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注册,结交更多好友,享用更多功能,让你轻松玩转社区。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账号?中文注册
x
真想赖在乡间不出来
文/武中教师 樊晓璇
其实怀念过去,也是一种实实在在的生活。时间如筛,留下的都是发自内心的惦念。那些儿时的欢乐趣事,那一段段难忘的成长截屏,被我深深眷恋着。
回乡,这个很朴素的字眼,让我想起八十年代的流行歌曲《在那遥远的小山村》,花季圆脸少女朱小琳演唱,录音机不停播放,还有经常被卡住的磁带,真是名副其实的卡带。属于我的小山村座落在梅川,全名"广济县梅川镇南泉公社方元美大队樊家塆",我爹的出生地。单看名字意境就极美,开有梅花的山川,有山有花有河流。
每年我都会回乡一次,多半是清明祭祖,随着姑姑;也有纳凉避暑,跟着爹。回乡之前的那个夜晚真是让人欢欣雀跃,倍感期待。对小小的我而言,那将是一次通往远方的旅行,因为可以看到新的景物,听到新的声音,闻到新的气味,连空气的冷暖感觉都是那么不同,因为所有的小女孩都在幻想远方必定有故事。即使清明时节雨纷纷,我也丝毫没有感觉路上行人欲断魂。回乡了,我们总是会挑一个阳光灿烂的好日子,坐上稀罕的汽车(有时敞蓬),摇摇晃晃,边吃边笑(吃食多为甜甜的云片糕、涩涩的青苹果、简单包装的水果硬糖之类),一不留神,就抵达了目的地--梅川镇,时间已近中午,大人们心情倍爽,会在车站附近的国营食堂,买上几个肉包菜包或是油条或是馄饨犒劳我们,得亏姑姑年轻时也是吃货一枚。她带领着我们几乎吃过全广济最最美味高大上的零食,什么新鲜买什么,什么时髦来什么。如此对比,我更对母亲的落后守旧倍感痛心疾首。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大约十里步行。乐趣全在于此,阳光如此明媚,日头也不毒辣,轻风习习,顺便飘来牛屎青草的湿润混合芬芳。放眼望去,大片的菜花金黄,时有蜻蜓蝴蝶飞舞,偶见农人翻田犁地,还有牧童骑牛从面前缓缓而过,沿途分别遇到年长故人时,必定是在田间赤脚大呼:"梦君,都回了?"那条长长的归乡之路,石子沙砾铺就,蜿蜒却不曲折,带着希翼,沐着芳香,裹着温情。近了,看到那条用于灌溉的水渠了,再近了,看到塆前的那棵粗壮大榕树了。从前呀,几乎每个村庄都有一棵标志树,比如张艺谋电影中的山楂树,少女时代的我简直视它为梦中的橄榄树。
七八十年代的农村不似如今空泛少人,那时牛哞羊咩,炊烟袅袅,四世三代同堂比比皆是,除了双抢时节脚不点地之外,其余时间人们大多绑在一起,倒也蹉跎自在。其实,塆中除了一个细爹之外,(爹的同胞亲弟却一生鳏居孤独)我们别无至亲,但村民们热情纯朴,纷纷相邀,去他们家中食寝,倾出自己所有,毫无保留,你家的鸡,她家的蛋,去大队部割肉,来自留地摘菜。最神奇的是,我们借宿在远房亲戚付英嫲家中,门前有口小水塘,只听她一声令下:捉鱼去!她那正值风华正茂的二儿子连忙起身,拿上一根鱼叉,猛地向前一扔,像投掷标枪一般,不偏不倚,叉子在水中立稳,近前一看,叉下居然牢牢地定着一条又肥又大的青白色鲢鱼,还在那里摇头摆尾,徒作挣扎,看得我啧啧称奇,见识了除钓鱼、捉鱼之外,还有一门手上神功:精准叉鱼!
鲢鱼在泥炉柴火的烘烤下,以本地特辣青椒作伴,配以冰凉的井水,再一同经过油锅的弥久煎熬,便成人间绝味。烹制食物真的需要诚心和爱意,忘不了灶台边付英嫲的盈盈笑脸,经她之手端上来的蒜泥茄饼、豆芽炒肉,红烧瓠子,清炒豇豆,总是那么紫黄绿红与众不同,清一色鲜嫩柔辣,由此永远定格了我成年后饮食的重口味。那时豆腐并不能常吃,付英嫲特地上门提前招呼某人之后,第二天才会被送货上门,见着它们,四四方方,灰白硬实,放在贮有水的木桶里漂着,或煎或炖,成为待客之重头菜。米饭会被滤出粘稠乳白的汤来,米汤或加糖饮之,或被煮成香香的锅巴粥。在我看来,乡亲们留下充当自己口粮的大米必是极好的,否则我吃进嘴里舌头怎么打不了转,直接吞咽?早餐时,付英嫲会十分豪气地给我们下一锅米粉,里面卧着一溜白中带黄似乎不愿入碗的鸡蛋。这种米粉当时被称作折子粉或排粉,经过特殊发酵工艺,没有任何食品添加剂,入口酸爽,筋道十足,流行于蕲春松阳梅川一带。几年前张先生曾特意托熟人购买,现超市有专卖,取名为蕲春酸米粉,女儿吃了直皱眉,儿子尝了连说好,真是各花入各眼,而我,偏就迷恋那不时冒出的若有若无隐隐约约的酸腐味。如今每每当我端坐家中独自吃下不成条的酸米粉时,我清楚明了自己品的是童年,尝的是年少,它口口滋养着我的心灵。
泥砖瓦房之后是一小片山坡,地势略高于住宅,种着一块茂密的竹林,雨后犹显青翠欲滴,春天时地底下会接二连三探出一个个笋尖,春笋佐菜倒是有些滞涩,后来有人教导可将笋片放入八角、茴香、桂皮、花椒等卤水中,连同猪肉鸡蛋一起烹煮,味道十分鲜美香脆,是下酒之佳肴。汤足饭饱之后,就是五朵金花与村里大大小小孩子们游戏嬉闹的美妙时光。乡村广阔天地,任由奔跑,那些在乡村生活过的人有着充满底气的幸福。
白天的阳光,执着地投射;地面,滑湿绵软,覆着了幽然的绿苔;一些蕨类植物,在茂盛地滋长。菜园,扬起粪香;青蛙,鼓着腮帮;种子,被压弯了腰。捆了芝蔴,摘了绿豆,剥了棉花。跟着二妹三妹姐学插秧时蚂蟥喝过我们腿上的血,小伙伴们牵手合力抱过那棵粗壮大榕树,挤上乡间大路那台突突作响的手扶拖拉机,放眼世界,真真是山水在胸中。夜幕低垂,拍拍放不了几个台的黑白电视机,意犹未尽之后,搬着竹床门板抢着去睡那堆满谷垛的稻场,追着一些发出幽光的萤火虫,仰天数着永远叫不出名字的大小星辰,听着樊大小姐口吐莲花,讲述着节奏感极强的鬼怪妖魔之事。那些在我自然醒来之后不知哪里冒出的"咕咕,咕咕"的叫声,一度被我认为是婉转的布谷,后来有人纠正可能是鸽子在歌唱。
我回忆的画风如此真实、敦厚且诚恳,即便是当初一些残留在脑海之中的脏乱差,如今俨然已经蜕变成为心中永远的丰沛与温暖。所以,我说:回乡去吧,亲们,去广袤蔚蓝中,觅两朵和你一样的花,因为只有你鲜艳了,日子才不会凋萎。
作者:工作单位武穴中学 樊晓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