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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长衫惹的祸
——父亲的一次难忘经历
那是1942年,家乡一带已被日寇占领,江南新四军便衣侦察经常过江活动。
一天,爷爷吩咐父亲到黄梅县沙汀乡姑奶家去看看。
父亲那时十七八岁,正是臭美的年龄。长衫、礼帽、茶色眼镜,穿戴这副行头出门,英俊潇洒,气宇轩昂。
当时没现在舟车便利。虽有小火轮从武穴到九江,途中停靠龙坪。但平常人家舍不得花钱坐,百十里路程都靠双脚行走。
上午出门,过武穴、龙坪,入黄梅境内,日头已偏西。
路上落寞萧条,有时一两里路不见人家。父亲踽踽独行。
行至路边一茅草小屋边,忽然从屋后闪出两人,穿戴与父亲一模一样,拦住父亲。父亲正要张口问,其中一人示意父亲不要作声。然后翻看父亲衣领,没翻出什么。那人又弯腰撩起父亲衣角,正要查看。忽听一声断喝:
“不许动!都把手举起来!”
庄稼地里突然蹿出十几人,端枪围上来。
父亲大惊。
那两人眨眼间已掏出短枪,一边“砰!”“砰!”向围上来的人射击,一边钻进庄稼地里奔逃。
父亲随即闪身躲进路边小茅屋。屋内只有一对老年夫妇,老妪把父亲推进里间,老翁关上大门。
“哐!”门被一脚踹开,四五人持枪闯进来。
父亲知道藏不了,从里间走出来。
“啪!”一记重重的耳光,打得父亲耳朵嗡嗡作响,礼帽滚落在地。父亲弯腰去拾,“咚!”肋间又重重挨了一脚,一个趄趔,差点摔倒。随即双手被反剪捆上,推搡出门。
父亲回头对吓得不敢出声的老人说:“麻烦您老人家,告诉我家里,我姐姐是新矶村XXX。”
刚才去追赶的人一无所获,也回到队伍中。于是十几个人押着父亲向孔垅方向走去。
路过胡世伯小镇,突然从一家小店冲出四五人,全是短枪,向押着父亲的一行人射击,企图营救父亲。
父亲被推倒在地,三四支长枪架在他身上,与对方“砰!”“砰!”对射起来。
枪口喷出的硝烟刺得父亲睁不开眼,射来的子弹从耳边“啾——”“啾——”飞过。
那几个想救父亲的人终因火力太弱,被打退了。
于是,这十几个人押着父亲继续赶路。路过一片树林,天已断黑。
几个喽罗嚷道:“队长,这个人不消问是新四军探子,就在这枪毙算了,带着是个累赘!”
那个背着盒子枪的队长一言不发,一干人只好押着父亲朝前走。
到达孔垅镇,已夜深人静。
父亲被关进一座祠堂的厢房里,牢牢绑在柱子上。
翌日天亮,父亲被带了出来。他心里想,古代午时三刻问斩,民国日头出山杀人。自己最后时刻可能到了。一丝悲哀从心头升起。
“噫,这不是银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父亲抬头一看,只见比他小两岁的表叔背着枪跑到跟前,扶着他肩头问。
父亲苦笑说:“我也不清楚,昨天稀里糊涂被抓到这里来了。”
表叔当时刚被拉进侦稽队当差(那时他只有十六七岁,好玩,后来他不肯干离开了),于是去找那个背盒子枪的队长说明实情。
那个队长走到父亲面前,仔细验看了父亲的手和肩膀,见没有使枪的茧痕。又简单问了几句后,对父亲说:“昨天我就看你不蛮象新四军,还有点面熟,不然早就把你毙了。”
队长一口武穴话。一问,原来他是吕汝阁垸人,与我家仅隔三四里地,怪不得与父亲似曾相识。
父亲被放回来。其时家里已得到老人家连夜送来的口信,急得团团转,不知如何解救。见父亲平安回家,皆大欢喜。
父亲后来回忆这件事,对我说:
“那个时候啊,随时随地都会死,谁也不会觉你冤枉,谁也不会还你公道。”
“唉,那两位好心的老人,我后悔没及时去感谢。过了一年多去找,房子塌了,人也不知去向。畈野独家,打听不到。我一生感到内疚啊!”
我知道,父亲说的是实话。
是啊,乱世人命,虽贱如草芥,相扶相帮,却情真义重!
[ 本帖最后由 空山新雨 于 2008-11-20 08:39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