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坪游记（散文）

雨湖

　　阳朔北上四十余里，有兴坪古镇，独揽漓江风光之胜。余久生亲睹之意，某日午后，自桂林走陆路，经阳朔，福利，抵兴坪。一路田园山林风光，果名不虚传，然兴坪之兴在水，在漓江，欲一睹为快，而竟奔码头。
　　未走数步，遇一女子唤，乃本地之导游。余来桂林已有数月，不以为怪，应答数句，未停。女子仍随身后，不离，却少闪烁之辞，而显乡人本色。遂与之交谈游事，竟颇有情趣。沿途经二街，一里有余，皆新兴繁华街市，游人三两而行，悠然自得。楼市之外，可见众山环绕，尽显婀娜之态。果不失为漓江一名镇。
　　至码头，眼前豁然开阔，乃见漓江。虽时值冬日水浅，然遇浅滩而潺潺，遇深潭而不动，水之清，之秀，之幽，引人恨不能化做漓江一鱼，畅游其间。再望漓江两岸，峰峦起伏，青翠尽染，好一副秀丽河山图，而山之青，之秀，之悠，引人恨不能生成一兔，纵跃于怀。余已阅兴安之漓源，桂林之象山，灵川之大圩，阳朔之杨堤、阳朔等地之漓江，神韵自成，各领一番风骚，不禁试想，兴坪胜于何处？
　　问女子，女子曰：“溯漓江之上有九马画山，顺水而下有螺蛳山，渔村，眼前就有骆驼过江，尼僧斗嘴，山水天成，亦有古迹。兴坪之名远扬，更因二十元人民币之图案选景在此。”余曰“何处？”女子柔指轻扬，曰：“彼岸即是。”
　　余顺指而望，见彼岸凤尾竹丛簇，渔村民居隐约其间，远处是峰峦不绝，薄雾缭绕，果一派人间胜景。女子又曰：“家居即在彼岸渔村。”余不禁叹曰：“尔好等福气。”女子莞尔一笑，曰：“久居此地，无甚别致。”余又闻其祥，得知家有五口，历代为渔，自旅游兴起，除一人在镇上电站谋事外，余四人皆以船为生。父与一子驾船，其与母迎客导游，倒也过得从容。再观码头，只见游船丛卧，游人上下，众船主笑面迎送，有一只即属她家。
　　稍刻，其母来迎去游渔村，曰：“美国前总统克林顿曾至此地。”又知此渔村非彼岸之渔村，而在漓江下游四里，余见天色将晚，婉言推却，但见其母满面古铜，乃久历沧桑之态，与女之憨厚少言，各有风采，遂聊起家话。母女果是朴实之人，聊罢数句，盛情相邀，至船上续话。话毕又约共进晚餐，余言相扰过多不妥，其母曰：“无碍，但船上一应家什简陋，勿怪。”
　　夜色渐晚，夜宿游客仍留连江岸，不散。余亦静坐一处，思夜游漓江之情趣。试想，游不如宿，宿不如居，却有道理。日间众景一览无余，少有远思，夜里山色虽一片朦胧，恰引人思远，若仅得一观，实属遗憾。人间生活亦是如此，俱味皆品，方得之真谛也。居而不能取之宿，宿而不能取之游，游在景之色，居在景之三昧，宿取色与三昧之间也。
　　遐思间，女子来邀入家宴。至船上，张灯于船尾，入宴者有母女，女子之兄，之弟，之弟媳，一共六人。小菜四盏，中间置一火锅，船尾虽窄小，灯火虽荧细，却一团祥和。待客有本地之酿米酒，余虽不善饮，而已先醉。何故？实乃余漂泊多时，久未得此中味也。身后即为江上，一片宁静，间或有游船自阳朔归，洒落灯光于江上，自成倒影，更映现远处山峦缥缈，恍不知天上人间。火锅之热气袅袅，船身之随水轻摇，能若长居此间，岂不为人生之大幸焉？
　　宴罢，起身告辞，母女留宿，余实不敢再扰。回岸上，忽见一月牙挂于山尖，可爱之极。余一时恍惚，竟忘寻宿。待觉，不忍再望，而宿望江楼。
　　望江楼于岸上十米，却不能望江。余思，成都亦有望江楼，而武昌之黄鹤楼，岳阳之岳阳楼，南昌之滕王阁，皆久负望江之盛名，恰仅有兴坪之望江楼而不望江，不亦成另一番情趣乎？正如余来兴坪，不游九马画山、螺蛳山等诸多景，而夜宿。
　　入夜多时，余却不能睡，遂起身至街上。街上灯火暗淡，行人渐稀，商肆多已关门，却亦有一二处热闹地方，乃余兴未尽之游客正饮酒吃茶。余观一店家仍未关门，遂入。店主乃一三十余岁女子，生意之余聊起家话，竟是故乡人。女子湖北阳逻人氏，二十至桂林，识得一本地男子，更恋此方水土，虽家人反对，仍执意嫁此，至今已十年有余矣。丈夫以种果为生，其开一小店，家乡虽富，却有恶水，而不思归，至今忆愈四载未曾探访故里。余曰：“何故？”女子曰：“夫与子皆曾有故里之行，然水土不服，不愿再归。”余唯有一叹，而后曰：“能在此长居，确是福气。余亦有此念，而不敢为也。”女子曰：“人各有造化，不必勉强。尔眼中之兴坪在景，久居而厌，反为不妥。”余曰：“尔又如何？”女子一笑曰：“刚来时年轻气盛，欣喜不已，而后平淡。然居久而不能离，如此而已。”又拿出自家果园之沙田柚，供余品尝。余品后，果然甜润无比。女子谈吐之间一副恬静神态，不亦透有几许甜润乎？聊话良久，方告辞。行前，女子曰：“兴坪之游不要不登老寨山。”余曰：“何处？”女子曰：“自望江楼前而上可。”余得其详，致谢而归。
