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塘石工记
(清)方大湜:《磐塘石工记》,光绪《黄州府志》卷七《堤防》,中国方志丛书,第276~277页。
邑于大江之滨,所持保障滨江生灵者,类皆倚堤以为固。而堤之在一邑,有
关一邑利害者,有关数邑利害者。坐视其溃,而不为之所为,宰者重负一邑之生
灵,更重负数邑之生灵。顾欲为之所,而不深维可久之计,其弊亦兴其未为之计
者等。
咸丰戊午(1858)春,予承乏广济。甫入境,问民疾苦,佥曰:“自道光戊
申(1848)、己酉(1849)岁,江决磐塘,罹害甚酷。旋虽请帑兴筑,号曰‘兴
堤’。而寖为涨蚀,恐寻复有沦胥患。”予闻之恻然,抵官舍,检邑乘中载:广济
居楚之黄梅,皖之宿松、望江、怀宁上游,磐塘复踞广济江堤上,其地一决,五
邑皆成巨浸。始知是堤为地之至要。既而,循视江堤,未至磐塘,数里遥望,银
涛雪练,怒号击撞,而堤痕如一线横系,几欲为长江捲之去。至,则浪花喷薄,湿
人襟裾。堤若緪,蠧欲绝者,无虑数十处。询之土人,云:“磐塘与兴国州之董龙
洲隔江相望,夏秋涨发,水为南岸洲壅,直注北岸,冲突,堤屡为啮。且缘新筑,
岁修时,例无夫役可征,自不得不卑薄乃尔。”始知是堤为势更至危。夫以至要
之地,值至危之势,吏兹土者顾不知所为计久远,欲求数邑生灵幸免其鱼之厄,
不可得也。
予为是早夜思维,计欲经久,匪取材于石不可。适筹得公项八百余缗,乃亲
履沮洳,率生员蔡锦治,监生游映奎、郭在岐、陈维敬、张翼,千总衔胡锡哲等,
赋丈属役,即堤外最险处。自趾至堤之半,固以巨石,崇五尺,修三百二十四余
丈,植之欲其平,堊之欲其凝,鳞次之,欲其无间可乘。外此三百余丈,命待畚
挶物土方,增之使高,倍之使厚。鸠工壬戌岁二月,竣事四月。计,费所筹资外,
出橐中奉,缗三百余,始获成是举焉。
堤成,居民额手庆曰:“江干洪涛震荡,石壁千寻,终古屹立如故。今石堤
绵亘,吾属永无垫溺虑矣。”或曰:“不然,石壁之坚成于天,石堤之坚成于人。
成于天者,负质也厚,故涛卒莫撼。成于人者,非踵而培之,乌乎,久是,必需
吾侯一言告诸来许。”于是相属请于余,余曰:“若属为是虑耶?固也!顾人之欲
善,谁不如我后之君子。造福斯民,乌知不有什伯于余者,又奚虑其不为数邑生
灵计,以培此可久基也。若然,余不之记也可,余即是记也可。”遂书以勒诸石。
又修防所记,修防所者,储磐塘新堤岁修之资,俟有赢余,留备诸堤防险之
用也。修者据实以名防,曷为预名修。苟实力奉行,防亦自预必也。磐塘曷为不
言防而言修也,修独阙也。修何以独阙?广济江堤旧分棚十有二,上起茅林,下
止宝赛,绵亘不下七十里。期届岁修,邑令集田近某堤农民按亩徵夫,督修某堤,
此疆两界,一循旧章。磐塘地踞茅林上,夫独无可征也。磐塘曷为独,无夫,故
无堤也,无堤,奚修也。道光季年,江决,磐塘为害甚酷,邑人请帑兴筑。已有
七百余丈,新堤也。有则,奚以无夫迩堤,居民各供旧役,新堤故无夫也。无夫
则今何以修。有资则有夫也。有资何以有夫?夫雇也。诸堤所征之夫,不供磐塘
岁修之役。磐塘所余之资,留备诸堤防险之用。何也?夫征之民,身难兼役。赀
筹之官,心宜兼顾也。官何以有赀?劝急公也。公若何急,田亩之捐,石以十记
有奇。江滩之捐,弓以百计者五也。岁何入?有田亩,则有榖租,有江涨,则有
芦课也。足乎?正供之外,可给岁修,或犹可备防险也。修防足恃乎?邑令已兴
之约也,奚约?一曰杜隐占;二曰专卖成;三曰禁亏挪也。约可永恃乎?邑令犹
冀经理得人也。经理恒得人,则每岁且修且防,新旧诸堤永无溃决之患。庶不负
邑令绸缪未雨意也。邑令谓谁?巴陵方大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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