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中诗》作者之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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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中诗》作者之我见
                                               文/桑蚓

山树高，鸟鸣悲。泉水深，鲤鱼肥。

高仓雀，常苦饥。吏人妇，会夫希。

出门望，见白衣，谓当是，而更非。

还入门，心中悲。北上堂，西入阶。

急机绞，杼声催。长叹息，当语谁？

君有行，妾念之。出有日，还无期。

结巾带，长相思。君忘妾，天知之。

妾忘君，罪当治。妾有行，宜知之。

黄者金，白者玉，高者山，下者谷。

姓者苏，字伯玉，作人才多智谋足。

家居长安身在蜀，何惜马蹄归不数！

羊肉千斤酒百斛，令君马肥麦与粟。

今时人，智不足，与其书，不能读，

当从中央周四角。

   

     这是根据清代吴兆宜注.程琰删补的《玉台新咏笺注》原本中抄录而来的《盘中诗》全文。自上个世纪的一九六二年春由一代文豪郭沫若先生以"拟《盘中诗》的原状"一文引发的学术界讨论至今，已逾五十四年。其间(特别是改革开放的近二十多年)屡有专家.学者的专题研究论文面世，这些论文引经据典，各抒己见，其中不乏精辟论述.影响后世的妙文。遗憾的是这些论文虽各具千秋，但对本诗的作者却千篇一律的归属于一个不知出生年代.不知姓甚名谁的苏伯玉妻的名下，确让身居乡野孤陋寡闻的我颇为费解。日前，笔者有幸拜读饶少平先生发表于2006年第四期.北京工业大学学报中的《盘中诗及其复原图》一文，学识渊博的老先生从作者归属.作品产生年代和复原图形状以及文字等关健问题切入，旁证博引，以敏锐之视角，阐独特之见解，让人读之获益颇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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掩卷之余，总觉有些值得商榷之处。故不揣深浅，探讨一二。

     《盘中诗》的作者归属一直是争论的焦点，有人说是傅玄，有人说是苏伯玉妻。持第－观点的有唐人吴兢，他在《乐府古题要解》中明确阐述其见解:《盘中诗》右盘屈书之，傅休奕云"山树高，鸟鸣悲"，末云"当中中央周四角"是也。南宋人陈玉树在其嘉定间所刻《玉台新咏》中，将《盘中诗》列于傅玄《拟四愁诗》与张载《拟四愁诗》之间，之后的明五云溪馆的铜活字本.崇祯六年赵均小宛堂覆宋本.清嘉庆间翁心存影抄冯知十影宋抄本，都与陈本相同。清初学者冯舒在其《诗纪匡谬》中也明确表示《盘中诗》出自傅玄之手。
      持后－观点的有南宋文人严羽，他在其《沧浪诗话.诗体》中提出:"《盘中诗》，《玉台集》有此诗，苏伯玉妻作。写之盘中，屈曲成文也。"明冯惟讷《古诗纪》.胡震亨《唐音癸籖》，明崇祯二年冯班抄本《玉台新咏》，清乾隆间纪容舒.纪晓岚父子在其《玉台新咏考异》.《四库提要》中也将《盘中诗》作者归属于苏伯玉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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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蚓微博 发表于 2017-1-6 22:35
掩卷之余，总觉有些值得商榷之处。故不揣深浅，探讨一二。     《盘中诗》的作者归属一直是争论的焦点，有 ...

最让人困惑的是清吴兆宜注.程琰删补的《玉台新咏笺注》中的一段注文:"原注失其姓氏，伯玉被使在蜀，久而不归，其妻住长安，思念之，因作此诗。"单从字面而言，我们不知道吴氏注解的是谁的版本，既言"原注失其姓氏"，后面何来"伯玉被使在蜀......其妻......因作此诗"？据查阅有关资料显示，吴兆宜仅完成《玉台新咏笺注》稿样，并未付梓面世。今人所看到的是经过程琰删补后才付梓的版本，程琰对吴氏稿本删了多少，补了多少，上述所注是吴注还是程补，今人不得而知。饶先生认为此注可"一锤定音"，实是有欠斟酌。
     傅玄生于建安二十二年(217)，卒于晋武帝二十四年(278)，经历了汉.魏.晋三个朝代。风风雨雨的六十二年，一步一个脚印的搏弈于官场宦海，由－个少小孤贫的乡野稚童成长为官居三品的朝廷重臣，其超凡的政治智慧和刚直秉性的人格力量固然占主导作用，但更重要的是其孜孜不倦勤奋学习的必然结果。傅玄一生笔耕不止，著书百余四十卷。被后人推崇为魏晋时代的思想家.文学家和西晋文人的领军人物。
   作为凭借儒业取得功名的傅玄，既具有"达者兼济天下"正统儒者之风范，更兼有"圣人忧代念群生"悲天悯人情怀。他笔下的思妇诗，把满腔的同情给予了身居底层的弱者。在与《盘中诗》类似题材的《青青河边草》中，封建社会中的妇女对爱情无比执着.感伤命运无可奈何的形像，描绘得生动传神，淋漓尽致。
   青青河边草，悠悠万里道。草生在春时，远道还有期。

春至草不生，期尽叹无声。感物怀思心，梦想发中情。

梦君如鸳鸯，比翼云间翔。既觉寂无见，旷如参与商。

梦君结同心，比翼游北林。既觉寂无见，旷如商与参。

河洛自有涸，不如中岳安。回流不及返，浮云往自还。

悲风动思心，悠悠谁知者? 悬景无停居，忽如驰驷马。

倾耳怀音响，转目泪双堕。生存无会期，要君黄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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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蚓微博 发表于 2017-1-6 22:36
最让人困惑的是清吴兆宜注.程琰删补的《玉台新咏笺注》中的一段注文:"原注失其姓氏，伯玉被使在蜀，久而 ...