　　越明日，太阳初生，余遵女子之言，拾阶而登老寨山。不时，遇一亭，名曰和平亭。亭前有碑记云，日本之友人林老先生九六年至兴坪，登老寨山而饱胜景，然山峰险峻，攀登辛苦，遂捐资修筑登山之路，并亭二座，上下各一，顶为友好亭，喻中日之和平友好也。
　　和平亭二层，四角红柱顶披琉璃，立于南侧山间悬壁之上，而临漓江。一层凭栏而观，悬岩峭壁，直上云霄，下为深潭，青幽而深不可测；二层可览远景，江水蜿蜒，峰峦林立而掩其姿；右望可见尼僧斗嘴，左望有螺蛳山，其态神似，果如其名，实非人之力而得天成也；前望即为彼岸之渔村，但见竹树葱茏，良田星罗棋布，倚山临水，一派田园景象，岂不逍遥？山静无人，续阶而上，阶转北侧。时而隐于林中，可闻鸟声呢啭，寻声而望，三两飞鸟跳跃枝上，或入丛中，一片喧哗；时而立于坡上，可受晨阳沐浴，倍觉舒畅。至半，有一简易歇息平台，举目望，兴坪市镇竟现眼前。因有林木遮掩，而其态半露。东望老寨余峰，险峻不绝，薄雾披彩，若似仙境也。
　　余趁势而上，虽数经险要，终登抵峰顶。顶果有一四方角亭，立于峭岩之上，而四周如画江山尽收眼底。阳光明媚，清风徐徐，余凭栏四望，唯有一叹，“水如青罗带，山如碧玉簪，”故人已将美色言尽，怎不留予后来者？
　　虽如此，不损作静观，兴坪市镇一览而无余。不登顶而不知博，四周群山环绕，老寨与尼僧斗嘴二山相望，中生一长谷，谷即兴坪。街市起于江岸，延绵一二里，侧有一小河相伴，河汇漓江。忽见街市一侧新楼林立，一侧青瓦连绵，似为旧街，两者虽紧紧相依，却泾渭分明，互不相扰。此乃奇景，余虽过新市，而未见旧街，本心生兴坪虽有古镇之名而无实之疑，方知浅拙。一叹，若不登老寨，岂非错失？
　　而后，下老寨，回码头。忽见江上一竹筏，筏上一老叟，二鸬鹚相伴，点篙捕鱼。余生趣兴，挥手招至，而登筏上作一江上游。老叟曰：“至何处？”余曰：“不必，尔捕鱼，余作旁观即可。”老叟遂点篙至老寨悬壁之下深潭，但见碧水清幽，而四周静寂无声，唯竹篙点水之音。余得此美境，甚为痴醉，忽闻水响，一鸬鹚自水中出，喉犹有一物。老叟竹篙一探，收篙而抹其喉，一鱼自喉中出，乃扔入篓中。已近午时，篓内仅有六七寸许小鱼，余生忧虑，老叟曰：“现有电网捕鱼，鱼虾渐稀。”余观老叟，六十有余，一脸古铜，依稀硬朗，欲劝慰一二，又曰：“家有三子女，大有四十余，皆已各自成家，或居镇上，或居阳朔城中，来请，居而不惯，不如乡里逍遥。”余曰：“尔年岁已高，不如安享余年。”老叟曰：“子女孝顺，每月有百余钱过日，而捕鱼亦有百余钱补贴，足矣。再则，一日不动，反生烦闷。”余叹曰：“此山此水，余亦不忍离也。”老叟曰：“至兴坪，可来家中居，家即彼岸可见，然家什简陋，恐不合口味。”余曰：“无碍。”老叟又曰：“年前有中南众作家来访，独识陋居，丝毫不弃。余猜之，缘因写文章之事，非自民风民俗入不可，方可贴切。”余闻其语，不禁敬佩。又闻其尚未早食，不敢再扰，而返岸上。老叟笑面相送，方点篙而去，失于江上。
　　余一时感慨，而后经路人指点，方得入旧街之径。街有二三巷，皆为青砖青瓦民居，街道或青石或水泥，宽三四米不等，虽陈旧却修缮完整，蜿蜒而伸。沿街仅有一二店铺，买卖杂货或小食，小食为桂林米粉，或糯米芋头糕点，食客三五人而已。行人三两，与新市如若两番境地。时见老叟妇或置一竹桌一竹凳于堂前，安享冬日阳光，一副祥和之态，或置一副象棋，作不动声色之竞技；间有三两孩童或追赶戏耍，或街道作场，玩羽毛球。时光仿佛在此静止，此景仿佛仅存记忆，余徘徊其间，心生诸多不解，而不解已存多时：“人类生生不息，不过争名利，此即为人生乎？”立于街之头，细将此景品味，或有一解。
　　余来兴坪已有一日一夜，虽短暂却不多得。为奔前程，而不能长居，实为遗憾，然一日夜来所见所闻，皆可作记忆，待他时细品。遂寻一小店，食毕桂林米粉，而与兴坪作别。
　　行前，余思起一新识妇人。其夫乃镇上一失业者，因迷恋此地美景，转而专功摄影，现有多幅作品散发报刊，虽耗费巨大，妇人轻言淡语曰：“劝又奈何？”言之未尽却见其情之切。余欲识得此痴君，妇人曰：“晨三四时即出外捕景，又去阳朔冲洗，未归。”此为一憾事也。                                              2001．11．20-23于桂林凤北路

