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注册,结交更多好友,享用更多功能,让你轻松玩转社区。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账号?中文注册
x
我们没有上帝,我们也没有耶酥,上帝和耶酥很虚,很飘渺.我们只信仰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所以,中国人的宗教直接指向祖宗,指向自己生命的源头,父母,祖父祖母,更远的血脉的源头.
与其去信一个跟自己八辈子打不着的耶酥,还不如孝敬下含辛茹苦养育自己的父母,这到底是短视呢,浅薄呢,还是更深刻,更真挚?
在梦里,我常常听见自己的血液呼啸流淌,它穿越几千年,来自那个叫做刘唐国的河北的望郡,抑或来自江苏彭城氏的祠堂,人类基因学的最新研究,完全可以证明曹操的真假,那么,我们一定在某一个早上醒来的时候,看清自己血脉流淌的路线图。中国人的姓和名,冥冥中区分了人和动物的界限,动物可以乱伦,人类却选择远交,距离越远,小孩子聪明的几率越高。
四十年来,我常常被故乡桥头那些久远的呼唤震撼,虽然祖母和我们早已经阴阳两隔,但是,那些响彻黄昏的呼喊,是回荡在血管和心房里的。我知道,我和祖母,不过是这个地球上前前后后出发的两列木车,都是从泥土里开出,也都要回到泥土里的,小孩子都知道生是死的开始,我们何必忌讳死亡呢。如同故乡原野上的那些草木,摇落繁华,离离自生,不过在见证一些过程的角色里,演绎自己的一些过程而已。生命很空,生命又很实。但呼唤响彻黄昏,爱可以永恒。
贪玩的孩子,月亮出来啦,你为什么还不回家,鸡也回鸡笼了啊。小狗儿也趴在门边的草窝里了。你为什么还这么贪玩。祖母啊,我们要跳房子呢,我们要打梭儿,我们还没玩够呢。露水凉了,我们身上的热气正阵阵外冒呢。祖母,你不知道村子六十多个臭皮蛋一起打架,多过瘾啊,我们要在陈江胡娶媳妇的路上挖一道深沟,上面铺了柳条,再伪装上沙土,正猫在远处,看他们敲锣打鼓,浩浩荡荡,掉进陷阱呢?
找不着孙子,你就站在村头的高坎上,扯着喉咙大喊,什么儿呀,快点回来吃饭啊---------
声音拖的很远,不只你的声音这么远,所有爱的声音,都会这么远,小时候在农村长大的野孩子,谁没有被这爱的声音呼唤过呢,那里面有担忧,是不是玩水啦,淹死小孩的噩耗,每个暑假里总要听到的,是不是跟谁打架啊,头破血流的事情是乡村孩子成长的必修课,戴个眼镜,小书呆子一个好呢,还是不读书玩好呢,田野里长大好呢,还是在城里学精明好呢,都说不清楚。总之,我们是野孩子,我们又不是野生的,因为,在我们这些泥里水里滚大的孩子身上,系着一声黄昏里的呼唤,这些呼唤,是人类最珍贵的爱的教科书。
这些呼唤的回声,需要很久才会响起,一声声,一阵阵,原始古朴,却断人肝肠。往往是秋天,炎热还未退尽,庄稼已然收割。整个大地爽朗明净,像一首简洁的边塞诗。祖母去了,满眼的泪水,哭不回那个最疼自己的生命,跟着这生命的远去,你感觉活着是一件多么虚空的事情,亲情被抽空了,活着还有什么精气神。皮囊而已。鄂东农村的喊魂,绝对可以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暮色四起,你们这些孝子贤孙们,手持燃烧的松火,披麻戴孝,沿了祖母平日里出没的路径,嘶哑着喉咙高喊,麻也----------回来过夜啊(广济方言,吃晚饭的意思)。为什么不喊吃早饭,午饭呢,要喊过夜呢,大约晚餐是农人辛苦一天最惬意的享受,一家人围坐粗黑方大的木桌,昏黄的煤油灯温情地映照着他们质朴的脸,一家人的婚丧嫁娶造屋买牛孩子读书等等等等重大事项,全与晚餐有关,全与祖母有关。
如今,那个唤你回家过夜的人,却孤独地睡向巨大的黑暗,多么凄凉的独眠啊,那个木匣子就那么永远没有伴儿地寂寞于泥土,儿孙们怎能不发出凄厉的呼唤,麻呀------------回来过夜啊。
这个世界上,呼唤被庸俗的文人使用得疲惫不堪,锈迹斑斑,正如辉煌一样,一些高尚的词汇,因为一个无聊的时代,变得俗不可耐,但是,我愿意用珍贵的亲情,把呼唤细细擦拭,让这黄昏里温暖绵长的声音,散发它恒久的热量,供内心愈发荒凉的我们,共同谛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