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雕处女作

野句

                           石雕处女作
                                          ——  野句

       我以前从未触及过雕刻。唯一的一次，是旧年的一个大雪天，我在我家楼下，就是华泰证券的门口，“做”了个雪人，那是根据记忆中维纳斯的印象“做”的。之所以说成“做”，而没有说成雕刻，是因为当时心里根本就没有“雕刻”这个意思。起先，我也是和别人一样，把雪堆积在一起，压实，拍结。等到把雪垒成一米五高左右时，我便不再满足于通常人堆出的“雪人”了。
       记得那一天是一个大雪之后的夜晚，接晚自习孩子放学还早着，闲着没事干，我便穿上套鞋，带着铲子，来到楼下，开始忙碌起雪活儿来。等雪堆高了，时逢寒夜入深，街上行人渐少，于是，我找了个木块，当刀子，开始放起胆子勾勒起来。
       不能不承认，我确实有一点点素描基础。我对线条的形成也有一点点研究，这都是业余爱好，算不上专业。起初，只是对人物感兴趣，而人物中，唯有女性的曲线美更加撩人，更加的令人心动。
       于是，我尽情的观察，细细的揣摩，加上真切的视觉，以及触抚，慢慢对人体有着更深的了解。如今，在街上观望行行色色、着装花俏的女人，我总是禁不住闷在心里头发笑，因为，她们不管怎么打扮和包装，我都可以清如明镜般找出，她们身体的线条，从何处开起隆起，又是从那里消于沟壑之中，包括鼓起来的，是饱满？是平削？还是用布料海绵堆积充填？这些都瞒不过我这双具有素描功底的眼睛。只不过，在打底这门基础功课的时候，也受到了不少的冤枉，比如我在大街上观察，对流线美的审视中，总有一些人误会，认为我是好色。
       那晚，我一心在刻画，精雕细琢，竟忘了时间匆匆，早过了晚自习放学时间，等女儿回来时，她嘟着嘴，一脸不高兴。可当女儿看着我雕刻的维纳斯时，立即转化为一脸的兴奋，她放下书包，抢过我手中的木片，欲动却找不出下手的部位，却说：腰还可以瘦点。这明显是受了当前病态审美的严重误导。真正的女性形体美，并不是腰身越细越好。美的曲线，都是有规律可循的，过份的瘦削与突兀的丰腴，都是污染风景的败笔。
       孩子母亲看到女儿还没接回，她担心了，出门来找，一下楼便发现了在忙碌的父女俩，这回她没有发脾气，也没有说我雕女人。毕竟，眼前这个雕完的维纳斯太美太漂亮，她只是透支着遗憾，说：你雕得就算再好，过路人还不是会一脚踹掉。
       以上是一件远去的陈年旧事，何故写在前面？目的是尽量客观的陈述我第一次创作的真实前提，存真必然去伪，自古灵感都不可能凭空就有。        
       当我手中这件石雕作品将要完成之际，我心中，曾浮掠不止一次的沾沾自喜，骄气相当的严重，甚至想到曾祖——楚庄王，因有曰：“此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只在清醒时，才会更理性的看待：我只是一个一事无成的人，兴趣，爱好，涉猎虽广，然而一行不得，一事无成，没有一件能做到精极，没有一件最终成为优秀作品。兴奋之余，旋即陷入深深的自卑。满足与灰心形影相随，此消彼长，注定成为生命过程中挥之不去的郁闷。
        决定尝试雕刻，是因为前些时，得到了几块精美的石头。是湖南株洲的一位雕刻师转让给我的。