冰城冷雪

文中未走数步，去掉走即可。与之交谈游事，不如改成谈游事。沿途经二街，去掉经。余“趁势而上”不如改成“乘势而上”。趁势而上是个非常口语化的词。拿出自家果园之沙田柚，直改成拿出园中沙田柚。文中山名中的山可直接去掉名称中的山。以神似即可，何故加山，似有破神迹象。越明日不如直接改成“翌日”。市镇建议最好不用，因为市在古文中即为肆，是集市的意思。望不如改成举目，后面写左右前后之景，可加方位词，左有，右有。竹篙可去掉竹。似此等之处较多，冰城在此不一一指出。
文章悟道常在文心。
偶尔的，我也常写文言。
一生渡，无船。乃涉水，鞋湿，脱之晾于滩。归，鞋亡。生怨：“熟失德！吾鞋齐，未若弃，弃者前后也。”
文言的精练全在此。韵味全靠推敲。
不到之处望海涵。

臭豆腐

目之所触，留心便得，情从心出，笔下自有一种芬芳悱恻之怀，雨湖小说，散文，文言文，诗歌，俱有格局，文坛大幸。

雨湖

臭豆腐 发表于 2013-9-29 17:03
目之所触，留心便得，情从心出，笔下自有一种芬芳悱恻之怀，雨湖小说，散文，文言文，诗歌，俱有格局，文坛 ...

心怀善敬之意，眼前便是一明朗世界也。

苏伟峰

这游记看完有 去一趟冲动！
写的有味道！

雨湖

老实人三声 发表于 2013-10-2 16:35
游记虽也是风景人情，到也写得十分雅致，间杂故事不多，却曲曲成歌，颇让人玩味。
好文，赞一个{:soso_e17 ...

呵呵，谢谢三声兄的鼓励。其实，我本人最怯的便是写散文。大概，跟我的恩师就是位散文家有关。也因此，我从未拿出一篇散文去发表过，甚至都不敢拿给恩师看。这篇拙作其实也有不少的问题的，非谦虚，是实言也。

雨湖

苏伟峰 发表于 2013-10-2 17:36
这游记看完有 去一趟冲动！
写的有味道！

谢谢苏兄，希望去过后发现比我写的还好。