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德军原创小说：红色渡口

耗子哥

<div style="LINE-HEIGHT: 22px; HEIGHT: 22px;"><div style="FLOAT: left;"><img alt="发贴心情" src="http://bbs.cnhubei.com/skins/Default/topicface/face1.gif"/></div><b>[原创]小说：红色渡口</b></div><div id="textstyle_2272932" style="ADDING-RIGHT: 3px; MARGIN-TOP: 20px; PADDING-LEFT: 3px; FONT-SIZE: 15pt; OVERFLOW-X: hidden; PADDING-BOTTOM: 3px; WIDTH: 97%; TEXT-INDENT: 24px; LINE-HEIGHT: 22px; PADDING-TOP: 3px; HEIGHT: 150px;"><p>红色渡口位于蕲州与田家镇之间，对岸江南是阳新县下山矶渡口。这个渡口是万里长江沿岸千百个渡口中的、一般地图上找不到的小渡口。渡口地处三县偏僻边际，长江流过这里的两岸，山峦叠障，草木葱茏，江面又很狭窄，狭窄之处传说小船只飞摇船桨十八下，就可登上对岸。这一带古代就是兵家鏖战的地方，那江岸绝壁上，凿有“楚江锁钥”的大字，天险之地，历来是军事上的要冲。太平天国名将陈玉成，曾在这里领兵大战清兵34年，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期间，为了加强江两岸红军组织的联络，避开敌人疯狂反扑，保存有生力量，无数革命志士在这条重要交通线秘密传递革命信息，接送南来北往的革命武装、护送革命干部过渡，直到全国解放． <br/>——《武穴市志》 </p><p>1 </p><p>1928年7月，是我的祖父迎娶祖母的那一天，祖父21岁，祖母18岁。<br/>祖母是田镇隆兴粮行老板的女儿，祖父是她家的长工，祖母有看不尽的美丽，祖父有使不完的力气。<br/>祖父和祖母私奔的那天，是一个传说中的月夜，祖母说她不愿意让爹把她嫁给大象商号的那个肥胖的公子哥，要祖父把她带走，祖父说，今晚我就弄一条船，我们过河去，到九江，我有使不完的劲，卖力气养你。<br/>祖父摇着一只小木船，刚行到月夜的江面上，江堤上就传来了惊天的狗吠和一簇簇火把。<br/>祖父被关在一间黑森森的厢房中，右臂被一根碗口粗的铁链锁在铁窗上，太公说：想娶我的女儿，今夜有种你从这屋里走出来，走不出来，明天就是你的死期。<br/>那晚太公找了镇上四个铁塔般的汉子把门。<br/>那晚很热，赤红的火把，冷酷的铁链，祖父的双眼布满鲜血。<br/>夏天的太阳醒得很早，那天也是,当四个汉子打开厢房的门时，祖父如一只猛虎冲出来，在震天的吼叫中，生生地将右臂折断,和着一身鲜血冲到院子中。<br/>红色的太阳，红色的鲜血。<br/>太公奇迹般地把祖母许配给了祖父，他们成婚的时候，太公许给了他们一间新房，还有阳城山上一片石灰矿工场。<br/>2 </p><p>1983年11月17日，我10岁的生日，我在阳城山上追逐一只灰色的野兔,不知追了多久,那只野兔窜进一个狭窄的山洞里,我蹲在洞口,等野兔出来. <br/>突然间一声巨响,山上碎石飞起,我在一声惨叫之中被镟倒在地。 <br/>当我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早晨,太阳照到我满身的血，在镇卫生院简陋的手术室中，我没有了右臂。 <br/>我跑进了一个采石场的爆破区,因为在山坡的背面,没有警戒线.<br/>父亲一言不发，弯着腰，拖着板车将我拖回村里，路上有太多的石头，每一个颠菠我都会钻心地痛疼. <br/>母亲抱着一床棉絮，姐姐一手提着一只热水瓶，一手牵着年迈的祖母,我们全家人走得很慢。 <br/>母亲一言不发，经过土地庙时，她突然奔到庙前，双膝跪地，狠命地叩头。起身时，额头上鲜红的顺着母亲的手指流出. <br/>母亲没有流泪。<br/>眼前是一滩血，我睁开眼睛，血色的太阳，特别地刺眼。<br/>之后的三个月，祖母没有离开我一步，当我痛的时候，他就给我吹笛,那支青青的竹笛有红红的丝带。 </p></div>

