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胡二 小说 罗与之

红辣子

  胡二半夜时开始闹肚子，已经上了好几次茅厕了。肯定是吃了那盘剩毛芋。胡二想。一盘毛芋可当得一餐饭。这么想着闹着，天已经蒙蒙亮。
   胡二巴不得天亮，天亮了去镇上药铺抓些药。药铺的药倒是比医院里便宜得多。以往胡二有个三病两痛，都是在药铺里抓的药，价钱低见效快很是划算。胡二打开抽屉，胡乱择些小面值钞票就匆匆地上路。
   天色灰蒙蒙的，说亮未亮，大地仍被氲氤笼罩着，连早醒的鸟儿还在瞌睡哩。胡二想，也许太起早了点，但这有什么，总比躺在床上反反复复往茅厕跑要好。然而肚子又咕咕作怪起来，就想解手。总不能在马路边拉屎吧，尽管现在马路上没有行人，大白天日里，来来往往，人家便会嗅到怪味，“狗屎一堆”。说不定人家会这么骂的，这么骂便把屈躬的人当成狗了。胡二认定这个理，便朝前眺望。对了，前面不远处有个破旧的棚子，那是村里老王夏天守瓜用的。如今交秋已有好些时日了，老王早就搬回了家住。是的，拉屎就拉到那破棚子里，既文明又得体，谁不知俺胡二是个很讲究的人？
    胡二已将肛门提得很高了，又不便拔腿而奔，只好紧步走，就像体育比赛竞走似的。胡二已经接近棚子，赶忙松开裤带，猫着腰钻了进去。胡二正在全神贯注排放污物时，不料“哇”地一声从棚子另一侧窜出条人影，分明是哭着跑开的。
    经这么一吓，胡二的肚子仿佛不痛了，连忙系好裤带，走出棚外，想看看从棚子跑出来的究竟是谁。然而天色还是那么浑沌，凭直觉那人是朝镇上去的。那人在棚子里干什么？那人又去镇上干什么？
    胡二踅回棚子里，机警地观察着，只见四壁空空，什么也没有。胡二想，不对，无端的一个女人家呆在这个破旧的棚子里定有名堂。然而地面是黑的，什么也分辨不清。胡二便掏出打火机，打着火光就近地面照。好在棚子不大。一会儿便照着刚才那个女人蹲过的地方，除去湿漉漉一小块外，还有一片卫生纸，纸上印有鲜红的血！胡二尽管是个光棍，但是光棍虽然未吃大猪肉，也是看过大猪走路的。那个女人在此换经纸。胡二判断明白便红了脸走出棚来，此时天色微明，能见度越发清远了。
    胡二突然想，那个女人跑到镇上干什么？胡二到底是个极聪明的人，聪明人自有聪明人的打算。他将那脏兮兮的经纸小心翼翼地包好，然后想找一个地方藏起来，便放在棚子里一根树杈上挂着，想想似觉不妥，就将经纸包好干脆塞到自己的裤腰包里。
    胡二感到已经处理稳妥了，哼着小调走出棚子，不料，那个女人突然返道回来，两人面对面愣住了。
    胡二认出那是老王家的五丫。五丫是个哑巴。五丫不是个孩子吗，怎么说大就大了？胡二呆想着的时候，哑巴五丫已捂着脸钻进了棚子。
   胡二心想，又在换纸，便不好意思地走开。他要去镇上抓药，总不能耽误了做工的时间。
   胡二不由加快了脚步。胡二在走的时候，其时大地仍在沉睡，路上寂静得只有鞋子落地的沙沙声。胡二终于听出了声音的嘈杂，不由地立住，并回过头来。
   只见哑巴五丫“哇哇”叫着从后面追上来。五丫立在面前，脸倏地飞红，双手不停地打着手势。胡二尽管不懂哑语，但还是从少女渴求的眼神里读懂目的：哑巴五丫索要那片东西！
   一个大男人的，而且又是个光棍，拾了少女的那个东西，意味着什么？
   有了联想，胡二顿时没了勇气，也用手比划着，就自顾往前走。
    胡二走的时候，听到后面的啼哭声。
   胡二环顾四周，天已大亮，并且有了行人。
   胡二心想，真是倒楣透了，偏偏遇上一个说不清的人！像这样哭哭闹闹的，去了镇上人家不指指点点才怪，到时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好在肚子再不闹了，胡二便车转身，返回！
   哑巴五丫，你自个儿去镇上吧，干什么都行，我就是不能跟你一道！
   然而，聪明的胡二又打错了算盘，当他返回往家赶时，哑巴五丫只犹豫了片刻，像条尾巴跟定了他。
   胡二有点心慌意迷：大清早起，你将人家的闺女带在一起，肯定不怀好意。胡二便想跑步，但又分明觉得哑巴五丫竟如影随行！
   胡二跑跑停停，就是甩不掉。胡二忽然立定，笑将起来，何苦来，为人不做亏心事，何必路上慌了神？
   胡二顿觉轻松起来。轻松的时候胡二便哼几曲流行歌曲，但老实唱跑了调。
   其实，胡二在歌唱的时候，已经引起行人的注意，倒不如说这一男一女一步一趋引人注目。刚进村口，胡二碰巧遇上老王。胡二马上满脸堆笑递过一支香烟，说：“我在路上遇见了五丫。”
