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 眠
太折磨人,请相信我今晚作出的决定,不管了,不顾了。
我要把游荡和散泛的灵魂重新收拾,打成包,我要捆紧它,缚牢他。我要轻装上阵,去全心爱恋我的采薇,我的《上洲的故事》。 可是,我的天,这一刻我好痛苦,怎么办呵?从前天晚上开始,我就失眠了,一直失眠到今夜的这个时分。更可怕的,看起来似乎遥遥没有结束。 其实我早有准备,昨晚出奇的睡得早。七点钟就上了床,把床头的书扔到床尾,把床头的灯毫不客气的一下按熄。那时,尽管眼睛看到的,的确是一片漆黑,也象个夜的样子。然而,从我一躺下开始,就感觉有些不大对劲。先是窗外的风声。这风声似乎与以往的风声大相径庭、截然两样。密匝匝的,可又不只是简单的密匝匝,有点邪。 有点邪门!当我侧起耳朵细细的听去,呜呜哇哇,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团人。更象是成千上万人开广场会,聚在一起耳语,议论。当我侧起耳朵,欠起身来的时候,忽又静了一些,但还是留下了一些费人思量的尾巴。我挺身出现时,似乎看见一根根食指竖在嘴唇中间,惊讶地打量着我。那样子,如同正在议论一个犯了滔天大罪的恶魔。于是我打开后门。我那后门处在一条马路的边沿。从齐齐惊恐神色中,我感到不妙,于是返回租住屋。租住屋的案板上有一块剁菜用的砧板,砧板边有一面蒙了很多灰尘的新镜子,镜子最上面多多少少沾了一些剁得七零八落的肉沫。我有点迫不及待对着镜子瞧。起初我大吃一惊,镜子里照出的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我吓坏了,不相信,用手背抹了一把嘴角,镜子里我看到正流着血。 我甚至连自己的手背也不敢寄予相信。因此哐当一声,镜子落地破成碎片。 那有这么出奇的事,究竟是什么地方被人议论纷纷!我又想发脾气,我冲出去,再一次立在夜幕中央。四下搜索时,除了时尔啸去的汽车,四周便是树、朦胧的街灯,近处居家的门户早已紧闭,秋虫也捂紧了嘴,静悄悄的寂静的怕人。然而,确实有几条狗在鬼鬼崇崇,我紧紧的盯着它们嘴巴看去,它们就把吐出的血红舌头快速地吞进肚子。 我摇了摇头想清醒下大脑,关上门上床盖被。我不相信了。耳朵象是长在黑夜里的墙上,再不由我作主。好吧,我就不作主。可是为什么要吵我呢?我是那么的疲倦,这一刻我多么虚弱,多么渴望早入梦乡,多么渴望见到采薇,重回上洲,却为什么故意来吵我? 越是把被子捂得紧,传来的声响越大。 是的,外面的的确确刮起了一丝又一丝儿的微风。树梢拖曳着灯光。我有好几次被它吓着。因为影影绰绰间,看清楚有好几个影子藉着黑乎乎的树枝,朝着我的床头包搜而来,甚至手中还提着家伙。我慌忙翻身滚落,钻进床底向窗外张望,聆听门板每一个极其细微地异响。 直到全身冻得瑟瑟发抖,我才颤颤巍巍滚出来。耳朵呢?回转来之后,我第一个用我的目光寻找我的耳朵,朝四面黑乎乎的墙头搜视,却没有找到。 第五次掀开被窝时,我气不过,抓过床横头地上一只开了口的旧皮鞋,猛力朝西边的墙壁重重地摔过去。那地方临近窗,是与天花板交界的位置。鞋落地“叭”的一声,而那上方,一大块红色的液体炸开成一朵大大的红花。花的边沿要深一些,有一些,正淋淋的往下滴落。 是红色的,假不了。 我无比的委屈,突然有一股超大的申辩欲望。这时候嘴巴却不归我管。因为说出来的声调,刚好相反,它背叛我,它在笑!在张开嘴大笑。可我心间早在极其冤屈的哭诉。在说:“我冤枉呀,不是我,你们搞错了,我和他们不是一路的,我是从风雨中走过来,深深浅浅全是泥泞,山道上是红土地,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墙上红色的液汁还在往下滴,也往上,也往四周扩展。以及整间房屋,没多会儿,已变成了横流直流的血水。 窗外的议论声越来越厉害。我干脆蒙起头。突然“哇”的有一声真的大哭。又是血水,一大汪。不过哭声似是由一个新生儿发出来的。它之响亮,剌破了一切,象决堤的潮水铺天盖地拍打而来,把那些嘈杂的琐碎的统统的深深的淹没。随后好象静了一些。不过,澎湃之隙的宁静越发搅得人无法安宁,有着更多的在排队,每眨一下眼睛,就有一个,没完没了,层出不穷。来吧,它们总有一个什么实体的东西,会来的,或者曾经来过。 然而,直到现在,我仍然睡意全无。我极度疲乏的醒着。我睁大黑乎乎的眼睛看着,在黑乎乎的地里,我看见,其它人酣声早已连成一遍,组成了一个大合唱,张开一样的大嘴,声调是多么的一致。 不管,不顾它了。 不是睡不着吗,就不睡。我突然记起来,有一份重要的事,搁置得太久。我的采薇,我的《上洲的故事》,那么我守着失眠,紧紧的守着她!
2013/11/13(三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