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搭调

风大尘大

散写不搭调

                                    
                                   一
我有时觉得，我的小女儿现在就象是一条河的上游，清亮而湍急的。
平静时她时常照出成年人的丑陋和蠢笨，她有时说出的话就象一件利器。锋利的长矛，直截了当的当胸刺入。
我们的是非曲直多么模棱两可，而我的小女儿有足够的勇气和迅速，象河一样的奔跑过去，遇到石头粉身碎骨的撞击。
她对她讨厌的课本总是不掩盖她的厌恶，她这样写她讨厌的一个人：她油腻而卷曲的头发贴着脑门，一双小而浑浊的眼在浮肿的脸上不停的转动。厚厚的嘴唇上粘着白沫，好象总是说着秘不可言的话，对着人脸贴过来。唾沫星子带着一股子恶心的浊臭。
我对她说我当年也是如此和她如此相似，她总是不信，带着一些鄙夷，斜视她的母亲。
她可能不知道一条河流到中游，完全是泥沙挟裹着泥水，浑浑噩噩的一日一日。容忍着世俗。漂亮而年轻的妓女，在宾馆漂亮的大厅上候客，美丽的花裙子，洁白的长腿。早餐时总会看到昨夜狂欢的赌徒，赤裸着上身，有各色纹青和粗重的金链子，不停的谈论着昨夜的牌局。主席台上一张张道貌岸然的脸在作报告。人才市场里涌动着失业的年青的脸，递过来一张张的简历，写着他们清亮的历史。到现在为止，他们才站到成年的起点上。中年男人，失意的扎堆儿，容貌更加委琐，对街上漂亮妞儿吐唾沫，骂人，婊子，站在道德的一边。得意后开始蔑视道德和父母、妻儿。公开的养着姘头，无穷无尽的把兽性表露，无所惧也无所羞愧。领受着同龄人的艳羡。对弱者充满食欲。成了这个世界最可怕的生物，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子弹可以穿透他们的头脑。
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她还没有掀起它的盖头，她还没有想象过这个世界的面孔，如果真的是她所描写的那个令她讨厌得不能入睡的脸，她要怎样才能保持着自已平静且持续的睡眠。
我要陪同她来认识，来告诉她。她的母亲为什么变得怯懦而沉默。如何妥协。
                                  二
这么多年活着，不停的看字，看人，看小辈出生送先生者辞世，遇到为数不多的敬重的人和极少数鄙视的人。
对人间的恶越来越充满宽恕，容忍得了贪欲和无耻。对无味的字，做作的字，掩过饰非的字一概笑过。
对活着持有惯性的需要，很短时间的自省，很多时候的自欺。对为什么活着越来越少提问，或者说生活让我闭嘴。
我每天经过一条狭窄的街道。污水和着各色垃圾经千万人的踩踏，变成了黑而黏稠的泥浆，从堵塞的下水道溢出的大小便在路上积着水坑，横在路上的一只死老鼠膨胀着肚皮正在腐烂，路人经过，苍蝇一哄而散，生活的场景总是有旺盛的生命力，这一切都被我们的叫卖淹没，与同在这个小城生活着的不同的人摩肩接踵。买菜，撇下来的黄菜叶，拣出烂茄子，小贩趁我不注意时又称给了我，偶尔用上积极的态度，不停的讨价还价，不时的碰到小偷。有一次看着微胖的主妇在我面前蹲下来，包从肋下甩到背后，另一个人高马大的四十开外的男人悄悄蹲在她身后，拉开她的包，我看着他从容不迫的偷盗，我没说话，卖菜的菜农或小贩也不说话，只有主妇在用心的挑肥拣瘦。那个男人面无表情的消失在人流中。我也忘记了他的模样。
这条狭窄的街道上开满了拥挤不堪的小店，全是便宜的汉正街的货，农家人用他们卖掉化肥农药种的菜又来买回这些便宜货回家。两块钱一斤的果冻，三角钱一支的火腿肠。硫磺薰的白膜。细碎的钱递来递去，小心的算着帐。我有时总觉得市场下有一条悄没声息的蛇在绕着小城里每一个人的脚，每一个又在心照不宣的把他感染的病菌和毒素传给另一个人。每一人照常的慵懒的打着呵欠，对着狂亮的阳光眯缝着眼。
这样的描写无疑是暴露了我是个悲观主义生活者，对人性及更长远的未来的绝望夸张的压倒了我。我羡慕着我身边快乐的人儿，兴味盎然的回顾昨晚的美人或美味，聚堆儿笑着谈论着女人的乳房，及前些时投机得来的钱币，快乐的骂娘又从来停下他们撒欢的蹄子，一直到八十岁。

