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
吴大福脸色一沉,左手袖中滑出一条锁链,在身前六寸远的草木丛中轻轻一划,草屑簌簌浮动,一条通体翠绿的三尺长蛇吐着红信,两颗圆圆的黑眼睛闪着幽冷的光芒。 “毒蛇竹叶青!”小武尖着嗓子哇哇大叫,慌慌张张地躲在萧诺背后,先前倨傲的神态被惊惶取代,似乎极其怕蛇。 萧诺失笑地摇摇头,像是对好友一惊一乍的举动甚是无语:“你看清楚,这不是竹叶青,竹叶青的头是三角形,眼睛很小,瞳孔很红,蛇尾焦红,而这条蛇的头是椭圆形,蛇身细长,眼睛这么圆,瞳孔这么黑,这明显是条无毒的翠青蛇。” 小武惊魂未定,唯唯诺诺地躲在萧诺的身后,黑若点漆的眼睛好奇地打量地上色泽鲜艳的翠青蛇,喃喃地道:“怪事。” 吴大福露出戒备的表情:“怪事。” 萧诺瞧见两人截然不同的表情,微微笑了笑:“果然很怪。” 吴大福听闻此话,虽然有点憨头憨脑,却也知道两人对他的态度起了疑。方才小武见他使用兵器攻击一条蛇,才会说了一句“怪事”,而萧诺是见他对一条无毒的翠青蛇依然一脸诚惶诚恐,因此才会说一句“果然很怪”。但他却没有办法不如临大敌,甚至望住这条没有半丝威胁的翠青蛇,只觉越来越怪。 “翠青蛇温顺软弱,见了我的锁链,它居然不立即逃走,还能和我们对峙,这原本不该是翠青蛇的习性。但最怪的却不是这一点,而是这条翠青何时出现、又从何地爬过来,以我的听觉,不至于一条蛇爬到我双脚前,我却听不出来。等我听出来,它已经爬到了我的脚边,难道它是突然出现的不成?” 小武瞄了一眼小心翼翼的吴大福,语带刻薄地嘲讽:“你这么提心吊胆做什么?这条翠青蛇显然是在我们三人谈话之前,它就一直潜伏在草丛中,刚刚它动了动,才被我们发现。这很奇怪吗?” 吴大福心事重重:“如果这条蛇一直潜伏在草丛中,那就更怪了。它一直潜伏在草丛中,为何突然发出声音?它突然发出声音,从它爬动的方位来看,显然是要离开草丛,但我用锁链让它露面,它为什么只是看着我们,却不肯动了?一条天性软弱的蛇能够和人对峙,一定不是因为太害怕而吓傻了。” 话音甫落,嘶地一声,一直蛇身半立的翠青像有灵性般,突然扭头,贴着山路迅速游走,翠绿的蛇身消失在茂密的草丛中。 萧诺笑了笑,柔声道:“果然很怪。能对一条蛇的存在如此戒备,吴兄弟想必是遇到了比这条蛇的出现更可怕的事,才会草木皆兵。吴兄弟刚刚是不是看见或听见了什么可怕的事?” 吴大福心下骇然,想不到这一脸长疤的萧诺笑眉笑眼,一副纯善可亲的温柔模样,但猜人心思的本事却是一等一厉害,不免对他的佩服再添三分,郑重地说道:“我先前的确遇见了一件十分怪异的事,怪异到我自己都怀疑是不是一场幻觉,刚刚看到那条无声无息的翠青蛇,我好像想到了什么,但具体又理不清头绪。” 萧诺笑道:“吴兄弟若是理不清头绪,不妨将那件古怪的事情说出来,我和小武说不定也能出出主意。” 吴大福警惕地环视了一下四周,低声说:“方才我在山中听到了一个微弱的哭泣声,那哭声甚是奇特,既像男人的声音,又像女人的声音,像是人的声音,又不像是人的声音,我活这么多年,尚未听过如此诡异的音色。” 小武嗤之以鼻:“你这土包子没见过世面,又能分辨出几种音色?”尔后又一脸好奇地追问:“你什么时候听到的?我和萧诺与你碰面之前,除了风声、树叶声、蛤蟆虫子的叫声,并没有听到不男不女似人非人的声音。” “那个哭泣的声音,大约出现在半个时辰前,持续了大概一个更次的时间。”吴大福想了想,斟酌了一下用词:“那个声音消失的时间,就是你们距离我百丈之遥,我刚好听见你们谈论李记商铺血案的时候。” 小武似乎听到了十分难以置信的话,偷偷看了萧诺一眼,却见萧诺面不改色,只得阴阳怪气地赞美道:“我们距你百丈之遥,你能听到我们交谈,你这个土包子耳朵好得很嘛。” 