空山鼓瑟

早就听说有这么个小说，有时间细读！

听雪

<p>意犹未尽.</p>

耗子哥

<p>3 </p><p>父亲出生的那一年，阳城山上的那片红杉林长得特别旺，笔直地冲向天空。<br/>断臂的祖父依然有使不完的劲，他带着一帮人每天在石灰矿工场中采矿,然后拖到田镇的渡口边，卖到下江贩子的船上。<br/>祖母在镇上带着我的父亲，在阳光灿烂的日子，祖母会给父亲颂读唐诗、宋词，并为他吹笛，父亲在祖母的笛声中学会了微笑。<br/>也是那一年，江面上突然开来了悬挂着各式各样国旗的铁甲军舰，装着高高的炮眼，炮弹落在水面上便是十几米高的巨浪，落在阳城山上便是一天飞沙走石，遮天蔽日，镇上突然驻扎起了一队一队荷枪实弹的军队。<br/>祖父从磷矿工场的小屋里第一次走出来，第一次见到红军。 <br/>一群衣衫褴褛的人，一杆鲜艳的红旗，他们靠在杉树下一字排开，身上沾满了深秋的 露水。<br/>“老乡，别怕，我们是红军，为穷苦人打天下的人。”领头的人说，祖父说：为什么不进来，领头的人笑了，老乡，打扰了。<br/>一群人马上列队，向阳城山的深处走出。 <br/>祖父看见树脚下一张红军的传单：＂国事苍茫，倭寇猖狂，铁血男儿，要及时起，奋发图强；在阵前死，枪下倒，弹中亡．＂<br/>擦黑时分，山那边传来了零星的枪声. </p><p>4 </p><p>断臂的我依然是班上成绩最好的，祖母手把手地教，我在半年时间内用左手练出了一手漂亮的钢笔字．每天天不亮，祖母就会叫醒我，让我在江堤上迎着浩荡的江风奔跑，后来这种奔跑成为了我的习惯，在受人欺负的时候，在遭遇蔑视的时候，在痛苦的时刻，在欢乐的时刻，奔跑总是我唯一的选择． <br/>1990年，我参加高考，高考之前是体检，而校方通知说，残疾人免考。<br/>母亲牵着我空荡荡的衣袖，踉踉跄跄地赶到学校，进了校长办公室，看到校长几乎一句话没说，就扑通地跪下：“校长，请一定帮帮我儿，我家是烈士后代。”<br/>母亲识字不多，是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但她却懂得烈士后代的光荣，她省吃俭用，每一分钱都花在我的读书和医疗上．她的这一次跪倒几乎一夜之间传遍了我的校园。那夜我一个人在学校的操场上奔跑，不知道跑了多久，不知道跑了多少圈． <br/>那天校长用车把母亲送回村里，并在红色渡口边我祖父的墓碑前停下来叩了一个头。 <br/>校长后来带着我来到了教委，他说，那天，夕阳的余晕染红了江面，染红了祖父的墓碑。 </p><p>5 </p><p>1933年，祖父苦心经营几年的石灰矿工场一夜之间被划为英国一家公司的采矿之所，他们开来机械，在山上建造采矿厂的厂房和别墅，很快地，满山把矿藏就被外国军舰和商船运至下江。<br/>祖父和祖母在镇上的渡口边开了一家丝绸店，祖母一生喜爱丝绸，她第一次去汉口，就是坐着太公的船，载了一船的丝绸回来。<br/>1930年11月的一个早晨，以前与祖父一起打长工的陆山小妹与一位穿长衫戴礼帽的商贩模样的人来到丝绸行，仔细一看，祖父吃了一惊，那个商贩就是那天在山上过夜的那个红军大哥。 <br/>陆山说，我参加红军了． <br/>祖父问，红军要你干嘛． <br/>陆山拍了拍藏在衣服底下的枪说，红军专收穷苦人，你看那江面上的军舰吗？都是要我们的矿山，我们的树林，我们要夺回来． <br/>红军大哥说，现在我们江北“三十里杨门七十里冲，一百零八个山头到处是红军。”<br/>祖父说，长话短说，有什么事． <br/>红军大哥说，我们一队人马要过田镇渡口到江北去，现在江面被敌人封锁，搜查一切可疑船只，我们与江南部队的联系中断，想在你的丝绸行中设一个交通联络点，由陆山以你丝绸行店员的身份，秘密将我们的情报送到江南。<br/>祖父很快说，要得。 </p>