下面我们将这两首诗进行梳理和对比:

  《盘中诗》中的"山树"."泉水"对《青青河边草》中的"青草"."远道"，这是一种创造于经典基础上的物对物.景对景直接对映手法。以物与景作为"思"的铺垫，触景伤情，感物怀人。"长叹息，当语谁？""春至草不生，期尽叹无声。"这种意象复合对称推进的手法是傅玄的诗区别于魏晋时期其他诗人的独到之处。由"物"进－步推至非主动的.情不自禁的"叹"，这两首诗的两种句式用语非常接近，以变换少数局部带来新的意象。"结中带，常相思。""感物怀思心，梦想发中情。"由"叹"到"思"，把思妇的惆伥.寂寥.思念淋漓尽致的呈现在读者面前。"黄者金，白者玉。高者山，下者谷。""河洛自用固，不如中岳安。回流不及返，浮云自往还。"在寂寞无聊的环境和遥遥无期的等待中，女主人公并没有悲观失望，而是用高山之固.白玉之洁来表达爱的贞洁，爱的痴深。"家住长安身在蜀，何惜马蹄归不数。羊肉千斤酒百斛，令君马肥麦与粟。""梦君如鸳鸯，比翼云间翔......梦君结同心，比翼游北林。"期盼爱人早点归来，重回鸳鸯比翼.长相厮守的岁月。虽然字里行间不见一个"盼"字，却把思妇那久藏于心的对爱的坚贞情意表达得热烈而又奔放。
   古往今来，男性文人笔下的思妇诗多见如两种形式。一种是着意刻画女性的体貌，用娇羞.妩媚等词藻描绘美丽女性的迷人外表，忽视思妇内心世界的细微描写。另一种是男性文人以拟代言的"妻"."妾"的身份，借思妇之"思"，抒自己之"意"，用思妇的不幸的遭遇或命运，影射失意文人的不幸的政治生涯。
   傅玄的思妇诗侧重于"感同身受"，如《盘中诗》中的"出门望，见白衣"，《青青河边草》中的"忽如驰驷马","倾耳怀音响"，用细腻的笔墨刻画思妇的内心情感，表达思妇的思夫之悲.别离之痛.时光之叹以及猜疑之怨，从而达到委婉深情.真切感人的艺术效果。
    在那个没有格律.词牌的时代，文人表达的形式呈多元化状态，写诗着重"达意"，不刻意要求字数和句数的多少，是否押韵，三言.四言.五言.七言都可以立意为诗。如果从三言体或其他体裁的角度来否定《盘中诗》非傅玄之作，那就大错特错了。傅玄是－个靠儒业博取功名的一代大家，满腹经伦，著书百卷，用什么样的体裁写一首诗，对他来说应该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南宋著名诗人陆游，既写过"铁马冰河"."气吞胡虏"的七言律诗，又写过"一杯愁绪，几年离索"由一.三.四.七言组成的《钗头凤》，你能说这首《钗头凤》不是出自陆游之手？            
    魏景元四年(263)，执掌魏国朝政的司马昭灭蜀。咸熙二年(265)，司马昭病逝。其子司马炎废魏称帝，改国号"晋"(史称西晋)。为了防范蜀汉残余势力复兴，将蜀后主刘禅连同三万臣民东迁入晋。虽然目前尚未发现关于西晋政权治理蜀地的历史资料，但作为中央政权的西晋统治集团决不会不派遣官员入蜀执掌政权。有人入蜀做官，就必需要选用吏人佐政。长安距蜀地较近，极有可能此时有"苏伯玉"类似的青年文人入蜀为吏。
    四十九岁的傅玄此时巳官居散骑常侍，继而进爵为子，加驸马都尉。作为西晋文人宗主，此时正值年富力强."著述不废"的黄金时代，加上之前曾在魏期间任过距长安较近的弘农太守.两次随司马昭西征路过长安的阅历，应该对长安的风土人情有着了如指掌的熟悉。素有"思妇"情结的他，说不定在某一个夕阳残照的春暮，或是丝雨淅沥的秋夜，偶动诗兴雅趣，将弈子一把推开，就着棋枰的格局，"屈曲成文"，写下了这篇闪耀着历史光芒的《盘中诗》。  
    虽然《盘中诗》中缺少建安诗歌的深沉激越，没有建安诗歌的痛快淋漓，但丝毫不影响处在魏晋时代之特定的政治环境中一个尚能为民请命的士子形象，它用一种间接的形式抒发发自内心对底层弱势群体的关切和悲天悯人的情怀。
    由于缺乏"坚决的证据"(郭沫若语)，兼之身居乡野无缘接触更多的参考文献，学浅材疏的我凭着一厢"喜欢"和意气，语无伦次的写到这里巳是黔驴技穷了。文中少不了有错讹谬误和语句不通的地方，敬请专家学者和文坛师友批评指正，桑蚓不胜感谢！


                                                2016.5.28写于梅川竹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