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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 谁人黄河青山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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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10:23:3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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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人黄河青山外
    叶倾城
  马不肯再往远处去了。
  清晨,越过大青山,一带远碧在望,导游说:这就是希拉穆仁草原。希拉是黄,穆仁是河流,希拉穆仁便是黄河的意思。
  这是谁人的黄河青山?而我只是游客,来吃喝玩乐一遭,明儿就走,一种事了拂衣去的粗鲁姿态。旅游,本来就近于嫖。
  骑马,渐与众人失散,我只往草原深处去。日影斑驳,草色深深浅浅,看不到始终,偶尔有蜂飞过。近晌午,马不走了,驯顺而固执地,与我的缰绳对抗。
  四望无人,草原像口大锅,吞噬一切,阳光是一波接一波的金。我顿一顿。马已知觉我的犹疑,转身。大步,轻捷,它越跑越快,我在镫子里立起来,长草飕飕地掠过我的腿肚,有些锋芒,透过牛仔裤割痛我。
  忽然,高高的青草丛中,凸出一个人。马蹄踏过那大段泼肆的绿,奔近。他一点点,竹笋拔节般高起来。看见他白色的帽,白色的衬衣,透明的静。荒野里,任一个陌生人的影子,都是亲的。
  我看着他,阳光下他是一个耀眼的银点。他也看我,突地立正,手抬到帽边,的一个敬礼,是诙谐还是庄严,手像日出后的睡莲一样打开。
  应不应该停马暂借问?然而营地已在望,我胯下的黑骏马,闪电般飞奔。
  擦身而过。
  下午众人都拥在蒙古包里打牌,脱鞋上炕,袜底都漆黑,味道难堪。我带本书出来,一掀帷幕,阳光球状闪电般滚烁。没有阴,因为没有树,只有草长得谦卑拥挤。近帐篷的地方,草被踩没了,秃秃的像个光头男子。
  我躺在远处草地上,看一会儿书,倦了,就闭上眼。太阳烈烈,草扑鼻香,蓦地眼底一暗,是看不见的雨掠过草原,呼吸一般轻,湿我一身。骤来骤去,很快就停了,这场雨是我一个人的。又是热烘烘的大太阳。
  感到颊上,停了阴影,那一定是朵过路的云。我忽觉不对,一睁眼,眼前赫然有一张脸。大惊坐起。
  陌生男人直起身来,上衣微湿贴身,雕出身体的线条。衬衫湛白,越发逼得草原深绿,他羞怯内敛地笑,脸却微微红了。
  我抬手触到自己牛仔裤脚上的泥。身上的针织衫有两天没洗,灰呛呛。我知道自己首如飞蓬,长发卷满草屑,或者还有羊屎马粪。啊,怎么可以,当他如此整洁秀美斯文。
  无端地,我觉得受到冒犯,起身就走。
  跑到营地的旗杆下,抱着流鼻涕的牧民小孩聊天。几岁了?请他们喝可乐,小小朋友们便教我甩鞭花,清脆地在空中炸响。我有样学样,长鞭打在地上,卷起千堆土,却一点鞭声也无。我不甘心地连甩直甩,连马都纷纷走避。
  忽听身后哎哟一声,是扫到人了。我一惊半回身,是他,已顺手握住鞭梢。长鞭,我们各持一端,如舞蹈里缠绵的回身,有暗暗的音乐,在两人间流动。我松手的同时,他也放开,长鞭无声委地,如一根被剪下的辫。
  我笑:你也是旅游的?
