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难忘乡下那只桶

江涛 · 发表于 2007-10-10 11:2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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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乡下那只桶 
心灵的震撼从未曾有过如此的强烈，那一回不堪回首的经历使我尘封的灵魂得到了一次庄严的洗礼。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下午。 
 征管员小陈告诉我，近几天有一个鱼贩总是逃避纳税，一见到征税的同志就跑，在菜场影响相当坏，问我这个当所长的管不管。听了这话，很生气，决定亲自见识一下那人，是不是有三头六臂。 
 说曹操，曹操就到，小陈用手往前一指：就是他。我一看，前面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里，站着一个瘦小而委琐的中年人，穿着一身黑色而破皱的衣服，裤脚一边高一边低地卷着，且满身的污泥。手中横托着一根扁担，两边装着两水桶的鱼。一看就知道是乡下来的小贩。我正准备同小陈前去宣传一下税务政策，谁知那黑衣却意外地兔子似的挑起水桶就往街弄里跑。反了你。我气不打一处来，高喊：站住，哪里跑？黑衣竟充耳不闻，挑着一担水桶竟健步如飞，与他那瘦弱的身体形成了极大的反差。我怒火中烧，越跑越快，而距离却越拉越远。羞恼成怒的我，发誓追上那斯后一定要给他一些颜色瞧瞧。 
 黑衣路径不熟，跑进了一个死胡同，站在一堵黑墙前不知所措。愤怒的我冲上前去，飞起一脚将一只水桶踢成了足球，在地上不停地打着滚，后面跟上来的小陈气呼呼地三下五去二将另一只桶踩了个浠巴烂，水桶中的鱼随着倒出的水满地乱蹦乱跳，有几条鱼沿着放水沟跳跃着进入了下水道。黑衣也许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景吓坏了，除了一双放大了的瞳孔，面部几乎没有任何表情。 
 此时，周围已不知不觉地聚集了不少围观者，我抬头一望，四周皆是怒目而视的面孔。但我不可能每次执行公务时都召开一个新闻发布会，我知道，怎么解释，老百姓也难以理解。我们收税既不是为自己打油，也不是为自己买盐，为什么有时候总是遭百姓白眼呢？不收税国家经济如何运转？不收税地方财政如何运作？不收税谁来养活科技人员、教师和医生？不收税，用什么来发射卫星研制导弹......一种英雄往往无法被人理解的悲壮情怀立时涌上心头。望着撒满一地的鱼、一只已成几片的破桶和满脸惊恐而无奈的黑衣，心想：可嫌又可怜，收税罚款也就作罢吧！ 
 就在我正欲拨开人群，慨然而去的时候，突然被眼前的情景所惊慑。黑衣提着那只我脚下留情不曾踩坏的水桶，弯着佝偻的腰抖抖颤颤一条一条往水桶里捡着鱼。我的目光被那只水桶牵引过去。那是一只普普通通的木质水桶，未曾有桐油漆过的迹象，显出一种木质被水浸泡过的苍白，底部和腰部用铁丝打了两层箍，最抢眼的是水桶的上部缺了一小片，好象一个掉了门牙的老者，向人展示着它的悠久与沧桑。 
 这是一只与我乡下老家常年挂在水缸边的列柱上的那只缺了牙的木桶几乎一模一样的水桶。记得小时，常和弟弟用它抬水，稍大点，便到隔壁陈娘家借那只塑料桶与这只老木桶拼头担水。借多了，老恨那只掉了牙的木桶怎么就是摔不坏，若是摔坏了，家里也许也会买一担既轻又漂亮的塑料桶。然而，困苦的家连买一口针都得惦量，那只桶却也始终不曾坏，到菜园去摘菜提着它，到沙地挖花生提着它，到池塘捉鱼提着它，到野外去打猪草还是提着它，它一直伴我走过了那个苦难的童年。 
 十几年过去了，我大学毕业，当上了一名税官。十几年来，我的家庭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先是买了一担新塑料桶，后来我参加工作进城用上了自来水，那只老木桶早已退了休，挂在老家列柱上一个碰不着头的地方，每次回老家，偶一抬头，发现它还挂在那儿，不由心中一笑。 
 难道我刚才一脚踢去的就是苦难童年的那只木桶么？我返转身，走近那只桶，我看见了一只搭在桶梁上满是泥污满是老茧的手和业已残破的袖口。许是见我走来，黑衣抬起了头，停止了他捡鱼的动作。此时，我又看到了一张饱经风霜而又恐惑无助的脸。那是一张地地道道农民的脸，他使我不断地想起了我的祖辈父辈。我感觉到，我粗肆的一脚，虽未踢坏童年的木桶，却踢碎了我童年的纯真，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粗俗与无知。 
 后来的三四天，未见黑衣，我心里空荡荡的一片。惭愧的我开始有意无意地接近那些乡下的鱼贩，希望能通过他们得到一些关于黑衣的情况。 
 终于在一次鱼贩的谈笑中得知前几天那个“玩栽”了的黑衣，是移民区灾民。按政策可以免税。 
 当我几经周折，出现在移民区简陋而寒伧的黑衣门前时，黑衣以为是追罚税款，吓得呆若木鸡。当听我说明来意后，黑衣竟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口里喃喃地说“这下好了，这下好了。手却不由自主地将那赃兮兮的裤腿卷了又放，放了又卷。 
 这以后，每当菜场见了我们，总是感恩戴德般地朝我们木纳一笑。 
 三个月后的一天，黑衣在很远的一个人堆里看见了我，高声朝我喊：“同志，快来”。此时，我看见黑衣扁担一头挑着那只缺了牙的水桶，另一头拼着一块石头，用一双坦诚而热切的目光注视着我。我急忙赶过去。“给我开税票吧！”他说。我有些失望地说：“不是同你讲了，免税的吗？”他老实巴交地对我说：“国家这个月拨了救济粮，一家六口人都不会饿饭了，我老婆的病也治好了，儿子的学费也交了，我的生意还不错，所以这税还是要交的。前段躲税，真是对不住”。 
 望着交完税款，一头木桶，一头石块，佝偻着背一步一步从我眼前逐渐消失的黑衣，泪水早已模糊了我的双眼。我不断地诘问自己：自以为聪明的我到底了解那些纳税人多少呢？ 
 也就是那一天，我请假回了趟老家。 
 当我将老家列柱上挂了十几年的木桶交给黑衣的时候，黑衣竟惊愕地张大了嘴巴。当我费了大量口舌，使他卸下石块，挑上双桶，愉快离去的时候，却并未因黑衣给我这次弥补过失的机会而宽慰，我的心情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重。 
 后来，我从地税调到国税，但乡下列柱上挂了十几年的那只桶，取下来后，却一直牢牢地挂在了我的心上。使我明白了该如何工作，如何做人。

