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祭奠

四更天

      初春的祭奠

      春节过后交错的暖阳和小雨还有带着丝丝寒意的风已经卷走了冬日的严寒，送来了这小山边的初春。它不像三四月那样春光明媚、阳光融融，最可见的依然是重重叠叠的灰黄色山峦、依山而居的屋宇、枝桠肆长的树木，还有摆列在山脚下的丘陵沟壑。放眼望去，在散发的炊烟和薄雾下一切都显得迷离，我也不清楚是否能从这迷离中感受到初春的气息。只是，山涧里水已不是那么的刺冷，随处可见的紫桐和苦欗挂满了小苞，就连野玫瑰的根部也长出了三四寸的嫩枝 。

     与往年一样，带了一袋陈梅，扎着浅褐色带黑条纹的围脖，我走进了这山间的小道。蓬松干枯的野草已被年前祭祀的人群踩踏出一条小路，枯草的根部已经拱出几公分长的嫩绿了，路旁大半人高的野蒿斜七竖八，随风摆动，那枝头上毛茸茸的东西也不知道是果还是花，偶尔有碰到手臂和肩部，还能扬起像蒲公英那样的绒花。走到清儿坟前看到的仍然是一蓬乱草，圆圆的小土堆几乎被乱草掩埋了，坟前遗留着纸灰和几根散乱的香棍。清儿留给她家人和我的，除了这堆土就只有无尽的回忆了。

      高中毕业以后，我呆在家里做农活。当时父亲在社办企业做会计，哥哥在外做建筑工，大姐出嫁了，母亲身体不好，二姐在家帮着打理家务、洗衣做饭，六口人的田地就靠我一个人耕种，打药、施肥、挑粪、锄草、挖地、薅田、上水利……苦累的滋味不堪回首。在别人看来我是一个勤勤恳恳埋头苦作沉默寡言的小农民，但心里充满着悲怨，一般不与人说话，更不会跟同龄人打闹说笑，休息的时候和晚上总是捧着书。那时候，书就是全部的寄托，也只有看书的时候才能忘记心中的怨气。母亲懂我的心思，看我的目光中总带着忧虑。

      清儿是隔了几间屋的邻居，她梳一对长辫子，穿一件白底蓝花的上衣，清纯可爱。她中学未毕业就辍学在家，据说是因为学习太偏科，语文好得全校拔尖，物理化和外语极差。清儿家跟我们家很要好，也喜欢看书，我在看书的时候她也总过来坐着，捧着另一本书看。那时候虽然家贫，我也买了很多盗版的书。她看书看得格外仔细，每次看到书中的错别字都用红笔圈起来，再在空隙处写上正确的字。

      因为年龄的差距，开始我对她的学习情况一无所知，更不知道她喜欢看书、有点文学涵养。次数多了以后，自然就有了言语上的交谈，小姑娘对文学的理解很让我意外，甚至有点佩服，就拿《论语》中的“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中的“时”字来说吧，文学界本来就有两种声音，一种是认为是“时常”的意思，一种认为是“适当的时候”的意思，她就偏向后者，她认为只有在适当的时候复习诗书，才能使人愉快、高兴。  况且后人认为“时常”的意思主要来自于朱熹的解释，她补充说朱熹是个伪圣人，尤其是不尊重女性的伪圣人。小小年纪有如此见地和广博的见识，着实让我吃惊！久而久之，清儿就成了我那段时光里唯一的朋友。她也很少和她同龄的孩子玩，常常和我一起看书。小姑娘看书的时候嘴里总喜欢嚼着一枚陈梅，还时不时地递给我一枚。

      那时候男女之间的事对我来说是一片空白，似乎想都没有想过，清儿却好像很懂。她说她希望有一个像杨过一样温暖的男人，能把她整个人整个心裹起来，同杨过和小龙女一样，不理尘世的烦恼，一起相伴住在一个僻静的地方，过一种自然的生活。一起去看春天的小草发芽，她说那和初生婴儿眼睫毛的翕动一样轻微；她说她要和她的杨过一起看月亮，听月亮在树梢间移动的声音，说那是她和杨过相视一笑嘴角微微牵动的声音；她说他们要一起去看微风掠过湖面的情景，她说微波荡漾就像是轻奏古琴，微风是玉指，绿水是琴弦；她说还要和她养的小狗一样，每晚和她的杨过依偎着慢慢地睡去......

      我清楚地记得，那是新年过后的一天，鞭炮声已渐渐远去，欢乐的气氛已慢慢淡去，农忙还没开始，庄稼人都比较闲。我背对着窗户看一本诗集，清儿坐在我对面床头柜边的小板凳上看书，嘴里依然嚼着一枚陈梅，午后窗外的阳光软软地照在清儿的身上，此时的清儿是那样的清纯。突然，清儿合起她手中的书说：四哥哥，你给我读读叶芝的《当你老了》吧。
      我说：好吧，
      读完以后，清儿微昂着头手托着腮边看着窗外，我继续看书，一会儿，她又问了一句：四哥哥，你以后会是你妻子的杨过吗？
      我抬头望了她一眼，她的脸微微红着，我轻轻笑了一下，又把目光投向了书上。

      傍晚的时候，家里正准备吃饭，外面传来一声惊叫：清儿出事了！
      清儿是去菜园子里拔大蒜，不小心滑到了，后脑恰好碰到了路边一块尖棱的石头上，等到她母亲去找久去未归的女儿，发现清儿已没有了气息，身边还散落着几颗陈梅……。

      清儿，我们是不能再见面了，人从出生到结束，总是要留下点什么的。就像花谢了，有花瓣落下；纸烧了，有灰烬剩下；流星陨落了，会让人许愿……。
      清儿，妳把自己最初的心动坦诚地交付给我，而我却没有领会那触动的感觉，也许这被爱的痕迹给我带来的痛苦比快乐还要刻骨，它能被岁月抹去吗？清儿，妳希望被我永远怀念着吗？ 我来看妳了，带着妳最爱嚼的陈梅，围着妳认为能突出气质的围脖......。
      走下这小山岗，我孤独的身影即将被还没来得及复苏的荒草树木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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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坐个沙发。
此文经朋友指点过，在此谢过！

桃园故人

每当一个美好的生命消失时，我的心情总是很沉重的，一个人思想很久，也不明白原因，最后剩下的只是遗憾而已。

江涛

清新的文笔，沉静的思绪，感人的故事！
问好，楼主，清儿已去，愿你常在阳光中。

张伊枫

太伤感了，看着难受。
让我想起了李莫愁的那首诗；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两根头发37分

感动了...太美好的东西,老天都会嫉妒吧

江川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默哀之后，留下无限念想！

家乡

思念 令人悲伤 无限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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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深情，不灭的哀伤，只有用这点滴的文字，刻下永恒的回忆，回忆！

四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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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江版抬爱，甚是惶恐！向你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