  他道:我是……”微一鞠躬,后半句话轻不可闻。
  他是日本人,我是中国人,我们却用第三国语言——英文来对话。他的英文并不好,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断断续续,却反而更觉得字字新鲜完整,如朱红印泥。大约他听我,也是同样滋味。
  暮色渐拢,为他的身影搭上苔绿,他偶一侧身,我认出,正午时分那个遥遥的敬礼。唇底有一声低低呼唤:是你。没有出口,如影之徘徊。
  摔跤表演开始了,牧民队长过来邀请游客参加。他忽然道:我这个……”摆一个打斗的架势。嘿哈几招,伸出两个手指。黑带二段。
  好事如我,抬手便招来队长。这里这里,他,他。没名没姓地,替他做了主。他一怔,却只笑,说不出是柔顺抑或包容。我又说规则给他听:只能抓有护垫的地方,这边,还有那边,都不能碰。在他手臂上比比画画。
  触到了,他正在紧张起来的、坚硬如铁的肌肉。
  他在场上,一蹲身,却突然高大了一截,参天大树一样展开叶枝。进,退,左右摆动,身架沉实。对手突地一个假动作,偷袭他的腿,他不避不让,却一挺身,把对方抡过了肩头。
  好。众人拍手叫好。惟有我,替他捧着照相机,手里沉甸甸的不能鼓掌。他转头,眼睛在人群中搜寻,找到了我,顿时向日葵似绽放金色笑容。
  他把他的喜悦,传给了我。我得到了一份,隐秘的礼物。
  太阳一径滑落,凉风四起,远远群山如鬼魅之影。我突然觉得危险,与狼群野兽无关,源远流长的暗潮即将吞噬我。我却只能慌乱地,任风将我的发揉得乱七八糟。而草原入夜,是薄薄的凉。
  晚饭后又遇见他。也许不是遇,我一挑帐帘就看见他站在帐外,这是一个潦草而华丽的挑帘秀。他已披上大衣,笑:我,怕冷。
  我也笑:我以为你来自寒带国家。
  他点头:是,我们有雪,冰,但没有草原,也没……”迟疑一下。他想说的,他自身携带的英文词汇库里没有。
  站在火盆边,看火舌一吞一吐如调戏。游客们嬉笑吵闹,一批韩国学生在放焰火,尖叫,震翻天。我第一次沮丧地知道,真实的韩国女子,与韩剧毫无相关之处。
  渐渐地,他们也散了。他忽地一抓我的手。来。
  我跟他一起来到远远土路边。我对自己说:其实没什么。他只是一时忘形。我也早过了心动年纪。他的手,平静有力,一无骚动。我甚至不觉得是被人牵着走。这只是很普通的一握,像警察扶盲人过马路,心无旁骛。我对自己这样说。
  他另一只手拎了两瓶啤酒,递我一瓶。我们就默默地,瓶颈交碰一下,喝一口,再碰一下,再喝。我们是巴比塔上最靠近的两个工匠,说彼此不能理解的语言,惟有沉默,殊途同归。
  他一直没有放开我的手。碰杯的时候,像步子错乱的探戈,屡屡要撞。我装着没发现这别扭,我知道他也是。
  举头看星,他便道:这天,好低。我应:是,这是高原。阴沉沉的天,低低压下来,伸手可触。
  一带闪烁的光缓缓流过。他低呼:“UFO我笑:夜航飞机。他发出一声男人的呜咽:你确定?”“是,百分之百。
  就这样了。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废话。
  他也说别的,关于职业、生活、家庭……竭力地,用最简单的单词表达这复杂的人与事。是他生命中的坐标。我温和地笑,脑里的翻译系统自动关闭。他的生命是所有这些的总和,如拼图,但我遇见的,是一个完整的、没有痕迹的他。
  他亦问我,我尽量回答。但他忽然问:“……好吗?你……快乐吗?眼眉在夜里闪烁如火星。也许不过是一句随口问话,却触目惊心。
  用英文如何说纵使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也许我应该反问你呢。我没做声。
  他热切地,等待着我的回答。他分明是个有力的男人,摔人疾如闪电,被摔时,激起一阵尘烟,笑容却羞赧如玉。
  他的诱人处,在这一份隐藏的力量。
  我知道有很多话他说不出来,他的英语不够好,那些在他心里翻来滚去的念头就梗死,不能泄洪。他非常用力地沉默着,像拼命管住自己,随时会有一个激烈的动作或者单词。而他又这样紧张,几乎是惊恐地聆听,不知道会被我的哪一句话绊倒。
  他因之像那些哑巴牲口,马或者牛,不言不语,连表情也没有。表情就是肌肉,言语就是动作。
  他的眼神,越发地,充满了颠倒混淆。这是来源于混乱,以日文思考,再挣扎着译成英语,永远找不到最合适的对应,语言的匮乏,却遭遇排山倒海的想法。就泄了气,说什么都是白搭,不能传情也达不了意。最后,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我知道,因为我也是因此,沉默。
  风凉而劲,我打个喷嚏。
  他脱下大衣,递过来。我无可选择地接过穿上,手困在太长的袖子里出不来,是为束手无策现身说法。我嗅到大衣领子上淡淡的香气,大约是偶尔沾上的防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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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7-9 10:24:27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裹在这件大笨衣服里,看不见自己。他却突然说:“上午,我,在走,听见马,然后,看见你。不,你的头发……”
