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妹

在水之湄

三妹　　　文 / 何雪萍的博客

  





    最后一次见到三妹，是九七年。我新婚，第三天回娘家，三妹也在。三妹的养母逼她回来，是要她跟新姐夫拿见面礼。拿过见面礼，三妹就从我们的视线里消失了。
　　但三妹并没有走出我们的生活。母亲总能想方设法打听到她的行踪：她小小年纪出去打工了；她找到了一个大学生做老公；她养了一个女儿；她带着女儿回养母家，被养母吵闹着赶跑了……三妹从来没有喊过母亲一声妈，母亲却永远记得她是自己身上掉下的那块肉。
　　但我们姐弟三个对三妹的感情却要淡得多。我，妹妹，弟弟，我们三个相亲相爱，彼此牵挂，互相关怀，我们手足情深。可对同一条肠子出来的三妹，却没有这份浓得化不开的亲情。前几年，父母说要帮三妹整块屋基盖房子。我们三个几乎是异口同声反对。理由很简单，父母都这么大一把年纪了，不可以再过分操心。并且，三妹从没有为父母付出过什么，当然不可以突然回来坐享其成。我们这么说的时候，觉得理直气壮，一丝儿也不觉得愧疚。父亲沉默着，微微的叹气。
　　可细细想着，我们姐弟三个又为父母付出过什么呢？我们几个一直读书，一直靠父母的爱滋养着。我毕业刚一年就出嫁了，妹妹也是。弟弟才刚刚毕业。出校门就在外面打拼着，难得回家。妹妹孝顺，每周回一次娘家，帮着做家务。弟弟也算孝顺，每周打一次电话回家，汇报自己的行踪。我是最不孝的，母亲再三挽留我，让我留在武穴，我却偏要跑出来，离她远远的，就为着贪图自己那点点幸福。
　　因为我们是在父母身边长大的，被宠爱惯了，就有理由阻止父母向他们的另一个孩子施爱。我们有多自私啊！
　　小的时候，我们不是这样的！我们也爱她来着，爱得还很深呢！
　　母亲生下三妹的时候，流了那么多的眼泪！外婆趁着黑夜，把三妹用小被子裹着，搂在怀里抱走了。那年，我七岁，妹妹三岁。我清楚的记得，在外婆家，我摇过三妹的摇篮。我心疼她，知道她是我的亲妹妹。她那么小，那么乖，一声儿都不哭。我一个劲儿的摇呀摇。外婆还骂我，说我把她宠坏了，以后不好带。不久，我再去外婆家，已不见了三妹的摇篮。外婆告诉我，她把三妹送到山里去了。
　　那户人家，只有两个男孩。他们答应和我们这边亲戚般来往，我的父母才同意把三妹送给他们。我们家并不是养不活三妹。只是，养着三妹，母亲就不可以再怀孩子了。村干部的眼睛盯着我们家呢。三妹在妈妈肚里的时候，他们拆我们家的房子，搬走我们的家俱，都没能阻止我妈把她生下来。乡下人，没个儿子，是活不安生的。我小小年纪，也已知道乞求老天爷，求无所不能的他保佑妈妈能够生下一个弟弟。
　　三妹的出生，没有给我们家带来一丝喜悦。父亲听说又是一个女孩，当时就急晕过去。而母亲自己，眼泪哗哗的淌，那枕巾就没有干过。这一切，都是我亲眼看到的。
　　第二年，母亲终于生下了弟弟。我记得，那天轮到我在学校做值日。放学回家，我拖着一把扫帚。进村的时候，有人告诉我，你妈生了个弟弟。我把扫帚一扔，撒腿就跑回了家。我看着躺在妈妈怀里的弟弟，喜得发了狂。哎呀，终于好了，一切都好了！我们一家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爷爷顾不得忌讳，弟弟刚一落地，他就要冲到房里去看，被接生婆拦住，喊他去买鞭炮。爷爷跑出去，半路又跑回来，非要亲眼看到孙子的小鸡鸡，才肯相信。父亲当天就跑到街上买回了一箩筐的芝麻饼，挨家挨户的送出去，让乡亲们分享我们的欢乐。父亲又请来放电影的师傅，在村子的仓库门口放了三场电影。父亲为人老实厚道，人缘极好。全村人都真心实意的为我们家欢喜着。
　　有了弟弟，我们什么都不怕了。父亲向大家公开了我家的三妹。抱走三妹的那户人家，也开始来我们家走动了。之前，总是父亲和母亲偷偷带了攒的钱去山里看三妹。他们带了好吃的东西去，我眼巴巴的看着，很羡慕。但我知道那是给三妹的，不能要。
　　我记得，每次那户人家来，只有一个目的，借钱。有一次，他们从我们家借走了五百块。八十年代，那是我父母辛辛苦苦积蓄几年，才能有的数目。
　　有时候，他们带了三妹来。三妹就成了我们家的公主。我这做姐姐的，不知道要怎么疼她才好。她是我的亲妹妹啊！能不疼她吗？她睡着了，我父亲用一个电动的小扇子给她扇风。那个小扇子是绿色的，一片蝴蝶结形的小扇叶。既可以当手电筒，又可以扇风。我多么渴望把它拿在手里玩会儿啊。可三妹睡得那么香甜，我怎么舍得动她的风扇呢。