       据他说，这几块石头，都是十年之前收藏的，属于福建寿山石中老性的，结晶的芙蓉品种，如今早已绝矿。他说，这几块他收藏了十年没雕，是因为一直想不出题材。到了我的手中后，咋一看，也的确如此。这些均是人类动过手脚的、是经过缕挖出杂之后的坯子，都不方方正正，而是坑坑洼洼极不规整。不过，这些芙蓉石展示出来的细、结、温、润、腻、凝，越看越让人着迷。古人以玉石比拟人的品德，这比喻，更符合有着木石前盟情愫的期许，所以我自然体味得更深一层。
       我盯着这几块石头，反复的看，有时忘记了身边的一切，终于在第五天灵感来袭。总算相好了一块石头，准备从它入手。然而，题材又是一个老大的问题。以往常见的玉石雕件，多为古旧的、吉祥的玩意儿。比如雕一个猴子在马背上，说成“马上封候”。雕一串果蔬挂在树上，说成“一路连科”；雕两条鱼，就说成“年年有余”等等，除此之外，就是观音呀，笑佛呀一些我十分厌恶的老旧题材。我接受的，是自然赋予木石本身的魅力，一切牵强附会的迷信，我都避而远之。
        说来，真是冥冥有玩笑娱弄着我哇，我相中的这一块，雕别的都不合适。原来很想雕个女人，可是不行，一是比例不到，二是前后都取不出应有的形状。那怕第一次涉及石雕，我也有一个原则，便是：尽量不大面积切割掏挖。可是这第一个灵感闪现时，我又好气，又好笑。气的是，偏我自己，又落入了俗套；笑什么呢？自然是灵感中龙的出现了，我立马想到“叶公好龙”。我这祖宗，尽给我带来为难。既然有灵感，自然不会错过，当下我取出勾线笔，在石头上打稿，一看，效果还不错，于是取出刻刀……
        第一次，就这么挥舞起来！
        石头不只一个面，一件完整的作品，必需是立体的，多面的。另一个问题是：天然的石头，你永远不知道它里面长什么样，如果里有裂隙，就会报废前功，重新构思。就我手中的这一块，也只能走一步，行一步。我把正面的龙雕出来后，颇为满意，不过，很快又进了另一个苦思冥想：其它部分怎么处理？凝望和思考足足用了二天时间，这时又有一个灵感闯了进来，凤！我半咪着眼睛，反复端详，那黄色的部份，似乎真是一凤凰，活灵活现的飞了进来，栖立枝头。
       雕刻比构思要简单好多，刀子是锋利的，很快，完成了龙凤雕刻，剩下的，更是极其不规则，找不出一个整体的平面，真是伤透了脑筋。然而，那怕是在极其困难的时刻，我也从未放弃。在龙头的背面，我若思着：雕成天书一卷？画在纸上后，自我感觉还可以，这部分也就成了。
       当天书雕好后，余下的部份就不难设计了，我立马想到了另一个叔祖，三闾大夫屈原，想到了他的“天问”、“离骚”。这样构想，均与龙凤并不矛盾。屈子对“美政”的追求，就是通过龙凤的绝妙配搭，通过文字比兴，方得创作出千古绝唱。我多么想把屈原的形象定格在我喜爱的石头上面呀！可是，石的形状限制了，不允许，不给予。决别这个构思时，心酸到将要抛下泪花。就在这时，另一个思路出现，来自于我十年前写的一联幽诗：釉下绿波映三态，泥含白玉谢四缘，有了，就这样！作品最后的一刀总算完成了。不过，我还是留下了些空白，比如天书上的字还没有刻，是刻上“唯楚有才”呢，还是仅仅落个“楚王芈句“款，再标上时间，这些都不是问题，后期也可以。
       雕刻完成，一下子轻松了好多。
       对于自己第一件处女作，自我评价为：显然有着很多不满意的局部，刀法也不够流畅，总之，并不完美。我不免哀叹：是否又一次中了我身上的邪咒，注定成不了精美作品，只不过又是一个粗劣的坯子？不管怎样，石头是精美的，它有着非同一般的高洁气质，我希望：在我的爱抚玩赏中，潜移默化，溶入我的血液之中去。

                                            2018 11 8

分享：

野句

四十年华

   

村长小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