   老王接过烟，满腹狐疑地盯着他，没有开口。胡二顿时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那只正在打火的手有些颤抖，几次没有替老王点上火。
   哑巴五丫已立在面前。并叽叽喳喳比划着，刹时掩面而哭。
   胡二分明看出老王愠怒了。
   此时老王将香烟夹在耳朵上，闷声闷气地说：“干脆不抽了。”
   胡二忙陪笑脸说，“不抽好。我早上也不抽烟。”
   老王瞪了他一眼。
   胡二说：“王大叔，其实没有什么。我闹肚子，碰巧在瓜棚里遇上了五丫。”
  “瓜棚？哪个瓜棚？”
  “就是你家的那个。”
  “上茅厕居然跑那么远？”
   胡二就将经过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并慎重其事地说：“我什么也没看见！”
   老王什么也没说，就将五丫拉了回去。
   五丫留下一路哭声。
   胡二不禁心惊肉跳。他怕人们联想，更怕造成误会，就想找个有身份的人将经过讲清。
   其时早有好事者围拢上来。要知道，这是一个悠闲的季节，人们感觉生活平淡无味，所有话本不值不提。只有这新鲜的故事使人耳目一新，津津乐道。
    胡二已经解释过好多遍了！胡二每每解释一遍，听的人便暗笑道：“这么巧啊！”听完都神秘兮兮地走了。
胡二到底是个聪明人。他害怕这些没遮栏的长舌妇们乱嚼是非，便来到村长家里。村长刚刚起床，并饶有兴趣听完胡二的解释，说：“你也三十大几了，总不能一辈子打光棍。王家那五丫虽然是个只做不说的，但毕竟小你那么多，也算是有福的。”
   胡二有些焦虑起来：“村长，我完全没那意思！我是怕引起误会才来说明的。”
   村长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反诘道：“没有的事，你又说什么？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胡二已经急得额上青筋直暴，鼻梁上沁出豆大的汗珠来。“我是害怕说不清才来说清的啊！”
   村长是村里说一不二的人物，此时已抹下脸来，一字一板地说：“胡二，你是村里头的聪明人，可别做糊涂事啊！人家五丫可是个未成年人，你是晓得厉害关系的。”
   胡二呐呐地说：“她已经成年了。”
    村长反问道：“你怎么晓得？”
    胡二顿时语塞，犹犹豫豫掏出了那片经纸。
    村长终于大笑了，“看来不是偶然的。”
   胡二无奈地离开村长的家，想了一想，已是吃早饭的时候，解铃还应系铃人，还是去找五丫当面说清楚。
   胡二带上那片经纸，走进老王家院子里，听到老王在家大发脾气。
    老王挥鞭抽打着五丫。
   胡二赶忙去护住五丫。
   老王哼了一声，弃鞭出户。
   胡二跟进说：“其实，五丫什么错也没有。”
   老王瞪了胡二一眼：“你一个大男人的，凭什么要拐走五丫？”
   胡二说：“话太扯远了。”
   老王终于暴跳如雷：“畜生，五丫还是个孩子，你就你就……我要告你！”
   胡二深知，这简直是场天大的误会！五丫自小没有妈。五丫已经初潮了。五丫早起可能是去镇上买纸的。在棚子里一定是换纸，就像自己进去拉肚子一样。
    一切都是那么巧合。坏就坏在五丫不谙世事地怕羞，固执地索要那片东西；坏就坏在胡二的讲究和聪明。
    胡二想明白过后，慢腾腾掏出了那片东西。哑巴五丫明亮的眸子分明一闪，冲上来夺走了，并冲进房间，“砰”地一声关上房门。
    聪明误了胡二。人证物证俱在！这不，好事的人已经搬来了警察，警车一直“呜呜呜”地叫，胡二被押在车上，心里越发糊涂起来，明明什么事也没有，居然闹出场官司来！
   胡二被带到镇上，这回肚子又犯老毛病。但警察却不相信，让胡二拉了一裤裆的屎。
   胡二终是释放了，只是看上去衰老得多。
   哑巴五丫因为“坏了”名声，在家呆成30岁，到底还是被人谋去做了“正经”的事。
   胡二回来看到人们冷冷的目光，不由打了个寒颤，自此便落下个病根，一打寒颤，就拉肚子，裤裆三天两头脏兮兮的，一群绿头苍蝇包抄过来，形成一道怪怪的光圈。
    终于有一天，农民胡二长叹一声：“聪明误我！”便纵身跳进了碧绿的湖水之中。
    一群绿头苍蝇盘旋在涟漪上空，恋恋不舍。