　　那时候，我们家里的每一个人都觉得亏欠了三妹，都自觉的对她好。疼她，让她。连弟弟也不例外。小小年纪的他也似乎懂得，因为三姐出去了，妈妈才可以生下他。我们三个喜欢的东西，只要三妹开了口，就是她的。我们姐弟三个，从来都没有零花钱。她来了，父亲给她钱，买了东西，也是她一个人吃。我捡了刺绣厂丢弃的小玻璃珠，做了一个漂亮的戒指戴着。三妹说一声好看，我就毫不犹豫取下来给了她。
　　三妹上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那户人家从山里搬出来，住到我们的邻村卖豆腐。我父亲主动给三妹交学费。但三妹上学放学，经过我家门口，却从不肯进门看一下。
　　这都怪她养母从中使坏。她养母唆使她恨上了我们。说是我们家抛弃了她。说我们姐弟三个在家里享福，让她在外面受苦。说我母亲多么狠毒，在她落地的时候，差点害死了她。
　　三妹只知道我们家日子过得要比他们家好，有钱借给他们用。我们姐弟几个跟着爹妈在地里施肥，烈日下汗如雨下，她不知道。我们在田地里捡棉花，手被扎出一道道血印了，三妹也不知道。我们跟着妈妈在地里扯草，遇上暴风雨，被淋成落汤鸡，三妹还是不知道。她只惦记着，我们不要她，欠她情，对不起她。我们三个都清楚她对我们的恨。我们过得越好，她越恨我们，似乎我们剥夺了属于她的那份幸福。
　　而我们，也并不想为此改变点什么。似乎我们从来没有对她好过，从来不曾有过这么一个亲人。我们付出我们的爱，她不要，就此伤了我们的心。似乎一切都是她的错。是她先疏远我们，是她用了父母的钱，却一点也不领情。
　　那年，母亲告诉我，三妹生了一个女儿。我没心没肺的说，生个女儿好呀，生了女儿，她才能体会到你和爸当年的难处。母亲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我常常想，我怎么可以这么自私？我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吗？我们姐弟三个，一个是教师，一个常常舞文弄墨，一个是刚出社会的大学生，心地还很纯洁，没来得及被什么东西污染。三妹，那样亲的一个人，我们却可以像对待陌生人一样平淡。谈起她，就像谈一个不相干的外人。
　　妹妹说，如果，她肯来找我们，喊我一声姐，我还是会疼她的。我也说，她肯认我，我也能伸手帮她一把。而弟弟，憨憨的笑着，满不在乎的问：“三姐会回来吗？”
　　三妹现在也算是个大人了，她的行为，已不再受她养母的影响。但我们都相信，这辈子，她是不会来找我们的了。当爱里渗进了恨，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还原成最初的爱了。人的感情，就这么怪，这么经不起折腾。
　　有时候我想，如果三妹抱养给另一家，我们也从来没有来往过。从来没有对她有过任何的希望，失望。当有那么一天，我们意外相逢，会不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相拥而泣呢？
　　我，我们，三妹。我们都没有做错什么。但今生，我们注定是要错过的了。

老东西

请记住她还是你三妹

花妍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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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与恨只有一线之隔！试问楼主，你愿意用在父母身边享受的三十年的温情去换取三妹得到的三十次的关心吗？三妹的养母已经先入为主灌输了不好的思想，加上养母的驱赶，三妹觉得自己就是多余的，她成了一块拒绝融化的冰！不要反对父母对她的牵挂和关爱！父母爱每一个孩子！三妹是父母心口的痛和憾！你们也是为人父母应该深有体会！希望你们继续呼唤离巢的妹妹归家，希望三妹看到此文融化心中坚冰！

酸甜苦辣

怎么我一看了就流眼泪。唉。。。。

哈哈~

                                在我的身边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只能说人生啊！  就是那么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