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园乡山人传
文/桃园故人
吾乡有山人者,与吾同姓张,不知其名。因其鼻梁低矮,吾乡人呼之曰“塌鼻”,吾以为不敬,故曰山人,而其行亦足以当之。
山人虽居乡村,然不事耕种,唯以渔樵为业。每得鱼,以鱼篓盛之,遇以为可信之人,则悉与之,以易其人之米菜也,不拘鱼之多少,亦不论米菜之轻重。常往山中砍柴,或树枝,或松叶,捆做一担,约百余斤。翌日清早,于二十里外之街上贾之,人早餐时,已归来矣,不乘舟车。其走路之快,无人能及之。或曰其偿骑单车上街,山人与同行,自始至终,未尝稍后矣。吾常言于人曰,只须少作训练,山人参加奥运会之竞走比赛,大有夺冠之望也。
吾曾闻于人曰,山人本为富家子弟,少年时甚为风流,尽日流连于声色犬马,及其家产业没于官,父母俱死于难,而身无一长技,又不堪稼穑之苦,以至于此。如今,山人居一旧屋,四壁之中,只前墙用烧制青砖,余皆以土砖砌成,大门斑驳,下已有一洞。吾尝过其门前,见屋内极为简陋,进门左手是一灶,东北角著一床铺,正中一桌一椅,西北方乃其渔具,亦不过几根竹竿,最贵莫过于一团鱼枪者,余皆水桶、大缸、畚箕、脚盆之类也。吾乡之奇事,山人屋内至今未有电是其一也。其清苦也如斯!
颜回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不改其乐。山人之贫,不下于颜子,亦有乐乎?吾乡人多以为山人至懒,教其子,常指山人,曰:“下雨天,不得食。汝知乎?”盖谓山人不为长远计,以至于雨天枵腹。吾谓既不计,则无忧,而乐亦至矣!吾常见山人钓鱼归来,一手持鱼竿,一手提竹篓,意甚得之。
或以山人贫,以米与之,不受。政府欲列为五保,亦拒之。吾深敬之,谓其似有夷齐首阳之风。
山人不喜言语,少与人交。每见人或高谈阔论,或争论不休,常哂之,似有不以为然意,然终不置一言。无人时,哼戏曲。一日,吾于房中看一戏曲,山人在外听之入神,不觉走入房来,一面看时,一面低声念词。吾以此知山人识字,由是益敬之。
村夫野妇,常以俗眼视人,有钱则为圣人,无钱则为下愚,而不论其他。山人无钱,自其看来,自为下愚,岂不知山人亦视其为下愚,第不屑与辨也。己丑年八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