣传部一位陆姓工作人员表示，政府也在等待高院的判决。他认为如果按产权式酒店建设，第一改变了土地用途，第二，当时因为考虑到是酒店综合用地，地价偏低，如果是产权式酒店，肯定不是那个价格了。

　　集体上访还是非法游行

　　因酒店问题迟迟得不到解决，2009年3月3日，一尺水国际大酒店员工前往桂林市政府集体上访，25岁的陈彦秀（时任秘书，现任酒店办公室主任）也随二十几名同事一同前往。

　　当天，由于下着雨，天气比较寒冷，这二十多人穿着雨衣站在桂林市政府门前的花圃旁边，拉起横幅，按照之后桂林市公安局象山分局代理人的说法是，“攻击阳朔政府及县委领导人”。当时警察来后，没收了部分横幅，对他们进行了劝诫，后这些人离开。

　　“当天天气不好，并没有什么人，没有造成交通拥堵和围观。”陈彦秀回忆道。

　　6月6日，酒店组织员工在售楼处设祭坛、拜清官，7月23日，酒店员工又获悉上级组织要对阳朔县委主要领导人进行考察提拔，在向有关部门举报后，公司员工又去南宁集体上访。

　　7月30日，阳朔县公安局民警持桂林市公安局象山分局传唤证，到公司将参与“集体上访”、“拜清官”的20多名员工带走调查，最后陈彦秀等三名同事被以“非法集会游行示威”为由处以行政拘留15天。

　　陈彦秀不服，将桂林市公安局象山分局告上了法庭，要求撤销此前对她下达的公安行政处罚决定书。

　　陈彦秀认为，3月3日的集体上访事件已经过去了近5个月，期间警方对她没有进行任何调查，而在发生拜清官事件和南宁集体上访事件后，才对她进行传唤并处以15天的拘留，她说这是典型的打击报复。

　　警方代理人认为，陈彦秀等人并非是集体上访。《信访条例》规定，“多人采用走访形式提出共同的信访事项的，应当推选代表，代表人数不得超过5人”，并且该次活动没有经过公安部门批准，应属“非法集会”。

　　在桂林市公安局象山分局提供的受案登记表中，记者看到报案人姓名一栏中只有“匿名群众”的字样，并无匿名举报的联系人甚至电话，在简要案情介绍中也直接将3月3日酒店员工的活动定性为非法集会、游行、示威。陈彦秀的代理人北京市问天律师事务所律师周泽认为，“不排除这是一份后来伪造的受案登记表。”

　　尽管法庭上警方称在3月12日就成立了“3.3”案件专案组，但直到7月30日前，陈彦秀等员工都一直身在阳朔，他们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接受过来自警方的调查。

　　而一份传唤审批表上显示，只有葛佳瑾、陈彦秀等5人被传唤，但实际传唤人数却达到20多人。

　　被拘留了15日的陈彦秀觉得很无辜，明明只参加了集体上访，怎么会被说成是非法集会，“我们没有喊过口号，但卷宗中桂林市政府的警卫人员提供的证词说我们喊了口号，‘还我们的相机、手机！’警方没收了我们的手机和相机，删除了我们拍的照片，难道我们要回手机和相机也是喊口号吗？”

　　而在警方拍摄的当时集体上访时近20张照片中，陈彦秀表示，只在其中一张照片上看到了自己的背影，在证词中，几乎所有员工都指向陈彦秀，说是陈彦秀通知他们的，最后“伙同”葛佳瑾等人参与集体上访的陈彦秀成了组织者，“当时我只是个秘书，哪有那么大的权利？我是在糊里糊涂中就成了组织者。”

　　恩怨引发较量

　　梁沛农尽管执拗，认死理，但他也是个商人，并不想和政府较劲。期间他也曾经想过和解，并通过中间人找到了县委某主要领导，但该领导表示并不知此事。

　　2009年11月23日，阳朔县政府宣传部工作人员表示，就网上流传的梁沛农和县委某主要领导的恩怨，其实并无此事，领导是一把手，梁沛农自然把矛盾指向了该领导，事实是县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干部群众反映强烈。

　　“一尺水酒店员工在网上已经消停一个多月了。”该工作人员表示，自己也经常上网，看到他们发的帖子，有时会在后面回帖，但“第二天我的帖子就不见了”。他向记者透露，梁沛农很有背景，对于公安机关拘留一尺水酒店员工的事，他认为“抓得很好”。

　　陈彦秀的代理人律师周泽坚持了陈彦秀等人的活动是集体上访，而在发生拜清官和南宁集体上访事件后，警方拘留公司员工，是对一尺水大酒店的打击报复。

　　在周泽看来，老百姓受到不公平待遇时，正常反映他们的诉求，有关部门简单地以“非法集会游行示威”来处理，甚至将其拘留，这反映了政府部门处理问题方法的单一和粗暴，很明显，这不利于社会的和谐与稳定，也不利于问题的解决。

　　周泽认为，无论是拜清官，还是集体上访，都是处在困境中的一尺水大酒店向外突围，寻找突破口的一种方式，尽管不无噱头，但也是被逼无奈的一种选择。

　　而通过“拜清官”这种方式来寻求法官公正司法，折射出的司法之痛，对现代社会来说，是一种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