  ……接着是花里胡哨的蒙古袍——据说那是舞裙,而非正经骑马的衣服,随之是牛仔裤,最后,是我的脸,在七彩斑斓间,素着,被烈日晒得通红像碗酒,一半是汗一半是泥尘。
  但是我笔直地,飞奔而来,草原静如睡,我是开天辟地的经与纬,无比夺目的明线。
  像流星经过,像UFO一样不知所踪。我一身艳丽,火焰驹一样奔进他的生命。
  他断断续续地道:……但愿,是你的马。
  一瞬间,我觉得他要吻我了。猛烈地袭上,男人的汗香,他的眉、他的睫、他饱满有弧度的嘴唇……有砂,在我脚趾间碾磨,细微难耐的痒痛。
  忽然听见远处的奔跑声,是导游。起来了,起来了,看草原日出了……”鞋声跑前跑后,很远地方的村子里,狗也模糊地叫起来。
  时间到哪里去了?我不晓得。四周不见五指,比黑更黑,比夜更深,仿佛爱情之外的爱情。太阳却就要升起了。几乎像个笑话。
  我道:我去睡一下。走开几步才想起,身上是他的大衣。但我已势必不能回头了。
  和衣睡在水泥炕上,冰寒彻骨,仿佛是裸身睡在雪原的天葬台上。我的心情,像日出时便陨落的鬼,一种早料到的绝望。我太清楚这绝望的徒劳。我更紧地,将自己往大衣里裹。这是一种拥抱了,像综艺节目里,隔着保鲜膜的接吻。
  请原谅,我只能这样地抱你。
  ……居然昏昏地睡着。导游叫我上车的时候,才弹起来冲出帐篷——他没有等在那里。阳光明晃晃,几近粗野地炫我的眼。大衣很热很累赘。是的,昨夜他说过,他们的团队,七点钟就会出发。
  拎了行李出去。又进来。大衣乱丢在铺上,断气的大鸟般张着翼,奄奄一息伏着,清晨天色透进来,原来它并不是我以为的黑色,而是极深极深的子夜蓝。
  它在呼唤我,“pickmeup.”这是它的呼唤。
  我不能。我的行李够多,我还有好几站路要赶,在盛夏天带一件大衣会非常可笑,我……
  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他也不曾问我,但已经发生过了,一切隐藏在草原上。如果你纵马去到很深很深处,风吹草低,便会看见浅橘、嫩黄、冉冉开放的野花,那便是草原上深藏的温柔宝藏。
  行程照旧,我一个一个景点地逛,每一逛都意态恍惚。热。热得仿佛有毒。空气带着尘的呼吸,每一阵风都像沙尘暴。我们正离开草原,上沙漠去。爱情——如果它存在——也必要过去,如同草上的花一样,太阳出来,热风刮起,草就枯干,花也凋谢,美容就消磨了。沙漠就是草原的后世。
  在响沙湾我骑骆驼,那高大的动物跪下如祈祷,我突然觉得软弱,疲惫像噩梦一般席卷。他说过:我但愿是你的马。
  我吃力地爬上驼背,阳光及昨夜的酒,令我晕眩欲呕。骆驼站起前腿,我后仰,它后腿也站,我便前俯。直起身便看见了他——这是蜃楼吗?
  长长的驼队绵延而来,他的白衫,他的白帽,嘴角微微扬动是一句深深的愕然。缓缓地,我们相向而行,像丝绸之路上,两队素不相识的客商。
  我与他,都是游客,我们注定有相似的旅程。这是我的最后一站,明天我就不在内蒙古了。而他,也是一样吧?
    他的眼神为什么这样委顿痛楚?是被沙漠的荒芜所伤还是命运?他一直紧紧盯住我,手迷茫地,松开了前鞍。他在抖。疟疾一般轻轻地抖。
  有一刻,我突然想跳下骆驼,赤脚奔过滚烫的沙地,奔向他。热的感觉令人昏眩,像一场绝望的舞,一场名叫马来狂的热病。一生能有几次,遭遇黄河青山,遭遇爱情?
  但骆驼管自不慌不忙前行,一步步,稳定结实如打桩机。我灰暗地高高坐着。他们教过:在驼背上,不能打伞,不能挥手,不能大喊大叫,否则骆驼会受惊。什么都不能够。
  近了,近了,马上相逢无纸笔。阳光在他睫上一耀,璀灿如钻。那是一滴泪,诱惑与诀别。擦肩而过的刹那,我忘了他不大懂中文,说:你的大衣,我带在车上。
  沙道在此转了弯,沙丘缓缓展开如裸女。或许发生过什么,或许没有,都被骆驼踢起的烟尘湮灭……
  刚才,我所听见的,也许只是我的幻觉。他说:“Ilove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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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7-9 10:25:24 | 显示全部楼层
名家美文,特转来大家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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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7-9 10:53:23 | 显示全部楼层
有钱去草原,去拉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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