玉猴

傻瓜胡二等是作家创作的源泉，珍惜胡二，珍惜哑巴....

不过，在基因科技高度发达的今天，作家要与时俱进......

柳晓春(漠柳)

罗老师的这个胡二短篇可说是人性写作的上品，传说很早很早以前，就得到名家刘富道，谢克强等的好评，，，

苏伟峰

深度学习！争取领会！

红辣子

柳晓春(漠柳) 发表于 2012-11-14 19:24
罗老师的这个胡二短篇可说是人性写作的上品，传说很早很早以前，就得到名家刘富道，谢克强等的好评，，，

小说主要是成功塑造人物。胡二是很有代表性的人物。胡二的悲剧是中国生活在底层人们悲剧的缩照。

苏伟峰

罗老师，你好！请问你的乡土类型小说那里可以读到！

玉猴

漠柳拙见，好作品与基因科技好象没有太多直接关系，呵呵

——全球气候变暖，武穴的雀儿都不一样了呢，不“与时俱进”，就永远停留在20世纪哦！

不过，罗老师的这个短篇是武穴文坛里的一篇上上之作！值得观摩学习！

三声

这篇，可能有争议，但不可否认的确有值得学习的地方，大的方面每个人看法不同，很难评议。
个别的词，用得不妥。
“连早醒的鸟儿还在瞌睡哩”“瞌睡”一词，明显不能这么用。这句是拟人，睡了一晚的人绝不可能再用打瞌睡描述。

红辣子

三声 发表于 2012-11-14 23:43
这篇，可能有争议，但不可否认的确有值得学习的地方，大的方面每个人看法不同，很难评议。
个别的词，用得 ...

三声读的仔细。用词值得推敲。

红辣子

苏伟峰 发表于 2012-11-14 20:37
罗老师，你好！请问你的乡土类型小说那里可以读到！

书店可能有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