耗子哥

<p>6 </p><p>1992年５月的一天，学校领导通知我，有一位80高龄的女将军来学校参观，休息的时候特别点名要见我。<br/>这位女将军就是陆山，她握着我的手说，和你祖父一个模样，她说她刚从湖北田镇故地重游回来，特别祭扫了我祖父的墓，她说我的祖父是一位英雄。<br/>校领导告诉她，我虽是一个残疾人，但刻苦上进，各门功课成绩都很优秀，是矿山系的一名难得的人才。<br/>南京矿业学院第二食堂中餐和晚餐有两个卖饭的窗口，左边专门出售荤菜，右边专门出售素菜。我每次排队都在右边，我家很穷，我上大学的每一分钱都是父母从田镇贪瘠的土地上穷扒苦做出来的。南京矿业学院的舞厅，茶座不属于我，我只有图书馆，教学楼，我全部的娱乐就是奔跑。<br/>院团委要给我评一个自强学生模范，身残志坚，拿了一张表让我填，我当即将它揉作一团，我说，我不是残疾人。 <br/>那个炎热的暑假，为了节省回家的船票钱，也为了挣点下学期的开支，我来到学院新教学楼的建筑工地，请求做小工．你一只手行吗？那个河南的承包头问我，我说，行，在家乡我就挑过石头，他当即让我挑砖，我麻利地把砖装入土兜，穿起扁担，稳稳当当。<br/>包工头收下了我，我每天天不亮就到，挑砖、筛沙、提泥桶，什么都干。 <br/>一个炎热的正午，陆山将军的军车停在了工地上，我正在震耳欲聋的搅拌机前上石子，她走到我身边，用手帕为我擦汗。她问我是不是缺钱，我说不缺，她说她要资助我，我说谢谢，我不要．<br/>那个暑假我懂得了为何南京会称为火炉，那个暑假我挣了６00元钱，结束打工的时候，我第一次走进一家餐馆，点了一份炒牛肉和半斤白酒。 <br/>我的脸喝得很红，像蓬勃的太阳．<br/>也是那个暑假，我的第一篇论文《关于长江中下游平原地质构造与矿藏分布再思考》，在国家级地理杂志的刊物上发表． <br/>也是那个暑假，我读到了家乡一位诗人周银火的诗＜＜桃花＞＞：＂以火焰的方式呈现 跳跃／压迫我行进中的视线。在三月的江北／桃花的颜色只有一种 红色 而不是粉红．＂<br/>7 </p><p><br/>1933年12月，寒冷的冬天，祖父打开店门时，突然看见门前的大槐树上吊着一具女尸，是给江边外国天主教堂送饭的开酒楼的青嫂，和祖父一起长大的苦孩子。 <br/>祖父把她放下来时，她已断气，苍白的脸，凌乱的头发。<br/>青嫂的丈夫和儿女跑过来，一家人哭天枪地，原来，昨天青嫂给教堂送饭时，几个借宿在教堂的商人借着酒势，将她蹂躏 。<br/>祖父在寒冷的风中挺立着，不说话，寒风吹着他空荡荡的袖子，吹着他眼中愤怒的鲜血。<br/>那个月黑风高的冷夜，祖父在漫天呼啸的寒风中腰佩一把砍刀，悄悄地潜入了渡口边外国军舰看护的教堂．<br/>教堂用从阳城山里砍伐来的杉树建成，祖父知道杉树如何快快地生长，也知道如何将它彻底地点燃．祖父杀死了守卫人，在里边人熟睡之际，用他们生火用的三桶柴油点着了教堂。<br/>火光映红了渡口，映红了半个江面，祖父狂傲的笑声在阴霾的天际久久回荡。 <br/>疯狂的外国人火人般冲出，祖父挥起砍刀，一气砍杀． <br/>也是在那个冰冷的夜，陆山和红军大哥正潜伏在附近江面，伺机渡江将一份重要情报送到江南，不想与小股巡警相遇，双方展开枪战 红军大哥身负重伤。<br/>火烧教堂的祖父被教堂的驻军追赶，一口气跑出5里地，正好与他们相遇． <br/>枪林弹雨之中，祖父背起红军大哥，跑向江边，陆山举枪还击． <br/>奄奄一息的红军大哥突然从祖父的背上滑落，掏出内衣口袋中的情报说，明早之前，一定要送到江南。<br/>说完，红军大哥拿起手枪，冲向追赶过来的教堂驻军，倒在枪弹之中。<br/>祖父突然背起陆山，一头扎进刺骨的江水，奋力地游向对岸。<br/>祖父用最后的力气将陆山托到岸边，他钢铁般的身躯突然轰然倒地！<br/>祖父再也没有起来。 <br/>就在同一时刻，江对面的教堂响起惊天的巨响，密集的弹药爆炸腾起赤红的火焰． <br/>祖父焚烧的教堂底下，竟然是一座巨大的外国军舰弹药储备库．<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