三

这个小城，有许多破败曲折的小街和里弄。夏季的雨后，燠热潮闷的空气中，落水的屋檐下，总会有些头发灰白的老人，撇着嘴，坐着吱哑的竹椅子，摇着蒲扇，晃动着手臂上松弛的皮肉。她们如果沉寂不语我就会产生很多莫名的恐惧。还好，她们大多是有消遣的，有三两孙子在脏水坑里趟水或趴在地上玩些小小的易于滚动不见的玩具。她们就管教着这些孩子。
这样的季节我总是病着，频繁的出入医院或诊所。
照旧是幽暗狭窄的过道，上了两次青黑的台阶，进到几重小门，沿过道有堆着的碎煤屑，拉得乱七八糟的晾衣绳上小孩子鲜亮的衣服滴着水，码得整齐的吊水瓶拖着长长的输液管，最后是个小小的诊所，一张黑旧的桌子象老式的写字台，又象是旧式店铺的柜台，现在是医生的工作台和收银台。
医生年过五十，脸上的肉风干了似的，牙齿更暴了，头发却黑又亮的纹丝不乱的梳到脑后。奇怪的是，他脸上的颜色和柜台、台阶一样，老旧的青砖受了潮，长着多年的霉斑。
他随便的叫我张开口，问了几句，一边与屋里的老熟人侃着方。一边轻率的写着处方，我几乎想折身就离开。这时来了一个粗壮的女人，医生异样热情的打着招呼；昨夜生意好板？女人不搭话，径直走进去，有男人怪气的轻笑，伸手啪啪的打在她结实的臀部，房子所有的人都有了表情。我猜测着这个身穿红碎花褂的女人的身份。有些惊谔，与常人无异，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低头看着她，对他怀着高尚者的怜悯。
接着，她大约五六岁的儿子来了，一个清瘦苍白的的孩子，快乐的叫着妈妈，粘在女人的身上，女人把他搂在怀里，一手轻轻的理着孩子柔软的头发。一屋子的人乐趣来了，逗弄着孩子问些问题，“你妈昨夜跟你困的啊”？众人哄堂大笑不断，女人的脸又有些硬了。拉直软在她怀里的孩子，孩子撒着娇歪在膝上。群众的快乐依然是如些的血腥，逼着孩子，或就近的把手伸过去，落在孩子的头上和女人的胸上。小城庸常的欢乐笑是要寻找到溃疡处，嗅到脓液的味道。女人始终没有立起身来，也没有声响的，弓身贴着她的孩子。
想起圣母像来，没来由的。想起了那些在异域小小教堂里出现的图画，我木着脸，在心里落下泪来，我知道这个女人和孩子都要去寻找他们的玛丽娅。

风大尘大

没写完，贴着先，想写再写。

邵卫斌

写得很精彩，期待后续！

朵朵

风大尘大终于冒了泡~
欣赏楼主大作后,还真有点云里雾里,不过这样的不搭调,得静下心来好好琢磨~

fanqb2005

是否有点借女抒情？

江涛

楼主修行很深，值得学习！

丽质天成

欣赏楼主大作，期待后续

樊爱

散写不搭调,思想很搭调!深刻的!自由的!

天马行空的文字,讥诮反讽的语气,自由思索的心灵,我不得不被这样的文字吸引!

樊爱

楼主这样的文章,让我看到了王小波的影子~

樊爱

这个世界自始至终只有三种人：一种是像你女儿这样纯白干净界限清晰的人，一种是不像你女儿,包裹层层面具,面目模拟两可的人,还有一种就是介于二者之间痛苦思索又徘徊不定的人!

我欣赏的是前者,无奈的是中间,怜悯的是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