吴大福却露出了迷惘的神色:“我自幼在山上学习武艺,师父传授我擒拿格斗各种本领,并且刻意训练我耳力,也曾多次夸我听觉灵敏,百丈之内风吹草动虫鸣螽语的声音逃不过我双耳。但是刚刚那个哭泣的声音,却和其他声音并不一样。” 小武奇道:“哦,哪里不一样?” “因为声音在动。”吴大福思索地说:“声音一直在飘动,我一路循声寻找,明明声音就在耳边,却寻不见半个人影。” “一抹看不见人的声音,在荒郊野岭哭泣果然古怪至极。”萧诺温和地问道:“但看你的表情,似乎恐怖的地方并不止这个。” 吴大福苦恼地回忆道:“一开始我只觉得有些地方不合常理,方才看见那条无声无息的翠青蛇,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无声无息……对!不合常理的地方,就是这个声音无声无息!” “无声无息?”萧诺和小武互看一眼,一个关切一个惊奇地问。 “是没有人的气息。”吴大福急切地说道:“那个哭泣的声音一直在飘动,我只听到了哭声,却没有听到人的呼吸声,也没听到人的脚步声。后来哭声突然消失,我更是凝神倾听,发现百丈内寂寂无人,根本没有人的气息。而且,那哭声的声源也颇为古怪,似柔弱似凄厉,断断续续,弱而不绝,有时像是从四周树林里传出的声音,有时却又像是从泥土里发出的。” “泥土里?”萧诺和小武面面相觑,萧诺沉思不语,小武反问道:“有可能是一位内力深厚的高手?不但能隐藏气息,并且习得一身踏风无痕的好轻功,所以你听不出‘人的气息’,也听不出脚步声,这位高手发音古怪,所以乍听之下,会让人以为是从泥土中发出的声音。” 吴大福挠挠头,茫然地问:“如果真有这样一位会龟息之术、发声古怪、轻功罕见的高手,他为什么要在深夜哭?” 小武被问得噎住,蹙眉不语,像是在生闷气。萧诺若有所思,温和地问:“你最先听到哭声的地方,是在何处?” “鸡公庙。”吴大福说完,脸色突然变得迟疑不定,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据实说道:“这个鸡公庙也甚是古怪,庙中的石台上坐着一具男尸和一具女尸。” 萧诺还未回应,小武眼神炯亮地指住他:“原来你是杀人凶手!” 吴大福面色大变,焦急地摆摆手:“武兄弟你误会了,我虽然是个粗人,但决计不会做杀人藏尸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小武凶神恶煞:“若非你杀的人,两具尸体这么重要的案情,你为何一直避而不谈?你是不是杀了人,怕被我们抓到,所以故意声东击西,拖延时间,转移本公子和萧诺的注意力?” 吴大福有口难言,苦恼地说道:“因为我担心县太爷胡乱判案,一口咬定我是杀人凶手。”事已至此,吴大福不得不从头说起,将自己来到鸡公庙的起因,以及来到鸡公庙后的所见所闻仔细讲述了一遍,过后才愧疚道:“按照县太爷的断案习惯,如果我报案,县太爷十有八九会断定我是杀人凶手;但眼下我遇到两位,如果我报案,县太爷十有八九会断定我是凶手,而断定萧兄和武兄是帮凶。” 小武怒气冲冲地大骂:“县太爷当真如此愚昧不堪,本公子一定要找人好好修理他!” 吴大福错愕,望向小武忿忿不平的脸,不由心有戚戚。这位嘴巴刻薄的无眉男子,明明先前怕蛇怕的要死,此刻一脸凶狠却俨然像是泼皮无赖,不由憨厚地劝道:“县太爷是本地父母官,平民以下犯上殴打父母官,按照我朝律法,这是要坐牢打板子的。” 小武拽兮兮地轻哼一声,分不清是瞧不起藏头缩尾的吴大福,还是完全不把严肃的律法放在眼里。萧诺沉思片刻,温和友善地建议道:“既然如此,吴兄弟带路,我们去鸡公庙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