冰城冷雪 · 发表于 2007-10-10 12:23:28

好文章文风大变

欣耀 · 发表于 2007-10-10 13:08:57

觉得很有些鲁迅的风格。[em17][em17]

江涛 · 发表于 2007-10-10 14:12:22

问好,欣耀兄!看见你就高兴,哈!

永远的多多 · 发表于 2007-10-10 16:43:28

整篇文章读下来，不由的已泪眼婆娑，为那个黑衣人高兴，为他遇到你高兴。江斑竹感性，细腻的一面完完全全展示出来，这样的文章如果不是有颗心存无数善良的人是无法去发现的。

永远的多多 · 发表于 2007-10-10 16:44:09

[em14][em07]

江涛 · 发表于 2007-10-10 16:48:39

问好,多多,谢谢你的点评!

永远的多多 · 发表于 2007-10-10 17:12:42

哪里，感谢你带我来这里看美文。一个人的性格决定一个人的人生，你的经历丰富，你有权说对不对。

江涛 · 发表于 2007-10-10 17:35:43

哈,多多,有这个说法吗,不会吧!

永远的多多 · 发表于 2007-10-11 13:43:42

<div class="msgheader">QUOTE:</div><div class="msgborder">以下是引用江涛在2007-10-10 17:35:43的发言： 哈,多多,有这个说法吗,不会吧!</div>呵呵，原来是江郎才尽时啊！原话不是我这样说的，大概意思是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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